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青竹梦》 第一章 一梦隔世 一觉醒来,雨竹揉了揉眼睛,扬声喊了丫头进来,温热的巾子已经备好,暖笼里捂着一盏温温的金丝红枣茶,谷香先用热巾子给她敷了敷额头和脸颊,待雨竹醒了神后,再给她洗漱净面穿衣梳头,大丫鬟翠微就在一旁服侍衣带扣子着袜穿鞋,最后服侍她喝了红枣茶。 “真是越来越能干了”朝梳妆镜里看了看,雨竹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意抬手抚了抚鬓角,吩咐道“摆早饭吧。” 不一会儿,就有小丫头捧着食盒进来了,谷香洗了手,过来从食盒里端出一碟碟食物放在一张黑漆雕花的六角小桌上,雨竹坐下后,接过翠微递过的箸,看着桌上热腾腾的白果糕、红豆糕、红枣玉米糊糊、素包子,炸的金黄诱人的奶油蛋酥小卷,撒了葱花的鲜肉馄饨,靠自己最近的是一小盆黑枣粥,黑酽酽的枣丝衬得胭脂米更加雪白粘稠,旁边搁着十几碟各色小酱菜。 看着眼前这么多品种的早饭,雨竹心中又幸福的叹了口气,想当年她上学识,早饭还不足五块钱,自从莫名其妙穿到这个正史上没有记载的朝代一个三品官嫡女身上,日子不知悠闲舒服了多少,虽然知道只是要以自由和未来的婚姻为代价的,但自己也没有拒绝的权利。雨竹早就琢磨好了,既然老天让自己穿越了,那就要好好活下去。 吃过早饭,雨竹接过翠微递过来的茶水漱了口,整了整衣服,便又丫鬟抚着去给母亲请安。其实作为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孩,雨竹十分不乐意让人像老太太一样扶着,但偶尔被母亲看见,紧张了好一会后就只能任个丫鬟扶着走,努力劝慰自己是入乡随俗。 雨竹的母亲是京城里“凶名赫赫”的平远侯崔海的嫡出,十六岁嫁给林家嫡出三子林远之,毕竟是出生将门,身子底子好,进门三年抱两,而且都是健壮聪明的男丁,但之后就一直没怀上,四年后才生下雨竹。现在是随林远之外放,在任上已过了三年,再有一年差不多就能回京了。 冲给她打帘子的小丫头笑了笑,雨竹迈步进了崔氏的正房,还没见到崔氏就撒娇的喊道“娘啊。”一边加快脚步冲到崔氏面前,一头扎进崔氏的怀里。崔氏已过三旬,但因为外放上无公婆要孝敬,下无妯娌制肘,林远之又是个严谨正派的人,也没有妖娆新鲜的妾室通房添堵,只有三个无子妾室,两个年华已逝,老实听话,剩下一个虽有几分颜色也受宠,还生了个庶长女,但在崔氏的心机前也只有被收拾的份,所以崔氏仍脸色红润,肌肤白皙,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好像还是二十多岁的模样,怪不得林远之一个月有二十多天是歇在正房。 看到最最心爱的小女儿娇娇的喊娘,崔氏的心都要化成水了,抱着白嫩讨喜的女儿就是一阵揉搓,怎么也爱不够。“我们竹姐儿羞不羞,这么大了还和娘撒娇。” 看着崔氏满眼演示不住的愉悦,雨竹小小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我的个娘诶,如果我向大哥那样正经,你又要说了吧。” 想着,雨竹不自觉做了个无奈的动作,惹得崔氏又笑出声来。 崔氏拉过女儿细细打量,只见雨竹乌黑柔软的头发被梳成可爱的团子头,上面戴着溜银的喜鹊珠花和红艳艳的珊瑚球,耳朵上缀着一对圆润小巧的玉雕玉兰花,脸蛋白润雪腻,如上好的羊乳凝脂;裙子上绣着蝶戏水仙的花样,显得轻灵又可爱。 崔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夸了雨竹的两个大丫鬟几句,雨竹愤愤不平的想:我也努力长了呀,怎么不夸我的。不得不说,她的心态已经完全融入一个十岁小女孩了。 “哎呀,我们家小猪怎么啦,嘴巴翘这么高,是不是嘴馋了。”微微沙哑的声音不用听就是那处在变声期的不着调二哥林宗季。 雨竹耷拉着脑袋,感情我就是个吃货,不就是平常爱琢磨新菜式嘛,至于嘛。猛然看到二哥后面大哥林宗延眼底的无奈笑意,她才猛然醒悟过来,二哥又说她是小猪竹和猪谐音,不禁张牙舞爪的要扑过去,却被崔氏一把拉住,抱在怀里,一边摸着她的脑袋一边佯装骂道:“又欺负妹妹,先生昨天留的功课做完了没,仔细你爹回来问你书。” “娘啊,你就放心吧,爹跑得没我快,打不着。”林宗季笑的很欢。 崔氏白了他一眼,转头对大儿子说:“延哥儿也别整天呆在书房里,有空多督促老2念书。” “是,孩儿知道了。”林宗延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说道。 崔氏抚了抚额头,这个大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无趣了,将来讨不到媳妇可怎么好啊,想她当娘容易吗两儿子一个太木一个太滑,还好小女儿乖巧听话。 请了安过后,雨竹就要“上课”了,这也是很无奈的事情,不学将来就难嫁出去了,诶,这万恶的古代。 最近一段时间,早上是上琴课,在现代的时候,雨竹就对神秘的古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那毕竟不是主流乐器,因而很少有人会。但在这里,琴简直就是大家闺秀必修课啊。为了给未来嫁人多添加一些筹码,雨竹还是很愿意去学的。 跟着先生叮叮咚咚的学了一上午,勉强把一支古琴曲磕磕巴巴弹出来,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先生也不严格,只是慢慢地教着,毕竟大家小姐们学琴只是为了陶冶情操,又不是谋生。 刚刚结束了上午的课,雨竹向先生行过礼告退,一个小丫头早就等在门口了,一见雨竹出来,就笑着迎上去道:“小姐,今天老爷回来吃中饭,夫人让您去正屋吃饭。” 挥手让丫头退下后,雨竹心道:“爹都早出晚归好几天了,得好好补补”便去了母亲的小厨房。 厨娘们对小姐进出厨房早就见怪不怪了,因而只是总管小厨房的王婶子笑着过来打下手。 “小姐今儿要做什么”王婶子眼见雨竹的厨艺节节升高的,因而也放心让她主厨。 “做个锅塌茄子,爹和哥哥都爱吃。”雨竹一边洗手一边道。 雨竹先将香菇、肉、葱、生姜一块儿剁碎,放上调料做成了馅儿,然后将茄子里头的茄肉挖出来,也剁碎放到馅儿里搅拌,再将馅儿塞进茄盒子里头,上锅蒸。等蒸熟了,出锅,用鸡蛋拌面粉做成糊糊,把出锅的茄子放进糊糊里滚一圈,下油锅翻个个儿,变成金黄色的就起捞出来,雨竹拈起一个咬一口,又香又脆,外酥里嫩,有肉香又有鸡蛋香,还有茄子的香软,美味十足。雨竹陶醉的叹了口气,看着王婶子惊叹的表情,美滋滋的想,谁让前世自己在餐厅厨房打过工呢,大厨果然不是盖的啊,随便教两招就受用不尽了。 看看外面天还早,雨竹又让王婶子烧火,打算再做个糖醋里脊,先将鸡翅膀和里脊肉先用刀子划开密密麻麻的口子,用藕粉揉过之后,肉就软了,然后将蒸熟变得软糯了的红薯压成泥,将翅中和里脊放进去,不停地用钵碾。这样一来,肉的筋络碾碎了,就不塞牙不难嚼了也容易入味了,而且红薯也被压进了肉间的缝隙里,面沾上一层红薯再放到花生粉里滚一圈上锅生煎,不一会儿就熟了,香气扑鼻。 最后,雨竹想了想问王婶子:“爹爹喜欢吃鱼的吧。”“嗯。”王婶子点头,殷勤问道:“小姐打算做鱼吗要多大一条鱼” “做鱼头锅吧,用三种鱼一起做” “三种”王婶子有些纳闷,问,“不是一整条么” “才不是。”雨竹摇了摇头,道,“要鲢鱼、黑鱼、还要草鱼。” 雨竹笑着科普“鲢鱼头大味美,所以鱼头要用鲢鱼的。将鱼头从中间分开,抹上辣酱做辣味的,黑鱼肉鲜美又肥嫩,是做鱼片的最好材料。等到锅热的时候放下去一烫就成了肥美鲜嫩。草鱼的肉比较活将草鱼剔骨,剁成片后炸成爆鱼,然后回汤那可不是一般的美味。” “小姐真真了不得,这么小的一人儿比我们这些一辈子做厨娘的懂得还多。”王婶子奉承道。 “哎呦,王婶子,你怎么能把小姐和我们这些厨娘比呢,小姐金尊玉贵的人,要是夫人知道了。”尖细的声音响起,雨竹瞄了一眼,认出是小厨房的二把手柳婶子。 “你。”王婶子哽住了,恨恨剜了柳婶子一眼。 有人的地方总有争斗,雨竹佯装没听见,片好鱼便让丫鬟把自己做的几道菜端走,淡淡道:“时候不早了,各位婶子想让父亲母亲饿肚子吗” 厨房里的人静了一下,便都加快了动作,王柳两人也急急奔回灶边干活。 雨竹扫了一眼,满意与自己的权威,施施然走了。gd1806102: 第二章 宅在古代 那边小厨房在热火朝天、勾心斗角的忙碌着,这边雨竹已经雀跃蹦跳着回到正院,看到坐在崔氏旁边的穿着常服,留着短须,举手投足间一派儒雅的中年男子,心中不可遏止的涌现出一股濡慕。 雨竹一怔,什么时候,自己融入这个家了六年前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惶恐,面对家人的小心谨慎,仿佛就像发生在昨天,却又模模糊糊记不真切,现在想想,前世的一切仿佛成了梦境,恍恍惚惚只留下一个温暖的印象。 “竹丫头,怎么啦,几天没见着爹爹都不认识了吗”崔氏戏谑的声音响起,雨竹忽的回过神啦,仿佛什么包袱终于甩脱了一样,整个人一下子轻松起来。 看着捻须微笑的林远之,雨竹有种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包的尴尬,忸怩到:“爹爹,你笑话我。” 林远之笑着摇了摇头,道“好,是爹爹欺负你,行了吧。” 眼见着哥哥们和父亲母亲都满是笑意的看着自己,雨竹更不好意思了,心底大骂自己:丫丫的,你个没出息的,到了古代脸皮还变薄了。 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雨竹忙忙的说:“爹,今天女儿特意下厨为你做了几个菜呢,待会儿可要好好尝尝,一定不比王婶子的手艺差。” 看出女儿的尴尬,崔氏也笑着开口:“老爷,那就尝尝竹丫头的手艺吧。” 林远之笑着点了点头。 片刻,就有丫鬟将菜一道道摆上来,雨竹赶紧示意翠微将自己做的三道菜挪到林远之面前。 林远之对这个嫡出的小女儿也是宠爱非常的,现在看小女儿大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自己,虽然心里有点犯怵,但还是咬牙伸筷用了一口。眯了眯眼,然后笑了,夸奖道:“不错,竹丫头手艺不错,是哪个嬷嬷教的,有赏。” 崔氏是知道女儿的厨艺的,此刻听见老爷夸奖,不禁大为得意,“那是,这孩子在厨艺上道学的利索。”眼里满是骄傲。 林宗季对鱼头锅情有独钟,吧唧吧唧吃的很欢,雨竹瞅了瞅,发现锅塌茄子特别受大哥和老爹欢迎,而崔氏则较喜欢糖醋里脊。看家人这么给面子,雨竹很高兴,还未脱去婴儿肥的白嫩小脸上一直挂着得意的笑容,看的林宗季有点手痒。 “爹爹最近辛苦了,女儿不如三妹妹喜欢往厨房跑,就给爹爹亲手做了个荷包,还望爹爹能够喜欢。”轻柔婉转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雨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来了,反正每次爹爹夸奖了她,二姐雨兰就铁定要找麻烦。 这次又不例外,先是暗讽自己毫无大家闺秀的模样,有炫耀她出挑女工。 “是啊,老爷,这可是兰姐儿好几天晚上不眠不休做出来的呢,奴婢看着这针线可比钟妈妈还好呢。”雨兰的生母孙姨娘忙向前站了站,抬起巴掌大的脸,朝着林远之娇媚一笑,帮着女儿争宠。 崔氏眉毛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给雨竹使了个眼色,随即默不作声的继续吃菜。 雨竹也埋头吃饭,林宗延、林宗季也不出声了,顿时桌上六个人有四个人不说话了,只有筷子碰到碗的轻微声响。 雨兰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长长的指甲深深的嵌入肉中,也只得低头吃饭,孙姨娘讪讪的笑了一下也低头老实的站在一边。 林远之皱了一下眉毛,望着孙姨娘,斥道:“没规矩,主子吃饭的时候你插什么嘴。” 见林远之训了孙姨娘,崔氏才笑着打圆场,道:“老爷,这正吃饭呢,你发什么火啊,再用些吧,别辜负了竹儿的一片孝心。” 林远之这才缓和了脸色。 雨竹偷偷暼了一眼尴尬的雨兰,暗叹,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老爹可是最重规矩的,兰姐姐虽争强好胜可孙姨娘却每每弄巧成拙,娘都不用出手,单一个孙姨娘就够她焦头烂额了。 看来老爹的差事已经办妥了,吃完饭竟然要考校哥哥们的功课,看着二哥林宗季苦哈哈的表情,雨竹很不厚道的笑了。 可还没等她笑完,崔氏就捉过她,笑道:“你个小丫头,敢笑你哥哥,娘也找了个人教教你规矩,以后啊,上午琴棋书画四天一轮,下午都是学规矩,知道吗” 雨竹傻眼了,忽的眼睛一亮:“娘,爹爹要回京了” “你个鬼机灵的,到叫你猜着了,最多一年咱就要回京了。”崔氏点了点雨竹的小鼻子,脸上的笑容不知道是喜是忧。 雨竹当然知道崔氏的担忧,毕竟在登州,独门独院的当家主母,后宅的事情随心所欲,比在京城家族里每天给婆婆立规矩,和妯娌还免不了摩擦的日子好过的百倍。 雨竹还是很敬畏那个大宅子的,刚穿来时就是在那里,印象中是个有很多下人,严肃古朴的地方。 心不在焉的过到下午,学规矩的时间到了。 教雨竹的是一个从宫里放出来的逾龄宫人田妈妈,她无儿无女,也寻不见亲人邻里,只以在官宦人家教习为生,也是颇有名气。 第一天上课,雨竹忍不住打量这从宫里来的,只见田妈妈长着一张圆圆的脸,面色红润,依稀能看出以前的清秀模样,只是一张脸面无表情,看见雨竹进来,只是淡淡的一眼,就让雨竹生生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就挺了挺腰背,敛眉屏息,努力使自己看起来端庄高雅一点。 崔氏见了这一幕,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叮嘱雨竹好好学后就出去了。 雨竹眼巴巴的看着田妈妈,心里祈祷这个田妈妈已经过了更年期。 互相见过礼后,田妈妈就开口道:“小姐,以后奴婢就负责您的规矩,您要知道规矩对女子何其重要,学好了一生顺遂,希望您不要让奴婢难做。” “是,妈妈放心。”雨竹连忙表决心。 “那好,首先要知道女子礼是关于口腹、从命、节俭、职业、卑逊、言语、衣服、佩饰、雅素、书史、女容、勤励、性情等方面,这些天要学的仪容和规矩。”田妈妈以标准站姿立在雨竹面前,教诲道。 “说话须安详沉重,不可繁琐粗暴,甚至高亢、花俏;性情,必须慈悲宽大;至于女容,更需精神不露,意态深沉,不可轻浅浮薄,学成轻佻的样子。”田妈妈垂眼慢慢说道。 雨竹不敢怠慢,虽然这些东西崔氏都是教过她的,只是没有这么系统,这几年的生活已让她明白,要想活的好好的,就一定要融入这个世界,最好的途径就是礼仪举止了。雨竹没有那些穿越女的雄心壮志要改变这改变那的,她所求的只是安稳幸福的日子罢了。所以她不求让人眼前一亮,但求不被诟病,被世人接受。 然后,雨竹就跟在田妈妈后反复练习走路、坐下、站起、微笑,对不同身份人的不同礼节,力求达到田妈妈要求的“要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融到骨子里去,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境界。gd1806102: 第三章 风华初现 日复一日的练习乏味无趣,但雨竹还是咬牙坚持着,心里默诵:现在不吃苦,以后吃大苦。 平心而论,雨竹对这种日子非常满意,这简直是宅的最高境界啊,前世的自己即使再宅也要出门采购啊,看病啊什么的,现在出门反而是一件难事。 所以某些穿越女经常换小厮衣服偷溜出门这些事雨竹是绝对不会犯的,不仅是因为宅啊,还有一出门肯定遇到男主、男配啊,然后是华丽丽的狗血言情剧啊。 雨竹只愿好好活下去,于是每天很高兴的学着各种古代大家闺秀的必备技艺。虽然这辈子还是没多出什么天赋来,但架不住师傅好,时间多啊,所以半年下来,雨竹各方面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辗转又得到了崔氏和林远之的表扬,林远之还特意将他书房里桌案上的一方紫砚作为奖品给了雨竹,惹得雨兰眼红不已。 规矩虽多,但架不住雨竹把当年准备高考的劲头拿出来啊,半年后,田妈妈就表示雨竹的规矩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以后只要在日常生活中多注意,保持好并最终养成习惯。 崔氏很高兴,在检阅成果后重赏了田妈妈,并希望田妈妈能够跟在雨竹身边继续敦促纠正,崔氏也就是这么一说,她也知道田妈欢迎程度,并不抱多大希望。 没想到田妈妈稍一犹豫竟然答应了。 崔氏大喜,更是给了很多东西。 田妈妈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只是潜意识的对雨竹有着一丝喜欢,感觉这个小姐和别的不一样,周身暖洋洋的,也不见她有什么话和动作,可偏偏让人不由自主的舒心熨帖继而忍不住想要靠近。 也许是待久了那黑暗肮脏见不得人的皇宫,受够了寒冷孤寂的缩在床上等待天明,忍够了被呼来喝去、随意打骂的日子,这种温暖愉悦的感觉对她来说简直是致命的吸引,怎么都不想离开。 雨竹其实对田妈跟踪教学并没有太多抱怨,就像一个完成作业的孩子面对老师的检查,:你查吧,反正我做好了。 学习的大头过去后,雨竹又忍不住松散下来,举止也就多了几分随意,不再那么一丝不苟了。 田妈妈见了,本想说几句,却惊异的发现雨竹懒懒的动作中居然带着一丝奇异的韵味,女孩儿身量未足,身体曲线更是一点未见,顶多扎的细细的小腰显出点婀娜,动作规矩也一丝不差,举手投足间却一派安然,看着就心里安宁,加上及腰的长发仅仅是用一条淡蓝的丝带轻轻绑住,颈上带着一条紫色水晶,水晶微微发光,衬得她肤白如雪,真真娇俏可人。也就闭了嘴,心里连连感叹将来哪家儿郎有这般福气。 雨竹重新闲下来后就琢磨着好好犒劳自己,毕竟快活的时间不多了,再有半年左右就要回京城本家去,又是姐姐妹妹各种亲戚,人多是非就多,一定没有现在这么自由自在了。 再想想这身子也快进入青春期了,第二次发育很重要啊,以前雨竹就特别羡慕欧美女人的好身材,亚洲女子虽说本就是娇小,她这世也要努力做矮子里的将军。 这到不仅仅是爱美,主要是这个时代,女子实在是活的不容易,没有男人的宠爱就无法生存,她敢打赌,那些穿越小说里的专宠绝对不会出现,退一万步讲,即使老天开眼让这样的男人出生了,也不会被她好运气的遇上。 趁着老爹外放,日子松快,雨竹就在厨房穷折腾,心里念叨着现代的一些常见的滋补饮食,让她高兴的是,现代人果然是很懒的,那些吃食比起古代来就是毛毛雨啊,很快雨竹就教会了自己的大丫鬟。 于是之后的每天早上,雨竹的早饭饮品在幼时的豆浆、羊奶中又加上了奶白喷香、软糯顺滑的杏酪,其实就是杏仁茶。 没有人比崔氏更关心雨竹了,上午杏仁茶上桌,不到午饭上桌,崔氏就知道了小闺女又折腾出新吃食了。 便命人也做了一碗,尝过后大加赞赏,笑道:“难为你这小丫头,怎么想出这个法子,怪好吃的。”遂让自己的大丫鬟秀月将它添在自己早饭的单子上。 雨竹本着低调的原则说道:“这可不是女儿想出的法子,食宪鸿秘中就记载过杏酪:京师甜杏仁用热水泡,加炉灰一撮,入水,侯冷,即捏去皮,用清水漂净,再量入清水,如磨豆腐法带水磨碎。用绢袋榨汁去渣,以汁入调、煮熟,如白糖霜热啖。或量加个乳亦可。女儿只是好奇才做出来瞧瞧的。” 心里嘀咕道:这可是红楼梦里老祖宗贾母的养生方法啊。 杏仁茶得到认可后,雨竹就更加狂热的投入养颜大业之中了,以前许多限于材料所以只是听过没有用过的方法,都一一付诸实践。但她有恍然发现,除了牛奶浴可行,其他东西古代也是没有的,而且牛奶也不是很多,毕竟牛是很重要的,羊奶到很足,但味道又很重,不禁情绪又低落下来。 田妈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小姐脸色红润,肌肤白嫩水润,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小人儿还整天念叨着养颜。 见雨竹又沮丧起来,便忍不住开口道:“小姐,宫里有个叫西施沐浴秘术的法子,是用猪苓香、威录仙、茅霍香、香草、干荷叶各2两,再用甘草、白芷各半斤,研碎,拿三五两装入棉布袋中,会同前面的药一起煎水,在无风的地方每日洗一次,身上渐渐会有香气。您喜欢的话奴婢就准备起来。” 雨竹知道田妈妈说出这个方子是要担风险的,宫廷秘方不能流传出来,而且如果雨竹用了这个方子出了问题,田妈妈肯定是要负全部责任的。而她还是说了,而且报出了详细配方,雨竹抬眼看着田妈妈,正想开口探探她的用意,却被田妈妈眼中那柔和的东西震住了,那那是慈爱吧。 雨竹低头叹了口气,默认了,果然她还是对真心对自己好的人没有抵抗力诶。 屋里瞬间有点沉默,雨竹努力寻找话题,便结结巴巴的解释:“妈妈一定在笑话我吧,为了张脸这么折腾” 田妈妈敛了敛笑容,沉声道:“那小姐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唉,没什么的,只是觉得,这世道,女人实在是太难了,像宜云的娘亲李太太,那日子过得还不如个外头小门小户人家女儿,那么多姨娘明明和娘同岁,却生生老了五六岁不止。”提到自己的好朋友,雨竹有点伤感。 “田妈妈,你说是不是雨竹好好打扮自己,将来日子就会好过一点,起码不会那么快就被厌了。”雨竹向经历过宫斗的田妈妈虚心请教。 田妈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样聪慧可疼的小人儿,让田妈心都软成一滩水了。 “不会的,田妈妈不会让小姐受欺负的。”田妈妈缓慢却又坚定的说。gd1806102: 第四章 惬意秋日 从那天开始,田妈妈仿佛对雨竹更上心了,像她这种无婚无育的妇人其实最是冷清,但一旦有了感情寄托,便会比一般的人忠心,这也是崔氏的打算,希望田妈妈做雨竹将来的陪房妈妈,毕竟这些能活着熬到出宫的宫人定对各种内宅知之甚详,又无亲属子女,不容易被收买胁迫,有她看顾,雨竹做媳妇后的日子就会好过的多。这种情况是崔氏愿意见到的,又赏了田妈妈不少东西。 田妈妈果然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在养颜方面简直是骨灰级高手,又给了雨竹两种膏子,药材都是崔氏默认从库房取的,没经过任何其他人的手,从取药到捣药到制成药膏,全是田妈妈一手打理。 见雨竹抱着药膏一脸激动宫廷秘制养颜圣品啊的样子,田妈妈也很高兴,靠近雨竹耳边道:“小姐,这两种药膏的配方您要好好记得,白色的叫玉容膏是用甘松、山奈、香薷、白芨、白芷、防风、蒿本、白僵虫、白附子、天花粉、零陵香、绿豆粉一起捣成细末,是沐浴后用来擦身的,若能用美玉摩擦更妙。这红色的叫做朱颜脂,是用黄柏皮、木瓜根,研末后加枣仁一起捣成泥浆,每天起身净面后敷在脸上。小姐现在年岁还轻,肤色也好,不要太多,两种膏子都是不伤身的,只是好上加好,锦上添花罢了,现在常常用着,日后有了年纪也不显。” 雨竹很感谢田妈妈,看着她傻傻的笑,像个满足的小猪,恬着脸连连保证不会外传。 没多久,崔氏就满怀心事的告知雨竹,林远之的回京事宜已经定下来了,京城里相关的缺也有了头绪。五个月后,一家人就都要进京了。 “母亲,这么担心莫不是怕进京了便吃不成玉竹拌响螺肉了”见到崔氏一副不高兴的模样,雨竹忙忙取笑道。 崔氏果然被逗笑了,道:“真真是我的傻丫头,句句不离吃食,也不怕叫人笑话。” “才不会呢,哪里有别人。”雨竹也不介意崔氏的打趣,只要母亲高兴就好。况且自己确实无比舍不得那道玉竹拌响螺肉,想想就要流口水,她为偷师曾见王婶子做过。 先把响螺肉挑出,在沸水中焯透,并用凉开水冲冷后沥干水分。玉竹、白参,切成薄片,王妈人不咋地,但那手刀工真不是盖的,均匀美观,加冰糖和适量的水,上笼蒸,至软、透并待凉后,与响螺肉拌和,塞入螺壳中,灌些特制辣酱一起煮,吃的时候将其取出切片蘸酱吃,那鲜美嫩滑的滋味好吃的能把舌头吞下去。 不仅雨竹爱极,崔氏也很喜欢,因为这道菜养阴生津,泽肤润肌。玉竹,和胃养阴;白参,益气滋阴,生津泽肤;响螺肉还有嫩肤作用。 响螺是一种海货,在交通靠马的年代,只有住在靠海的地方才能享用到,在登州倒是不难寻,新鲜的只是价格高昂些,故而能长吃到,到了京城,只怕只能吃干货了,明显味道和功效都打了不止一个折扣。 这么多年,拜登州的响螺、九孔鲍、鲛鱼、鳆鱼、明目鱼、镜面鱼、海耳、红蛤、珠菜、海红、江白菜、坛紫菜所赐,雨竹一家不仅吃到很多京中少见的鲜美的海菜,更是一个个的被养的脸色红润,皮肤细腻,头发乌黑莹润,身子倒比来时强健了许多。 看雨竹老爹林远之,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却还是风度翩翩,身姿挺拔,崔氏也是恍若二十多岁的模样,脸上一丝细纹都无,更不要说两个出色英伟的哥哥早已是远近闻名的美少年了。 雨竹的效果尤其明显,毕竟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几年的滋润生活为她身体打下了非常好的底子。 小人儿像玉娃娃一样,肤色晶莹剔透,却又泛着健康可爱的微微粉红,还未脱去婴儿肥的脸蛋白嫩细腻的能把人的手指吸住,天赋异禀的修长睫毛下是一双清澈的像覆了层水膜的溜圆大眼,顽皮时眼睛骨碌碌转动,仿佛有点点碎光在缓缓荡漾,眼睛眼角微微上挑,已显出母亲丹凤眼的特征。 上辈子面容只算清秀的雨竹照着镜子十分得瑟,想起那诗经卫风硕人里的那句著名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说不准这辈子还能长成那样的美女呢。 绫罗绸缎下裹着的小身子圆滚滚的,但又因为骨架纤细,所以虽多肉却不显得胖,抱着香香软软,舍不得放下。崔氏前时的一大乐趣便是抱着女儿喂食,看着她小巧粉嫩的小嘴蠕动着消灭食物,实在是赏心悦目的享受。不像雨兰,只比雨竹大了两岁,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自己那个没见识亲娘的影响,吃个饭像吃药的,这个怕油腻,那个嫌费劲,硬生生瘦成个竹竿,自己还高兴的很,整天作个娇娇怯怯的样儿,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弱柳扶风的。崔氏眼里看着却不说破,由得她们母子折腾,须不知,女儿家的身子最是金贵,发育的时候不好好滋补,将来子嗣受妨碍是肯定的,说不定寿数也要受影响呢。不怪崔氏如此厌恶孙姨娘母子,那孙姨娘本是崔氏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趁林远之醉酒爬床成功,在崔氏眼皮底下居然得过一段时间的宠,还生下一个女儿,后来又处处抢雨竹风头,要不是要留着这么个蠢货占着妾室的名头,防止京中说嘴塞人,她早就收拾了她们,还容得孙姨娘和雨兰来添堵。 被雨竹这么一打岔,崔氏也从那个牛角尖中退出来,先前想不开只是怕麻烦,不舍得现在这样悠闲的日子,但一想丈夫的仕途可不能陷在这个小地方,儿女的前程也要回到京城再好好筹谋,她又本就是个精明爽利的性子,便精力充沛的打理起家务,为回京做准备了。 雨竹颇觉得崔氏转变过快,还有五个月啊,就收拾行李了崔氏却根本不理她,整天风风火火忙的高兴,恨不得立时回京大战一场。反而觉得自家小闺女不会理家,暗自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教导。gd1806102: 第五章 崔氏训子 没等崔氏想好怎么教导心肝宝贝为妇之道,就让她发现了一件让她惊怒交加的事,那就是居然有丫鬟勾引自己的长子了。虽然由于崔氏安排在林宗延身边的隋妈妈十分得力老练,那个叫墨微的丫头并没有得逞,但这就足以让崔氏火冒三丈了。 看着下面跪着的被五花大绑的小丫头,崔氏的眼中寒光四射,她的陪嫁妈妈姓刘,怕崔氏气坏了,忙上前就给了墨微一个耳光,大声斥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瞧瞧你那 ,竟敢勾引大爷,你一家老小的命都不想要了。” 墨微白皙的脸上顿时红了一片,她畏缩着跪正,只哭着:“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只是太仰慕大爷了,奴婢不求名分,只愿伺候大爷求夫人饶了奴婢吧。” 刘妈妈气的又要上前,却被崔氏拦住。 “去,把少爷小姐都喊来。”崔氏吩咐道。 “这个。”在刘妈妈眼中,这种事铁定要瞒着少爷悄悄把丫鬟处理了的,就怕少爷被迷惑了,起了怜悯之心,反而遂了丫头的愿。可她也不敢违逆崔氏的命令,暼了一眼墨微眼底浮现的喜色,不甘不愿的福身退下了。 片刻,刘妈妈就带着林宗延、林宗季和雨竹进来了,当然在抵数观点很强的刘妈妈眼中,雨兰这个庶女是算不得“小姐”的。 看到楚楚可怜跪在地上哀哀哭泣的墨微,三个人眼色都变了变。 行了礼后,雨竹脚下一滑站到崔氏身后,看这阵势是崔氏是不打算善了了,还是避免做池鱼吧,免遭城门之火。 “延哥儿,这个丫头你打算怎么处置”崔氏严厉的看向自己的长子。 “听凭母亲处置。”林宗延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看都没看面若死灰的墨微。 崔氏的神色这才缓了缓,微微点头道:“还算知点事,知道内宅事不是一男子该介入的。”顿了顿,又看向自己的次子:“季哥儿呢要是有漂亮娇弱的丫头爱慕,愿意不求名分的伺候你呢” 林宗季顿时红了脸,支吾道:“不会的,孩儿不会” “若是她们一定要贴上去,且日日哀怨垂泪呢”崔氏却不放过他,逼问道。 “那就赶出去。”林宗季没办法,只好回答。 “哼,怕是到时候就要怜香惜玉了吧,娘若管了你们,怕还是要埋怨娘狠毒的。”崔氏一声冷笑。 兄弟俩顿时跪了下来,连道不敢。 “要是真到了这种地步,这母子关系不要也罢。”崔氏严厉的呵斥道:“还用的着赶出去,有了这种爬床丫头就该活活打死,收起你们那点子酸气,丫头狐媚惑主是多少家宅不宁的祸根。” 转头看着墨微,崔氏一拍桌子,冷声道:“你惦记着做延哥儿房里成亲前的通房丫头吧,将来主母进门也要掂量着你曾是少爷房里大丫头,不敢随意处置,最好能在主母之前生下儿子,抬个姨娘好自在做主子吧。”暼一眼墨微惨白的脸,哂笑道:“你倒是好算计,打量哥儿年轻脸嫩,血气方刚,最是容易上手,可未免太以为我好说话了。” 崔氏是武将之女,说话一点不文气,直训的墨微惊恐叩头饶命不已。 挥手让刘妈妈把人拖下去,崔氏才叹了口气让兄弟俩起来,看着长身玉立,年轻俊美的俩儿子,开口道:“不要怨娘亲不通人情,你们都是念着圣人之言长大,定是满脑子仁义,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家宅反倒是小事了,可这个最是要不得。前朝多少人受那些个不着调的亲戚拖累,一生心血毁于一旦。丫鬟长于穷苦之家,见识短浅,又贯会争风吃醋、撒娇卖痴,不过是以色侍人的玩意儿,一旦被她们的颜色手段所迷,定会扰乱后宅安宁,夫妻不和,宠妾灭妻名声一出,仕途定毁的干干净净。” 见儿女们都听得认真,崔氏索性一并道:“还有ji女也碰不得,你们也长大了,以咱们家的地位以后肯定会步入官场,那同僚间的饭局如果定在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地方,最好不要去。你们学里肯定也有人为得哪个花魁一笑一掷千金,要死要活为她赎身吧” 见林宗季垂了头,崔氏不客气道:“说的好听是风流,实是附庸风雅,简直是不知羞耻,话说戏子无情,子无意,面上都是乖顺可怜,温柔小意,惹得一群没脑子的争风吃醋,背地里还不知是怎样呢记着,这些人脸上都是有面具的,认的只是钱,她们爱的是钱,伺候的也是钱,为的还是钱。京城里那汝南王,孙子都快娶亲了,还是一个接一个的抬扬州瘦马回府,你道这些二八芳华的女子是为着什么曲意奉承,不就是钱和身份。” “我知道你们不会主动招惹,但送上门的要怎么办面对哭哭啼啼可怜的、温柔贴心的、妖艳爽辣的各色女子,有上司、长辈赠与的,主母抬房的,小户人家的清白的,甚至可笑到路边救的,这总要有个章程。还有最是恶毒的可以给爷们儿下药或是在你们喝醉时乘虚而入,所以对自己的酒量也要清楚,绝不可以喝醉,免得误事,连哭都没地方哭。虽说是后宅的事,男人不宜插手,但总要做到心里有数,省的祸乱外院。”崔氏押了口茶,雨竹忙狗腿的上前给她捶背。 兄弟俩若有所思的样子落在雨竹眼里,更是佩服起自己的娘亲,这见识,这手段,简直是太厉害啦。哥哥们想要在仕途上有所成就,母亲能给予帮助的只有后宅了,相信哥哥们通透了,未来的嫂子们再得母亲指点指点,定不会错了。 因为不久就要回京,大宅里的事情关系千头万绪,万不可自乱阵脚,好好的哥哥可不能被人挑唆坏了,崔氏这也是在未雨绸缪,她不会为孩子挡去一切风雨,但她会教,而且做得很好,雨竹心想,有这样一位当家主母,林家这一房总不会坏到哪里去。gd1806102: 第六章 风波平息 其实为什么崔氏教训儿子却把自己也留在那里,雨竹是懂她的意思的,无非是怕自己将来吃亏,又碍于自己年纪还小不便明面教导。这份心意雨竹是懂得,也很感动。 有崔氏这样一个母亲,雨竹感到很幸运,就像红楼梦里的几个男子,生养于妇人之手,不是沉迷于姐姐妹妹的嬉闹,就是留恋花丛、男女不忌,不等外人算计,自己就为家族闯下大祸,一家子老小妇孺何其无辜,却要承受那样沉重的后果。 由于不在京城,家里又是崔氏当家,所以规矩也没那么大。雨竹也常常带上丫鬟去给 苦读的哥哥们送点吃食,走的多了,两个院子里的个别丫头开始妖妖娆娆的在眼前晃,雨竹也是知道的。但作为妹妹还真没资格和立场开口,又担心哥哥会中招,着急得很。 现在崔氏给了个下马威,把犯事的墨微狠狠打了五十板子,还命内院所有的丫鬟都站在一边看着,刘妈妈指着鲜血淋漓的墨微厉声说道:“这就是勾引少爷们的下场,林家可容不得这种奴才的存在,那些个,不要脸的小蹄子们可都给我听好了,没有主子吩咐,谁敢起了那歪心思,姨娘那是想都不要想,一律打死,家人都卖到北边去,谁不信非要飞高枝,夫人说了,试试她的手段。” 见一群小丫头都白了脸,刘妈妈微不可察的翘了一下嘴角,继续冷声道:“夫人说了,只要忠心当差做事,以后一定赐了嫁妆体体面面放出去当正室,咱们府从来不会把丫鬟随随便便配了小子,谁要是不听,那就是死路一条。” 撂下狠话,刘妈妈板着脸去给崔氏汇报了,留下一群小丫头瑟瑟发抖,听着耳畔传来的板子和接触的闷声和墨微半昏迷之际的哼哼声,恨不得晕过去。 行刑完毕后,翠微和谷香苍白着一张脸进来了,雨竹放下手中的针线,问道:“怎么样了,那个叫墨微的” 翠微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抖:“从凳子上拖下来就不成了,给她老子娘见了最后一面,现在估计找了口薄棺要下葬了。” 谷香接口道:“东街的那个王婆子已经来了,夫人把墨微的老子娘都卖了,说要卖到塞外去做苦工,永远不准回来。” 雨竹乍一听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这么严苛吗为了这么一件事就让一户人家家破人亡了吗 雨竹打了个冷战,片刻后又笑话自己矫情,你有什么资格怜悯别人,焉知一个不小心就会失去性命。这就是古代,人命贱如草 田妈妈担忧的看了眼雨竹,嘴唇翕了翕还是说道:“小姐,墨微那丫头是罪有应得,夫人如果放任不管或是管的松了,丫头们都会以为主子好说话,指着富贵险中求,那才叫家宅不宁呢,少爷们也别指望念书考功名了,这温柔乡可不是好闯的啊,以后主母进了门指不定要怎么闹呢,奴婢以前见得多了,后院里妖妖娆娆,勾心斗角、乱七八糟的。夫人这一个杀鸡儆猴,一下就断了丫头的念想,以后后院铁定安稳了。” 其实这话还是不适合教给闺阁小姐的,要说也是在备嫁时说,田妈妈是见崔氏是难得看的明白,又是真心疼爱女儿的,她才敢说这话。 雨竹只是一时不大适应,其实还是明白的。她本就是个凉薄的性子,穿过来之后一直被护的好好的,现在这事恰好给她敲了一记警钟,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不需要看不惯,只要不断适应和接受。 第二天一早,雨竹在翠微的服侍下打理好自己,漱口净面后又接过谷香手中浸了鸡蛋清的帕子涂在面部和手上,伸手轻轻拍打后再用手巾揩净,谷香看着雨竹白皙水嫩的皮肤,衷心的赞道:“小姐就是好看,奴婢从没见过有哪个小姐有我家小姐这样好的颜色。” 雨竹想脸红来着,可大约是脸皮太厚了,实在是红不起来,只得佯装恼怒,啐了谷香一口道:“再碎嘴我们就要晚了。” 扶了翠微的手,雨竹匆匆赶到崔氏那里请安,一路上丫鬟婆子来来往往,有条不紊,可雨竹却从中看到了一丝肃穆,丫鬟们头上身上的饰物明显少了许多,走动起来,也不像以往一样跳脱,显得十分规矩。 雨竹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欣慰,见到了正房门口才敛敛心神,小丫头板着脸打起帘子,雨竹抬脚进去,哥哥们和雨兰已经到了,林宗季待雨竹行过礼后,揉了揉雨竹头上的丸子,叫道:“一天不见,我们小猪又变漂亮了。”忍不住在她粉糯糯的脸颊上掐了一把,手感好的不忍松开,雨竹费力的挣开二哥的魔爪,躲到崔氏后头。林宗延稳重的站在下手,满是宠溺的看着弟妹打闹。 雨兰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缩在衣袖下的手狠狠的绞着帕子,面上却不带一丝愤怒,一旁冷眼旁观的崔氏心里冷笑,总算是长了点脑子。 “好了,准备用早饭吧。”崔氏从背后拖出雨竹,还不忘殷殷叮嘱:“竹丫头,到了京中可不能这般没规矩了。” “夫人说的是,竹丫头太调皮了,闺女家家的怎可如此,将来找不到婆家可怎生是好。”伴着这故作严肃的声音,林远之从内室转了出来,佯装凶恶的瞪了雨竹一眼。 雨兰一见林远之,立马上前抢着请安:“父亲昨晚睡得可好” 林远之含笑点头道:“好,兰丫头最近身子怎么样。” “母亲对女儿很好,就是。”雨兰一听,马上就摇摇欲坠的晃了晃,眼圈都红了。却又欲言又止,看着崔氏的目光中带着畏惧。 林宗延,林宗季的眉头齐齐皱了皱,雨竹却是隐隐带笑,敢当着母亲的面给父亲上眼药,真的是不知死活。 崔氏忽的叹了口气,对林远之道:“唉,妾身本还以为孙姨娘是个好的,才破例让她看顾兰丫头,想偷个懒来着,没想到还是让兰丫头受了委屈,以后妾身定多关心兰丫头。”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林远之淡淡的暼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孙姨娘道:“夫人要要主持中馈,让你以姨娘之身照顾小姐,居然还做成这样,真是朽木,以后少往兰丫头那儿跑,在院子每天超十遍女戒交给夫人。”然后又转向崔氏,口气温和了很多:“要劳烦夫人多辛苦了。” 崔氏依然很温婉的笑道:“瞧老爷说的,为老爷教养儿女本就是妾身的荣幸,何来劳烦,这不是折杀臣妾吗。” 林远之满意的点了点头,小丫头进来禀报早饭已经端上来了,便率先举步离开。 雨兰傻了眼,怎么会这样,她想了好几天,明明算的好好的,在父亲面前提提,要是崔氏反驳,她就哭出来,自己的贴身大丫鬟露微会冲出来求老爷做主,不提夫人克扣,只说有下人逢高踩低,这样即使没查出什么,夫人也会被老爷怀疑。为什么会牵扯到姨娘,以后姨娘就不能想来看自己就来看自己了。而且她不能再用这一招了,不然姨娘来自己房里的次数就会越来越少。 雨竹迈着轻快的步子跟上去,心中没有多余的怜悯,与雨兰交错的瞬间翻了个小小的鄙视型白眼,一个庶女还想给正室添堵,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本。gd1806102: 第七章 叶家宜云 上 饭桌上,崔氏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落在林远之眼里,更是对雨兰不满,他又不是傻的,自然知道刚刚雨兰的意思,可是在他眼里只有雨兰无理取闹的,从没有崔氏苛待庶女的,对这个庶女本就不大上心,现在越发不喜。 崔氏眼中隐隐透出喜色,但瞬间就隐没了,雨竹看的清楚,她不是真的小孩子,从小崔氏做事也不避着她,因而她知道崔氏的手段。 自孙姨娘爬床成功起,她就开始动手了,先派去自己调教好的徐妈妈,还设了个局让孙姨娘救了被自己责罚的徐妈妈,徐妈妈感恩戴德,孙姨娘因而把她看做心腹,后来给了雨兰做教养妈妈对于成功避免崔氏指人给雨兰孙姨娘一直很得瑟,徐妈妈很敬业,这么多年来一直努力于把雨兰养残的大业中,经过徐妈妈和周围崔氏特意挑的一群没脑子易冲动的小丫头的影响下,雨兰果然养成了崔氏要的样子------见识浅、沉不住气,心思浅的一眼就能看穿。孙姨娘自己也是个丫头出生,身边在崔氏安排下又没个厉害妈妈,也不知道女儿被养残了,还在每天绞尽脑汁的为雨兰谋划,殊不知每次那可笑的手段都会让林远之越来越不喜自己和雨兰。 吃完早饭,雨竹接过小丫头捧着的茶水漱过口,笑着和林远之说:“爹爹,前几日叶家的宜云姐姐写信给我,叫我去瞧她,今儿天气不错,想去她家拜访。” 林远之先笑了:“你个小丫头还拜访。”复儿又皱了眉头:“这个叶家,乱七八糟的,竹丫头还是别去了,请你宜云姐姐到咱们家来吧。” 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雨竹也没有失望,林远之还记着以前的事呢。 还是两年前,林远之外放没多久,对登州各家也不很了解,雨竹受邀去叶家他也就同意了,没想到翠微回来愤愤不平的禀告崔氏,说小姐受了叶家一堆庶女的欺负,还差点掉到湖里。吓得崔氏把雨竹喊来上下检查了一遍才放了心,自此崔氏和林远之对叶家就没了好感,当然不会让雨竹再去。 雨竹自己也不想去,叶家的宅子不小,可还是显得拥挤,谁让叶大人后院那么充盈呢,几十个姨娘、通房,虽不是每人都育有子女,但叶大人的孩子还是很多的,嫡出的只有一个女儿。照说一般人家都是嫡出金贵,叶大人却是爱屋及乌,较喜欢庶出的,谁让好多妾都是出生风尘,论讨好迎合男人,谁能比得过她们。 叶夫人秦氏是个标准大家闺秀,一言一行都端庄肃穆,又怎么得到宠爱 雨竹就见过她一次,记忆中是个严肃但还算和气的妇人,衣着华贵规整,眉间一道深深的思虑纹。 早有机灵的丫头出去派人送信了,崔氏领着孩子们服侍林远之去衙门后,问了两个儿子身体,捎带上雨兰还要不要燕窝,然后全部打发走。转身拉过雨竹,疼爱的摩挲着小闺女肉肉的脖颈,吩咐道:“不要回去就坐着,走走消消食,今儿风大午饭就在自己屋里吃,今儿厨房得了新鲜响螺和海耳,让钟妈妈来带回去些中午做给你解解馋,吃完让谷香服侍你歇个觉,宜云下午才来呢,误不了的。” 雨竹将头埋进崔氏怀里,使劲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虽然已享受了好多年的母爱,但还是每次都很感动,雨竹握着小拳头,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要加倍孝顺崔氏。 雨竹是有自己的小厨房的,平时用不着做什么菜,主要是炖些汤汤水水给雨竹补身子,再做些精巧的小点心吃食给雨竹当零嘴。活儿很轻,工钱又极丰厚,打赏也多,当时在大厨房里选拔时,那些掌灶的婆子都争疯了,谁不知道三姑娘是府里的宝贝疙瘩,老爷夫人少爷的掌上明珠,一旦进了三姑娘的小厨房,那可就是三姑娘的人了,好处不言而喻。最终钟妈妈因手艺好、不多话、干净利落被崔氏瞧上。成了雨竹小厨房的一把手,另外还有一个善于煲各种滋补汤水的于妈妈、几个本分老实的灶上丫头被分到了雨竹的小厨房。 因为林远之是外放,以后基本是不会再回来了,雨竹又是个凉薄的性子,所以根本就不打算交什么闺中密友,好不容易培养出感情了,就要永远分离那还不如不交这个朋友。 这几年来,雨竹几乎没出过门,也没有小姐上门,毕竟人家没有邀请,虽然很想巴结三品上官的嫡女,但也是在无法厚着脸皮上门。宜云也算是第一个上门的小姐了,钟妈妈为着这个,在做完玉竹拌响螺肉、龙井虾仁和一些时令小素菜,吩咐于妈妈做海耳炖鸡汤后,便又捋起袖子揉面团,把几个丫头支使的团团转,打算做些拿手的点心蒸上。 就着香辣鲜香的响螺肉、和滑嫩喷香的龙井虾仁,雨竹在翠微和谷香担忧的目光中吃了两碗饭,撑的小肚子溜圆,心里哀叹,怎么办好吃的太多,肚子太小。前世顿顿吃盒饭,现在的饭致的令人发指,龙井、海鲜就算了,连米都是一种著名的叫做“有线米”,粒长而大,煮出的饭香的不用菜就能单吃,比上贡的珍珠米、花白米、香秔米还好。海耳炖鸡汤,这算是于妈拿手绝技了,选新鲜的海耳和未产蛋的小母鸡,不加任何调料,只在瓦罐中加水炖煮,其间还要把一种草卷成一团,用筷子夹着埋在汤里面,不仅能产生一种特殊的诱人香味,还能有效吸油,使得鸡汤更加爽口。 谷香捧上一盏茶,劝道:“小姐,走走吧,现在歇响对身子不好。” 雨竹满足的啜了口茶,心中叹道:这紫笋真是好茶,香的很,给我喝简直是糟蹋了。一边摇头晃脑的听话起身。 走了一会儿雨竹也困了,就乖乖爬上床睡午觉。 迷迷糊糊中听听见翠微的声音,想到下午还有人要来,雨竹连忙爬起来,果然,崔氏打发人来说,叶家大小姐宜云带着三小姐柔云来了。 咦,怎么多了一个雨竹按下疑惑,起身去迎接了。gd1806102: 第八章 叶家宜云中 走到自己院子门口,就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个少女,高个的那个身材微丰,穿一件浅蓝色绫袄,只在衣角有丛白兰花,显得很规整,玉蝴蝶状的坠领垂在胸前,下系一条白蓝相间的百褶裙,细细的褶子十分精致,头上一丝不苟的绾着堕马髫,只是简单插了根瑞雪含芳簪,素净又不会失礼,一看就是标准的大家闺秀。 矮个的那个少女要纤细些,穿着一件粉色绫袄,上面绣着玫瑰红的精致小花,系着一条非常漂亮的裙子,雨竹认出是最近很流行的月华裙,裙幅达到前所未有的十幅,腰间的褶裥很密,每褶都有一种颜色,轻描淡绘,色极清雅,微风吹来,色如月华,故称“月华裙”。 崔氏是极喜欢这种裙子的,一口气给雨竹做了十条不同颜色花样的,放在衣柜里换着穿,雨竹对此又高兴又无奈,衣服倒是喜欢,关键是上次做的裙子还没有轮穿一次呢,现在又有了新的,要知道现在她就要步入青春期了,长的很快,那些个衣服要是一次都没穿就不能穿了也太浪费了。 显然矮个少女就是叶柔云了,雨竹不厚道的想,看样子就十一二岁吧,还没有及笄,只绾了个纂儿,却还戴着一只小巧华贵的金步摇,走动起来如弱柳扶风,步摇上的彩蝶仿佛振翅欲飞,再伴随着衣襟上禁步的声音,让人的目光一下子就集中在她的身上。 看见站在门口的雨竹,叶柔云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惊艳,随后是压也压不住的嫉妒,只见眼前的女孩儿肤白如雪,穿着一件水绿色的绫袄,白色挑绿线的裙子,头上松松绾了个纂儿,插了个小小的翡翠花钿,站在门口俏生生的,鲜嫩的像刚抽出的带露柳芽,虽年岁还小却已露出几分倾城之色来,她强笑着快走两步,上前抓住雨竹的手,笑道:“这就是雨竹妹妹吧,长的可真是好看,比我姨娘还好看。” “柔云你给我闭嘴。”宜云见她将雨竹与自家姨娘相比,连忙开口道:“竹妹妹,我家妹子不懂事,让你见笑了。姐姐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雨竹暼了满不在乎的柔云一眼,她才不相信柔云是无意的,但还是笑着说:“没什么,在门口说话多不好,姐姐们快请进。” 柔云早就忍不住了,到了林府她才知道什么是坐井观天,以前叶家算是登州的名门,叶老爷在银钱上又不缺,所以去别的府上做客,她总是很高兴的发现别的府上都没有叶家那么华贵,她虽是叶家庶女,却是最受宠的,在叶家只有她和嫡女宜云有单独小院子,虽然不大,但是比起其他挤在一起的庶女已经很令她满意了。 到了林家,门房早已得知消息,恭敬的放行,由于崔氏早已吩咐不用请安直接去见小姐,所以她们就由一个穿深蓝袄儿墨绿色比甲的仆妇领着,去雨竹的幼竹居,一路上,丫头仆妇来来往往,无不弯腰行礼,神态恭谨,不卑不亢,没有一个抬头偷看、议论嬉笑的。两人也渐渐有些拘谨,不敢东张西望,低着头向前走,只能见到路过的院子都铺着青砖十字甬路,经过一道长长的抄手游廊的时候,两人才抬起头来悄悄打量,不是很富丽堂皇,却有种让人敬畏的感觉,游廊右手边是湖,初秋的天气下,湖里的荷花还没有全部凋谢,配上岸边错落有致的垂柳和层层叠叠的奇石,真是别处难见的美景。 当带路的仆妇笑着告退的时候,她才惊觉眼前这么大的院子居然是林小姐的 努力撇开雨竹容貌对她的冲击,柔云甩开嫡姐的手,抢步进了幼竹居,眼前居然是个大园子只在周围与屋子相接的地方铺着一圈青砖小道,而中间居然种满了花草,大片大片的地方都长着细细绒绒的不知名小草,绿的喜人,草地上错落有致的栽着各种品种的花,春夏秋冬开的花几乎都全了,有剪红罗、秋牡丹、矮脚鸡冠、秋海棠、浅红梅等,北角还有一个精巧雅致的石砌小池塘,澄澈透明的水中还有不少胖胖的肥鱼悠闲的游着,池塘附近有三颗树,高矮不等,最靠近池塘的树下放着一张红木躺椅,边上还有一黄花梨面五足圆花几,上面放着一套小小的茶具。另外的两棵树上结着秋千,坐处还别出心裁的嵌了张无腿小椅子。园子中间有两道雪白雪白的鹅卵石铺成的蜿蜒小道,尽头与青砖小路交汇,连着院子四面,十分方便有趣。 雨竹见她们惊叹于自己的设计,十分得意,面上还是谦虚的请她们进屋去。 宜云笑着应了,拉着眼睛恨不得黏在院子里的柔云进了雨竹的闺房。坐下后,翠微奉上紫笋沏的茶。笑道:“叶小姐们尝尝这茶,是我们小姐最爱的,香的很。” 柔云捧着茶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东边有个乌木的步步高升落地罩,挂了个虾须织抹绿珠帘,中央立着个乌木做的多宝阁,摆着成窑娇青蒜蒲小瓶、璎珞松的盆景、青花莲瓣圆盘等精巧物。西面是个黄花梨两卷角牙琴桌,上面放着一架古琴,西南角摆着一张黄花梨四面平式加浮雕书桌,整齐的排着笔墨纸砚、花梨木的砚匣、水晶雕的山形笔格、玉制的镇纸和压尺,书桌两边各放着一个饶窑白瓷花尊,插着热烈开放的芙蓉花,挺露一干中出,上簇下藩,铺盖瓶口,十分有看头。北面的墙上挂着的江天霁雪卷和东北角的鱼缸更给屋子增添了几分书卷气和生气。 心情复杂的喝了口茶,顿觉香气扑鼻,便觉茶也定是上品。宜云定了定神,开口道:“雨竹妹妹,上次在我家累你,一直心中愧疚不敢叨扰,这次来定要给你好好陪个不是。” 两年之后再上门赔礼道歉,这哪是一句心中愧疚就能打发的,有什么目的呢雨竹心中计较,面上却不显,只漾开一个甜甜的笑容道:“没事,什么时候的事,我早就不记得了。姐姐不要放在心上。”对不相关的人不要计较那么多啦。 宜云和柔云仿佛齐齐松了口气,又拉着雨竹说笑起来,雨竹倍感无聊,原来古代大家闺秀就是聊这些东西啊,什么秦家二小姐的裙子上绣了什么与头面不配,王家大小姐的首饰寒酸,还是前年流行的样式,雨竹听着他们把登州几乎所有的名门小姐的服饰头面都批了一遍,然后柔云娇笑着:“哎呀,我们竹妹妹今儿怎么穿这么素净啊,莫不是姐姐们来了,怕耀花了我们的眼,所以藏着呢。” 雨竹心中厌烦,正想插科打诨糊弄过去,没想到宜云也开口道:“是啊,竹妹妹,就让我们见识见识。”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头一次上门就主动开口要看主人家的首饰衣裳,也太失礼了吧,田妈妈在一边已经面色不豫了。 算了,先看看他们是什么目的再说吧,雨竹笑着开口:“不值什么的。”便起身带路。gd1806102: 第九章 叶家宜云下 因崔氏十分喜欢打扮女儿,又没有限制,所以雨竹的衣裳很多,打开巨大的双边葵纹雕花黑漆大衣柜,里面精致好看、色彩式样繁多的衣裙上下两排大约有好几十件,月华裙、百褶裙、凤尾裙、玉裙、彩条裙每种都有而且为数不少,顿时让宜云、柔云姐妹俩倒抽了一口冷气,有些麻木的看了看雨竹数目不多却样样精巧、件件名贵的首饰,宜云深吸一口气,惊叹道:“今儿真真开了眼,莫不是把多宝轩搬回来了” 柔云勉强从雨竹的首饰匣子上挪开眼,也跟着赞叹奉承。 一时间就是一片夸赞雨竹的声音,雨竹不知她们的意图,只跟着后面打哈哈。微笑着说:“哪里哪里”或者:“哦,真的吗” 见事情没有进展,柔云忍不住开口道:“雨竹啊,我看你怎么整天待在屋里啊,我们虽在闺中,还是要往兄弟姐妹中多走动走动的,我在家就经常给我五弟做点点心啊、缝个荷包什么的送去,我们现在关系可好了。”说完满是鼓励的冲雨竹一笑。 宜云冷冷的暼了她一眼,对雨竹却笑得温柔,端着长姐的架子道:“但也不可过分殷勤,要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规矩不可废。” 雨竹神色一冷,快的几乎捕捉不到,原来打得这个主意啊,想欺她年幼无知,一顿奉承把自己哄好了,再激自己去探望哥哥,打得好算计,万一勾引不成保不定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比如跌个跤倒在哥哥身上什么的,那哥哥就铁定要娶了她,雨竹自动想象了一堆她们姐妹俩可能出的状况,自家两个清纯的哥哥肯定不是对手啊。 雨竹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见叶家人了,端着标准的微笑,心里默默的想辙怎么把她们糊弄回去。正在这时,钟妈妈笑呵呵的端着托盘进来了,雨竹连忙招呼道:“哎呀,钟妈妈今儿还做了点心,两位姐姐快趁热尝尝。” 翠微上前将托盘里的小碟子端出来,摆在黄花梨四平面带翘头条桌上,一碟子挂着雪白糖霜的酥黄蝴蝶酥,一碟子豆黄色奶油豆沙卷,一碟子晶莹剔透碧绿的绿豆糕,一碟子金黄诱人的棋炒,还有一个拼盘,整齐的将桂花藕丝糖、虎眼倭丝糖、核桃琥珀糖、玫瑰灌香糖摆成花朵的形状,中间花蕊的部分填着各种果脯。钟妈妈在门边笑着说道:“小姐喜欢吃什么只管和老奴说,炉子还没熄,现在就能做。” 不得不说,大家闺秀还是不要吃太多为好,咳,至少在人前,因而都道够了。 待吃过点心喝过茶,雨竹又很有技巧性的扯上别的话题,比如哪家新出的蔷薇露不错啊,雨竹的好皮肤本就让叶家姐妹羡慕,此刻不管心里原本有什么打算,都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注意。 见时候到了,雨竹冲田妈妈使了个眼色,田妈妈很有眼色的假装看了看日头,躬身对雨竹说:“小姐,快酉时了,该去夫人处用饭了。”摆明了送客了,叶柔云不甘心的还要说什么,却被嫡姐拉住,叶宜云脸上挂着歉然的笑意,温声道:“今天打扰妹妹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改日再叨扰。” 送走叶家两姐妹,雨竹便去了崔氏那里,崔氏对女儿第一个上门的小客人还是很上心的,便问了问情况,雨竹很不厚道的全说了,末了还加上自己的推测。 崔氏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你个小丫头倒是看得明白,没被糊弄过去。”随即有又冷哼一声道:“叶家的秦夫人也是个没分寸的,拢不住男人也罢了,后宅还管不好,嫡庶不分,我们家明明邀的是嫡女,一个庶女还敢大刺刺跑来,还有没有规矩了,那个宜云也不是个好的,上赶着往男人跟前凑,不知羞耻。竹丫头以后可不准再和她来往,娘可不准她把你带坏了。” 雨竹不屑的一扬小脑袋:“谁要和她们一处,简直是浪费时辰,女儿宁愿跟着田妈妈做女红也不要再招待她们。” 听到女儿说起女红,崔氏撑不住笑了:“哎呀,你的那个女工还能见人吗快练练吧,虽说我们这种人家的女儿用着不给一家老小做衣裳,但你将来夫君的贴身衣物总不能让丫头们动手吧” 雨竹赶紧认错:“女儿保证,以后定好好练习女红,不给娘丢脸。” 母女俩说笑一阵,等林远之从衙门回来,便一起吃饭。席间林远之又问起叶家小姐的事,崔氏嗔到:“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做什么,老爷想知道待会臣妾再告诉您。”开玩笑,崔氏正努力把雨兰教蠢,怎么能给她明理的机会呢。 林远之不疑有他,笑着点头同意了。 晚上林远之回到正房,崔氏早已备好了热水、香茶,温柔的上前为林远之净了面,奉上茶,又体贴的站在林远之身后轻轻为他揉捏肩膀。虽然生了两个儿子,又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但崔氏从来不会放松对自己丈夫的关心。因为作为一个后宅妇人,权利地位是重要,男人的宠爱却在地位中占了很重的原因。一个不受宠的主母和一个受宠的主母对妾的威慑力是不同的,聪明的女人绝不会整天埋首中馈,给妾邀宠的机会。有些家务根本不必亲力亲为,只要主母地位稳固,夫君看重,底下人自然不敢出幺蛾子。 看着丈夫舒服的放松了身体,崔氏微微一笑,告诉了林远之下午发生的事,林远之不悦的皱紧了眉头,道:“哼,叶家也太不堪了点,看看养出的女儿都成了什么样子。” 崔氏手上不停,笑道:“估计是急了吧,老爷明年回京的消息估计都传开了,前途一片光明,想巴结的人可多呢,多少夫人跟我打听老大、老2,竹丫头才多点大的人都有人惦记,两个哥儿不爱出门乱逛,竹丫头更是恨不得扎根在家里,她们没机会便想抓紧博一把,到到咱们家里来了。” 这一番话说来,既捧了林远之,又暗示了三兄妹的规矩守礼和优秀,没的成功让林远之笑开了眼,道:“都是夫人教得好。” “妾身哪有那么大本事,老爷每天又要上衙门办差还要费心教导两个哥儿功课,才是辛苦,竹丫头本就机灵,倒是不费什么心思。”有意无意的忽略了雨兰,一点一点、一步一步的将雨兰在林远之心中的地位削弱,反正雨兰也是个傻的,孙姨娘怕她和嫡母亲近忘了自己,所以挑唆的雨兰除了请安吃饭都不来正院,徐妈妈也会适当的增进孙姨娘和雨兰的感情。 在崔氏温柔小意的服侍下,林远之越发的满意自己夫人了,雨兰就被慢慢的疏忽了。gd1806102: 第十章 女红吃食两不误 屋子里静悄悄的,初秋真是天高气爽的时候,所以待在屋子里显得无比的惬意,雨竹傻愣愣的坐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田妈妈、谷香和翠微站在一边,都是一脸的笑意。 不知哪缕调皮的秋风裹着一片落叶从窗边吹过,顿时让雨竹醒过神来,她定了定神,咬牙切齿的说道:“翠微去把我的绣架搬来,你家小姐要练女红了。” 翠微笑着福身下去了。 田妈妈强作严肃的开口道:“奴婢定会好好指导小姐。” 雨竹郁闷的叹了口气,她最不喜的便是刺绣了,又耗眼又费时,大幅的绣件都要好几年才能完成,其中夹杂着各种复杂的针法和令人眼花缭乱的彩线,是在是考验人的耐性。看了看自己纤细粉嫩如葱管一样的手,假模假样的弹了弹指尖,哭丧着脸道:“田妈妈,手下留情啊。” 田妈妈板着脸教训道:“小姐也要争口气,二小姐只不过才十二岁,那手苏式绣法简直是活灵活现,小姐并不是没有天赋,为何不能上点心要知道,女红对女子来说是何等重要,怎可轻忽。” 这些雨竹并不是不明白,只是她实在是不愿意与雨兰去争,她觉得没什么好争的,嫡庶界限非常严的时代,作为嫡女她这辈子注定处处压雨兰一头,雨兰的女红做的再好有什么用,还是改变不了她庶出的身份,这样一想谁好谁坏有什么关系心里的不以为然脸上就不自觉的带了些出来。 看到雨竹的神情,田妈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声音里真的带了怒气:“快打消了那些个念头,小姐怎可如此糊涂,后宅如战场,最要不得的便是轻敌,一部走错,满盘皆输待得真吃了亏,即使是嫡女,最好的结果也便是远远的嫁了。” 不看乖乖听训的雨竹,田妈妈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片刻又缓过神来,低声道:“当今圣上的生母可不就是宫女出生,还有定南侯府的有两个女孩儿入宫,嫡女只是个小小的昭仪,庶女反而被封了嫔,若遇见了,嫡女反而要向庶女行礼。” 田妈妈又淡淡的瞥了雨竹一眼,道:“小姐的姑母已经入宫,所以林家这一代的女孩儿们便是自行婚配,所以不用担心刚才的情形。但是这里是在登州,林老爷的官职显赫,自然不会有人挑衅,可一旦入了京,小姐自然是要经常出门交际作客的,一些明面暗里的比试定不会少了,如果小姐还是不当心,那么不善女红的名声一旦传开” 雨竹脑袋里哄了一下,是啊,这里是登州啊,自己怎么可以忽略这么严重的问题。这时翠微和谷香已经搬来了绣架,雨竹立即站起身来,恭敬的对田妈妈执了个弟子礼,心服口服道:“请妈妈指教。” 田妈妈微微点了点头,坦然受了一礼,专心指点起雨竹来。 大概绣了一个时辰,田妈妈就让雨竹停了下来,道:“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时间久了费眼睛,停下休息一会再继续。” 说罢,从雨竹的匣子里找出一块祖母绿的玉玦,用一根丝线系了,让谷香来拿着线的另一头,在雨竹眼前微微的晃动着,有点像现代的催眠,雨竹有些疑惑的看着田妈妈,问道:“这样看着有什么用” 田妈妈满意于雨竹的灵透,回答道:“这还是宫里的法子,常看可使眼睛灵动,也可给眼睛解乏。” 雨竹明白了,怪不得这么熟悉,原来古装故事里 女子用这种法子让眼睛波光潋滟、媚态横生是真的啊,于是听话的照做。 田妈妈看着雨竹一双极漂亮的大眼忽闪着,衬得一张莹玉小脸更加生动可人,满意的翘唇一笑,小姐果然是不差的,脑子想明白了,一上心果然就不同了,针脚细密精致了很多,小姐又是从小学画的,花样轮廓也不用操心,再练几天手熟了应该就可以学裁布制衣了。 那边崔氏知道了,更感觉当初留下田妈妈是无比正确明智的。 雨兰听说了雨竹在苦练刺绣,心情很好的去“探望”,还顺手带上了她最得意的一个荷包。 站在门口的翠微见雨兰扶着露微的手摇摇摆摆的走进,微微撇了撇嘴,还是笑着上前道:“二小姐来了。” 雨兰眼角都没有扫一下翠微,昂着头进去了,雨竹正琢磨着怎样才能把小猫身上的毛绣的蓬蓬的,听见雨兰来了,连忙起身笑道:“兰姐姐怎么来了,快请坐,谷香去倒茶。” “听得妹妹在习刺绣,姐姐也要来关系一下不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雨兰果然不愧崔氏和徐妈妈费的功夫,十分骄纵、冲动。雨竹微微一笑,接过露微手上的荷包,只见凇江的三梭青布上活灵活现的绣着一对丹顶鹤,简直要飞出去,不禁真心赞叹道:“姐姐的这手活计果然鲜亮,妹妹自愧不如。” 雨兰骄傲一笑,果然心情舒爽了,就不会再找雨竹麻烦了,坐了一会儿,见雨竹真的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倒感到无趣,又不想教,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难怪娘要费心思把雨兰姐养成这样,要是她聪明了,我估计也没这么好的日子过了。”雨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闷闷的、酸酸的,为雨兰,为崔氏,也为将来的自己。 巳时的时候,有小丫鬟送来栗糕,原来到了九月初九,大厨房照例做了栗糕,送到各院,热腾腾香喷喷的软糯栗糕非常受欢迎。雨竹留了几块就把剩下的赏给了小丫头们,主子们吃的栗糕无论是用料还是工艺上自然都是比丫头们自己做的好上很多,小丫头们无不欢天喜地的下去分吃了。 崔氏早就打发人送来了茱萸,意思意思一下也就行了,还有那个菊花酒,虽然看上去很漂亮,泛着淡淡金色的琉璃盅里酒水清澈晶莹,菊花黄灿灿的花瓣泡在里面,美得让人不忍喝下。 雨竹是没这福分喝酒的,崔氏一向认为酒是误事之物,对家里的酒总是限制再限制,男人行走在世上总免不了喝酒,这倒也罢了,雨竹可是被崔氏严令不准喝酒。 虽然不能尝到那令人赏心悦目的菊花酒,雨竹倒是不遗憾,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螃蟹上,登州也算是螃蟹的盛产地之一了,想起往年那个儿大膏肥的螃蟹,雨竹就忍不住暗暗咽口水。 田妈妈严厉的咳嗽一声,对雨竹这般没规矩的样子很是不满,开口道:“小姐的规矩想是还没学好,须知。” “须知德在安静,性在柔顺,。贞静幽闲,端庄诚一,女子之德性也。孝教仁明,慈和柔顺,德性备矣。”雨竹学着田妈语气,一板一眼的说道。 田妈妈也撑不住笑了,望着雨竹的目光中有着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慈爱,忍不住捏了一把雨竹粉嫩雪腻的腮帮子,笑道:“这会儿也别偷着馋,好好用心把这掐边绣的针法学会,晚些时候,田妈妈亲自下厨,保管是你没吃过的新花样。” “真的,您可不能忘了。”雨竹果然是个吃货啊,一提吃的,立马就精神了。“那就开始吧,这边的针脚密一些估计会逼真一些吧。”自己嘀嘀咕咕的琢磨着绣样,田妈妈只是微笑着立在一边看着,并不打算上前,毕竟刺绣可是师傅领进们修行在个人,凭你师傅有多出挑,徒弟练不出手感那也白搭。 晚上田妈妈果然没有食言,估摸着雨竹的宵夜时间到了,便去了小厨房。雨竹晚上已经吃过了清蒸蟹,果然是肥美鲜甜,美味无比,现在已经不那么馋了,便跟着田妈妈去厨房打算偷师。 田妈妈看着厨房有些怔忪,有些怀念的轻轻摸了摸灶台。钟妈妈和于妈妈恭敬的站在一边,看着田妈目光却很是不满,显然是恼火田妈妈抢了她们的活计。抢人活计在下人中是一种很令人厌恶的行为,雨竹见了也不好责备,有些愧疚坏了田妈人缘。 田妈妈却像没看见一样,自顾自的捋起袖子,吩咐一个烧火的小丫头烧火,自己洗净了手,把崔氏给雨竹带回来的六只大螃蟹剔剥干净,手法利落又娴熟,旁边钟于两个妈妈已经有了危机意识,瞪着田妈眼睛都要冒火了,雨竹连忙让她们下去,免得再受刺激。 这边田妈妈已经处理完了蟹,桌上一边堆着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肉的蟹壳,旁边的一只白瓷小碗里装着满满的雪白蟹肉和鲜红蟹黄。田妈妈又取了一块上好的小猪腿肉,剁成细细的肉糜,装在一只大海碗里,拌上椒料、姜蒜米儿和盐末儿,打入一只鸡蛋,最后把蟹肉和蟹黄倒进去,搅拌均匀,重又塞到剥下的蟹壳子里,裹上团粉,在油锅里炸的金黄。 雨竹忍不住拿起竹筷,只轻轻一戳,蟹壳就破了个洞,露出里面诱人的馅儿,咬一口喷香酥脆,夹着无法言语喻的鲜美滋味,好吃的都让雨竹心中生出感动来,就在田妈妈又好笑又好气的目光中眼泪汪汪的把盘子吃空了。 完了还意犹未尽的舔舔红艳艳的唇,惋惜的看了眼空空的盘子,谄媚的对田妈妈说:“教我吧。”gd1806102: 第十一章 崔氏带女出门 重阳节过后,就是一段比较安逸的日子了,雨竹每天做做针线,闲时弹首简单的曲子,或是去书桌上画个鸟、花什么的,因着这具身子的青春期快要到了,雨竹琢磨着不能白白浪费时间,便偷偷在晚上丫鬟放下床幔出去后,自己在床上练会子瑜伽,其实她也并不精通,前世也没这个闲钱去学,只是在打工时听女客人说起什么丰胸瑜伽,动作简单易学,便记住了些。 雨竹不敢发出声响,悄悄的搬胳膊弄腿的,倒把自己弄了个气喘吁吁、筋疲力尽。不一会儿就甜甜睡去了。 连着几日如此,睡眠好了,气色倒更是好了,崔氏看着心中喜欢,忍不住又命丫鬟去找锦绣楼的苏娘子来给雨竹做衣服。 崔氏搂着小玉人一般的女儿,摩挲这她的脸道:“我的竹丫头长的越发出挑了,娘再给你做点衣服,打扮起来定像菩萨跟前的小仙女。” 雨竹已经习惯了崔氏的这种“打扮癖”,反正家里银钱很足,有道是“三年清知府,百万雪花银”,林远之的官名雨竹终于打听清楚了叫做提刑按察使司,不仅比知府大而且是个地地道道的肥差,看林远之送给崔氏的首饰就能看出来老爹手上是有多富足了。 崔氏的经商手腕和她的宅斗手段一样出色,又不在京城所以没有约束,京城的嫁妆铺子每年盈利都差不多,登州新置的铺子、庄子有林远之的靠山和崔氏的精明,规模确是越来越大,利润也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刘妈妈笑着亲自端来两盏白生生、热乎乎的杏仁茶,对雨竹道:“小姐也是巧思,这杏仁茶淋了蜂蜜最是补人了,夫人最近面色都好了很多,可见是小姐的带的福气呢。” 雨竹抿着嘴笑,慢慢的喝着清甜滋补的杏仁茶,一边与崔氏聊着女红。 没过多一会苏娘子就来了,由不得她不快,崔夫人一向肯花银子,做起衣裳来绝不含糊手软,可要巴结好了。 “哎呀,崔夫人,小人可是罪该万死,劳您久等了,上次的衣裳我们锦绣楼的绣娘们没日没夜的赶工终于妥当了,您瞧瞧,这手艺,可是登州独一份。”苏娘子穿着一件水红色白绢对襟衫子,豆绿延边金红心比甲,白杭娟画拖裙子,粉红花罗高底鞋,果然足够引人注目,像块活招牌。 崔氏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成功止住了她下面的一连串“广告词”,雨竹暗笑,这个苏娘子也好笑,手艺不错,可是就是话多,每次都要崔氏的冷眼才能安静下来。 满意于安静的环境,崔氏低头细细打量着送来的衣裳,一套柳绿杭娟对襟袄,配浅蓝色水绸裙子,金红凤头高底鞋;一套鸦青缎子袄,配鹅黄绸裙子,桃红素罗羊皮金滚口高底鞋;一套素青杭娟大金袄,配月白熟绢裙子,浅蓝玄罗高底鞋。 不得不说,锦绣楼还是很有商业手腕的,会在不改变客人要求的前提下进行巧妙搭配,做衣裙还会送鞋子。其实鞋子说是赠送,其实比起绣工精致昂贵的衣裙,鞋子只是小头罢了,这苏娘子倒是有些生意才能。 “夫人可还满意”瞧见崔氏的脸色像是中意,苏娘子忍不住问道,毕竟崔夫人可是这登州贵妇中的头一份,要是得她一句夸赞,定能让锦绣楼彻底压倒五彩坊,成为当之无愧的登州第一的制衣楼。 崔氏是何等精明,立刻猜出了苏娘子的心思,也不戳破,只慈爱的拉过雨竹,对苏娘子道:“也给我小闺女做几身好看的衣裳,这些日子我瞧着好像又长了些。她们小孩子家家的不比我们,自然要精细些,早些儿做了送来自有你的好处。” 苏娘子也不笨,知道崔氏的意思是做好了小姐的才算重头,心底苦笑这可不是什么轻松活计,崔氏有多疼爱小女儿她早有体会,衣料要上好的不说,款式绣工也要最拔尖的,还不带重样的,崔氏又是从京城来的,根本糊弄不了,每次给崔氏做衣裳还好,要是给林家三小姐做那只能自己动手,又要快又要好,每次做完简直是要了她半条命。 当下只能强笑着点头,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多要点好处,即使累些也值了。 这些崔氏倒是不在乎,在她看来这登州也就苏娘子的手艺够资格给自己宝贝女儿做衣服,价钱高点倒是不怕。 打发了苏娘子,崔氏看了看时辰,果断命翠微带雨竹回去换衣裳,笑着说:“今儿你随娘出去一趟,任夫人家的菊花开了,邀我们去赏菊呢。”一般的小姐只有过了十岁才能由长辈领着出门访客应酬,这也是为婚事做准备。崔氏完全不打算在登州为女儿择婿,只是想带雨竹出门散散心罢了。 雨竹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不屑道:“又是打哥哥主意的吧。”崔氏嗔怒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还不快去,小屁股又痒了是吧。” 因为是取得是林远之下官的府上,所以衣饰上就没有什么避讳,不用担心越过主人家的风采,翠微就给雨竹换上一身紫潞紬镶白边的小袄儿,下面一条淡紫的月华裙,乌黑顺滑的乌发被巧手的翠微梳成三髻式,斜斜的插上一支紫翡翠镶嵌的卿云拥福簪,再戴上异常名贵的紫珍珠攒心鬓花,套上对金丝镶粉红芙蓉玉镯子,翠微又按着崔氏的要求给雨竹画了个时下流行的垂珠眉,抹上点芙蓉香膏。 这次还是她两世为人的第一次上妆呢,雨竹颇有些兴致的拿起螺子黛,对着镜子在眼角扫了扫,翠微还以为小姐玩闹,怕误了出门的时辰,连忙抢过来,嗔道:“小姐,今儿可不能玩了,要不就要迟了。”说着手上不停的要擦,待看到雨竹的眼睛时,翠微却怔住了,盈盈似翦水,清亮如水晶却又有着奇异的深色轮廓,真真美得与众不同直让人不敢与之对视却又忍不住溺在其中。一直知道自家小姐的眼睛很美,没想到稍稍一修饰居然这么勾人心魄。 崔氏穿了件沉香色遍地金的比甲,梳着高髻,戴了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脸上稍稍上了妆,显得华贵又不失端庄。看到雨竹缓步走来,崔氏显然没想到雨竹用心打扮了变化这么大,这么好看,眼见自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小女人风情,崔氏显得很欣慰,拉着雨竹上车后还不住的打量着。 “以后不知哪家的小子这么有福气。”崔氏瞧着自家水灵灵的的小女儿,仿佛已经看到女儿出嫁那一天的情景了,不禁对那个不知在哪里的女婿怨念颇深。 远在京城的某人赤o着上半身刚下练武场,就感到一阵寒意,他抚了抚肌肉贲张的手臂,疑惑的喃喃道:“起风了”gd1806102: 第十二章 风雨欲来 任夫人的夫君姓郑,是林远之手下的知府,正四品的官也不小了,因而崔氏和她的关系也不错,毕竟这些贵妇中可没有什么纯粹的友情的,几乎都是由自家老爷的需要来选择拉拢谁还是排挤谁。 崔氏到得时候基本上登州的有头有脸的官员的夫人都到了,见崔氏来了,大家急忙上前迎接。 “哎呀,崔夫人,你今天可是晚了,待会儿可要罚酒。”说话的黄夫人显然是个直爽泼辣的人。 “就是这个理儿。”其他人连忙附和。 其实约定的时辰还没到本不算晚,崔氏却丝毫没有不悦,笑道:“行啊,听说任夫人这次还特意备了上好的金华酒,倒是我有口福了。” 这下任夫人不得不出面了,雨竹偷眼旁观,任夫人穿着一件石青色绣白玉兰花地缎面比甲,挽着的朝天髻上珠翠环绕,富丽堂皇的很,眼睛不大却精光四溅,雨竹很不喜欢她身上的气息,总觉得太过阴沉,一点都不像她面上表现出的慈善,知道任夫人定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心里暗暗提高警惕。 “快别站在门口了,园子里菊花开的正好,你们不去赏菊喝酒都站在这里做什么。”任夫人这才假装看到崔氏:“哎呀,原来是崔夫人来了,这儿风大,快请进,快请进。” 崔氏好像没看到这个下马威,依旧笑得云淡风轻,淡淡道:“无妨,任夫人要招呼这么多人,有所疏忽也是难免的。”说罢,自顾抬步往里走,雨竹感叹,果然还是京城锻炼人啊,瞧自家老娘和这些夫人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啊。 园子里的菊花果然开的很好,还有一个小湖,湖心建了一个小亭子,名字倒也雅致叫做知秋阁,众夫人坐定后,崔夫人便让雨竹见礼,雨竹行云流水的行了礼,姿势极度标准又不古板,俏丽有不流于轻浮,小女孩儿抬起头,腼腆一笑,端的是明丽研雅,动人心魄。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任夫人首先回过神来,拉过雨竹的手,感觉手里一片柔软滑腻,笑道:“这就是林家的宝贝三闺女了,怎么生的这么好,怪不得一直藏在家里不出门呢,林夫人是怎么养出这么水当当的女孩儿的,叫我们好生羡慕。”要不是雨竹也不小了,不能像对小孩子一样随便,任夫人可管不住自己不捏捏那水润白嫩的脸。 其他夫人纷纷笑着赞叹,崔氏怜爱的看了雨竹一眼,嘴里却谦虚道:“快别夸她了,小孩子禁不起,赶明儿娇气起来可就治不了了。” 虽生的好毕竟还是一团孩子气,众夫人们打趣一番也就罢了,任夫人就唤过自己女儿玉容,让她领着雨竹去和众小姐们说话去。 雨竹自是知道她们想说的是哥哥们的婚事,感叹了一下家里俩少年的抢手程度,非常痛快的行礼退下去了。 玉容算是雨竹见过的第三个大家闺秀了,年纪在十三四岁左右,面容只称得上是清秀,穿着一件藕色暗花绕丝绣缠枝广绫博锻小袄和同色马面裙,头上的洒金莲花宝石簪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领着雨竹一边走便笑道:“她们都在我房里喝茶吃点心哪,都还没见过雨竹妹妹呢,待会儿可要好好聊聊,别紧张,在我这儿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雨竹心中虽不以为然,面上还是诺诺的点头,细声细气的回道:“谢谢玉容姐姐。” 哎,再怎么早熟毕竟年岁还是不大,当自己没看见她眼中的嫉妒吗,虽然很快就压下去了,但雨竹以自己在打工生涯中历练出来的“看人x光”一扫,瞬间就看出来了,想她当年能靠打工攒够学费和生活费,不能看人眼色怎么行。 雨竹无所谓那些小姐对她的态度,她只当找个地方歇脚,等着崔氏搞定那些烦人的夫人们。 事实倒是很出乎雨竹的预料,那些小姐虽然不是很喜欢她,但表面上倒是很亲热,就是不停的自以为很隐秘的打听哥哥们,让雨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是拣了些能说的说了。一时间气愤倒还是融洽。 没过多久就有小丫头来引雨竹回去,这么快就回去之说明谈崩了,雨竹上了马车果然见到崔氏板着脸生气,浑身的怒意掩都掩不住。 崔氏冷哼道:“一群刁妇。” 雨竹在崔氏身上蹭呀蹭呀,直蹭到崔氏撑不住笑出声来才作罢,将自己圆乎乎的小脸埋进崔氏的怀里,呼吸着母亲身上淡淡的香味,小声问道:“娘怎么了,那些坏人说什么让您生气的话了。” 对女儿无条件的偏向自己表示满意,崔氏也缓解了情绪,道:“郑大人前些时候刚攀上了蒋家,自以为不必再怕我们林家,刚才任夫人话里话外都在挤兑我,还要拿他们家的一个庶女配我的延哥儿,简直是荒唐”想起刚才任夫人那嚣张的样子,崔氏就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她的长脸上。 雨竹睁着一双晶莹潋滟的水润大眼,在昏暗的马车中竟然漾着半透明的水色,崔氏忍不住又紧了紧女儿。 “娘,莫要生气,做坏事是会有报应的。”雨竹很认真的说,还伸出小手安慰的抚了抚崔氏的肩膀。心里却在念叨后宅不寻常一定预示着前院可能要出事,回去一定要想办法让老爹重视起来。 崔氏笑眯眯的道:“好、好,娘不生气,今儿难得咱么娘俩出来一趟,就不那么早回去了,娘带你去樊楼吃饭好不好” 好,怎么不好,要知道樊楼可是相当于现代的连锁大酒楼啊,总店设在京城,雨竹没有去过,但登州的樊楼可是大大的有名啊,餐厅、厨房和酒作坊是和在一起的,听说还有专门的采购人员、财会人员以及管理人员,甚至还可能配备“运输班”。店里的酒菜那是盛名远扬啊种类和口味都远非其他酒楼可比。 以前早就想去了,但即使是在远离京城的登州,闺阁女子也是不得轻易出门的,现在崔氏带她去真是最好不过。 看着女儿兴高采烈的样子,崔氏也高兴起来,吩咐车夫转向去樊楼。gd1806102: 第十三章 身处集市 郑家距樊楼倒是不远,马车停下之后,雨竹乖乖的戴着帷帽随着崔氏下车,跑堂的“行菜”十分伶俐,见到有马车停下,就有人上前招呼了,见是两个帷帽的女子,更是恭敬的低头不敢目视,显得十分有规矩。 这个“行菜”很快将崔氏和雨竹引入一个雅间,奉上茶后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紧跟着便有一个身穿豆绿秀藤纹比甲的圆脸小丫头进来请她们点菜,崔氏示意雨竹点,看看菜单,雨竹的眼睛里都快冒小星星了,什么十色头羹、酥没辣、象眼头食、柰香新法鸡、小鸡二色莲子羹、绣吹鹅、五味杏酪羊、细点羊头、三色肚丝羹、二色水龙粉、撺望潮青虾、香螺脍、臊子沙鱼丝儿、银鱼炒膳、麻引鸡虾粉、蜜炙鹌子、野味鸭盘兔糊、枨醋洗手蟹、五位酒酱蟹、米脯风鳗、生脍十色事件、润熬獐肉炙、豆腐江鱼炙 厚厚的单子捧在守礼十分有质感,雨竹飞快的点了几道自己特别想吃的,看看还有那么多的没吃过,好像也好好吃的样子哦。 眼巴巴的看了一会儿,雨竹将单子交给小丫头,崔氏对雨竹能克制住觉得非常高兴,夸奖道:“正该如此,娘还怕你忍不住,要知道身为女儿家,第一要的便是个忍字。” 雨竹黑线,难道在她心中自己就是个吃货。 上菜的效率很快,不一会儿,刚刚那个小丫头就端上了满满一桌子菜。雨竹对着一道酥没辣特别钟爱,黄酥的外皮应该是裹了鸡蛋,里面的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又香又辣,极为美味。雨竹几乎吃了一盘子,看的崔氏眉头微皱,雨竹赶忙在崔氏开口之前道:“娘,女儿以后一定注意在吃饭时不贪不偏,今儿就饶了女儿吧。” “你个小东西,跟娘保证多少次了,那一次改了的”崔氏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在小闺女吃饱后红润满足的小脸上掐了一把算是惩罚。 刚刚吃完,正打算稍微休息一下就离开,突然听得楼下传来一阵吵闹,崔氏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淡淡的道:“现在怎么连樊楼都这么没规矩了。”听得上来结账的小丫头连忙上前,赔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刚刚来的一群少爷都是些不能得罪的,小店也无法,求夫人恕罪。” 见崔氏还没有起身的打算,小丫头脸上不由的带出几分急色来。崔氏是何等精明,立即冷声问道:“怎么,又不会少了你家银子,难不成还要赶人了。” 小丫头又急又慌,那张圆圆的脸都急白了,刚刚那群公子哥儿显然都是难以相与的,一定要雅间,可是雅间都已经满了,亏得这位夫人和小姐已经吃完了,自己再苦求求应该可以消灾吧。 她定了定神,颇有几分专业素质的微笑道:“这位夫人,现在。” “就是这个吧,真是的,赶紧给爷收拾好了。”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不少嬉闹声,随着小丫头忽然煞白的脸色,雅间的门被大力推开了。 崔氏陡然沉了脸,利剑般的目光刺向来人,只见两个华服少年站在门前,为首的一个穿一件宝蓝圆领箭袖袍子,束玄色腰带,脚蹬墨黑高筒靴,面如冠玉,清雅幽怨,端的是个美少年。另外一个虽然也仪表堂堂,但在前者面前还是逊色几分。 宝蓝袍子少年显然被眼前的场面惊住了,显然明白做了什么鲁莽事,这些少年虽然平时仗势欺人、甚至欺男霸女的事也做了不少,但是眼力肯定不差,这下便要退出去。可他刚要迈腿,身体却突然一僵,动作立时定住了。 郑明礼恍惚间以为自己见到了仙女,眼前的女孩年岁并不大,一身淡紫的衣饰,衬着她粉腻白玉般的脸似有莹光,阳光从雕工精美的窗中照进,她周围仿佛有许多的细绒毛围着飞舞,邪门的胶着人的视线,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呆,因为女孩看着自己的目光好奇中还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眼见这小子盯着女儿看的不错一眼,崔氏大怒,冷喝道:“大胆的小子,竟敢如此无礼。” 这才回过神来的崔明礼赶紧请罪道:“在下郑家明礼,多有鲁莽,还请多多包涵。”说罢还忍不住偷眼看雨竹,下意识的收敛了平常的狂态,不希望在那双明眸中看到厌恶。 虽说还是自己第一次看到外男心中很是新奇,但规矩哈爱是要守得,雨竹很快拿起帷帽子戴上。 没再看到佳人一眼,郑明礼很失望,但崔氏显然不是个普通的官家太太,他也不敢放肆,行了个礼后领着周围的公子哥儿们退出去了。 崔氏显然余怒未消,也没心思再休息了,戴上帷帽就领着雨竹出去了,门外倒是有不少少年,雨竹竟然在里面发现了自己的二哥,崔氏显然也看到了,脚步明显顿了一下,雨竹瞬间打了个哆嗦,默默为也察觉到不对劲而面色大变的二哥默哀三秒钟。 不是妹妹不帮你啊,实在是必死之局无法可解啊。 林宗季向前跨出一步,小心翼翼的喊了声:“娘” 崔氏脚步不停,径自走了。雨竹冲哥哥摆摆手表示自己会看着情况救火的,也快步跟上。 等崔氏雨竹上了马车,郑明礼才拉着林宗季问道:“刚刚是尊亲吗” 林宗季黑着脸点了点头,脑子里想的全是如何度过今天晚上的难关。“那么那个女孩子就是你妹子喽。”林宗季瞬间警惕起来,问道:“你要是有什么歪心思就趁早给我掐断。” 这边的公子哥儿还在嘻嘻哈哈的吃酒谈笑,林宗季和郑明礼两个人却神思不属的魂游天外了。 回去的路上,雨竹倚在马车里大红色的金线蟒引枕上,听着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声,从来没有那一刻有现在这般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处在这个时代,有点像看清明上河图的时候突然走入画中一样,如梦中一样,却又如此真实。 “嘿,馒头,孙好手家热腾腾的馒头啊。” “肉饼嘞,曹婆婆肉饼,吃一个想两个嘞。” 雨竹把头埋进引枕,让泪水悄无声息的浸入大红的布料中,嘴角却微微翘起:不怕不怕,我一定会活的很幸福很幸福的。gd1806102: 第十四章 黑云压城 林宗季毫无疑问的被狠狠责罚了,这还是念在他是初犯而且是被硬拖过去的才网开一面,否则可不是只饿一顿、跪跪墙角就作罢的。 晚上的时候,雨竹就敏感的感觉到气氛不对,不管是仆妇还是丫鬟都显得有些惶惑不堪。 雨竹有些心神不宁的从崔氏那里回到自己的幼竹居,然后便催着翠微出去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翠微急慌慌的小跑着进来,苍白着脸道:“小姐,是时疫,是时疫,青州许多人染上时疫死了,现下已经封城了” 听着这个消息,雨竹原先慌乱不堪的心却平复了不少,不是她冷血,只是一种不由自主的庆幸,爆发时疫了,地方官救灾得力还好,要是成果不显逼着朝廷不得不封城放弃灾民,那毫无疑问总有几个官员是朝廷用来安抚民心的替罪羊。 幸好不是发生在登州,而是发生在一水之隔的青州,否则自己的爹爹估计就到时候两个哥哥还未出息,全家都担着罪臣之名,想想那些严苛的刑法雨竹打了个寒颤,不敢放任自己再想下去。 “没事的小姐,已经封城了,还隔着河,登州定会平平安安的。”谷香也很害怕,但看着雨竹煞白的脸色,还是强笑着安慰道。 雨竹没有做声,她的心里隐隐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了。想到上午去郑家时任夫人嚣张的态度,似有什么东西极快的闪过,但又抓不住,只模模糊糊的有了预感,外放的太平日子怕是要结束了。 晚上林远之回到正院,脸色也不太好,看着手中的甜白釉暗花纹茶盏默默不语。崔氏把今天去郑家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添了一句:“估计不会那么简单,莫不是蒋家又要动什么心思不成” 林远之慢慢道:“咱们家娘娘所出的四皇子越发聪颖出挑,皇上越来越看重,他蒋家怎么可能忍住不动手。”脸色复又转冷:“估计这次他们不会让我脱身出去了,青州这趟浑水恐怕不得不蹚一蹚了。” 崔氏眼圈顿时红了,凄声道:“老爷,不要,不要去” 抚了下崔氏的头,林远之眼神温柔:“估计用不了多久圣旨就会下来了,你给我收拾些东西,圣旨到了我就动身。”复又抱过崔氏,像他们刚成亲时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哄到:“莫要哭,我走后你就带着孩子回京吧,老宅那里看在我的份上总会看顾你们一二,给俩小子找媳妇,再给我们竹丫头好好寻个良人,不知道会便宜哪个小子乖,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地还这么爱哭” 林远之眼神柔和,声音更是醇厚醉人:“婉莹,谢谢你嫁给我,为我生儿育女,主持中馈、操持家务、教养儿女。” “不是的老爷,不要谢我,我不晓得有多高兴真的,谢谢老爷娶我,谢谢老爷给了我这么好的儿女,谢谢老爷把后院托付给我。”崔氏早已泣不成声,竭尽全力的死死抓住丈夫的袖子不放,哭道:“不要去,不要去,我们不当这个官了,老爷,我随你归隐好不好,找个有山水的地方,养花钓鱼” 林远之也红了眼,谁不知道时疫凶猛,但多年官场沉浮中磨砺出来的直觉告诉他此次的凶险已是避无可避。 五皇子一党绝不会容忍四皇子一派壮大,作为四皇子妻族中的自己已是板上钉钉的四王党,已经被他们看做眼中钉了吧,去了大不了一条命,不去定会祸及家人。 看了看怀中哭泣不止的妻子,林远之心中忍不住涌起浓浓的怜惜,以后这孤儿寡母肯定免不了受欺负,他怎么舍得娇宠的妻女看人脸色过活,早知事情会变成这样,以前就该更好的对她 崔氏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无比眷恋的把脸埋入丈夫温暖的颈侧,眼中的怨毒却越来越浓,嘴里无声的念叨着:“蒋家林珩之。” 早起的雨竹匆匆穿戴好就向正院跑去,平时天天不落的种种保养统统不管了,她的心中惶恐的很,害怕这一世的幸福又抓不住。 林远之和崔氏早已起身,正相对默默无言。见雨竹进来了,林远之笑眯眯的免了她的行礼,说些以后要听话,不可再像小孩子一样了什么的。听得雨竹眼泪都快下来了,她双膝一软就跪在了林远之面前,轻轻道:“女儿知道家里定是有灾事发生,求爹爹告知,女儿不才也望能与爹爹分忧。” 她是真的珍惜她的家人,不想就这么被蒙在鼓里什么忙都帮不上,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要努力一把才甘心。她不是传统的大家闺秀,掩藏在娴雅外表下的仍是前世的倔强自强。 这时,林宗延、林宗季和林雨兰都来了,林远之就把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并嘱咐他们随崔氏回京。 崔氏敛下眼帘,一言不发,偶尔扫过林远之时,却又一闪而过的坚定。 两兄弟显然不愿离开,林远之声音却严厉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岂可没有一点担当,你们都知道为父入青州是九死一生,你们去又能顶什么用,母亲和妹妹要怎么办” 林宗延和林宗季都跪下了,咬牙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说不出话来。 雨兰哭的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要晕过去,翠微忙把她扶了下去。 等待圣旨的日子是极度痛苦的,整个林府都笼罩在一种不安的气氛中。有着彷徨与痛苦又有一丝微弱的希望,盼林远之估计失误,圣旨不来,却又清醒的知道希望如此渺茫。雨竹却理清了思路,立即吩咐谷香让小厮们出去打听这次青州时疫的情况。 习惯了有病就去治,雨竹不像林远之崔氏等认为染上时疫必死,想的都是如何避开,她想的是打听清楚这种病的详细症状,看看结合现代方法能不能琢磨出解药。虽然自己并不是医生,但以前为了省钱不去医院总算是自学了几本医书并积累了一些医疗常识,偶尔一些小病还是能自己搞定的。 看这种黑云压城的感觉,很显然这个时代的医者们无法治疗这次的时疫,雨竹咬着唇祈求上苍,自己那半吊子医术能够解决这次危机。gd1806102: 第十五章 圣旨终来 小厮们回来的很快,现在街上人心惶惶,到处都在谈论这场祸事,倒也好打听,几个小厮回来碰了个头,把打听到的消息理出个头绪再由丫鬟传到内宅。 雨竹仔细的听着翠微的回报,不敢放过一丝一毫的症状。 “先是发冷,添盖棉被数层也感不暖。然后又莫名发热,说是能烧到烫手,脸通红,眼睛也红,鬼一样的凶。口渴欲喝凉水,时有呕吐,下泻。喘不过气来,就像风箱一样然后出一身大汗,还嗜睡,睡醒后就畅快,不发热的时候就是好的。”说完还打了个哆嗦,像她这样的小姐贴身丫鬟,过的也是穿金戴银,衣细的日子,自是对这样凶险的病症畏惧不已,她也想不通自家娇生惯养的小姐怎会派人去打听这些。 “发冷、发热吗”雨竹喃喃道:“还多汗呕吐下泻。”突然一个机灵,雨竹突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的一个大乌龙。 还是刚刚大一的时候,为了省钱吃了过期的饭菜,弄得上吐下泻吃药还不管用,最后只得忍痛上医院。 因为是晚上挂的号,有一个实习的小医生给看的,估计是最近正看到医术里的疟疾部分,怎么看这症状都像是疟疾。急吼吼的要开药,那当口雨竹就用手机百度了一下疟疾,觉着自己的症状和疟疾不一样,于是不顾实习医生的火气坚持找了当值医生,最后确诊果然是误诊,只是普通腹泻而已。 那个实习医生也是个,在雨竹输水的时候,又灰溜溜的跑过来道歉,还煞有介事的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弄错,拜他所赐,自己现在还模模糊糊有些印象。 雨竹猛的站了起来,挥手制止了翠微担忧的话语。她微蹙着秀气的眉毛,抿着嘴唇,慢慢在屋子里转着。 一定要回忆起来,一定要想起来,除了那些根本没办法做出来的西药外,一定是有中草药的。金鸡纳树治疗疟疾这个雨竹知道,但是肯定不会有的,毕竟原产地是南美,气候什么的也不符合其生长条件。 怎么办,越着急就越想不起来。雨竹急的脚步越来越快,但还是颓然作罢。接过谷香手中的紫竹喝了一口。 门外突然想起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心里突然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雨竹赶紧定下心来深吸一口气,只见来的小丫头慌乱不堪,声音中都带着明显的颤音:“小姐圣旨来了,夫人夫人让您去正厅。” 真的来了呢,让人无法反抗的命令,是不是会颠覆这个家呢,我定不会放弃的,爹、娘、哥哥,虽然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但我会代她孝顺你们的,我一定不会允许这个家被毁掉。 雨竹在丫鬟的帮助下整理好衣服和妆容,挺直了脊背用最标准的礼仪走着,裙裾衣角一条水线流过般幽静娴雅,流水静觞般的美好从容。 到了正屋,其他人已经到了,林远之穿着绣孔雀的散花绯袍,戴着五梁冠,云钑鹤的绶;崔氏穿着穿着用金绣云霞孔雀纹的霞帔。林宗延、林宗季都穿着五蝠捧寿交领右衽大袖袍,规矩又茫然的跟在林远之的后面。雨竹只感觉到屋子里一种绝望的气息,空气仿佛都停滞了流动,闷的人心里发慌。 低着头沉默的跟着雨兰跪在崔氏的后面,只听得一道尖细的声音说道:“林远之接旨。”然后便是林远之低沉沙哑的声音:“臣在。” 雨竹跟着众人伏下身去,眼角扫到崔氏和雨兰的身子都在微微的颤抖着,掩在宽大袖子下的手忍不住握的紧了紧。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尔提刑按察使司林远之,物望清真,风猷敏茂,贤科发迹,黉序作人,方留满州,棠阴遽董,长河瓠子,星言夙驾,惟钟奋之是勤。日挽宵征,致储胥之毕达功成三载,实多转运之劳惠,普两地存,晋清华之秩可,是亢宗之贤嗣,真称裨国之能臣。 方今青州大疫,京城远水难解近渴,特命卿代管青州,以尔励精,疏浚无烦,朝家壁马,裕国安边,为朕分忧,朕且更有崇擢矣。钦哉”尖细的声音端着架子念完了圣旨,又似笑非笑道:“林大人,皇上爱重,看来高升指日可待啊,还不快快接旨。” “臣领旨谢恩,定不负皇上所托。”雨竹偷偷抬眼,看到爹爹把一个厚实的荷包塞给了宣旨的老太监。那太监显然也满意荷包的分量,收了钱就有了同情心,便不再出言揭人伤疤,很快就离开了。 崔氏直愣愣的盯着地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雨竹怕她魔怔了,赶紧上前扶起她,软软的抱着她一声声的喊着娘。崔氏骤然醒过神来,看着雨竹的眼神带着犹豫,轻轻叹了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般的揽过女儿娇软的身子,一下一下的拍着,嘴里还喃喃道:“不怕不怕没事的” 不等林家众人从圣旨的冲击中清醒过来,又一个打击接踵而至。 京城宁远侯府也就是林家本家,来人了。 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接回家眷。 饶是雨竹性格淡然,这下也感到压不住火气,族人几乎陷入必死之局,居然还只顾着面子。 也不知林远之是怎么协调的,最后定下明天动身林远之去青州,崔氏和孩子们随林家仆人回京。 一家人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也许,这就是永别。 翠微担忧的望着雨竹,姑娘从接到圣旨那会儿就在发呆,都半天了还一动不动,莫不是吓着了,有心想要去告诉夫人,但想到崔氏那一副更加失魂落魄的样子,只得叹了口气站在一边。 “叫什么来着别慌,一定能想起来的”雨竹喃喃的话语含混的消失在在唇齿间。 宁远侯府的下人们显然十分能干,几个婆子帮着大厨房整治出一桌十分丰盛的晚餐,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无所不包。 崔氏一直是沉静的坐着,林宗延、林宗季两兄弟不知道下午被林远之叫进书房说了什么,现在都低头不语,紧抿的嘴角和紧绷的坐姿显露了他们心中的不平静,雨兰一副天崩地裂的绝望表情,没爹庇护的日子她连想都不敢想。 林远之倒是颇有兴致,不同于往常饭桌上的严肃,居然是笑呵呵的吃酒夹菜,还招呼着:“快,趁热尝尝,很久没吃到这么有味道的京城菜了。” 崔氏抬起头,娟秀的脸上一片镇定,与往常一样优雅的拿起公箸给众人布菜,先夹起一筷子清蒸芙蓉鱼给林远之:“老爷以后还是吃的清淡些,养生。”林远之笑笑,举筷吃了下去。又分别给林宗延、林宗季夹了花雕芙蓉醉鸡卷、蜜汁排骨跑荷藕,慈爱道:“你们俩小子不挑嘴,可身子还是太弱,书生也不定都要文弱啊,壮一点才好。” 又转过头对刘妈妈道:“去给我们竹姐儿倒盏菊花酒来,这小馋猫可惦记好久了,今儿就如她的愿吧。” 电光火石间,雨竹脑子里有什么炸开了gd1806102: 第十六章 万里无云 京城宁远侯府。 “人都派过去了吧。”史老太太紧闭双目,满是皱纹的脸上一片平静,手上越转越快的佛珠却泄露了她的心事。 面容俊秀,一派儒雅的宁远侯林珩之躬着身子站在下首,恭敬答道:“回母亲,盯着的人见圣旨出来了就回来禀了,儿子马上就派了最伶俐能干的去了,定能妥妥当当的把三弟妹和侄子侄女接回来。” 史老太太仿佛突然泄了口气,睁开浑浊的眼睛,保养得宜的手停下了转动佛珠,轻轻抚了下袖口繁复的万字梵文图案,颓然的叹了口气道:“算了,也不怪你,舍了老三总好过拿整个侯府去填。”顿了顿,眼神一肃,语气突然森冷起来:“可是有一条,作为老三的嫡亲大哥,以后待你侄儿侄女要如自己亲生的一般,你要是敢忘,我死了都闭不上眼。” 林珩之连忙保证:“那是定然的,请母亲放心。” 回到房里,妻子范氏连忙迎了上来,问道:“母亲怎么说”目光中隐隐有着期待和急切。 “同意了,让我好好待侄儿侄女们。”林珩之没有注意到妻子的神色,略带疲倦的靠在椅背上,心中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愧疚的,说的好听是为了宁远侯府,说的不好听就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把老三推出去挡灾毕竟是自己嫡亲的弟弟呢,小时候也抱过他 “唉。”林珩之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又没发现范氏脸上早已掩饰不住的快意。 第二天一大早,老太监就带着人侯在林府门口了,要知道接旨后也是可以抗旨逃逸的,这趟差事要等到把林远之送进青州才算完。不过这林家家眷也是奇怪,这当家人就要没命了,居然一个个的都这么冷静,恩,除了那个瘦骨伶仃的小姑娘,都哭晕好几次了。 怕是夫妻不和吧,这夫人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还真是无情呢,要让我娶这样的女人,还不如做太监,啧啧,小女儿倒是真漂亮,儿子也出息,可惜了。 老太监又得了一个分量不轻的荷包,便颇有耐心的等着林远之与家人告别,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 林远之一向是个感情内敛的人,到了临别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什么,抬眼深深的望了一眼围在周围的家人,就转身上了马车。 崔氏静静的立在门前,对老宅仆人的催促声充耳不闻,知道林远之坐的那辆简朴青布马车消失在视线中,才回过头来,冲刘妈妈点了点头。 刘妈妈显得犹豫又慌乱,在崔氏越来越冷的目光下只得深吸了口气,大声催促所有的丫鬟婆子赶紧动身。 下人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不一会儿庞大的车队就缓缓移动起来了。 雨竹安稳的坐着,昏暗的车厢里她的眼睛却是熠熠生辉,水润中透着冰的锋锐,以前总是安顺的躲在内宅当小姐,这次,就让我来成就父亲的青云路吧。 宁远侯府、蒋府之间肯定是为着四皇子、五皇子的利益在进行着某种博弈,自己老爹肯定是被宁远侯府当做挡箭牌了,这种局面皇帝肯定是乐于见到的,所以顺水推舟了,还是这本就是皇帝策划的。昨天晚上想了一整晚也没想明白,反正以她的智商绝不适合掺和政治,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后面的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声,时机到了,雨竹深吸一口气,心跳不免有些加快,不由自嘲,看来扮久了大家闺秀,偶尔自己做个主都首鼠两端的。 机会稍纵即逝,雨竹定了定神,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厉眼神盯着翠微和谷香,语气沉稳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和隐隐的蛊惑:“翠微、谷香,你们相不相信我,说实话。” 可怜两个丫头正在惶惶,听到这话却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回道:“信,小姐说什么奴婢都信。” 雨竹稍松了口气,很好,省的再费一番口舌,这两个丫头可是随自己长大的,除了田妈妈也就她俩最可信了,田妈妈厌了后宅的勾心斗角,不愿回京,虽舍不得,但就冲她毫无保留的教导自己和调教两个大丫头,也不忍心强迫她,以后也只得依靠这两个丫头了。 “现在仔细听我说,我要随爹爹去青州。”挥手止住两个丫头焦急欲言的话,认真的说:“别担心,你家小姐我是那么莽撞的人吗”待两人稍稍平静下来又有些狡黠的笑道:“我知道怎么治这次的时疫。” 谷香一下子呆滞了,结结巴巴的说:“小姐这”看着老实巴交的谷香的傻样,精神已经放松下来的雨竹很不客气的笑了。 “可是,小姐,怎么不告诉老爷呀。”翠微已经缓过神来,脑子也灵活起来。 “山人自有妙计啊,我要哎呀,先别管了,赶紧”在翠微耳边悄悄吩咐。 翠微脸颊微红,咬了咬牙还是狠狠点了点头。 车队正在经过一条窄窄的弄堂,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原先随侍在马车两旁的丫鬟、婆子全都移到了马车前后,路很难走,林府的下人还好一些,平时也是做惯了活儿的,宁远侯府的下人们可就惨了,虽派的能干的来可平时也是些指使别人干活的主儿,来的时候还能偷个懒坐车,现在服侍主子只得靠两条腿,累的像条狗。个个都无精打采的,所以看到三小姐的马车里跑出个丫头也只是象征性的问了一下,小丫头低着头,很羞涩很焦急的小声道拉肚子,还便毫不在意的放走了。小姑娘脚步飘呀飘的,一个踉跄就要摔倒,这时车上又跳下一个丫鬟,讨好的贿赂婆子一根银钗,说要扶着好姐妹过去,马上就赶回来。 银钗亮晃晃、沉甸甸的,婆子们脑子一晕就点头了,她们也不傻,小姐的贴身丫鬟那就是“副小姐”啊,多少丫鬟抢着上呢,倒是不担心俩丫鬟跑了,逃奴的下场,啧啧,想想就怕,没哪个脑子正常的奴才有那个胆子。 那个装肚子痛的小丫头自然是雨竹了,她脑子正常又不是奴才所以有这个胆子,现在正悠然的坐在一辆简单到极点的小马车上,让惊魂未定的翠微撩起帘子,自己很哈皮的看起风景来。 末了还瞅瞅坐立不安的翠微,嘻嘻道:“你的兴华哥哥就在外头哦,怎么还躲在里面,哈,害羞了吧,我帮你叫哈。” 翠微急的脸蛋通红,拦又拦不住,忽然福至心灵的去挠雨竹痒痒。 嘻嘻哈哈的笑声传出马车,赶车的清秀少年微微一怔,也轻轻勾起了嘴角。 天边一轮金日正在缓缓升起,很快就是万里无云的晴天了吧oogd1806102: 第十七章 青州的秋天 秋意渐深,夏天的酷热已完全散去,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候。 简朴的马车缓缓的前行着,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干脆的“嗒嗒”声。撩起的灰扑扑的帘子外头是各种小小的摊儿,守着摊儿的有小夫妻、有老人、偶尔还能看到膀大腰圆的汉子和清秀的小姑娘。 看看天色才刚到卯时,这条小小的街道就开始了忙碌,卖豆汁和茶素的小摊儿更是热闹,旁边卖粥的也不甘示弱,扯着嗓子喊:“粥叻,莲子粥、山栗粥、肉粥叻,甜咸都有,价格公道,不尝后悔叻。” 真好,这样的生机勃勃,这样的鲜活、真实。闭眼深深吸一口气,恩,有豆汁的甜香、柴火的松香、糕饼的肉香 忍不住命翠微下去买了份茯苓粥,捧着简陋的小陶碗慢慢的喝着,米虽不是什么名品但被熬得透透的,茯苓也被磨成了粉,还加了两颗圆滚滚、胖乎乎的小红枣子,喝起来软软糯糯的,带着茯苓细腻软滑的香味,滑溜的游进胃里,身子便暖和舒适起来。 喝完了粥困意便涌了上头来,翠微担忧的劝道:“小姐睡一会子吧,到青州还有好一会儿呢。” 雨竹也不逞强,乖乖抱着肚子睡去了。 翠微细心的给雨竹盖上层毯子,望着马车的门帘子心中颇为尴尬,悄悄清了清嗓子,把想说的话又在心中默念了几遍,这才强忍着羞意开口:“兴华哥,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了又又给你添麻烦了。” 心中忍不住唾弃自己,还是结巴了,忍不住在自己粉霞密布的腮上打了一下。 “翠微姑娘不必客气,不值什么的。”声音虽带着点变声期的沙哑,但在翠微耳中却不亚于仙乐,她的嘴角忍不住翘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不过现在青州灾民闹得很凶,听我爹说老爷已经被皇上派去赈灾了,小姐为什么要去”圣旨刚到不久,消息也还没有传开,但兴华的爹李贯是林府的大总管,这次已经随林远之去了青州,他的独生子知道也不奇怪。 翠微不确定雨竹的心思,只说:“主子的心思,我这个做奴婢的怎生知道。”便扯过去了。 虽然李兴华努力让马车在崎岖的小路上行的稳当一点,但雨竹还是被颠醒了,她伸出奶白的小手揉了揉迷蒙的眼睛,细声细气的问翠微到哪啦。 翠微扯开帘子瞧了瞧回道:“到了登州城外啦,再往前走就是洈水河了,过了河就到青州。”言语中有着小小的兴奋,毕竟作为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她也很久没有出门了。 凉凉的秋风裹挟着野菊花那清爽的香气从窗口吹进来,沁人心脾。空气像露珠一样新鲜,天空蓝的好似洗过一般发出柔和的光辉,澄清又缥缈,隐隐约约的听见云雀的歌唱,远处山林间缠绵的雾气在缓缓消散,洈水河的轮廓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马车稳稳的停在河边,雨竹在脸上蒙上帕子,扶着翠微的手下了车。 因着青州封城,河上的官用码头已经有人把守,而且相当严格,出来是不要想,连进去都要受到一番盘查。以雨竹尚在闺中的身份肯定是不能被查问的,那就只能私渡了。 翠微急的直打转:“小姐,这可如何是好,铁定过不去了,还是把法子报上去吧,这趟浑水趟不得。” 雨竹微微一笑,气定神闲的施舍了自己丫鬟一个安慰的眼神,转头对李兴华道:“你沿着河畔走走,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遇到我们府里的人就带来见我。” 少年一直不敢抬头看雨竹,听见吩咐后听话的躬身就离开了。 不一会儿就领了个头戴蓑帽的婆子来了,雨竹一瞧,居然是刘妈妈 刘妈妈显然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立马脸色铁青的训斥翠微:“你是怎么当得差,竟敢把小姐带到这里来,谁给你的胆子” “哎呀,刘妈妈,不怪翠微,是我一定要来的,你快带我过河去,我知道怎么治时疫了。”雨竹赶紧打断刘妈话,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小姐,可可不是闹着玩的”刘妈妈回过头来又想劝雨竹,却忽的反应过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又是疑惑又是惊喜。“小姐,你说真的这可不是” “知道啦,这当然不是闹着玩的,快别耽搁了,怎么送娘去的就怎么送我。”雨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什么,夫人也来了”翠微睁圆了双眼,控诉的看着刘妈妈,就像看着一喊着抓小偷的盗圣。 刘妈妈尴尬的垂下眼睛,咕哝着:“这不是没办法嘛,夫人怎么都不肯离了老爷”话毕又红了眼圈:“姐儿也别怪夫人不疼你们,把你们独自扔在京城那虎狼窝,夫人心里也苦啊,担心老爷孤单单一个人又怕少爷和小姐将来吃苦受欺负,这几日夜夜不睡觉,不停的安排筹划” 复又强笑道:“老天保佑,定会平平安安的。”雨竹心中酸涩,其实昨天晚上她就可以告诉林远之方法的,但为了崔氏,她在赌,为她娘赌她爹的一颗真心。 站在小小的船儿上,雨竹握紧了手,如果赌赢了,那么崔氏便会有一个很美好很美好的后半生,这也许就是唯一的机会,目前看来 雨竹忍不住勾起嘴角,虽然只穿着简单寻常的丫鬟装且只掩了面容,唯一露出的眼睛却瞬间划过一道艳光,仿佛这漫山遍野的花草树叶都成了陪衬 胜算很大呢。 刘妈妈怕是学过撑船,小船在她手中听话的像个孩子,不一会儿就到了对岸。 显然刚刚送崔氏的时候已经有了经验,刘妈妈熟练地领着雨竹避开官兵进了城。 擦了擦额上留下的汗,雨竹不由的赞叹造物主的神奇,不过是渡了一条河,气候居然变化这么大,青州显然比登州要闷热些,虽到了秋天这里却还像是夏末一般。 进了城就不会有人盘查了,雨竹紧跟在刘妈妈后面,却无聊的分出些心神回忆地理,这青州和登州靠的很近,一定也是靠海的,气候却是这般,嗯,应该周围有高大的山脉,挡住了从海上吹来的富含水蒸气的风属于哪种气候类型来着 正美滋滋的回味自己小高考地理那亮闪闪的a时,听到崔氏那惊恐的叫声。gd1806102: 第十八章 夫妻情深 “你怎么来了,你这孩子真是太不听话了,这是玩的地方吗,不好好的回京城”崔氏声音尖锐,蕴含着无尽的恐慌:“不行,刘妈妈赶紧送她出去,快。”到最后几乎是在尖叫了。 雨竹饶是冷情心中也是大恸,呜呜的扑进崔氏怀里,不住的扭着蹭着。 崔氏感觉到了雨竹的濡慕,想到现下艰难的情势,忍不住抱着软乎乎的女儿失声痛哭。 轻轻拍着崔氏的背,抬眼看到不远处的两眼通红的林远之,雨竹眼尖的看到他玄色盘领窄袖袍的肩头上一块深色的泪迹,满意的垂下眼皮。 “竹丫头是怎么回事,谁给你的胆子,你也不小了,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快趁着现在防卫还松泛,随刘妈妈出去。”林远之的声音颇有些沙哑,显然还没从某种陌生又强烈的情感中缓过来。 开玩笑,好不容易目的达成大半,当然要好好巩固,等回了京城,一大家子人还有几个烦人的妾,哪有这般方便自由。雨竹眨巴着大眼睛,板着小脸严肃道:“不,女儿既然敢来就要和爹娘一起离开,否则即使爹爹强送女儿离开女儿还是要来的。” 崔氏顿时用帕子捂住脸,浑身都在颤抖,林远之也怔住了,没想到自己的小女儿居然这么孝顺,为了给自己尽孝甚至送终,连这么危险的地方都敢来,看着眼前这个娇俏漂亮、倔强的对自己说“不”的女儿,他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哪个闺阁女儿有这般气魄和胆气眼前又浮现出崔氏刚才哀痛欲绝却紧抓着自己袖子不放手的模样 末了长叹一口气,无奈的看着倔强的如出一辙的妻女,神色中不自觉的就带着宠溺:“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呢。” 知道这样代表着默认了,雨竹松了口气,这才有了兴致看看周围,显然这里是林远之临时的住所了,青砖小瓦显得很低调很朴素,站在院子里看,院子不大让住惯宽敞宅子的雨竹颇不习惯,但那个园子却颇有趣致,不很大修剪的也不怎么细致却是生机勃勃的,一点也没有被这个被强制封闭的城市绝望气氛影响。 顺着雨竹的目光看去,林远之和崔氏也颇为动容,不由的相视一笑,两人眼里都亮闪闪的。某无良女儿两眼两眼望天,心底哀嚎:姐容易么容易么,为了增进老爹老娘的关系,费了这么大劲儿啊,怨念啊怨念。 青州的状况已经严峻到了极点,染上时疫的病人成倍的增长,死去的人越来越多,还未染病的百姓惊恐万状,封城的命令下达后更是民怨沸腾,人们把对死亡的恐惧全都转化成对朝廷的不满,在个别人的煽动下很快就形成了“民乱”,大批百姓拿着简易的钢刀甚至扛着锄头涌到各级官衙闹事,袭击官员抢砸官府,甚至想强行出城。 林远之没有多少时间耽误,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去了衙门。 因没有带什么下人,崔氏命刘妈妈和翠微打扫和洗刷,自己就领着雨竹整理行李。青州已经基本陷入混乱,林远之作为现在青州的最高官员,林府里居然连个厨子都没有。崔氏叹了口气,想了想便赶紧拿钱让李兴华去买些菜回来,让刘妈妈下厨简单做了几个菜胡乱对付了一下,又装了一提盒饭菜命李贯给衙门里的林远之送去顺便打探消息。 快到未时的时候,李贯面色沉重的回来了,带回一个糟糕的消息,青州总督、按察使司逃逸,巡抚染病身亡,现在青州的官跑的跑死的死基本都没用了。 出去打听的人也回来了,说是外面的染病的人很多,还有很多人病了就倒在大街上等死,惨的像人间地狱。 回话的小厮吓得面色苍白,早已说话都不利索。崔氏皱着眉听完挥手让他出去,立马就找了刘妈妈过来,冷声吩咐道:“你去敲打一下老爷带来的下人,就说现在青州已经全城戒严,他们铁定出不去了,是要好好听话办差争取早点让老爷办完事呢还是作死出幺蛾子,自己选。” 刘妈妈领命而去。崔氏皱紧眉头,考虑着能不能帮上林远之的忙。 虽到了秋天,可登州还是很闷热,蚊蝇乱飞,惹得人烦闷不已,加上心中又有事,每个人都觉得懒懒的没精神。 快到申时了,雨竹也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最后转到了厨房,打算给自家整顿接风洗尘宴。厨房虽小点,倒也亮堂干净,随意瞅了瞅,食材也够。便挽起袖子准备起来。 鳜鱼已经整治好了,雨竹仔细的剁去头尾,剔骨剥皮,片成一寸五分长、一寸宽、一分厚的长方形片,放入白瓷大碗,加料酒、精盐各少许腌着备用。 再取一根藕,洗净后切成一寸五分长短,改刀成小指粗细的藕条,同样以盐少许腌着备用。将腌好的鱼片平铺在竹板上,一头搁上藕条,卷成细长的卷。然后连同剁下的鱼头鱼尾一起,裹上蛋清,下锅炸至八分熟,捞起后复炸到金黄色,装盘成一条整鱼形状,最后勾一点糖醋芡汁浇在上头。喷香喷香的糖醋鳜鱼就做好了,陶醉的吸了口气,雨竹恋恋不舍的搁下盘子继续奋斗。 看看藕还有剩,忽然想起现代的一种家常菜-----藕饼。兴致上来了便喜滋滋的剁了肉馅,剁完了又哀叹自己果然是被娇惯了啊,剁个肉馅就浑身酸软,以前扛个瓦斯罐上四楼都身轻如燕的说。 肉糜放入青花白瓷碗中,加黄酒、盐、葱姜末搅拌,再加入切成末的菠菜莴笋,拌匀,作为馅。 藕节切成薄片,每两片之间不切断,两片之间夹入馅。鸡蛋、糯米粉调成蛋糊,利落的将藕夹拖上蛋糊。大铁锅中放油,翠微很适应大丫鬟到烧火小丫头的身份转变,火烧的恰到好处,很快藕夹就炸成诱人的金黄色,看看天色不早了,自己这小身板也禁不起折腾了,便乖乖给刘妈妈让位。 不得不说这饭做得还是很值得的,林远之本来阴沉的脸色也舒缓了下来,吃完饭还怜爱的捏捏雨竹头上简单的没有任何装饰的小鬏鬏,温和道:“没有厨子就去买些,别累着了。” 雨竹面上笑的很腼腆,内里却在咆哮:这发型是省事啊省事,做菜是爱好啊爱好 见俩人无比默契的相携离去,雨竹只得自己灰溜溜的回房。gd1806102: 第十九章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闻一阵吵闹,雨竹惊醒后立马喊睡在外面的翠微:“翠微,什么时辰了,怎的这么吵闹” “亥时了,奴婢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这就出去看看。”翠微匆匆披起衣服出门查看,刚刚打开门刘妈妈就踉踉跄跄的跑进来,惶急的叫道:“小姐,快随奴婢离开,外面好多好多乱民,夫人命小姐随我从后门离开。”随即吩咐翠微:“赶紧去拿些银子,什么都不要带了,快” 雨竹任由翠微快速的帮她穿衣服,脑子里却很冷静,既然乱民很多那后门就定没有幸免的道理,跑是肯定跑不掉了,现在只有想想怎么才能让这些灾民冷静下来。 穿好衣服后,雨竹拨开刘妈妈要来拉自己的手,十分冷静的说:“现在后门肯定已经被包围了,要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说罢不管俩人煞白的脸色,抬脚向前院走去,刘妈妈连忙拉着翠微赶上去。 林远之站在院子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笑道:“竹丫头,让你不听话跑出来,看看现在多危险。”看了眼身后的宅子,他又严肃起来,声音是前所唯有的冰寒:“待会爹爹会出去试着交涉”见雨竹一脸急切要插话,立马瞪眼:“爹爹知道你有胆识,但这次的是不是凭胆子就能解决的。你别犯倔,和你娘换上粗布衣裳试着混出去,府里的护卫会护着你们。” 说罢狠心转身,也不看雨竹一眼,径自走了。 雨竹咬着唇站在原地,没想到事情变化这么快,现在要如何是好,乱民为什么叫乱民就是没有理智了啊,林远之出去除了送死还有什么结果。 突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法子,就是不知道时间还来不来得及。她快速想了想,心里有了决断,赶紧拉住林远之,急速说道:“爹爹,女儿现有一法子,有望可解此危局。” 不等林远之说话,又道:“青州爆发时疫后女儿曾翻阅医书,医者谢肇淛在五杂俎中曾写道:闽俗最可恨者,瘟疫之疾一起,即请邪神,香火事于庭,惴惴然朝夕拜礼许赛不已,一切医药,伏之罔闻。不知此病原郁热所致,投以同圣散,开辟门户,使阳气发泄,自不传染。而谨闭中门,香烟灯烛,焄蒿蓬勃,病者十人九死。可见乡俗对疫神的崇拜有多狂热,女儿一路走来发现青州也没有免俗,街上处处有香灰和符纸,府里还设有小佛堂我们可以利用这点。”雨竹的眼睛闪闪发亮,尽是灵动与自信。 听完雨竹的建议,林远之倒是又惊讶又欣赏,女儿身处闺阁居然这般有见识,真是不愧是自己的宝贝嫡女啊。 这个计策平时估计只会引人发笑,但对上此时的形式实在是再有用没有了。 林远之赶紧吩咐下去,林府下人们正惶然不知所措,许多人已经卷好包袱准备一有不对就逃跑,这回主子有了命令纷纷都有了主心骨,马上就有条不紊的干起活来。 府外面早已吵成一片,大量杀红了眼的百姓已经开始砸门爬墙了,林府的侍卫也都是练家子,一个对付三四个普通百姓还是可以的,所以一时半刻还是没有人能攻进林府。 不一会儿从灰扑扑的灾民中走出三个年轻人,准确说是两个年轻人还有一个彪悍的大汉,年轻的是一男一女,女的估计才十三四岁,穿一身红衣,英气的脸上满是怒气。她身边的年轻男子一身蓝色袍子,身姿挺拔矫健却是冷若冰霜的模样。 看着周围喘着粗气的百姓,红衣女子显然怒极,冲着彪悍汉子就吼道:“你有没有脑子,这林大人刚来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不知道你就发疯,鼓动这么多人来是想做什么万一这个大人是个能干的,岂不冤枉。” 那大汗哼哼了两声,看着红衣女子的眼神中有着隐藏的淫邪:“宁妹子,你怎的为这当官的求情,狗官都不是好东西。”又挺了挺胸膛:“兵法曾经有云攘外必先安内,要冲出城去,不统一后方可不成,你就放心吧,这官儿府里才几个护院,我们这么多人哪。只可惜是一人上任,没带家眷,不然就又能见到千金大小姐了。”普通憨厚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女子铁青着脸转向身旁的蓝衣男子:“吕大哥,怎么办”吕浩然也有些烦躁,他出生不低虽后来家道中落但也是能文能武,知道一旦出城那就酿成大祸了,到时候朝廷出兵围剿都是有可能的。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等死,所以当壮汉王老虎找上门要求联手的时候,明知他不安好心,还是同意了。 没想到这王老虎居然如此贪心,利用百姓求生的欲念大肆敛财不算还妄想将整个青州捏在手中,这次居然不和他商量一下就鼓动百姓围攻林府,简直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王兄,这样做恐怕不妥吧,,现在要紧的是逼着朝廷派大夫来治病,你杀几个官震慑一下就行了,真把官都杀光了惹火朝廷,派兵屠城那可就全完了。”吕浩然忍着火气劝道。 王老虎铜铃眼一瞪,满不在乎的说:“山高皇帝远,那些人都怕死的很,哪敢跑来送死,吕兄弟脑子不错就是胆子太小了。再说了王侯将相就有种乎,老子现在可是一呼百应,便是将军来了老子也是不怕的。”王老虎狠狠吐了口浓痰,厉声吼道:“怕个球啊,兄弟们上,宰了这个狗官金银珠宝先到先得” 宁秋急的直跺脚,却不可否认王老虎的声音还是很有蛊惑力的,原本因久攻不下而有些颓势的众人顿时像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怪叫着又向前扑去。 并不怎么厚实的大门已经摇摇欲坠,在一波又一波的人群推搡下发出吱吱呀呀的痛苦呻吟,院子里的护卫们也慌乱起来,要不是李贯压着早有人顶不住压力独自逃命去了。 林远之倒是很镇定,眼睛在众护卫身上一一扫过,危急时刻最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现在倒是个好机会看看自己手下人的忠心程度,以前挑护卫都是选身手好的,看现在不少脑子太“灵光”的已经做好溜的准备,一点用处都没有。以后选护卫还是忠心第一吧,只要够忠心,功夫差一些也行林远之一边感叹,一边琢磨着当中有几个是能继续用的,看上去到是有几分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感觉,倒让护卫们钦佩不已。 终于在大门就快散架的时候,李兴华气喘吁吁的抱着一叠东西跑来了,翠微也提着个什么放在门口忙碌起来 林远之眼前一亮,很有气势的挥手命令道:“把门打开。”: 第二十章 绿度母菩萨 众人眼见大门就要被攻破,更加激动的打算一鼓作气冲进去时,大门忽的自己就开了,还敞的大大的仿佛在邀请人进去瞬间就让人泄了一半的气。 人总是这样,不让他做一件事的时候他偏要,一旦没有阻拦了反而又开始瞻前顾后。眼下门开了反而没人敢进去了,而且里面黑洞洞的居然一丝亮光都没有,吱呀作响的大门大敞着像一个巨大的怪兽嘴巴正在择人而噬,在这黑黝黝没有月光的夜里十分恐怖。 靠近门口的人已经管不住自己想要后退的脚,王老虎见状赶紧准备继续忽悠:“门开”刚开了个头,余光就暼到黑漆漆的林府忽然亮的怕人,院子正中忽然就光芒大放,霞光万丈,中间坐着个人,眯着眼睛看了看依稀是个女子。 这下不少人的心中都冒出俩个字菩萨几个信佛信得很虔诚的早已纳头就拜,聚集的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四下传来的“崩崩”的磕头声,听得人心里也乱乱的。 这是菩萨吗亵渎了菩萨可咋办呐不会被雷劈吧,很多人都忍不住抬头望天,嗯,还好还好,只是个个人的腰都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几分。 正当众人都被这古怪的气氛逼得一头冷汗,大气不敢喘的时候,霞光中的人影站了起来,袅袅娜娜的娉婷少女的纤细影子,却仿佛有着无尽的威压,王老虎瞪大了眼睛,只听得耳边传来“咕咚、咕咚”的下跪声,愣愣的往四周一看,居然有大半的人都跪下磕头了 “嗡。大咧。度大咧度咧苏哈嗡。大咧。度大咧度咧苏哈嗡。大咧。度大咧度咧苏哈嗡。大咧。度大咧度咧苏哈”一管轻灵飘渺的声音仿佛从无尽的虚空中乍然响起,软软的、轻轻地,清清亮亮的仿佛羽毛落在水面上,却又清楚的传到每个人的耳里,使人感到全身心的熨帖。 王老虎早就跪下了,宁秋和吕浩然虽不信佛,倒觉得这气氛神圣又古怪,也惊疑不定的跪了下来,这下来的乱民黑压压的全都跪下了,一个接一个的磕头,嘴里还虔诚的念叨着:“求菩萨救命。” 忽然天上飘飘洒洒的落下无数的符纸,在这没有月亮的夜里,在院子里那菩萨光芒万丈的身影映衬下,黄色的符咒就像是从神秘的九天飘落,是菩萨赐予的圣物 没有人哄抢,没有人喧哗,所有人都温顺的跪着没有挪动地方,只是接住落到自己身边的符纸,万般珍重的高举在头顶着之上。 咒语只有那么一句,音调却是变化多端的,颂的次数多了,很多人都忍不住在心底里默诵,仿佛身子都轻快了几分。 在没有风的情况下,符纸没过多久就飘完了,这时诵经声也停了。所有人都恭敬的跪着等候菩萨下一步指示。 “吾名绿度母,乃观世音菩萨之化身,怜尔等苦,特传心咒,修此密法,能断生死轮回,消除一切魔障、业障、病苦等,并能消灾、增福、延寿、广开智慧,凡有所求,无不如愿成就,且命终往生极乐世界。乃满愿及除障最深奥的法门,能阻止恶咒、自杀、疯癫、争斗、恶兆、梦魇、疾病、传染病及牲畜之病等一切损伤,破除年、月、日、时之不祥。望尔等好自为之,莫要再犯杀孽。”声音虽然稚嫩却带着无限的慈悲。 林远之从林府里走出,朗声道:“众位青州百姓们,刚刚菩萨已经传了诸位治心之法,治身之法已经传给下官,明日就会实施,望诸位先行回去休息,莫要聚在此处。” 百姓们显然把林远之当成菩萨罩着的人了,也向他恭敬地磕了个头,这才兴奋的各自捡着地上的符纸,相扶着散去了。 王老虎早就被吓得没了脾气,心里庆幸着菩萨没有怪罪,哪里还敢撒泼,灰溜溜的爬起来走了。宁秋和吕浩然也琢磨不透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得先回去,想着明天再出去看看情况。 “吕哥,你觉得这事可信不我琢磨着这林大人好像跟别的官儿不一样。”走在回去的路上,宁秋忍不住发问。 “反正不管他怎么折腾,最后能救命就行,如果敢耍我们那就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冷肃的语气表明他没在说笑,吕浩然显然对今晚的事有着很大的疑虑,没有尽信。 随着人群散去,大门也缓缓合上。霞光中的人影连忙跳出来,望着渐渐熄灭的炉子,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哎呀,吓死了,差点就不够用了,万一人还没走松香就烧光了那可露陷啦。”灯光依次亮起,说话的那人赫然是翠微。 雨竹正在刘妈搀扶下从墙上爬下来,一动不动的自是加上长时间的精神高度紧张,累的她脑仁疼。心里哀叹:到了古代好不容易合法的爬回墙,居然是这种情况,是在是太伤感情了。 见雨竹累的一副小猫打盹的呆样,林远之又是心疼又是怜爱,赶紧吩咐翠微送雨竹回去休息,交代刘妈妈去照顾崔氏后,自己便带上李贯去了书房,有了法子也要妥善周全的实施才能办好事,在这点上林远之为官多年那是从来不敢马虎的。 崔氏从昏睡中惊醒,看到自己一身粗布衣服,一下子联想到很多,急的就要起身,可是吃了安神的药后的身子虚软不堪难以动弹,只能大声喊着刘妈妈。 刘妈妈笑容满面的从门口进来,见崔氏醒了,连忙上前道:“夫人别急,没事了,老爷都处理好了,您再睡一会儿吧。”崔氏那里睡得着,连连催促着刘妈妈发生了什么事:“老爷和竹丫头可还安好,那些乱民怎样了,好端端的我怎么就睡迷糊了,你快给我说说。” “当时情况紧急,老爷怕夫人不走,就让奴婢在茶中下了安神的药,打算”刘妈妈有些尴尬,偷偷瞟了一眼崔氏的脸色,继续说道:“小姐真真冰雪聪明,想的好法子,在咱么炖汤的小炉子里烧松香,放在翠微后面,乖乖,那光都照亮半个院子,真的像是菩萨来了,奴婢当时都想跪下了。小姐说要扩声什么的,爬在墙上拿着卷成喇叭花样的纸筒,冲着天上念经,哎呦,就像真的菩萨来了一样,把那些乱民唬的全跪下了”刘妈妈眉飞色舞的把当时的情况讲了一遍,又交代了现在老爷在书房办公,小姐在卧房睡觉。 崔氏这才放了心,又追问了:“我的竹丫头没被吓坏吧,你待会儿再去瞧瞧她睡得安不安稳,明儿做些她喜欢的菜好好补补,可怜我这丫头小小年纪就要操心这些,我这娘当得也忒没用了些。” 爽辣精明的崔氏难得有些伤感,刘妈妈连忙劝慰一番,等崔氏睡着了,这才轻轻关上门出去了。gd1806102: 第21章 秋叶飒飒芳草香 第21章 京城。 皇宫里。 早朝刚刚结束,御书房里就笼罩在压抑森冷的氛围中,大太监万大福以一个凌厉的眼神吓退奉茶的小宫女,亲自端起紫檀木雕小茶盘,把可能要回的话又在肚子里过了一遍,这才轻手轻脚的进了书房。 穿着明黄色翼善冠,戴着乌纱折上巾的皇帝微闭着双眼仿佛正在小憩,万公公却不敢怠慢,端着茶盘站在一边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皇帝并没有睡着,听到有人进来就睁开了眼睛,万公公这才小心翼翼的放下描金釉里红茶杯,赔笑道:“这是今年的新茶,极品的大红袍,皇上喝点润润嗓子吧。” 见皇帝接过茶杯,万公公肥胖的圆脸上顿时喜笑颜开,可紧接着又听到皇帝拨弄茶杯盖子的清脆响瓷声,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里开始祈祷菩萨保佑今天自个儿回去的时候还是齐全的。 “啪”杯子被重重的放到了桌子上,他一个机灵,腰弯的更低了。 “哼,一个一个的都在逼朕,真当朕是好欺负的不成。”上面传来深沉沙哑的呓语,蕴含着无尽的怒火。 天子一怒,伏尸千里。 万公公知道现在铁定不能接话,低着头眼珠子转啊转的想办法转移皇上的注意,他脑子里迅速浮现出今天来递话的各宫主子,挑拣了一会便胸有成竹的开口:“皇上,今儿良妃娘娘亲自下厨做了百鸟羹,希望皇上去试试看味道还地道不,您看” 听到良妃两个字,皇帝的心情果然多云转晴了,站起身扶了扶腰带,走了两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顿住了,周遭气息重又冷凝起来。万公公心里直叫苦,这又是怎么了,咱家可受不起惊吓了。 “派去青州传旨的人回来了”声音平淡至极,转了个身子重又坐了下来,万公公摸不准什么意思,只得照实回道:“回皇上,还不曾,这次走的驿站,约莫最快要下午才到。” 只听到淡淡的一声“嗯”,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又冷了下来,万公公心里忐忑,心里琢磨着莫非那个倒霉的林大人很得皇上看重,不然情绪怎会如此大变。 遥远的青州却是迎来了一个极好的天气,秋意终于驱走了夏日的暑热,凉爽的秋风溜溜的转过大街小巷,传递着昨天晚上“菩萨显灵”神迹,当城里射进第一缕温暖阳光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新来的林大人有传自菩萨的法子,能解青州之难。 这下子谁还待的住,纷纷涌到官衙门前等着。林远之并没有让他们久等,很快就带着十几个随从来了,他们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箱子,按照昨天的命令,有人手脚麻利架上锅,添水加柴,很快就煮沸了一锅水。 看着周围衣裳破旧,满面尘土,眼睛却流露出无限希望的百姓们,林远之心里也不好受,感叹还好小女儿凑巧在医书上看过这种时疫的药方,还在关键时刻想起来了,虽有人劝自己不要把赌注全压在这方子上,毕竟从没出现过,也没有什么治愈的先例,万一治不好病人,反而会弄巧成拙,失去百姓信任从而引发更大的动乱。 林远之不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但他冥冥之中就是有一种预感,这个方子管用他苦笑着揉了揉眉头,反正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吧 柴胡、黄苓、党参、陈皮、半夏、甘草、青蒿种种药材依次被仔细称量过,按顺序投入锅中,大火滚开之后,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因为量大又是浓缩的药液所以味道很冲,周边搅拌添柴的人都忍不住蒙上面巾,而百姓们却是如闻仙气,每个人都眼睛发亮的紧紧盯着那口锅,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倾,手都在微微抖动呈抓握状,仿佛要抓住亲人生的希望。 两个穿着仆役装的大汉喊着号子,合力抬来一缸水,另有仆役将锅中的药汁倒进缸中,粗粗的木棍伸进去搅搅,就成了一缸救命的药。 安排好分发药汁的人手,林远之按着雨竹的嘱咐,安排着差事。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填埋死水河、定时燃艾草,洗刷不干净的角落,灭蚊杀蝇雨竹抓狂,总不能给你说疟原虫、雌蚊吸血后,血在蚊胃内消化的快慢、疟原虫孢子增殖期的长短神马的吧但还是忠实的执行了。 林家后宅里,雨竹就不用顾忌太多了,把刘妈妈和翠微支使的团团转:买了轻软的葛布做成蚊帐,把后院一个特别适宜蚊虫滋生的死水小池塘填了,,还找了蚊子特别讨厌的九叶草,每个房里都摆了几盆。 满意的看着清清爽爽的成果,雨竹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要再过一段日子,天气转凉,就不用担心蚊子传播这条途径了,再加上有了药,染病之人就会逐渐减少,个别的反复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以后的就要看老爹的了,不过她很相信老爹的能力,相信事情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经由上次乱民围府一事,崔氏对小闺女的聪颖相当欣喜,所以这次雨竹的行动得到了崔氏的大力支持。雨竹倒是很无奈,崔氏现在倒是把她当做瓷娃娃了,站了一会儿就让她去歇着,目光里深深的慈爱都快让她吃不消了,心里庆幸这个十岁出头的小身子里装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要不照着崔氏这样的宠法,迟早会长成个无法无天的骄纵女的,那样可就是经典的恶毒女配形象了。 后宅里没有妾室,显得无比的安宁温馨,林远之虽然每天都要忙到很晚,累的吃着饭都能睡着,但事情办得却很顺利。最让他高兴的不是思理逃生的侥幸,也不是百姓的感激赞颂,而是崔氏每天都会留一盏小灯,靠在大红色的迎枕上边做针线边等他回来,暖暖的灯光、妻子温柔的面庞还有温温的宵夜,瞬间就缓解了他一天的疲累,只剩下惬意和舒心。 半睡半醒间,感受到妻子掖过被角的手羞涩的覆在自己手背上,他居然渴望就这么过下去,永远永远。gd1806102: 第22 挖野菜和好消息 严肃的事情总是特别耗费脑力,雨竹蔫蔫的团在椅子上,开始时事情多又特别紧急刺激还不觉得无聊,现在事情都步上正轨,无聊就像一张网,密密的把她兜住。 因来的匆忙,连换洗的衣服都要现买,哪里还有琴棋书画来消遣,雨竹嫌弃的看了眼笨重乌黑的桌子,上面光溜溜的摆着砚台、毛笔和纸,呜,她果然是被宠坏了,那谁谁说的不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刘妈妈看着自家小姐皱着一张白白嫩嫩的包子脸,奶白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戳啊戳的,连戳出了红印子都犹自不觉,顿觉好笑,看着她长大的刘妈妈怎么不知道雨竹是无聊了,略一思索便笑眯眯的道:“今儿天气爽利,奴婢打算去挖秋野菜,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真的么,不是只有春天才有野菜的么”雨竹疑惑道:“秋天野菜不都结籽了吗还有,母亲说了,最近外头还不算太平,不能出府的。” 刘妈妈爽朗的笑了,耐心的回答自家小姐有些“不食五谷”的话:“各有各的好处吧,春野菜吃的是个嫩,秋野菜吃的是个鲜,一般来看,秋野菜才还更滋补养人哩,品种也多,前些时候,奴婢粗粗扫了一眼,有苦碟子、婆婆丁、地菜、马齿菜” 那边刘妈妈如数家珍的说着,雨竹早已馋的快流口水的,她哪里挖过野菜啊,城里的地皮是寸土寸金,哪有地方闲着长野菜,只有那些买得起乡间别墅的才有机会享受新鲜野菜吧,毕竟市场上、超市里卖的都不是新鲜的了,虽然卖的比蔬菜都贵。 “那还等什么,快走啊,不然就赶不上饭点了。”雨竹一双水润明媚的大眼睛放着光,连声催促着刘妈妈。 刘妈妈知道早上的野菜才最水灵,也就利索的把篮子和铲子准备好,喊上翠微,主仆三个便乐颠颠的挖野菜去了。 刘妈妈说的地方其实是宅子的西南角有片废弃的小树林,树长的并不好,一棵棵瘦骨嶙峋,细枝细叶的,底下的野菜倒是长势喜人,混杂在野草之间,叶子碧绿碧绿的、有的甚至还起着淡淡的粉,虽然叶子形状各异但都是粉嫩粉嫩的,看着就极有食欲。 “这个是地菜,量最多了,看看。”刘妈妈边挖边指点着翠微,翠微是家生子,过得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不一定知道哪种野菜能吃。“这是马齿菜,夏天吃最嫩了,现在晚了些只能挑嫩心吃了这个是苦碟子,看是不是像摊开的圆碟子挖的时候要小心,别把叶子铲坏了” 无论雨竹怎么撒娇,刘妈妈都不同意让她自己动手挖,雨竹不忍心叫她为难,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在一边观摩。 地方并不大,刘妈妈和翠微很快就挖完了,用细细的草茎把每种野菜都分开扎起来,地菜最多,马齿草最少,只得小小的一把。 看看太阳也快到头顶了,三个人便一头扎进厨房。 野菜很容易洗,水淋淋的菜叶子放在雪白的盘子里更是显得青翠欲滴,刘妈妈忙忙碌碌的在厨房里翻找着材料,嘴里还唠唠叨叨的抱怨着地方太简陋,苦了小姐了。 雨竹也不接话,只看着青翠水灵的野菜,想起崔氏和林远之最近越来越多的眼神交汇,心里甜丝丝的,忍不住咧开嘴巴,脸上漾起个大大的傻乎乎的笑容,。 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刘妈妈看雨竹那傻样还以为她馋了,赶紧捋起袖子整治饭菜。先把马齿菜的嫩心在滚水里焯一下,然后和豆腐干丁和熟黄豆一起,加点盐、香油熟芝麻、香菜、蒜蓉和辣椒油搅拌均匀,简简单单便成了一道爽口开胃的凉拌菜。 雨竹看的直咽口水,刘妈妈慈爱的看了眼,只觉得自家小姐可爱极了,连馋嘴这样的不雅举止都这般可疼。忍不住抽出双筷子往那张小巧粉嫩的嘴里塞了一筷子,看着雨竹那眯眯笑着的满足憨样,心里才熨帖起来,笑呵呵的准备其他菜。 地菜炒鸡蛋算是简单了,老实的翠微很自觉的跑去灶后烧火,刘妈妈很利落的将荠菜切碎成末,与鸡蛋一起下锅炒,边炒边用锅铲压成菜饼,黄中透绿,鲜嫩清香,再用刀分成数块,摆成花的形状就行了。刘妈妈很有速度的连炒了好几个菜做了个名儿叫绿绣球的素菜丸子,便精心准备起地菜豆腐汤了,这是刘妈拿手好菜,雨竹看着刘妈妈掩饰不住的自信也萌发了兴趣,赶紧把注意力从炒好喷香的菜上扯开放到刘妈妈身上。 只见她麻利又准确的把嫩豆腐,熟竹笋,水面筋,香菇分别切成均匀的小丁,地菜嚓嚓几下切成细末。胡萝卜洗净,入沸水锅中焯熟,捞出晾凉,切小丁。锅里加油烧到微微冒烟,加入素鲜汤,豆腐丁,香菇丁,胡萝卜,笋丁,面筋,地菜末,盐,生姜末,盖上锅盖吩咐翠微把火烧的猛点。 刘妈妈忙完了回头看着雨竹两只晕乎乎的蚊香眼,撑不住笑了:“小姐要学,奴婢慢慢教着便是,看这么多丁儿啊末儿啊的,可不看晕了。” 翠微也插嘴:“小姐哪用学这个,妈妈疼疼我教我便是,以后谷香准羡慕。” 饭桌上,那道地菜豆腐汤果然大受欢迎,豆腐白嫩完整,地菜经过大火焖煮不仅没有变色反而汤也是碧绿晶莹的,看着就像大块的翡翠镶着方块白玉,边上还散落着点点彩石,喝起来更是咸鲜清爽,让人欲罢不能。 林远之和崔氏都大加赞赏,一家三口几乎没怎么吃饭,菜盘子倒是光溜溜的吃得很是干净。林远之显然心情很好,一向除非应酬否则不喝酒的他今天还破例要了壶酒,一个人自斟自饮喝的很高兴。 崔氏含笑道:“老爷今儿这么高兴可是有了什么好事让我们娘儿俩也高兴高兴。” 林远之笑得眼角都舒展开了:“今天底下回报说已经有病人的症状得到遏止甚至好转了,看来这次青州时疫不会闹太大了。”最后还来了个在雨竹看来很有喜感的动作,对着北方拱了拱手,朗声恭敬道:“托皇上洪福。”gd1806102: 第23章 宁秋和吕浩然 随着第一例时疫病人的好转,遮盖青州这么长时间的乌云终于开始缓缓消散,集市上逐渐有了挑着菜来卖的小贩,街道也逐日的干净有序起来。 带着丝丝凉意的秋风起了,深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耐心的站在暖意融融的秋阳下排队领着汤药,百姓们忽然都觉得日子有了盼头,人人脸上都是满面红光、喜气洋洋的。 换了一身粉色棉布素面窄袖比甲的宁秋跟着吕浩然漫步走在林府旁边的一条街道上,活泼的少女簇了簇小巧的鼻翼,转过头和身边淡然的男子道:“吕大哥,这都是我看到的第十二个朝着林府磕头的人啦,这林大人真是个好官,隔壁的王阿婆已经能下地了,不枉我这几天早早去排队。”仔细瞅了一眼对方的脸色,她又小心翼翼的开口:“我们要不要去自首啊,毕竟聚众造反是不对的” “这件事休要再提。”吕浩然顿时厉声斥道:“秋儿,不准再提起造反这两个字,你回去收拾收拾,等封城令一除,我们就走。”说罢,狠下心不管少女惊恐的神情和泛红的眼圈大步向前走去。 心中却在苦笑,自己平时还是太宠着这个远房表妹了,宁秋年纪还小人又单纯还以为最大的惩罚就是打板子,恐怕她做梦都没想过这朝代还有诛九族这样的刑罚吧。即使是在最落魄的时候也有自己护着的她哪里知道,造反是件多么严重恐怖的事自己兄妹虽然并没有夺青州的意思但不少人都知道自己是和王老虎一伙儿的,王老虎可做了不少明晃晃的鼓动百姓打砸官员府邸,甚至杀害朝廷命官的事,朝廷可不会管官员错没错,哪怕你再有道理,杀了朝廷命官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祸啊。 想到这里他懊恼的甩了甩头,暗叹自己果然是年少气盛,知道王老虎不是好人居然还一口气踏进泥淖,现在想脱身简直是难如登天。回头一想,要不是闹这么大动静,估计那位林大人也不会被派到青州来,青州城这么多的百姓是不是就危险了,这么一想,他心里又舒服了许多。大悲大喜之下,本打算待会儿回去哄哄宁秋的心思也完全被抛诸脑后了。 被独自抛下的宁秋眼泪汪汪的傻站了一会儿,泪眼朦胧中那个挺拔的身影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完全没有回头的打算。这才收起假哭,凶巴巴的用袖子抹着眼泪,嘟嘟囔囔抱怨着像前走去。 走了几步忽然看到了林府的后门,宁秋眼睛一转,马上就有了主意,冲吕浩然离开的方向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让你凶我,偏不听你的话。 崔氏见雨竹喜欢地菜,便让刘妈妈多做些,于是雨竹又享受了一顿地菜饺子当早饭。白生生的饺子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盛在雪白的白瓷小碗里,汤是鸡汤,里面飘着乌黑的木耳、碧绿细长的婆婆丁,黄灿灿的笋丁,碗中间还撒着绿色的葱花、淋上了香气扑鼻的芝麻油,让人食指大动。用乌木的筷子夹起一个白胖胖的饺子,轻轻咬一口,地菜的清香、豆腐的软辣、猪肉的鲜美完美的揉和在一起,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大大的字美味。 心满意足的把小肚子吃的溜圆,雨竹懒懒的站起身来打算去园子里走走消消食,因为实在是缺人手,又不敢随意买外头的人,所以可怜的翠微只得亲自去洗碗,雨竹便独自一个人来到了园子里。 款款的走在青石地面上,耳畔只传来叶子沙沙随风摇动的声音,一片静谧。雨竹轻抬素手,接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仔细看了看,黄中透着一丝红,倒是挺漂亮,能做成书签应该很适宜吧,不由自主的又想起泛着墨香的厚书,午后速溶咖啡的浓香傻傻发起呆来。 当宁秋小心翼翼的爬过院墙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让她看呆的画面:一个比她还小的女孩儿穿着鹅黄色折枝桃红蔷薇的薄缎褙子,里头衬着月白纱缎小竖领中衣,下面一条细折儿墨绿长裙,露出一对小小的淡黄色绣花鞋的鞋头,风卷着不知从哪儿落下的树叶四处舞动,满园子的花花草草都无法在女孩儿那双清澈的大眼中留下身影,女孩儿的裙子随风起舞,真真是倾世之姿、落shen之貌。 她看的呆了,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枯枝,吓得惊叫一声,顿时把雨竹从发呆中惊醒。 看到眼前一个陌生的少女,雨竹显然还不在状态,愣愣的问道:“你是谁怎么在我家园子里” 宁秋磨磨蹭蹭的走近了,草草行了个礼,嗫嚅道:“你是林家小姐吧,真是抱歉,吓着你了吧。”她心中早把雨竹看成娇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不得不说雨竹的外表还是很有欺骗性和迷惑性的,连个发呆都能让人觉得她是在思考事情。 “我本来不是打算从墙上那个进来,只是要是通报的话太麻烦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在那双清澈无邪的眼睛的注视下,仿佛什么谎话都说不下去了。 “其实我是想找一下林大人,有些事情想要和她说一下”她轻轻瞥了一下雨竹的脸色,又讪讪的开口:“方便不方便呐不方便我就走了。”脚步就有些心虚的想往外走。 难得见到普通的小姑娘,雨竹不由的好奇到底有什么事会让这个小姑娘来找自己老爹,哪里会放她走,赶紧一把拉住,用狼外婆勾引小红帽的温柔语气说道:“你等等吧,现在爹爹还在衙门里,看这天色也快回来了,进去先喝茶吧,我这里还有好吃的小点心,外面是买不到的哦。” 青州自从爆发时疫了,就人心惶惶的,别说点心铺子了,连米铺子、菜摊子都没有了,宁秋已经好长时间没吃到点心了,听到好吃的点心她就觉得自己的脚步迈不动了。gd1806102: 第24章 宁秋的选择 第23章 到最后,宁秋还是屈从于心底的,傻笑着随雨竹进了屋子。 虽是只经过粗粗的布置,但在宁秋这小丫头眼里还是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叹,动作也拘谨了很多。雨竹吩咐了刚刚洗完碗乐颠颠跑过来的翠微去取点心,自己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陌生的同龄人。 唔,没有那种小户人家出来大的忸怩小家子气,看来受过较好的教养,衣裳料子很普通,可能已经家道中落,看着眼神很正很剔透,说明心思单纯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最最关键的是她和老爹不像,这就私生女神马的狗血情况就不会发生啦。 不能怪雨竹乱想,生活总是充满戏剧性的,谁知到老天爷会不会看他们家太美满而空降个麻烦呢,即便按年纪神马的根本不可能,但不还有一种叫做千里寻父的必杀绝技吗,想当年那句“您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可是红遍大江南北啊,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观察的差不多了,雨竹心里也有了些谱,但随即又为怎么告诉林远之犯了难,门房并没有通报过,这少女咋就“飞”到内宅了呢,这要叫自己怎么转圜 想来想去还是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你找我爹爹有什么事情吗”为了展示亲和力还特意鼓起腮帮子,乌黑灵动的眸子里雾气氤氲,现在卖萌对雨竹来说可是毫无压力了。 宁秋哪见过这种阵仗,一直都是吕浩然哄着她,自是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一个可爱的让人想抱在怀里摸摸的。感受到那扑面而来不可抵挡的期待,宁秋立即竹筒倒豆子般得说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 雨竹惊得目瞪口呆,倒不是发现反贼的惊,而是这姑娘怎的这般实诚,稍微一哄就把自己的底子全交代了,这,这点心还没上来呢。 宁秋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想着不能一辈子背着这包袱过日子。”又垂了头,嗫嚅着:“况且吕大哥寒窗苦读了这么多年,总不能躲着连科举的门都进不得,那他该多伤心啊不是,是对不起吕大伯和大娘。” 雨竹是何等的小人精,看她俩只粉红fen红的耳朵那里还猜不到宁秋对吕浩然是有意的,为了让心上人能如愿参加科举才“自投罗网”的嘛,就是不知道这吕浩然心性如何,会不会辜负了这么好的女孩子。 看在你的份上,要是可以的话我一定会在老爹面前帮你们求求情的。雨竹看着对着刚端上来热腾腾的点心大快朵颐的宁秋,默默的说道。 等翠微来报老爷回来了,雨竹便嘱咐了宁秋待在自己房间里等一会儿,自己先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到崔氏那边吃了午饭,喝茶的时候不经意的问道:“爹爹,这次的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吧,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林远之只当女儿受不了这边简陋的生活,瞧瞧那张白嫩的包子脸似乎也消瘦了不少,心中怜意大起老爹估计不会知道掉婴儿肥是青春期的先兆,温声哄到:“竹丫头乖,现在造反的祸首还没抓全,爹爹可能还要忙上一阵子,再过个几天封城令就该解除了,到时候再派人回青州取些物件来,把竹姐儿的漂亮衣裳和首饰全带来。” 雨竹黑线,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林远之对自己的宠爱丝毫不亚于崔氏的溺爱,若说以前还要稍稍端着个严父的架子,现在可是毫无底线的娇惯着,简直把她当小孩子嘛。 “抓了祸首爹爹你打算怎么处置嘞”雨竹睁大了眼,心里琢磨着马上怎么说。 不知道女儿为什么忽然关心起这个,林远之还是很耐心的回答道:“这个要看罪行的轻重了,主谋和从犯是不一样的,主谋要重一些。但是事关谋反怎么也不会轻了的,从犯最轻也要判个流放吧,至于主犯判个死刑都算轻的,一般都是诛九族” “咳咳,说什么呢,你当这里是衙门啊,怎么能在竹丫头面前说这些事情。”崔氏连忙打断说的正起劲的某人,转头又瞪了雨竹一眼,嗔怒道:“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些做什么,没的污了耳朵。” 雨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现在崔氏的权威日盛,连老爹都要避其锋芒了。有心不想打断现在轻松的环境,为了房里焦急等待的宁秋,只得开口:“我觉得现在大难刚刚过去,朝廷应该安民为主,大开杀戒虽然可以起到震慑和扬威的作用,但会毁了现下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见林远之一副听进去了并仔细思考的样子,雨竹行了礼退下了。 “按律法最轻的谋反都是判流放,你现在要不要去见我爹爹,要知道见了就跑不掉了,你要是现在后悔了可以离开,我就当你没来过。”雨竹一进门就快速说道:“赶紧决定,不然待会有人来了你就走不了了。”等会儿刘妈妈照例要来代崔氏查房,监督她有没有乖乖睡午觉的,翠微她还能命令,刘妈妈可是什么都会和崔氏说的。 宁秋深深的吸了口气,冲雨竹微微一笑,面部神情温润柔和:“林小姐,你再说我就真的要跑了,我其实很怕痛的。”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深远,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可是浩然哥哥对我那般好,我的父母早亡,小小年纪就要寄人篱下,全是浩然哥哥的陪伴才让我活得这么好,这些年的幸福就像是偷来的,即使再还回去那我也是赚到了诶。” 清秀少女目光缓缓坚定起来,雨竹不由的有些怜悯,这个姑娘要吃大苦头了,她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闪着的光芒叫做不悔。 看样子,她这是要为吕浩然顶罪吧 雨竹叹了口气,劝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希望那个叫吕浩然的不要是个渣男,要对得起这个怕痛又纯真的女孩子的一片痴心。gd1806102: 第25章 托付与回报 送了宁秋去见林远之,雨竹只觉得提不起精神,她深知在封建社会里统治者对造反这类事情的凌厉打击,连虚无缥缈的 都会牵扯到那么多人无辜枉死,更别提宁秋和吕浩然这种真的付诸实际的,严酷的律法不会因为他们只是为了活命或者是地方官员救灾不力就放过他们。 雨竹心中很是同情他们,但她又十分清醒的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去求爹爹放过他们什么的,否则一旦事发林远之也就会和乱党牵扯上关系,那后果绝不是自己愿意承受的。也许自己刚才可以强势一些让她离开,好死不如赖活着,吕浩然的科举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但是她心里深处还是期待林远之能够抓全这次的祸首,完美的解决这次青州之乱。 所以,没有真心拦住你,原谅我这么自私,宁秋。 雨竹静静的躺在床上,将被子蒙过头顶,听着刘妈妈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里自嘲道:罗雨竹,你重活一辈子还是一样的冷心冷情呢。 熬过崔氏规定的午睡,雨竹便急急的起床,吩咐人去打听宁秋的情况,这一点都不难打听,因为现在大街上到处都在传这次鼓动民众造反的祸首又抓到一个,还是个年轻的女子。 雨竹叹了口气,感叹着宁秋的勇气,她真的都抗在自己身上了,只是不知道瞒不瞒得过,毕竟当时见过吕浩然的人不少。那个吕浩然会怎么做呢,如果真的就顺水推舟让宁秋为她脱罪,自己安心的去科举那就真的是个渣了。 她捂着额头转了半天,忽然想起宁秋托付给她的一件事,不知道为什么宁秋居然这般相信她,只是第一次见面就拜托她照顾一个人,是住在宁秋隔壁的一个孤寡老人,年纪大了又多病多灾的,一直是宁秋照顾她,这次王阿婆染上了时疫,也是宁秋每天不怕传染坚持给她送药,这才活了下来。宁秋担心自己不在了,王阿婆又要无人照顾了,所以在踏出房门前求雨竹照顾她,还说什么王阿婆针线活儿很好,可以靠教针线吃饭。 雨竹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只是养个人而已哪里需要让一个老人非做针线才有饭吃,而且她女红能有多好,还能比得上自己的师傅宫里针线房里待过的田妈妈只是希望让那个勇敢的女孩子能安心一点。 右手缓缓抚摸着左手透着健康粉红色的指甲,吩咐道:“赶紧找个人去荷花巷接个人来,就是自左边数第二间,门前没有台阶的,告诉去的人,对人家老婆婆客气些,跟她说是宁秋姑娘的嘱咐。” “是”翠微答应着下去了。 待到王阿婆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了,因为老人家年纪大了又刚刚大病一场虚弱的很,小厮们也不敢把车驾的太快,这可是三小姐亲自嘱咐要“客气些”的,可不能颠坏了。 王阿婆生的有些黑,脸色不是很好,穿着一件粗布蓝褂子和黑色裤子,雨竹自从穿过来每日里见得都是些富贵景象,宅子里连下人都穿金戴银的,哪里见过这般穿着,心里感叹了一下古代贫苦人民似乎过得比现代穷人还差,毕竟古代可没有低保什么的,不由多看了两眼。王阿婆见了雨竹显得有些局促,扯了扯衣服就要行礼,雨竹哪里会让她跪下,不等吩咐翠微,自己便一个疾步上前把满头白发的老人扶了起来。 笑道:“这位阿婆,不用客气,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跪我这不要折了我的福气嘛,既然我应了宁秋照顾你,那就放心住着,要是爹爹回京,那你愿意跟着也行,不愿意我就给你招呼人家奉养。” “宁秋那孩子是不是出事啦,前些日子就不对劲,到底是怎么了这位小姐,求您告诉小人一声,我向来是把秋儿当女儿的啊。”王阿婆急的一会儿“小人”一会儿“我”的,也不管这件关系自己后半辈子的事情,只一叠儿声的问宁秋的情况。 雨竹想着要是不告诉她,她是怎么也不会留下的,便把事情挑重点说了一遍。见王阿婆衣服目瞪口呆、五雷轰顶的模样,复又劝道:“她自己执意如此,您着急也没用,再说有什么事我马上就告诉你,现在一路上也累了吧,翠微,带王阿婆去客房。” “哎呀,我苦命的秋儿,这可怎么办,这孩子怎么能这么糊涂去造反那,是要命的啊。”王阿婆一边说一边哭,浑浊的泪水浸透了她脸上深深的皱纹。雨竹和翠微只得在一边慢慢的劝解。 等稍微平静了一点,王阿婆又想起什么似的,用希冀的目光看着雨竹,又要跪下:“小姐,救救我家秋儿吧,她是好孩子啊,您救了她老婆子为奴为婢报答你啊哪。”雨竹为难的看着眼前可怜的老人,无奈道:“不是我推脱,先时我已经和我爹爹说过了,但是真是国法无情”见王阿婆一副伤心欲绝快要晕倒的样子,又赶忙补救道:“也许不会死呢,最轻的是判流放。” 瞬间王阿婆的眼睛里又有了亮光,雨竹赶紧再劝她留下,宁秋告诉自己说王阿婆日常都是需要人照顾的,现在如果让她一个人回去估计就要出人命了。 “哪里敢劳烦小姐照顾,老婆子还是回去吧,这次亏得菩萨和林大人保佑,阎王没收我这条老命,日子倒也过得下去。”王阿婆估计还是有些惧怕官员,迟疑着不敢应下。 “你那么感谢林大人,为什么就不能安心住在林府上呢”雨竹很有眼色的使出必杀技。 “什么”王阿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惊讶道:“这是林大人府上” 雨竹含笑点头,翠微在一旁接口:“这里正是林府,婆婆你就放心住下来吧。” 王阿婆对救命恩人还是很信任很感激的,很干脆的就红着脸随着翠微走了,只有一个小请求,有时间要给林大人磕个头。 要一个年纪可以做自己老人去给老爹磕头,雨竹心里虽然还是不大能接受,但还是先哄好了再说。 中午的时候林远之就带着宁秋去了衙门,现在也没有一点消息,不知道案子会怎么判,雨竹心里微微有些焦躁,强耐着性子等待着。 不一会儿,刘妈妈来传话,崔氏让自己过去,雨竹无奈,撇撇嘴,让你管闲事,这下要被“教训”了。gd1806102: 第26章 波涛汹涌下的平静 果不其然,崔氏把雨竹喊过去好好的“训”了一通,自己娇娇贵贵的女儿怎么可以与乱党有接触。 雨竹赶紧一边说明自己的无辜,一边用上撒娇,扭糖似地在崔氏身上撒着娇,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着想逼出两滴眼泪来。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知道你是最乖的了。”崔氏努力维持的严母形象终于绷不住了,使劲捏了一把雨竹粉腻晶莹的脸蛋,见捏出红印子了又开始心疼,赶快摸了摸,搂过心肝宝贝道:“以后万不可如此了,这次亏得那个叫宁秋的心眼不坏,不然出事了怎么办你个丫头居然帮着她来套你爹爹的话,真是欠打了,看你爹爹回来怎么收拾你。” “待会爹爹回来了要教训女儿,娘可千万不可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啊,今儿已经得到教训了,以后再也不敢啦。” “去去,别在这儿闹我,田妈妈不在了,你那女红可不敢荒废了,这些日子没事就多练练,手熟了就给娘做个荷包。”崔氏絮絮叨叨的吩咐着,伸手又替雨竹整了整衣服,忽又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派人接了个婆子进来听说还是与乱党有关的” 雨竹秋水明眸一转:“只是邻居而已,与乱党无关,不碍事的,只是稍稍费些心思罢了,以前大哥哥的夫子病了,不也被留在我们家照顾嘛。” 提到林宗延,崔氏那里还有什么心思管别人,眼睛红红的,拿了帕子压了压眼角,强笑道:“也不知你哥哥们怎么样了,虽是为他们都打点好了,但这心上还是不放心的很,都是俩孩子呢,这一路上北,天气冷的要命,没个长辈在身边到了京城,受了委屈和欺负都没个出头的人。” 雨竹也有些担心,俩个哥哥崔然学问出色,但人际手段上都还不成熟,京城这汪水太深了,连个压阵的人都没有,不知道会不会吃亏,嘴上却安慰着崔氏,俏皮话儿一筐一筐的往外倒,不一会儿就逗得崔氏眉开眼笑。 京城,林家兄弟的日子却是不好过,母亲和妹妹一路上都没有下马车,兄弟俩隔着马车劝解一番也没得到回应,大家都以为是伤心过度,也没有强求。 谁曾想到了京城居然发现母亲的马车是空的,的马车上只有一个忐忑不安的丫鬟,大惊之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急的就要回去寻找。 还是那个叫谷香的丫鬟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兄弟俩这才知道原来母亲和妹妹居然都去了青州陪伴父亲,宛如一个晴天霹雳,把还未从要失去父亲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的他们又砸入深渊。 林宗季当时就要爆发,亏得林宗延理智犹存,拉着他用力掐了一把让他冷静下来,按规矩拜见了老太太、林珩之和范氏等各房长辈,回到自己院子里才开始说话。 “大哥,这可怎么办母亲也去了,竹姐儿也去了。”经过一圈的磕头行礼,林宗季仿佛一下子失了精神气,整个人都木了,喃喃道:“母亲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俩这算是什么” 看着失魂落魄,再不复以往调皮精怪的弟弟,林宗延心中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刺痛。他也不懂,也不甘,也愤怒,但还是忍住满腔的悲愤对林宗季道:“以后要争气啊”说罢,这个以前冷漠古板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哽咽了,猛地转过头去。 谷香怯怯的站在一边,感觉自己始终没法子插上嘴,好容易逮着了机会赶紧说道:“小姐有法子的。”复又强调般得说:“族的时候小姐说有法子治这次的时疫,就带着翠微走了,少爷们放心吧。” 说罢,也不敢看两公子的脸色,撒丫子就跑,晚了要是两人缓过气来追究自己的罪过那可咋办,小姐不在京里,连个求情说话的都没有。 留下两少年傻站着,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 崔氏和林家三小姐宁愿陪着林远之去疫病横行之地也不回京安享荣华富贵的消息并没能保密多久,宁远侯府的人刚接回三房的车队,不久京城上流世家基本都知道了林家三房这件奇事,各家家主老爷少爷们嘴上叹着“傻”心里却别提有多羡慕了,林远之虽是倒霉的被派去送死,却有这么情意深重的妻女,即使是死也能瞑目了,一时间都想起自家后宅那乱七八糟的莺莺燕燕,每天就会要吃要喝、穿金戴银,今天要镯子明天要钗子,遇事就会哭哭啼啼,比起那敢于随夫赴死的崔夫人简直就是墙角的烂泥。连带着林家三小姐也跟着声名鹊起,要不是没有人认为他们能活着回来,恐怕定亲的都要踏破门槛了。 皇宫里,早有耳目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明惠帝,皇帝微阖着双目,静静的听手下的汇报,许久都没有说话,时间长到万公公提心吊胆的不敢移动的双腿从酸痛变成麻木。才听得上面长长的一声叹息,说不尽的惋惜与郁卒。 万公公却听得心中发凉,下人的命就是这样,为主子送了命顶多只得上面人的一声惋惜,过不了几天便忘的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不留了。 这就是命啊 崔氏早料到京城可能翻起的风波,估摸着车队进京了,她心中冷笑,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偷着乐呢,看笑话的人从来不会少,这世道本就是污浊泥泞,总有人把旁人当成白痴。等着吧,既然这次我崔婉莹大幸没被你们整到,那就乖乖等着我回京吧,所有害我夫、毁我家的人都会有报应的。 她仔细的料理着家务,对丈夫嘘寒问暖,对女儿关怀备至,静静的等着回京那天的到来。 雨竹在房间里发着呆,那乱党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经过几天的审判终于有了结果,主犯王老虎斩立决,从犯宁秋流放漠北五年,几个领头的也是杀的杀罚的罚。 没有吕浩然 她不知道这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管什么值不值得,只知道吕浩然没有罪他以后可以考科举,随便考多少次都可以,他可以升官发财、光宗耀祖,他可以娇妻美妾,儿孙满堂可是,他再也不会拥有这样一个爱他的女孩了 雨竹恨恨的扭过头,也许事情没这么坏,也许他只是被绑架了,也许他会等她流放回来,也许 再也说服不了自己,如果他真把宁秋爱到了骨子了,就像宁秋爱他一样,他就绝不会舍得宁秋受这种苦,即使是救不了她,陪在她身边也是好的,说到底,还是男儿薄情。 雨竹的眼神又恢复了淡漠,平静的看向湛蓝明净的天空 宁秋,愿你平安gd1806102: 第27章 尘埃落定 宁秋的事让雨竹闷闷不乐了很久,感觉爱情神马的真是不可信,尤其是在这么个封建的男权社会,男人的薄情或滥情,更是被法律和道义所允许的。反复琢磨得出一个结论果然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等她缓过神来时,宁秋早已走了半月,饶是青州偏着湿热,十一月的时节也是明显凉了起来。园子里的都是些季节植物,这会儿早已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树干显得十分萧瑟,看着就觉着冷,风也一天一天不再凉爽,变得凌厉起来。 崔氏早已妥妥的准备好过冬的物件,封城令解除之后,二管家李贯马上带着儿子李兴华回到登州,带回大批的衣裳器物等必需品,毕竟平心而,论繁华程度,青州是远远比不上登州的,很多东西买回来都让崔氏直皱眉,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用上。 主要的公务已经办妥,只剩下些零零碎碎的收尾工作,林远之笑眯眯的在家偷闲,看着妻子忙忙碌碌的从和刘妈妈一起整理着屋子丫鬟们早已全部遣送回京,新买的丫鬟经过培训能正式上岗时估计早已到了回京的时候了。 “老爷倒是悠闲,衙门的差事都办妥了也不知几时能够回京,我们竹丫头可十一了,再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呆着,将来怎么说亲啊,这么多年没回京了,也不知道京里有那些好少年,早点回去妾身也能早点相看,免得好的都被挑走了。”崔氏显得很随意,不复以前的谨慎客气,边走来走去的忙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刘妈妈抿着嘴儿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不动声色的慢慢退下去了。 林远之也不介意,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妇道人家管这些事做什么,什么时候回京自是皇上”看到崔氏柳眉倒竖,林远之赶紧装作被口水呛到,乘机止了下面的话,天可怜见得,回京之事自是由皇帝说了算,他禀告情况的折子昨天才送出去,不过按照往例,为显示朝廷体恤,外放官员是不会在冬天被召回京的。这次差事办的好,可日子不巧,估计回京的日子最快也要拖到来年开春了。 事情十有就这样了,不过逗逗妻子倒也有趣,林远之呵呵乐着接过崔氏递上的擦嘴毛巾和晾的恰到好处的温茶,满意极了。 翠微以最快的速度换好房里的摆设,那激动的小眼神让雨竹都忍不住直拍额头,真丢人,果然田妈妈一走,翠微的规矩也退步了。不过还别说自己也蛮激动,这不怕吃苦就怕比较,过惯了豪奢的日子再过苦日子就浑身不得劲。 看着针也有了,绣架也有了,各色布料也带了不少,雨竹就手痒了,这日子过得也是真是无趣,冬天外面下着大雪,屋内却温暖如春,大家围着炉子做针线,旁边在放一杯热热的茶光想着就开始冒星星眼了。 不过现在可还没到烧炉子的时候,而且看青州着地理也不是个会下大雪的,想想也就算了。穿越女主总要弄点不一样的活计才不枉穿一趟,雨竹摸着身上厚厚的夹袄,脑子里灵光一闪,瞬间就想到了毛线衣。虽然织着很简单,但毛线和竹针可不是好得的,尤其是青州的冬天并不很冷,最冷的时节穿一件厚袄儿也尽够了,所以即使发明出来也不会多受欢迎。最关键的是没有羊毛,在这个时代基本羊都是养在北方,青州靠南,羊倒是稀罕东西,且基本都是人家养来食用的,量少的估计薅光了羊身上的毛也不够织一件衣服的竹针要削的圆润光滑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雨竹满腔的兴奋几乎被浇灭了一大半,沮丧的样子逗笑的崔氏,在得知实情后,便很坚定的表示全力支持雨竹的创新事业,没过几天刘妈妈就送来了雨竹提到的全部材料,喜得雨竹两眼放光,再三保证一定会做出成绩来,不负娘亲的支持和期望。 有了材料,一切便顺当起来,手工制毛线前世雨竹就接触过,简易的老式摇车还是很容易做的,羊毛是干净的,将毛弄成毛条,摇纱,用手搓着合股,制成粗粗的绒线。 这法子自己并没有亲手验证过,更加没有这么多的纯羊毛给挥霍,雨竹眼看着虽有些粗细不均但还是能用的毛线一点点从自己手上成型,流泻而出,落满了膝头,绒绒的毛线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着暖暖的光晕,洁白、温柔,心里就感到无比的愉悦。手中的线仿佛有了生命,被温柔细心的绕成白色的线团,像个小雪球懵懂的团在雨竹莹然如玉的手上,可爱极了。 这么一折腾,天早就晚了,雨竹捧着线球爱不释手的把玩了一阵子,终于在刘妈连连催促中恋恋不舍的睡去了。 崔氏只当她小孩心性,处于对女儿的疼爱和愧疚,这才纵着她胡闹,听得翠微报告小闺女又没好好吃饭,顿觉不能再纵着了,当下收拾一番带着刘妈妈去了雨竹的小院。 一路上想了满肚子劝阻的话在见到半成品的时候一句也说不出来了,饶是她自小跟着女红大家学习,不论是眼界还是技艺都是出挑的,也没见过这般制法: 白白的粗线绕在女儿纤细的手指上,活了似地转着、绕着,围绕着两根竹针上下舞动,雨竹的手法已经渐渐从生疏到熟练,手指灵巧的像翻飞的蝴蝶,毛线球慢慢的缩小着,一个长条状的成果却在缓缓变长 崔氏看的入了迷,搬了把凳子坐在旁边看着雨竹织,还不时忍不住去摸摸织出来的东西,感觉有些刺刺的,便开口问道:“摸起来不大舒服,恐怕不能贴身穿吧” “放心吧,娘,我早想好了,这个围巾织完了外面还要用软和的绒布细细的缝上,保管有暖和又舒服。”雨竹甩了甩酸痛的手腕,含笑着抬头解释道。 崔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家闺女怎么看怎么聪明,就是招人疼。gd1806102: 第28章 惊喜 第23章 后宅女人往往有着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所以勾心斗角的把戏处处可见,而作为木有宅斗对手的崔氏和雨竹来说,此刻待在小小的宅子里就有些闲得慌了。要动针的活计显然不适合在冬天做,手指的灵活性或多或少都会手寒冷天气的影响,而打毛线就不同了,毛毛茸茸的线渐渐在手上成型,蓬蓬软软的偎在膝上、拥在怀中,自有一番乐趣。 崔氏很快就迷上了打毛线,料理家事之余就窝在雨竹院子里打毛线。雨竹不得不承认,古代女子真不愧是从小学习女红的,非常心灵手巧,在针织方面也非常有天赋。本来针法只有雨竹记得的平针,是现代比较大众最简单的一种织法,而崔氏在摸索的过程中竟然又织出了好几种针法,而且崔氏还琢磨着白色太单调,要找人出去染一下色,多种彩线混着织,最好把绣花里用的花样子织进去肯定更好看。 这简直就是无限接近现代了啊,雨竹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乖乖的跟在崔氏身边学,也不在乎自己师傅的身份忽然变成了学生。 很快就就连翠微都跟着学上了,还打得很好,毛线成型的速度简直是肉眼可见 在最冷的天气稍微露出点狰狞的时候,林府里不多的主子奴才基本都人手一条毛线围巾,毛线衣的制法还在改进研究之中,暂时还没有成品,倒是林远之身上多了件粗糙的套头小背心,是雨竹的得意之作,林大人一到手就赶紧美美的穿上来,晚上还和崔氏炫耀,倒被崔氏好一顿嘲笑。 王阿婆也没有遗漏,老人大多体弱畏寒,雨竹怜悯她孤苦病弱,亲自织了一条毛线披肩给她,粗粗的毛线上面套着细软的黑色绒布,绒布上还细心的绣上了几枝梅花,颜色并不很艳,但很传神,仿佛可以觉察到凌厉的寒风梅花的铮铮傲骨,和扑面而来的梅花清香,无关配色和针法,气韵使然。 披肩很是宽大,披上身后能把王阿婆那瘦削的上身都密密的裹住,很是暖和贴心。王阿婆听说披肩是雨竹亲手做的时候,完全呆住了,她苍白干枯的嘴唇哆嗦着,老树枝一样的手伸出去,紧紧攥住那厚实的料子,眼睛里水光浮现,偶尔闪过某些复杂的光芒。 日子平平静静的如温顺的河水一样流过,年关渐进,崔氏也渐渐忙碌起来,各级官员的年礼预备怎么回礼,还有重中之重的自家年礼的筹备,连着几天忙碌着款待上门拜访巴结送礼的夏季官眷,崔氏忍不住有些心浮气躁,这时一个忽如其来的惊喜彻底让她所有的烦恼与不耐烦烟消云散。 这天崔氏特意空出一天时间,把雨竹叫道正院。雨竹有些不明所以,看着崔氏微微泛红的激动脸庞,笑道:“娘,有什么好事啊,这么高兴,说出来让女儿也高兴高兴。” 崔氏捏了捏女儿润白的脸颊,忍不住感慨自己闺女的天大好运气,居然摊上这么大的好事,她嘴角翘起大大的弧度,和雨竹说道:“竹丫头,听说过汴绣吗” 雨竹迷惑的摇了摇头:“汴绣是和孙姨娘精通的苏绣一样的吗” “哼,比起汴绣,苏绣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崔氏冷哼一声,显然孙姨娘让她很不痛快。 雨竹吐了吐舌头,表示不知道。 “汴绣历史悠久,素有“国宝”之称。它以绣工精致,针法细密,图案严谨,格调高雅,色彩、秀丽而著称,早在秦代就已驰名全国。” 崔氏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和向往,她详细的给女儿介绍到:“汴绣,也称“宋绣”,距今100余的北秦时期,刺绣已发展到很高的水平,娘幼时听女红先生讲过东京梦华录,上面记载:台封做为北秦都城,其皇宫有“文绣院”聚集全国杰出绣女三百余人,专为皇帝王妃、达官贵人绣制官服及装饰品,因而也被誉为“宫廷绣”或“官绣”,在民间,汴绣则更为受欢迎,当时台封大相国寺东门外有一条街叫“绣巷”,即是绣姑绣作了聚居的地方,又是专卖刺绣品的著名市场,放眼寺院内外,十里都城,到处是珠帘绣额,巧制新装,名绣佳作,竞相生辉,一百多年中,汴绣一直是技艺最精湛,价值最高,产量最少,最受欢迎,影响最强的绣品,可是前朝的国绣。” 崔氏喝了口水,眼中的激动之色不减:“汴绣是自古最高的刺绣,刚才说的秦廷特置文绣院,可当时除了招收绣工之外,还在各地筛选拔尖技师前来任教。这是朝廷设置的高档次专业机构,也是朝廷出面主持的一次刺绣技术大汇合,你看那些苏绣、湘绣、蜀绣哪个有这等荣耀汴绣广采各地技艺之长,将其融入自身,使汴绣水平高于其他刺绣,它可是摇摇凌驾于其他绣技之上的。” 说道这里,崔氏叹了口气:“到底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汴绣也是盛极必衰,被苏绣、湘绣、蜀绣等联合抵制打压。其实前朝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汴绣大家都被召入官中,为皇家效力汴绣成为御用绣技,以至于民间几乎绝迹,前朝灭亡后,这些绣工也遭到屠杀,折损了很多,现下汴绣传世作品不少,价值千金,但会这门技艺的人确实少之又少,极难寻到。” 雨竹也叹了口气,前世也是有着许多技术是家族内部代代相传,经过战乱换代都失传了,没想到古代也是如此,那些都是人类几代人呕心沥血的成果,失传了真是令人扼腕叹息。瞧着女儿也是一脸惋惜的小模样,崔氏撑不住笑了,眉飞色舞的点着雨竹小巧的鼻尖:“你这小丫头可是好运气,居然有位会汴绣的绣娘愿意教你。” 呆呆的消化完这消息,雨竹脑子里尽是:天上砸馅饼了。复而又自己乐呵,看来这辈子咱还能当回优秀民间技艺的传承者和避免珍稀技艺失传的保护者了。gd1806102: 第29章 汴绣 当瘦骨嶙峋,苍老病弱的王阿婆出现在雨竹的绣房里时,所有人都呆住了。 谁能想到,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居然会遇到这样一个会汴绣的人 王阿婆披着雨竹送的披肩,小的很慈祥很沧桑,甚至还有些小小的羞涩。雨竹命翠微去给王阿婆倒杯热茶,自己便拉着老人坐下,闲聊了几句。 “林小姐,我嘴笨不会说话,您别嫌弃。”王阿婆细瘦的手指紧张的扯着披肩的边儿,脸色显得很局促。 雨竹不是那种没眼色的刁蛮小姐,很明显王阿婆并不愿意谈过去的事了,她也就不问了,笑着扯开话题:“婆婆不要客气,母亲可把我交给您了,您愿意教我那是我的福气,哪里敢嫌弃,您别嫌我手笨就好了。” 王阿婆也真的是性子内向的,只轻轻笑了一下就示意可以开始了。 翠微恭敬的奉上热茶,又取过崔氏特意准备的针线篮子,王阿婆伸头一看,各种颜色的布料,还有厚的、薄的、丝绸的、棉布的,一块块布裁的整整齐齐,角落里是各种颜色的丝线和粗细不等的绣花针。 “哎呀,真是好看。”王阿婆从看到这个“丰富”的针线篮子就不复以前的拘谨,眼里射出无比狂热的光芒。雨竹知道那叫自信,对自己手艺的无比自信,王阿婆现在已经到了忘我的境界了。 将痴迷的目光从篮子上艰难扯开,清醒过来的王阿婆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捋了捋花白的头发,解释道:“很久没有摸过这些东西了,有点忍不住。” 雨竹微笑着点头表示理解,眼如琉璃浸水,一片盈盈,王阿婆家的困难她是知道的。 “我的绣技还是我的姐姐教我的。”王阿婆昏花的老眼里浮现出怀念的迷蒙之色,转过头认真的看着雨竹的眼睛道:“我也不知道还有几天活头,汴绣讲究的是嫡系相传,在绣坊里的那些都是皮毛,现在你就是王家的第十九代继承人了,希望你好好研习。”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可以的话就替我传下去吧。” 也不等雨竹回应,她就迫不及待的摸向了针线篮子 王阿婆的手法开始还有些生疏,熟悉了一会儿后便开始飞针走线了,一边绣还一边游刃有余的讲着这是双面绣,这是洒线绣,什么反枪绣、辫子股绣、盘金绣、盘银绣、小乱针绣、大乱针绣、羊毛绣、针绣、垫绣,双面异色绣、双面三异绣从王阿婆嘴里说出来像简单至极的样子,可足足有十几种啊,还只是基础针法,雨竹一面拼死拼活的努力记着学着,心里止不住的庆幸,还好前一段时间随着田妈妈好练习了一段时间,好几种基础针法还是相同或相似的,总算是有点基础,不然可是跟不上王阿婆的动作。 有了事情做,这日子总算不再无聊了,唯一的不足就是入冬以来王阿婆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每日坐在炉火烧的旺旺的暖屋了,身上裹着厚厚的衣物,她干枯瘦弱的身子还是冰凉冰凉的,请了大夫回来看,也只是摇头叹气,只说是寿数到了勉强开了些养生的温补药就告辞走了,连诊费都没要现在林大人可是赢得了青州所有百姓的敬重,大夫也是其中之一,哪里会要诊费。 王阿婆仿佛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熬不了多久了,她不但不听崔氏和雨竹的劝卧床休息,反而执拗的要继续教导,仿佛怕自己来不及教完就走了。 雨竹坐在王阿婆的窗前,看着床上那昏睡着在被子下几乎没有起伏的身子,轻轻上前帮她掖了掖被角,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雨竹现在的心里很不好受,这么多天的教与学下来,虽未真是拜师但她心里早已把她当做师傅,王阿婆性子软和甚至内向,但她在传授技艺额过程中可算得上是严厉,绣错一点边、姿势不对都要重新开始的,那些繁复杂乱的针法她都会细细解释并演示给自己看,正因为有这样的师傅,雨竹这个并没有什么刺绣天赋的人才能够学的这么快。 她不知道王阿婆是不是为了宁秋才这般尽心尽力的教自己,但很承他的情,雨竹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还能遇见宁秋,她一定会尽力照拂的。 阴霾了几天的天气终于出了太阳,并不很大,暖暖融融的温柔照着,冰冷清爽的空气吸下去仿佛洗涤了五脏六腑里的浊气,人顿时精神了很多。 雨竹决定化悲愤为食欲,咳,主要是为王阿婆补补身子,趁着天好便决定亲自下厨。 鱼是这些天厨房必囤的食材,冬天河面上结着薄薄的一层冰,肥肥的鱼儿吃的饱饱的都在水底沉眠,这时的鱼最是好吃,肥嫩鲜美,营养丰富,用来熬汤最好不过了。 雨竹仔细从养鱼的水缸里挑出一条不大不小的,交给下人拾掇好了,便挽起袖子开始了,她想做的是冬笋香菇鲫鱼豆腐汤,把鱼身用热油煎了,然后把姜片和黄酒下锅,混着热水泡干净,切好的笋丝香菇,用文火炖,一直到汤汁呈奶白色,然后放入豆腐。放到红泥小炉子上慢慢煨着,直到豆腐穿孔。出锅后再放香葱,黄的黄,白的白,绿的绿,色香味具全,令人口水直流。 王阿婆清醒后,很不自在的被雨竹喂了半碗汤,喝完后眼神中却透着愉悦的暖意,居然和自己的小徒弟开起了玩笑:“拿汤贿赂我,也别想偷懒,新教你的水纹蒙针练熟了没” “嘻嘻,熟了熟了,放心吧,您再睡一会儿吧,睡醒了再验收好不”雨竹很谄媚的笑着,心中却在琢磨着得赶紧去练练,那个水纹蒙针兼真是要折腾死她了,怎么可以有那么复杂的针法。 京城里,皇帝陛下已经收到了青州传来的折子,当他看到林远之居然完美的将时疫引发的民乱这件大祸消弭于无形,甚至还为朝廷在青州百姓心中树立了非常良好的形象,以前的青州因为远离都城所以百姓对朝廷的归属感和臣服感不大强,顿时龙颜大悦,哪里还管当初是想把林远之作为四皇子党和五皇子党博弈的牺牲品,张口就想大加封赏,想起林远之还在青州而且任期将满这才作罢,心中却打定主意等他回京后定好好奖赏。gd1806102: 第30章 年礼和除夕 第23章 临近年关,城里各家各户都在忙着腌制白菜,贮存萝卜,采买各种过冬食品和用品,还要准备红纸做窗花和讣由锨嘀莞沾右怀〈竽阎刑映觯侵醒笠缱乓还山俸笥嗌钠眨矍暗娜饶值瓜缘帽韧照涔笃鹄础 gt 百姓多是淳朴善良的,当灾难过去简单的生活得以继续过下去的时候,他们便不再会记恨朝廷当初的封城之举是怀着怎样冷血残酷的打算,依旧卑微却又高兴的活着,无论生活的艰难将会怎样折磨他们的身体和精神。 “百姓”就是这样一群面目模糊、坚强生活的一群人,只要能活着,便不会介意被剥削、被压迫,只要能活着,即使劳累一生依然在为吃饱穿暖而挣扎他们也甘愿。 雨竹看着崔氏整理青州百姓送来的“心意”,大部分是地里种出来的,小白菜、娃娃菜、莴苣,还有些腊肉、腌鱼、熏鸡什么的,也有人送些布料。崔氏也没什么好整理收拾的,因为这些东西送过来的时候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菜上没有一点泥土,肉也是弄得齐齐整整的,直接就能往厨房送了。 连声吩咐搬东西的人仔细些,崔氏脸上挂着喜气的笑容,脸庞都微微泛红,自家老爷官能做到这样被百姓爱戴的程度,她这个内宅妇人也觉得骄傲。 嫁了人的女人后半辈子就指着丈夫和儿子了,丈夫是不是争气能干就直接决定了你过什么样的日子,崔氏在京中的交际圈子也不小,自是知道有不少嫁了高门,但夫婿不得力,整天只知道在后宅厮混,不能赚银子不会当官,属于那种离了家族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二世祖。偏偏还无视规矩,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后院里乌烟瘴气,嫡不嫡庶不庶的惹人笑话。那日子过得才叫没有奔头,门第再高又怎样,不过是混日子罢了。 崔氏很想的开,暗自盘算以后女儿最好不要高嫁,不然出什么事家族都没法子给她撑腰,想到自小宝贝长大的小闺女要受那种苦楚,崔氏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就把那个不识好歹还不知道在哪儿的女婿揪过来揍一顿,想当年自己出嫁前父亲平远侯崔海就这么“教诲”过自己:“丫头甭怕,要是将来那小子敢欺负你,回来找爹爹给你做主,敢欺负老子的闺女,看老子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十二月二十四日,按习俗是要送灶王爷上天了,厨房买了灶马,在灶前焚化,又准备了胶牙饧、糯花米糖、豆粉团和小糖饼,供奉灶王爷。林远之也当了回大家长,招集一家罗拜灶王爷前,并言道:“辛甘臭辣,灶君莫言。” 崔氏则领着下人换桃符、门神、春贴、钟馗、福禄、虎头、和合诸图,贴在房壁。直到看着这崔氏眼中窄小老旧的宅子焕然一新,有了过年气象,才满意的停下了。 唯一要林致远出面费神的便是送回京城的年礼了,崔氏也领着下人过来,先把器皿装好了盒,用上好的棉花把盒子里的空隙细细的塞住,再用大红的绸缎包袱包好盒子。然后又叫善于打结的翠微用粗粗的红丝线缚住银锞子,打出福字结来,一盒装十二个,装了三盒小元宝、两盒青州特产的瓜果蔬菜,再装了六大盒银元宝。所有盒子全部装好,连同先前准备好包好的精细布料,再加上二十只熏鸡和两大坛酒,满满装了三大车。崔氏因上次的事深恨老宅,却又不得不细心准备上好的礼物送回去,心里无比憋屈,哪里还容许那些年礼摆在自家惹自己生气,一装好车就让李贯和刘妈妈两人,带着林远之早就写好的的几封平安信,赶着往京里去了。 到了除夕当日,崔氏一大早起来,带着雨竹包饺子。林远之无所事事,又不愿一个人留在书房里,便不管崔氏的娇嗔跑到厨房里来,看着妻女不大熟练的擀皮儿、调馅料,居然也津津有味的过了一个上午。崔氏暗暗纳罕,君子远庖厨,老爷以前倒是满嘴酸文的,今儿怎么转性了,跑厨房里不算,还瞅空递个碗什么的,伸头看了看外头,太阳居然还是从东方升起来的。 天刚一擦黑,整个宅子都点起灯来,前院的杆子挂着红灯笼,是不许熄灭的,崔氏特地交待了人时刻留心续蜡烛。远处隐隐约约的传来钟鼓的喧闹声,给院子凭添了几分热闹。 前院早就摆好了供桌,只等到了时辰,就要拜祭祖宗。 一家三个人成三足鼎立之势围着桌子坐下,吃些过节的点心。 吃过饭食,林远之笑眯眯的带着妻子女儿在坑上坐着说笑。不一会儿,习惯了早睡的雨竹就觉得有些撑不住,林远之的发现女儿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磕睡,笑了:“这丫头这就困了,快带他到院子里走走,今儿可不兴睡这么早。”崔氏到底心疼女儿,劝道:“晚上还要守夜,还是让竹丫儿先去睡一觉吧,小孩子家家的正是嗜睡的时候。”林远之瞧着女儿那惹人怜爱的困倦憨样,只觉得可爱的紧,心里软软的,哪里还有不同意的,便让翠微扶了蔫蔫的雨竹回房了,崔氏又跟上去看了看,见翠微已经给她盖上一床小被,粉粉如菡萏一样的小脸窝在被褥里睡得正香甜又给她腋了腋被角,这才放心的走了。 雨竹迷迷糊糊地,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见外头“轰”、“啪”的声音大起,接着便是“噼呖啪啦”的鞭炮声,顿时被活活吓醒,翻身爬了起来。 原来是已经到子时了,府衙里点燃了报时烟花,全城得了信,都燃起了烟花爆竹。崔氏见雨竹已经醒了,忙上前帮她整整衣服头发,完了笑着摸了摸她刚睡醒还红彤彤的脸颊,触手温暖这才满意的带了她到前院拜祖宗。先是林远之拜,接着崔氏带了雨竹跟着拜。等规矩都结束了,崔氏才带着雨竹去厨房下饺子。 一家人吃着热腾腾的饺子,崔氏絮絮叨叨的说着可怜延哥儿和季哥儿不在啊,不知道有没有吃好,林远之低头微笑着吃饺子,和乐融融的气氛让雨竹也心中欢喜。 要是能永远这样该有多好gd1806102: 第31章 琐事 一大早的雨竹才刚刚把鸡蛋清擦去,正在用暖玉按摩着帮助吸收,翠微就捧着一碗鱼冻送到雨竹面前,笑道:“小姐,这是厨房刚刚送来的鱼冻,夫人说一定要赶紧吃了,可不能化了。” 这个鱼冻雨竹可是听说过,在现代就是极好的滋养品。所谓鱼冻可不是现代鱼汤所凝,它是鱼鳞、鱼头熬制,鱼鳞和鱼头多胶质,即使没有鱼肉熬出的鱼冻也是细腻光滑,绵柔又有弹力。崔氏说鱼冻润肤,以后天天都会命人做了送来,让雨竹不要怕腥,每天都要吃。 雨竹看那磁碟中,琥珀色的鱼冻晶莹剔透,颤颤巍巍,状若玉盘琼脂,在窗户射进的光下泛着一层润泽的微芒,吃起来有些腥气,口感像是果冻,倒是不错,软滑鲜美、入口即化,顺喉滑下。想了想便命加入青州特有的一种蚕豆酱,此酱以提味,又酸又辣,完美的压下腥味又与鲜味相互融合,令人回味无穷。 吃鱼冻便是吃鱼之精华,那鱼在水形如穿梭,快似闪电,银光闪耀,大火小火大煮慢炖,将精华都溶于奶白色的汤汁中,再趁着天气寒冷才可冻就这美容又美味的汤凝之玉,因天寒时鱼最肥美且才能凝冻,所以鱼冻一年只有寒冬才能吃上,崔氏从来不曾见过这种吃法,最近是因为刘妈妈回京送年礼了,厨房上新招了个青州的厨娘,原来帮厨的主家在时疫中没逃过去,她也就没了差事,这次听得救命恩人林大人府上要招厨娘,便急急赶来了,听招工的小李管家李贯说是林大人府上只有三个主子,所以只招一个厨娘,她也是凭着多年的经验和清白的身家才艰难击败众人,为着心中的感激和急于给主家立功的心思,便献上了这道鱼冻,倒是摸透了女人的心思,对能美容的饮食无不热爱,即使味道差些也是不妨的。 崔氏自己也是每天都吃的,毕竟这东西也算是时令菜品,过了这最冷的几天就吃不上了,虽然在这偏僻的地界过年让崔氏不大高兴,但也不可否认,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没有京城那么多的应酬,大冬天的可以舒舒服服的窝在家里喝茶赏雪,试试厨娘新作的菜品,合适的就添进平常的菜单子里头,偶尔去女儿院子里坐坐,边打着毛线边看女儿练习这汴绣里的各式针法,青州的官员在时疫和民乱中折了不少,补齐的也是林远之的下属,官眷们上门也是巴结,只要不失了礼数崔氏便可以随意打发,腊月比在京城的时候到处送礼请安的日子惬意多了。 青州的气氛倒是好,起码这个年比以往好过了些,不仅仅是有着劫后余生,从阎王爷那里逃得一命,还是因为有了菩萨的显灵保护。就算是路上行走的穷人脸色也好看了些,不少人趁着过年,穿着崭新整齐的衣裳出来逛街。自从时疫肆虐以来,青州的好多铺子都倒闭了,街上一片萧条凄凉,现在街上已经渐渐恢复了生机,街面上多了不少叫卖小吃的摊子,有卖冬丸的,有卖荷包饭的,有卖干饼的,有卖粉果的,许多人都会专门上街买来吃,甚至连穷人,也会花上一两个钱,买点糖块给自家孩子止个馋。 刺绣也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教用不了多长时间,怎样练熟和协调使用就要看徒弟的的用功程度了,王阿婆已经硬撑着把能教的都教给了雨竹,现在卧病在床,雨竹只得自己练习。崔氏担心女儿年纪太小,心定不下来,每日都要去“视察”一番查看进展,却惊喜的发现十一岁的小女儿居然极其耐心,把每日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女红、厨艺时间各占一半,怕伤了眼睛还命翠微隔一个时辰打断一次,自己让眼睛盯着系在绳子上规律晃动的玉玦看。 如此自律刻苦的模样反倒叫崔氏心疼了起来,一个劲的让厨房变着花样给雨竹煲滋补的汤水,还时时劝着雨竹莫要太过辛苦,倒是让卯着劲儿练好女红的雨竹哭笑不得。 日子就这么平平平顺顺的过着,到了腊月二十八,李贯和刘妈妈回来了。 崔氏很不客气的先拿过儿子们的书信看了起来,看的林远之颇为无奈,只悄悄的将伸出的手转了个弯儿拿过大哥林珩之的信,慢斯条理的看起信来。 看完后,夫妻俩抬头对视一眼崔氏满面笑容,林远之面无表情,额角的青筋都在隐隐跳动。崔氏见了马上知道信里写的不知什么好事,赶紧上前劝道:“老爷不要生气,气坏了自己不值当,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 林远之颓然坐在椅子上,嘟囔了一句:“大哥怎么会变成这样。” “延哥儿说了,老太太很照顾他们,叫我们放心。”崔氏虽然知道上次林远之成为弃子少不了那个高高在上老太太的默认,此刻为了安慰丈夫也只得这么说。 林远之苦笑着摇了摇头,接过崔氏手中的信,转身进了内室。 崔氏独自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该高兴丈夫终于和自己一条心还是该难过家人给丈夫的打击。 雨竹是不知道父母之间发生的事情的,即使知道她也不会在乎,古时的家族太大了,而且父母不死兄弟们是不能分家的,谁耐烦面对那么一家子人啊,人多了就会勾心斗角,家宅不宁的人家哪家不是好几房住在一起,一堆的庶子庶女、好的坏的、聪明的蠢笨的为着各自的利益使尽手段,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和乐亲密,实在是令人作呕。 王阿婆的病不论是如何请大夫和汤药不断都在恶化之中,人也烧的迷迷糊糊的,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饶是雨竹性子清冷,也是有了感情,每日总是抽出时间在王阿婆床前坐一会儿。 “姐姐姐姐。”像小孩子撒娇的呢语,又带着委屈和思念。 雨竹上前抓住王阿婆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手,任她紧紧的攥着不放手,暗叹一声: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gd1806102: 第32章 回京前夕 第32章 当洈水河上的薄冰渐渐融化之时,林远之的所上折子的回旨终于姗姗来迟,来宣旨的居然还是上次那个老太监,不同于上次那副恶心的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这次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谄媚了,连例行的荷包都谦卑的没要,读圣旨的速度也利索了不少。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尔提刑按察使司林远之,才堪伟任,棘闱擢秀,岩邑蜚声,清宁不改,风规峻爽,德性恬夷,养深宿雾之文奋,迅凌云之翮甘,棠百里标岩邑之清芬,特今赠刑部左侍郎,二月回京任职,叠荷渥於龙章,永流光於马鬣。 尔妻崔氏秉心明淑,赋质端凝,出自儒窐嫔于世阅洁修佐俊,合四德以奉尊章,婉娩宜家,躬百劳而光大业,眷政声之鹊起,惜懿质之鸾分,念此劳臣追维内助,兹以覃恩赠尔为正三品诰命。千秋彰芝检之荣,一德表阑闺之。钦哉” 虽然还是不大听得懂,但雨竹是什么人啊,当年大学英语六级听力完全没听懂也能靠关键词把答案猜出个七七八八的“奇女子”啊,很快抓住主要意思:老爹、老娘都升官啊,要回京了啊。 雨竹心里天马行空的胡乱想着,身子却一丝不苟的随着林远之三叩九拜,完全看不出一丝不妥。 老太监十分熟练地与林远之做好圣旨的交接工作,不同于上次的皮笑肉不笑,笑的十分真诚:“林大人,恭喜啊,皇上此次可是龙颜大悦啊,咱家可是听到消息,大人回京以后可是还有重赏的。” 老太监的卖好之意,林远之十分清楚,其实这也怪不得别人,这世道本就是逢高踩低,而且对这些人的示好还不能不屑一顾,毕竟京城那地方,多个人就是多条路,犯不着白白得罪人。 林远之也是官场老油条了,当下便笑着开口:“哪里哪里,以后还是要互相照拂才好。” 老太监得到想要的答复,满意的勾了勾嘴角,也不再废话,立刻就拱手告辞了。 留下林家一家人站在大堂上,笑得开怀。 崔氏算算还有不到半月就要动身了,立时不再磨磨蹭蹭,当机立断的收拾起东西来。转了一个圈又回过头来笑容满面的道:“竹丫头,快随为娘来,瞧瞧你有哪些东西是不喜欢的,不喜欢咱就不带。” 雨竹听话的上前伸手让崔氏握住,听得母亲絮絮叨叨的声音:“该扔的扔,东西少了船也能快点,也不知道你哥哥们怎么样了瘦了没要是受了委屈,娘定是要帮他们讨回来的。” 真好,有这么一个强势精明又不失母爱的娘是在太好了。雨竹笑眯眯的随着崔氏走,不时的点个头,再“嗯嗯”两声表明自己的支持之意。 青州的春天来得很早,二月里就吹来了春风,回京的日子已是近在眼前,雨竹却是越来越发愁,王阿婆的病越来越重了。 冬天总是会夺走很多老人的性命,艰难的熬过一个冬天,总是有许多老人走上街头,呼吸着新春的暖风,生命的气息可是今年这个春天,王阿婆似乎无法再出门了。 “姐姐,二娘不要留在家里二娘不怕进宫的姐姐姐姐二娘要跟姐姐在一起”王阿婆虚弱的躺在床上,人已经迷迷瞪瞪了,不停的说着胡话。雨竹在她零零碎碎的诉说中慢慢拼凑出当年的事。 王阿婆应该是闺名叫二娘的,有一个姐姐叫大娘,出生于刺绣世家的她们被前朝下令征召入宫,大娘已经有了婚约,只要赶紧出嫁就不算王家人,可是知道心爱的妹妹性子一入宫门必定逃不出个死字,大娘忍痛给二娘的茶中加了蒙汗药,自己代妹入宫,从此再也没有消息,汴绣受到其他绣种联合打压后,王家败落,一番风雨之后偌大一个家族只余二娘一人。性子绵软的二娘虽然手艺出众但不通世故,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 王阿婆躺在厚厚的棉褥子之中,瘦弱干枯的在被外只能看到一团微微的隆起。雨竹心中酸涩,好人就一定会有好报么王阿婆性子柔顺不会与人争斗,完全是无害型的,却在这世上落得这般下场,谁又会怜悯她,帮助她便是自己,要不是对着宁秋的那份微薄的歉疚,哪里会想到要去照顾这么一个可怜的老人。 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活在这世上,不是你想不争别人就会放过你的,为了好好的活下去,只有去争,只有去斗。 恍惚间看到王阿婆的眼睛颤了颤然后慢慢睁开了,里面一片茫然,仿佛都不能聚焦了。雨竹心中一痛,忙凑上去轻声问道:“师傅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要喝点水吗” 王阿婆慢慢的转了转眼睛,好像才清醒过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苦笑,眼睛里缓缓滴下泪来,忽然她直直的看向雨竹,眼里满是祈求 雨竹哪里不知道她是托自己看顾宁秋,连忙用力点头保证:“放心,我不会不管宁秋姐姐的。” 王阿婆这才安心的闭上眼睛,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雨竹坐在去码头的轿子里,在青州的一幕幕都像放电影一般在眼前浮现,乱民、时疫、菩萨、符纸、满地的质朴的礼物、好吃的鱼冻、天真执着的宁秋,王阿婆灵巧的双手、林远之和崔氏越来越默契的举止言行、离开前百姓送的万民伞到王阿婆的墓前戛然而止。 虽然这里并不富裕繁华,不说京城,甚至连登州都比不上,但在这里,她可以下厨做菜,可以自由随性、风风火火,可以知道那么多纯善的人的存在在这里爹爹是自己一个人,没有妾、没有庶姐的讽刺挖苦,一家三口像是真的一家人一般,每天都其乐融融的,想想京城那一大家子就头痛。 真的要去京城了,崔氏仿佛也沉默了,安静的坐在车上不说话,是在想回京后怎么处理好各房关系还是如何给丈夫报仇出气没有人知道。 在还未完全化去寒气的春风中,码头到了。 ﹊﹊﹊﹊﹊﹊﹊﹊﹊﹊﹊﹊﹊﹊﹊ 终于到了重头戏了回京啦,求支持。gd1806102: 第33章 回京 坐官船上路还是很不错的,又快又稳,沿途还不会为关卡所阻,晚上自有专门的码头供船只停靠、休整。可惜再怎么平稳崔氏也不准雨竹看书或做针线,就怕坏了眼睛。这年头可没有近视眼镜可用,无奈雨竹只得陪着崔氏聊天看沿途风景,闲暇时,便听母亲讲述京城宁远侯府的事,外放前雨竹只得七八岁,平日里只是待在自己房里,对家里的很多人都不很了解。那时年纪小用不着记那么多关系,现在回去可免不了要各房走动走动的,还是记清楚的好。 她的祖父,名叫林政,虽名政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武夫,戎马一生倒是凭着立下的功勋得封宁远侯,也是封妻荫子,光宗耀祖了。祖母史氏,娘家是鼎鼎有名的清流史家,只是在上次的帝位交替中站错了队,现在处于沉寂期。祖父多年征战积了一身病痛早已去世多年,祖母现在掌管着整个家族,把偌大一个家族治理的井井有条、服服帖帖的。 大伯父林珩之,是家中嫡长子,也就是林远之的嫡亲大哥,早早就袭了宁远侯的爵位,此次林远之被当做弃子也是托他所赐。大伯父他与大伯母范氏育有两子,分别是长子林宗寿、八子林宗斌,另外还有庶出的五子林宗钦。林宗寿比林宗延还大四岁,早已经娶了妻,媳妇儿是李家的小姐,长房嫡长孙的身份虽然足够高贵,但是福气不够胎里带出来的病每天都要用药养着。 二伯父林谨之,是个庶出的,不过亲娘是个贵妾,所以也相当于半个嫡子。从小不是读书的料子,老太爷走之前帮他捐了个官四等侍卫,从五品,其实也就是个守皇宫大门的城门官,其实每月只领俸禄,得空时去晃上一圈。娶得二伯母梁氏倒是个嫡女,娘家是书香世家,与二伯父生了一子一女,按家族排行来讲,是七子林宗诚、长女林雨梅。还有个庶出的的六子林宗谦。 四叔林慎之,倒是个能读书的,虽然名次不大好,好歹也是个正经科举出生的,现在已经爬到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品级虽然和二伯一样但关键在还能继续往上爬,而捐的官是没有这指望的。四婶赵氏,娘家是倒是世家望族,只可惜是个庶女,两人只生了一个嫡子,是排行第三的林宗明,此外还有庶出的九少爷林宗孝和四小姐林雨菊。 这些就是他们家所有的直系亲属了。 雨竹记人倒是记得很快,就是分不清排行,还有为什么二房的儿子都那么小,古时候不是长幼有序吗成亲应该是按顺序的啊。崔氏轻蔑的冷哼一声,也没有回答只是叮嘱雨竹一定要记住所有的人名与排行,不得出错。雨竹挠头,果然大家族神马的最讨厌了,要这么多人生活在一起,没有摩擦才是怪事。 最后崔氏又告诉她,除了这些叔叔伯伯是一个家里头的人以外,还有一位嫁入皇家大姑妈,闺名叫芙心,四皇子便是她所出。 唔,还是跟皇家扯上了关系,雨竹摸着圆润的小下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崔氏疼爱的打量着花骨朵一样的女儿,心里倒有种极其走运的想法,幸好有个姑姑入宫了,按照规矩,同族不会有异辈的女儿入宫,自己的宝贝女儿是无论如何不会有进宫的危险了,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可不是那么好进出的。 船越往北越是冷,刚出发的时候沿途还有些树啊草啊的好看看以打发时间,可离京城越近就越是冷寂,沿岸入目都是些光秃秃的树枝和没有被草覆盖的大块泥地,显然还是一副冬天的模样。 那副萧条的景象让人瞬间就没了赏景的乐趣,崔氏便又一遍遍的检查起雨竹的规矩来,见到祖母要怎么磕头、说什么话,见到伯父伯母和叔叔婶婶时怎么叫,还有跟兄弟姐妹们见礼又该如何如何,府里的仆役都是家生子,几代人下来关系都是盘根错节的,不可随意处置。要是长辈要塞下人进来,就先收下,等她慢慢收拾这些眼线云云。 没多长时间就到了水路的最后一站,剩下的路就要坐马车了。崔氏最后检查了一下雨竹和林远之身上厚厚的毛线衣,这才示意林远之可以走了。 林远之无奈一笑,率先迈步下船,雨竹裹紧了身上披的织锦镶毛斗篷,跟着崔氏后面出了船舱。呼吸着外面冰爽的空气,脚下踏着冻得很硬的地面,不由的长舒了口气,虽然不晕船,但好几天飘飘荡荡不能脚踏实地的感觉也确实受够了,感觉骨头都僵硬了。 上了马车还没走多远,车就慢慢的停下了,下原来天色已晚,准备在中途过夜的驿站休整一夜,明天一早出发,天黑前就能到宁远侯府了。 驿站的房间都是标准间,配备齐全,称不上贵气倒也干净,送上来的饭食也能入口,现在在此借宿的只有两家,另外一家好像官儿不大,反正驿丞净往这边跑,侍候得很用心,连热水都备得妥妥的,不用下人再去烧,还叫差役们准备新鲜的草料给他们喂马。 雨竹第一次见到林远之在外面的样子,对待驿丞疏离而又不失礼节,偶尔遇到另外借住的那个小官却是亲切的点头致意,倒是让那个年轻的官员受宠若惊,连连拱手。真不愧这么年轻就爬这么高,老爹果然是个做官的料子。 明早还要早起赶路,于是吃了饭就各自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林府众人便早早动身,没想到那个驿丞起的倒是最早,手脚麻利的帮着搬运行李和装车。林远之倒是很淡然,上了车后才露出不屑的样子:“倒是有些小聪明,可惜不堪大用。” 窗外的景色渐渐繁华起来,行人逐渐变多,临近傍晚,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雨竹还来不及带上帷帽仔细看看这个历经沧桑的古都城门,早有宁远侯府的人在那里候着,行了礼便换了赶车的人,急急的往府里去了。gd1806102: 第34章 进府 一路上,崔氏只是默默的抓着雨竹的一只手,静静无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雨竹心里也有些紧张,刚才匆匆一瞥,已然觉得那几个仆役穿戴和言谈举止皆是不凡,不由对京城宁远侯府又高看了几分。脑子里最后一遍回忆演练着见到什么人行什么样的礼、说什么样的话。 马车里一片安静,只听得踏在石板上马蹄的塔塔声和街道上各种声响。四下分布的孩童哭闹声、嬉戏声、奔跑声,行人或匆匆或悠然的脚步声和小商贩与买家的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虽日头早已西沉,却还是热闹的很,不愧是天子脚下的京城,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非别处可比。 又走了一会儿,马车稳稳的停下,赶车的车夫恭敬的声音传入马车:“夫人、小姐,到府了。” 下车后就就匆匆进了等在侧门处的轿子,雨竹只边走边偷偷看了一眼大门,果然有石狮子、门前列坐着几个衣帽鲜亮的门房,倒是颇有气概。 抬轿的小厮是不得进内院的,因此轿子在垂花门前就停下了,轿子帘外传来林远之的声音:“我先去见见兄长和四弟,你先带女儿去见母亲吧。”崔氏低声答应着,外面脚步声渐远。不一会儿,一个身穿豆绿色绣花小袄的媳妇笑着上前打起轿帘,扶着母子二人下了轿。那个媳妇子面容爽利精明,拉着雨竹的手笑道:“哎呦,瞧三姑娘生得多好呀,老太太见了定然喜欢。” 雨竹有点生气她的语气,但见这个媳妇子穿的也是绫罗绸缎,头上的金钗银簪也挺粗挺多的,就知是个体面的仆妇,也不说话,只微微一笑,清冷的虚视前方,那肃穆端庄的样子倒把那媳妇子给镇住了,本想着三小姐年岁还小脸皮薄,可以探探底,这下也不好继续装傻试探下去。讪讪的上前扶着崔氏的手进了垂花门,雨竹看着垂花门中柱上刻着的仰面莲花花瓣和莲叶的华丽木雕,微微一笑拒接了旁边媳妇丫鬟的搀扶,抬步踏上了青石台阶,心中居然奇迹般的镇定下来,不怕你出手试探,就怕你什么都不做,这本家果然有人不是一心盼着自家回来的。 沿着穿堂右侧的抄手游廊向里走,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媳妇婆子都纷纷行礼,却还免不了偷偷抬头看一眼。雨竹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爽,看毛看啊,真是没规矩。 因要先拜见老太太,所以先要去的便是正房。又穿过两个圆月亮门儿,来到厅房后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气派非凡,两侧抄手游廊厢房林立,,廊沿下挂着各色八哥画眉等或羽毛鲜亮或歌声婉转的鸟雀,来到正面的房间,一个穿暗红色暗纹的爽利婆子笑着迎上来:“刚才老太太还念叨呢,可把三太太和三姑娘盼来了。”于是打起帘子,向里面报着:“三太太和三小姐到了” 雨竹吃不准这婆子是什么来头,崔氏转头低声道:“这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谢妈妈。” 猜大约是祖母房里有脸面的婆子,雨竹遂微微蹲身就要施礼,那婆子慌忙避开,亲手搀了雨竹道:“这老奴可担不起,姑娘这一礼下来,可不要折了我的寿了。”边笑着示意她进屋去。 进门就是个黄花梨鹿鹤遐龄屏风,古朴雅致,又透着淡淡的奢华,绕过屏风,只见满目绫罗绸缎、珠翠环绕,彩绣辉煌,晃得人刺眼。定睛一看原来是艳妆丽服的一众女眷,雨竹定一定神,见众星捧月中摆着一张鸡翅木嵌螺钿理石的罗汉榻,榻上置了同样材质的小炕几,中间靠坐着坐了一头发花白的老封君,气度不凡、面容冷肃、周身佛意盎然,便知这是祖母史氏了。 有一个穿红绩袄青绸掐牙背心的丫鬟上前为雨竹除了身上的织锦镶毛斗篷,雨竹拂了拂衣袖,便跟着母亲给老太太磕头。 老太太问崔氏在外面过得可好,崔氏笑着回道:“劳老太太惦记,都好,老爷外头也顺利,临走时青州的百姓还送了万民伞呢。”老太太也高兴起来,神色间十分满意。 瞧见崔氏身边的雨竹,眼里不禁闪过一丝惊讶,冲着雨竹招手:“那是竹丫头吧,都这么大了,快来祖母这边。”雨竹款步走上前去,任她拉着自己的手从上到下的仔细端详,但只见四年不见,倒是真真变了一个人似地。 头上低低挽着个堕马髻,上面只简单中嵌以一朵海棠珠花,两绺柔亮黑发自然地垂在脸颊两侧,清亮盈盈的翦水眸,含丹如花的樱桃唇,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烟葱绿的薄烟纱小袄,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就这么安静的垂头站着便是一幅画儿般得好看,再加上那通身沉静高雅的气派,真是说不出的招人喜爱。 史氏看了也忍不住心生疼爱,心道,到底是嫡出的嫡出,这相貌气度果然不凡。脸上不由的带了慈爱:“路上累不累,待会儿吃了饭就回去早点歇着,祖母都给收拾好了,屋里缺什么、有什么想吃的,尽管提出来。” 旁边的谢妈妈忙道:”老太太,三太太和三小姐一路舟车劳顿,可是还没顾上喘口气呢,再说这满屋子的人,您只拉着孙女说体己话可怎么行,三小姐离家时候年纪小、日子又久,总得先把人认全啊。” 老太太就指着旁边的女眷道:“那三个分别是你大伯母、二伯母和四婶婶。”雨竹瞧着大伯范氏母面容白净,脸有些圆,显得雍容又富态,但眼里偶尔闪过的精光表明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内宅妇人;二伯母梁氏倒是姿色尚佳,就是眉心一道深深的忧虑纹;至于四婶婶赵氏,是其中最最普通的一个了,只勉强称得上清秀,但那双眼睛娴静安详,嘴角总是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显得很是可亲。 崔氏只是对妯娌们微微福了福,雨竹就要一一拜见。老太太又指着梁氏后面的一个粉衣女孩道:“那是你梅大姐姐。” 又一指赵氏后面的矮个子黄衣女孩儿说:“这是你菊妹妹。” 雨竹正要上前见礼,老太太就一挥手,淡淡的道:“自家姐妹那么多礼干什么竹丫头这些天也受苦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养好神再来陪祖母说说话。” 崔氏笑了笑,看了一眼眼神复杂的范氏,上前扶着老太太离开了。gd1806102: 第34章 新的院子 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的晚饭让雨竹颇有些食不下咽,唯一的好处就是终于见到了分隔好几个月的哥哥们,两个少年早已长的芝兰玉树,而这场突然的大变,让他们手足无措的离开了父母的庇护,吃了不少苦但也迅速的让他们脱去了少年的稚气与青涩,坐在席上虽高兴的眼睛都在笑可举止还是一派优雅大方,就连林宗季骨子里的跳脱也完全消失无踪,眉宇间的刚毅与稳重让暗暗打量的雨竹极其欣慰。 因为连日的奔波赶路,一身风尘,吃完饭后也只是略略叙了几句话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直到第二天早晨,睡得饱饱的雨竹才缓过劲儿来,谷香和翠微听见声响才捧着帕子、脸盆进来,翠微上前挂起床幔,只见自家小姐娇憨的睁开眼睛,微薄的阳光洒在她散落在枕上的乌发上,慵懒中妩媚顿生,坐起身来,发梢荡起涟漪,侧面素白的容颜在阳光下茸毛清晰可见,莹白透明;可能不适应阳光,懵懂的眨着眼睛,那睫毛便如团扇般曲扬开来,顿时就像一幅古意盎然的画卷铺陈开来,让人移不开眼睛。 看着俩丫鬟一动不动的傻样子,雨竹很不淑女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谷香眼中的小星星瞬间幻灭,上前一步给她穿衣服,可怜这丫头自见了她就激动的不行,直念叨:还是有主子好。弄得雨竹哭笑不得,只得由着她忙前忙后的折腾。 收拾好了便赶忙出门了,如今可不比在外面可以随心一些,每日都得早起给老太太请安,没准儿还要留饭,哎,跟老太太同桌吃饭可是一场兼耗脑力和体力的运动,一边要刻刻注意保持好自己的用餐礼仪,另一方面还要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的琢磨说些好听的,拍拍马屁、说说笑话儿逗老太太高兴,总结起来就是讨老太太欢心,丫的,就是去当个高级服务员,偶尔动个两筷子证明一下自己也是吃了的。雨竹忍不住呜呜,也不知道小厨房还保不保得住,这天长日久的可别把胃折腾坏了。 三房住的是西侧院,院子三面都有房屋,正面是三间屋子,屋里有木隔断或落地罩,中间正堂二堂留着待客理事,正屋后头建了三间小小的抱厦,两边有耳房。内仪门建有东西厢房和仆役们住的鹿顶耳房。东西厢房各二间,厢房和耳房之间,有过道儿,可通后院,雨竹的幼竹居就在崔氏正院边上不远的东小院里,阳光很充足,屋子里倒是敞亮的很,林宗季和林宗延因着还未成亲所以也有各自的院子。南边是林远之妾待得地方,里面套着几层小院落,一溜儿清水脊的门楼儿,因着林远之就那么三个妾,所以空落落的没填满,雨兰都有自己院子,总的来说这地方还是很宽敞的。 最近大房的丫鬟们日子很不好过,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做事,生怕做错了一点被范氏拿来出气,尤其是范氏的贴身大丫鬟更是战战兢兢,三房回来的这几天到有三个丫鬟挨板子的挨板子,挨耳光的挨耳光。打扫的小丫头每日都要扫出好多摔得粉碎的茶盏、瓶子。 洒扫的一个叫做四儿的丫鬟发愁的看着簸箕里的碎瓷片,苦着脸向旁边的丫鬟彩云抱怨道:“真是糟蹋东西哟,主子发火拿着东西就摔,咱们做奴婢的就要小心着打扫,还要辛苦把碎片偷偷弄出去倒掉。不提旁的,我当值这些两天倒掉的碎片就好几簸箕,里面随便一个东西就够我们好几个月的月钱。” 彩云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这才很不屑的说道:“咱们大太太可真不是个心里敞亮的主儿,我娘是厨房的老人儿了,她跟我说三太太随三老爷外放之前就和大太太不对付。”她冷笑一声,神神秘秘的凑近了四儿:“要我说,就是大太太妒忌,我娘说三太太样样都压过大太太一头,娘家是显赫的平远侯府,当年嫁进来的时候那嫁妆可是啧啧,三老爷又比”彩云手一指屋里,四儿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三老爷可是正经的探花郎,长的又好,顶顶难得的是这么多年就三个妾,其中还有两个是以前伺候的丫头抬上的,三太太肚子又争气,嫁进来就三年抱俩哥儿,还生了咱们府上唯一的金贵嫡出姑娘,儿女双全端的是极好的福气。还没有庶子闹心,哪像咱们太太整天为着大少爷的身子担心,还要压着五少爷,八少爷还小,大老爷还到处,同样是太太,这日子过的可不憋屈。” “竟是这样,可这也犯不着砸东西啊,这些都不走公中,是要太太自己掏体己补上的。”四儿是外面买来的粗使丫头,讲话也是憨憨的。 彩云转着手上绞丝的金镯子,笑骂:“你个笨丫头,哪里要你担心,快收起那村气吧,莫不是看上大老爷了,想着替他省钱呢。” 四儿顿时红了脸,气急败坏的争辩道:“你又浑说我什么时候说了。”一跺脚端着簸箕跑开了。 “哼。”彩云冷哼一声:“真是没见识的小丫头,以为所有的爷都是通天梯吗,不知天高地厚。”想着大老爷那发福的样子就忍不住甩了一下头,嘀咕着:“二少爷那样的才是有出息呢。”羞涩的红了脸,暗唾了自己一口,转身掀起帘子进去了。 自从林宗延、林宗季兄弟回府,就被宁远侯府的大小丫鬟就惦记上了,两个少爷只相差一岁却是一样的俊朗挺拔,双眉斜飞入鬓,点漆目有湛湛神,不经意高高挑起的眉梢眼角在丫鬟们眼中是那样的矜贵傲然,二少爷面容冷俊却优雅知礼,四少爷嘴角常含笑却有一抹似是而非的邪气宛然流转,目光一碰,便教人心头一震。又都是嫡出的三房嫡出的少爷,身份尊贵,每次去这两位少爷院子里送东西、传话的活儿丫鬟们都抢破了头去争,可惜目前还是没有哪个丫头成功。 崔氏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们这么快就被丫鬟们惦记上了,正忙着打点礼物装车,回京这都好几天了,房里也差不多收拾妥当,回娘家的事可不能再拖了。gd1806102: 第36章 复杂的外祖父家 平远侯府就在京城的中轴线上,装满礼物的马车沿着城中最宽的路急驰了两个时辰才到。林远之先去拜见岳父,顺便领着两个儿子认认门,崔老侯爷可是出了名的护短,要是得了他的青眼那好处可是不可小视。 被穿着鹦哥绿潞缎褙子的媳妇领着向内院走,雨竹不由心中忐忑,又要见一大票的亲戚了崔氏早已经和自己介绍了一下外祖家的人员组成,可称得上人丁兴旺。 外祖父平远侯崔海,娶了一妻七妾,还有通房丫头若干。咳,那个外祖父还是很能干的,甚至做到了雨露均沾,看看他这么多年的努力成果嫡子两个、嫡女两个,庶子庶女基本每个姨娘都生了一至两个,偌大一个侯府挤得满满当当,好在崔氏是最小的嫡女,从小就是老侯爷的宝贝疙瘩,倒是分得一个小院子,比那些挤在一个院子里的庶出姐妹们好多了。 现下府里还剩下一个最小的庶出姑娘待字闺中,因是老来女又是府里这一辈儿最后一个孩子所以极得崔老侯爷喜爱,一应用度都是比着嫡出的姑娘来,而且随着前面女孩子们的出嫁,地方也宽敞了起来。崔老侯爷就匀了个景色清幽甚至还包含了一个小湖的院子供这位排行十一的姑娘住。更兼这位小姐嘴甜人乖,时不时的做个荷包、扇套逗老侯爷开心,不仅自己成了老侯爷的掌上明珠,连带着生母周姨娘都比其他妾室更有体面,加上又是生了儿子的,平时没少膈应杨氏。 崔氏说的时候眼里的寒霜简直冰寒彻骨,但下车时又恢复了端庄高雅的样子,看的雨竹啧啧称奇,这演技搁二十一世纪至少也是影后级别的啊。 外祖母杨氏身体非常健朗,得知四年不见的小女儿回来了,高兴的亲自到仪门前来接,崔氏上前欲要行礼,被她一把揽住,母女俩就抱头痛哭起来。 “你这个丫头,离京那么久也不知道写封信回来,娘都怕死了也见不到你最后一面。”杨氏像个老小孩一样,在众人劝慰下止了泪却还搂着崔氏不放。 崔氏倒也不复在外面的雍容,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娇态来:“娘,婉莹都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腿都麻了,您怎么一见面就怪我啊,不高兴我来那我就带着你外孙、外孙女回去了。”说罢,腰一扭就佯装要离开。 “哎呦,这是做什么,谁不高兴啦,娘帮你收拾她,这是竹丫头吧,快随外祖母进去,瞧这小脸冻得,都红了。你这个娘是怎么当得。”杨氏装聋作哑、絮絮叨叨的拉着雨竹率先就进了仪门。 被杨氏温暖的手紧紧攥着往前走,雨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外祖母大人明鉴,不要冤枉了老娘,这红可不是冻得,是憋笑活活憋出来的哇。 这边还没叙上几句话,崔老侯爷就领着女婿和外孙过来了,得,长辈齐全了。林远之和崔氏又领着三嫡出的孩子和一边被极度忽视的雨兰姑娘一起行了礼,见到了自小捧在手上长大的嫡出的小闺女,崔海也是虎目含泪,嘴唇哆嗦了半响才憋出一句话:“这小子对你好不好,不好的话就和爹说,帮你好好教训他一顿。”说罢还恶狠狠的瞪了一边老老实实的林远之一眼。雨竹瞄着自家老爹憋屈又无奈的样子,很不厚道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个外祖父倒是个妙人。 二堂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帘子一掀,一个穿着桃红色褙子,从绿色西番花刻丝综裙的娇小女子领着丫鬟进来上茶,细看脸上脂粉施了厚厚的显然年纪已经不小了,胜在嘴角时时挂着温柔的笑花,走起路来袅袅娜娜的,倒还风韵犹存。 “听得八姑奶奶回来了,婢妾心里高兴,就擅自主张泡了茶过来,但愿不曾冲突了贵客。”声音也是软软的、怯怯的。 刚才还笑得开怀的杨氏一下子沉了脸,淡淡的开口:“周姨娘费心了。”眼神闪了闪,转头对着崔老侯爷笑道:“老爷,妾身只顾着高兴了,竟在这待客的地方招呼起自己闺女了,还是去后院吧,叫丫鬟们在水阁摆饭。” 崔老侯爷自是同意,都是家人也就不纠结内院外院了,一行人便沿着抄手游廊一路进了杨氏的院子。 雨竹瞥了一眼低着头跟在众人后面的周姨娘,果然不是个心思简单的,本来一个姨娘不经主母的召见就出来已是不合规矩,但她偏就挑在了崔老侯爷也在的时候,还坦然自己是高兴才不顾规矩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总不能再怪她失了规矩。来古代这么久,总算见到了稍微上档次一点的妻妾争斗了,雨竹微微有些兴奋,看高手过招总比孙姨娘那种自杀式手段来的精彩。 要是孙姨娘知道自己这么些年的努力被雨竹看成是小丑、猴戏,不知道会不会气晕过去。 不过这周姨娘在母亲回门时花心思露面是为了什么呢 “竹丫头,看看这园子。”崔氏颇有些欢欣的指着前面,到底是自己长大的地方,这么多年过后再回首总是有些别的意味在里面。只见眼前假山、曲桥、参差不齐,景色迤逦,幽深曲折,仿佛给人以曲径通幽之感,特别是从从太湖搜觅来的石峰,奇形怪状的嶙峋之态,或立庭院,或伴荷塘,姿态玲珑奇特。立之可观,卧之可赏,使人犹入丘壑,如游名山。园子不大,但这般布局倒是巧思妙想,充分利用了空间,颇有趣味。 见雨竹一个劲的打量,显得颇为喜欢的样子,杨氏也很高兴,轻轻拍拍雨竹的手,笑道:“喜欢就多来玩玩,待会儿见见你表姐妹们,以后也有玩伴。” 雨竹轻声应了,很乖巧很听话的装猫崽子。 因杨氏早就吩咐过,所以雨竹一家到了杨氏的院子就见到一堆“莺莺燕燕”,五颜六色的衣裙、闪闪发光的各种钗环,还有见到客人的齐刷刷的低头娇羞,让雨竹大呼吃不消,她怎么会有正么多的表姊妹,肯定不止十个。 回头看外祖母杨氏也是一副纠结的表情,还是担起了介绍的重任。 “这是你大表姐美玉。” “这是二表姐红玉。” “三表姐雪玉。” “五表姐墨玉。” “十表妹月玉。” “咳咳”雨竹咬着牙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越狱”怎么会有这个名字难道她爹或者娘也是穿的gd1806102: 第37章 宠妾灭妻 她爹或她娘肯定不是穿的,雨竹好歹弄清楚了原来是谐音。但和十表妹月玉的梁子却是结下了,那个小姑娘是雨竹嫡亲的舅舅,也就是杨氏小儿子的嫡出女儿,也是千娇百宠的长大,只比雨竹小一岁,今儿为了迎客到现在还没吃上中饭,小姑娘早已是一肚子火气,这个八姑姑家的表姐居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还那么大的反应,可不是欺负人吗小姑娘很快就决定不理这个表姐了。 杨氏终于介绍完了所有的孙女,心中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的暗暗抱怨自家老爷花心,庶女也罢了,不过是赔上一副嫁妆送出门子的事,可生了这么多庶子留在家里,不仅要好吃好喝的供着,娶了妻生了子又是麻烦,家里给挤成什么样儿了,记全这么多孙女的名字就让她白了多少根头发。 其实雨竹还是很会取巧的,不管表姊妹们怎么多,她只要记住三个就好了,大舅舅家的嫡女美玉、雪玉,二舅舅家的嫡女月玉。其他都是些无足轻重的,顶多将来出嫁时送点礼物也就全了情份和礼数了。 她打算的倒好,可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一般发展,等双方都见过礼后,一群穿红着绿、浑身香气扑鼻的表姐妹们就热情的蹭了上来,这个夸雨竹长的好、那个赞雨竹衣服漂亮,不像是多年没见过的表姐妹,倒像是对自己嫡亲的姐妹。雨竹只是很疏离的淡笑着,小样,你们眼睛虽然飘忽,可别以为我不知道总会不经意的扫过我哥哥。这古代虽然不排斥近亲结婚,可本姑娘在乎,可不能让我将来的小侄子、小侄女有变成傻子的风险。 看看嫡出的三姑娘,啧啧,除了最小的“越狱”姑娘,其他两个的心思好像也活动了,不然脸红个什么劲。偷了个空儿瞪了一眼挂着礼貌微笑的大哥和二哥:看你们惹得烂桃花。 林宗延和林宗季表示很无辜,他们也很尴尬好不好,一屋子大小姑娘火辣辣的眼神扫过来扫过去的,要假装没发现也是很困难的。 有小丫鬟进来禀报饭准备好了,一行人便移步去水阁。 所谓水阁自是临水而建,夏天想必凉爽宜人,现在还是早春时节,临近中午风还是带着丝丝凉意,因此便放下了三面的帘子,只留着南面的透光,这时几个表哥也从学里回来了,远远的看着一排高高低低的男孩子朝水阁这边来,雨竹又有些忍不住想笑,这孩子生的都够组成一支足球队了。 走的近了,领头的一个小少年穿着靛青色弹墨藤纹蜀锦交领衫,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约莫十二三岁,其形态举止却已有了几分皎皎风华,让人眼前一亮。不等他跪下行礼就被崔氏上前一把抱住:“哎呦,我们弘哥儿都长这么大了,姨母都快不认得了,快让姨母瞧瞧瘦了没。”一边上下其手,将小少年从头到脚摸了个遍,崔安弘羞涩的弱弱闪躲着,仍然抵挡不了崔氏的热情,只得小声道:“姨母,安弘没有瘦。” 那涨红着脸却又佯装镇定的小模样,好受喔,俗话说女人都有成为腐女的天赋,雨竹瞬间开始胡思乱想:弱受表哥要配强攻还是忠犬攻,啊啊,是在是太有爱啦。难为她脑子里能一边想着强攻弱受,一边还能面上丝毫不露的和雨兰一起敛衽一福丫的,装的跟真的似地。 贺安弘终于努力从这个怪姨母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冲着雨竹和雨兰回了一个家礼。偷眼一打量:左边一个穿着宝蓝彩绣牡丹织金锦对襟小袄和樱草色彩绣百蝶穿花织金锦留仙裙,右边一个穿着竹青刻丝并蒂莲纹彩晕锦小袄,下面系着一条湘色绣长枝花卉嫩黄折枝玉兰双丝淡黄地蜡缬鸳鸯花束纹纱花笼裙,挽着一模一样的堕马髻,两人都娉娉婷婷的站着,说实话比自家那一大群妹妹好看多了。再比比,总觉得忍不住瞄瞄右边那个矮些的,贺安弘困惑的眨了下眼睛,可能刚才被姨母吓坏了,出现错觉了。 虽是一家人但也要顾虑到男女大防,便在水阁中央竖了一个紫檀镶黄杨木雕云龙宝座屏风,丫鬟婆子麻利有序的上菜、端茶,男人那桌没过多久就热闹起来,女眷这边倒是还好,斯斯文文的安静吃菜,偶尔说笑几句,大部分时候都是杨氏捉着崔氏说外放的情况。 这时一个小丫头战战兢兢的来报:“十一小姐来了。” 刚才还轻松惬意的气氛顿时被破坏的一干二净,杨氏啪的把筷子扔在桌上,恨恨的道:“她就见不得我高兴一天。” 崔氏也敛了笑容,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她倒要看看一个爬床丫头的女儿究竟会狂到什么份上。 崔婉云可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她早早就从周姨娘哪里得到消息,今天八姐姐带着夫君和儿女回娘家,姨娘说自己的好机会来了,凭她的聪明哪里会傻傻放过机会。今天来这么晚不就是要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才不枉她的精心打扮。 雨竹眯着眼睛看这从外面袅袅而来的少女,只见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倒是个美人。 周姨娘也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也是一身鲜亮,小腰扎的细细的,恭恭敬敬的和杨氏行了礼后才笑道:“十一小姐来晚了,大家不要怪罪才好。” 崔婉云镇定的向四周福了一福,脸上挂着真诚又羞涩的笑容道:“婉云来晚了,自罚一杯赔罪了。” “算了,自家人哪来那么多规矩,婉云快坐下吧。”屏风那头传来崔老侯爷满不在乎的声音,显得很寻常。 雨竹静静的抿了口茶,看来,外祖母这现年受得委屈不小啊,听母亲的意思这周姨娘就是一丫头出生,究竟要崔老侯爷怎样的宠爱才把她的胆子纵的这般大。外祖母杨氏明明没有去请她来,那个十一姑娘自己违抗嫡母命令擅自过来了,居然一点事都没有。看样子,自己这个蛮有意思的外祖父难道还是个宠妾灭妻的gd1806102: 第38章 孽缘就要扼杀在萌芽状态 不知道这种怪异的局面是怎么回事,雨竹垂下眼,静静的打量着这位十一小姐的“表演”,今儿唱这一出想干什么 “这就是姐姐家的明珠吧,花骨朵儿似的,姐姐真是好福气。”婉云轻移莲步,嘴倒是甜的像蜜一样。 雨兰被夸得很舒坦,深感遇到知己,冲着婉云露出友善的笑容。 婉云笑着微微点头,又站起身来给崔氏布菜,温柔道:“尝尝这卤鹌鹑,是厨房孔大娘的绝活,最是可口不过,别处可是吃不到的。” 崔氏看她声音不对,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眼里闪过一道利芒,快的让人几乎把握不住。笑得比她还要温柔,用一种很感怀的语气道:“云妹妹莫要同姐姐客气,其实该你多吃些才是,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当年姐姐十岁那年中了邪似地就想吃卤味,爹爹心疼我,找了好多家酒楼,这才重金把擅做卤味的孔大娘挖到咱们家做厨娘,一直吃到出阁才罢休,我记得爹爹还想叫孔大娘陪嫁来着” “哈哈,亏你这丫头还记得,没见过那么馋嘴的丫头,现在都做娘了还那么挑嘴吗”崔老侯爷爽朗的声音隔着屏风也很清晰,最后一句显然是问林远之的。 “婉莹不挑嘴的,很好养活。”低低的笑声带着成年男子特有的磁性,显得特别悦耳。 “别是你不当心,婉莹丫头一定是挑嘴的。”大概是酒多了,崔老侯爷显得有些蛮不讲理,仗着身份欺负女婿。 “爹”当着一群后辈的面被这般调侃,崔氏终于红了脸。 杨氏也撑不住笑了,抓着女儿的手道:“别管他,老东西一定是喝醉了,待会儿席散了把他一个人往房里一关,晚上就好了。” 乖乖,这外祖母咋这么彪悍。 雨竹噙着笑打量着那位婉云小姐,有些道行,要让那边能听见女眷这边的声音,故意大声说话那副娇弱的身子正常说话的声音可不该是那么大声的。以一副主人招待客人的样子和母亲说话,只会挑起母亲的怒火,然后是打算用苦肉计引起崔老侯爷的怜惜吗明显不划算,再扫过她粉润微红的脸颊 雨竹轻轻放下筷子,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冷芒,真是不知死活,被宠着长大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看看身旁的母亲,嗯,笑得很娴雅温柔,雨竹打了个哆嗦,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啊”忽然,男人那桌传来一声惨叫,还夹杂着杯盘砸碎的声音。 女眷这桌也慌了神,几个小的忍不住哭了起来,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婉云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来,拿帕子往眼角一抹就惊慌失措的喊了起来:“哥哥,哥哥你没事吧。”脚下不停的往屏风里面走。 余光瞅准了老太爷旁边的儒雅身影,心中一喜,帕子捂着脸抽泣着就往那边冲,撞到一个温暖的身体便伸手抱紧了,呜呜咽咽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娇弱。嘴里还念叨着:“哥哥,你哪里摔伤了,要不要紧,我帮你敷药,呜呜,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婉云的心里咚咚的跳的很欢快,终于成功了,那么优秀的姐夫就要也成为自己的夫君了,凭自己是主母的妹妹,一个贵妾的身份是跑不掉了 等她终于感觉怀中的身体太过柔软时,头顶上传来戏谑的声音:“那个,十一姨,能不能放开我,你勒的我肚子好痛啊。”额,其实不用那么拼命的用胸抵着我啊,可惜这话不能说出口。 是女的,她触电般的跳开,脸色惨白,入目是众人呆滞的脸和雨竹古怪的脸色。 这才看清,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雨竹站到了林远之身前,自己为了求逼真用帕子捂了脸,只是看准了方向,谁知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抱住了雨竹,为了众人都看见还抱了好一会儿。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雨竹身后站的可是一脸惊讶的林远之呢 崔老侯爷勃然大怒,指着婉云的手都在哆嗦:“你发什么疯啊,你你这是要气死我,怎么能做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啊” 周姨娘这下子赶紧冲了过来,很利索的跪下抱着崔老侯爷的大腿哀泣道:“老爷,十一小姐只是心忧五少爷,太过焦急导致心神大乱才会如此啊,您那么宠她就饶了她一次吧,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混账,这样都不是故意的,那怎样才算故意的。”一把踢开满脸是泪的周姨娘,崔老侯爷转头看道闻声过来的崔氏,顿时禁了声。 比着泪如泉涌的周姨娘和泪如雨下的崔婉云,崔氏十分平静,眼里却是浓郁到极致的痛,握着帕子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就这么淡淡的望着崔老侯爷,明明已经难过至极却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做着无声的控诉:为什么把一个庶女宠的这样无法无天这到底是谁的错您要让女儿让出自己的夫君吗您还是小时候那个为了让女儿吃上最好的卤味跑遍整个京城的爹爹吗 崔老侯爷忍不住浑身一震,忽然大吼道:“来人,把十一小姐带回去,在吴举人来迎亲前不准踏出房门半步。”顿了一下,又冷冰冰的看着周姨娘道:“周氏身体不适,即刻送到城北庄子上去修养。” 十一小姐傻了一般望着崔老侯爷,嘶声哭道:“爹爹,我只是不要嫁给那个穷举人啊,嫡出的姐姐们都嫁得那么好,为什么就给我找了个穷举人啊”看到旁边瘫软的周姨娘,崔婉云又娇声哭道:“爹爹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一定乖乖嫁人,再不打姐夫主意,您饶了姨娘吧,不关姨娘的事啊。” 见崔老侯爷目光松动,婉云更是哭得可怜柔弱,眼泪像不要钱似地往下落。很快就面色惨白,气息微弱摇摇欲坠了。 毕竟是放在手心宠了这么些年的老来女,想到女儿冬天送的衣夏天送的汤,崔老侯爷忍不住心软,伸手便要去扶。 “哎呀”一声清脆的叫声在寂静中响起,婉云恨得直咬牙,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气氛全毁了,只要再晚一会儿,等崔老侯爷扶住她,她就能晕过去。到时候面对着病的奄奄一息的爱女,崔老侯爷哪里还忍心处罚就差一点 崔氏转头看向雨竹:“你这丫头叫什么” “娘啊,女儿看十一姨一掐自己眼泪就像下雨一样说流就流,这不是好奇嘛,便试了一下。”说着还抽了抽圆润可爱的鼻头,声音也带了哭腔:“好痛啊。” 杨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怪道:“你个小丫头,莫不是想学了以后留着哄你爹”老太太挑眉看了眼又尴尬又愤怒的老伴,嗤笑道:“学这些下三滥的法子有什么出息。”走过去拉着雨竹的手慈爱道:“竹丫头莫怕,以后你爹敢凶你,你就来找外祖母,自有人帮你出气,可不能学坏,长辈也是能欺骗的吗” 又腾出一只手拉着崔氏:“走,不要再这儿招人厌,咱娘儿三去说说体己话。”也不管一屋子小辈,自顾自的拉着人走了。 林远之也无法,这场面可是尴尬极了,无奈的冲满面赤红的岳父拱了拱手,带着俩同样目瞪口呆的儿子跟着出去了。 “爹,这女人还真是恐怖,哎,你说她怎么敢就这么扑过来了,活像一只饿狼见了活鸡”林宗季话还没说完,脑门上就被敲了一记。 林宗延平板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怎么和父亲说话的。”一边放下“作案”的手,慢斯条理道:“母亲曾经的教导难道你都当耳旁风了” 看着俩儿子一唱一和的调侃自己,某帅爹表示不知道怎么反击,怎么这么气短呢,明明自己啥都没做错 回去还要哄老婆的林远之觉得自己真的很无辜。 被祖母带走的该是姨母的嫡亲女儿,自己的亲表妹吧,安静的看完这一场闹剧的崔安弘凝视着雨竹远去的背影,微微的勾起精致的嘴角,黑曜石般的眸子闪闪发亮,真是个特别的小姑娘。 呀呀,下了课就火速跑回来更文了,伤不起gd1806102: 第39章 给备考的哥哥减压 不说回家后林远之怎样哄老婆,雨竹先遇到了麻烦。 自从那日从平远侯府回来,雨兰就一直不对劲,整个人阴沉沉的,每次接到她飘过来阴森的眼神雨竹都会感到浑身不自在。 这是怎么得罪她了 除了这个脑子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的庶姐,雨竹在宁远侯府的日子倒是过得如鱼得水,相当惬意悠闲。 约莫是为了弥补三房所做的牺牲,老太太格外的宽容,不仅很干脆的答应了崔氏和雨竹自建小厨房,还做主让她们自己挑人补齐下人的定额。 范氏听到下人报来的消息,把手中准备安插进三房的丫鬟名单狠狠拍在鸡翅木雕花黑漆的坑卓上,又砸了两个茶盏。她的陪嫁妈妈心疼的上前给范氏顺着气,劝道:“太太何必为这点子小事置气,这人插不进去可以慢慢收买,总不会是铁板一块,气坏了身子岂不便宜了她们。” “当年我生老大的时候是冬天,下那么大的雪,饭菜从大厨房端过来早就冷了,派人去求她容我设个小厨房,她狠心折腾我,愣是不允,坐月子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要是一视同仁也就罢了,老三媳妇一回来她就巴巴的上赶着同意。”范氏想着这些年吃的苦,抽出帕子抹眼泪:“这些年我辛辛苦苦打理这个家,二房、四房又哪是吃素的,明里暗里下了多少绊子你说我起早贪黑图的是什么没落着一点好,她的宝贝小儿媳妇回来了,我这个蠢得就没用了” “哎呦,我的大太太,这话可不能说。”听得范氏话越来越没个禁忌,鲁妈妈赶紧打断了,警惕的打量了下门外,这才回到:“您这是想到哪儿去了。”看着自己奶大的姑娘如今愁苦妇人大的模样,鲁妈妈心里也酸酸的:“和三太太较什么真啊,您是正经的宁远侯夫人,有两个哥儿傍身,再没有人能动摇了的。”她复而又压低了声音:“等那位一去定是要分家的,四个妯娌哪个有您尊贵,以后有什么事还是要上门求着您帮忙的。” 范氏怔怔的盯着屋角的青花缠枝香炉,冷清清的笑了:“我现在也只剩一个身份够瞧的了,要是当初”仿佛想到了什么事情,脸上绽开一个无比虚幻的笑容,看的熟知内情的鲁妈妈心惊肉跳又止不住的叹气。 这都是命啊。 天还没亮,屋里漆黑一片,只有落地花罩外一盏小小的琉璃宫灯正发着微弱的暖光。银鎏缠枝莲纹镂空鼎炉里还燃着银丝细炭毫无烟气,均匀持久的散发着热气,烘的屋里暖洋洋的,床头的莲花梨木小翘几上摆着盛蜜饯细巧果子的瓷罐子,一色的雨过天晴,温润如玉,透着淡淡的奢华。 雨竹躺在柔软暖融,馨香怡人的被褥里,隔着绣着蘩复花纹的层层幔帐,隐约可见花罩外几名二等丫鬟正在给她熏衣,准备盥漱用具,那么多人忙活着却一丝说话声、咳嗽声都不闻,显然经过了严格的调教,进进出出没有一丝声响,房里安静的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架子床外值夜的翠微正在望着窗户发呆,听到动静,屏吸确认了一下,轻手轻脚的掀起一角床帘查看,见雨竹已经睁开了眼睛,就轻声说:“天儿还早,姑娘你要不要再睡一会” “什么时辰了”雨竹问道。 “刚寅时。”翠微见雨竹的嘴唇有些干,便拿过一只彩釉青花绿竹林的盅子,从暖笼里倒了温水调了一杯蜂蜜水递了过去。 待雨竹喝尽后又很周到的送上擦嘴的帕子,瞧着倒是比以前细心了不少。 按照规矩,侯府小姐该有管事妈妈三个,一等丫鬟五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八个,还有五六个跑腿使唤的小厮,其他还有十几个针线浆洗洒扫的使唤婆子。当崔氏领着一串人过来的时候,雨竹才反应过来,自己要过的该是多么腐朽的生活哇。翠微刚刚被定为一等大丫鬟,且因跟着雨竹的时间最久,四个大丫鬟隐隐以她为首。为了方便,四个大丫鬟通通以竹子的品种来命名,翠微改成了华箬,谷香改成了早园,另外还有两个分别叫做琴丝、银链。 “手下有人的感觉怎么样”看着翠微现在应该叫华箬了,做了大丫鬟后极力板着的小脸,无良主子忍不住逗弄。 被主子调戏惯了的华箬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手里不停的忙活着将干透的杜衡、白芷、独活、甘松等混合物压成的香饼放进香炉中的云母石片上,拨动炭火令其一小点一小点的烤出香气,早园异常麻利的上前服侍雨竹穿衣,这丫头也有了压力。琴丝、银链有些手足无措,但也不肯闲着,都找了事情在手上忙碌着。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被穿好了衣服的雨竹忽的背了句屈原的九歌山鬼,扒拉着被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华箬听了,上前接过琴丝手中的温热的湿帕子给雨竹擦脸,笑道:“二少爷就要参加 春闱了,小姐可是为此担心”看雨竹木呆呆的样子,一副别装了,我就知道的模样:“小姐对二少爷还有啥不放心的乡试时考第一,会试肯定也考第一。” 这是什么理论啊,雨竹想解释都不知道从何开口,还有不足五天就到二月初九了,还真的有些担心,大哥今年才十六岁,虽然平时很老练沉稳,但是能挺过传言考一次脱一层皮的会试么 早园用上好的温玉蘸着鸡蛋清在雨竹脸颊上轻柔的按摩着,完全不用动手的某人魂飞天外,琢磨着想点办法给哥哥减压。 于是当月亮拼命爬上来的时候,在内书房准备掳袖子秉烛夜读的林宗延收到一张纸,打开一看,眼角就开始跳跳,嘴角开始抽抽,最后合上书回房睡觉了。 伺候书墨的俊俏小厮砚心敬畏的看了一眼那张纸,还是忍不住拿起来看。只见上面清秀的簪花小楷工工整整的写着: 考试注意事项: 一、答题的时候,不要出现这种情况:发现题目很简单,于是就很轻蔑地想先闭目养神半个时辰,一觉醒来,佛祖啊只剩半个时辰了爹啊,卷面还是空的呢。 二、考试中问巡考官:“大人,学生的毛笔掉毛,秃了。” 巡考官:“姑且以头发代之。” 总结:马上就要会考,出门还得趁早。付出就有回报,赶紧睡个好觉。毕竟熬过十年,参加就可骄傲。别想会员是否,放松最为重要。穿得漂漂亮亮,誓把监考迷倒。最后提醒一遍,检查毛笔重要,睡眠必不可少gd1806102: 第40章 甜甜的炒麦粉 二月初九春闱开始那天,整个京城都像加快了运转的节奏,陷入了某种奇异的骚动之中。因全国举人、贡生都聚集在了京师,客栈老板个个笑得开怀,穷秀才、“富”举人,举人自是最好不过的房客了。文雅守礼、干净整洁,还几乎不会赖房钱,不止一个的客栈老板遗憾会试三年才举办一次,而且时间只从二月初九到二月十五,太短了不是。 同样高兴起来的还有京城各家父母长辈们,谁家没个宝贝姑娘啊,家境普通的自是希望找个门当户对的贡生,一来保本,二来没准还能更进一步。毕竟谁不希望女儿有个好归宿,原来想要出头就得高嫁,京城豪门大户哪个不贼今贼精的,可贡生不同啊,除了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子弟,其他大多数是凭聪明才智和刻苦读书才出头的,家境自是好不到哪里去,但肯定比那些只会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出息,要是谁家眼睛亮手快,先把人定下了。说不准这准女婿就一路会试、殿试闯过去,瞬间从被统治阶级变成统治阶级。无怪这些小家族们如此看重,以前就是有过先例。 城东的盛家本是一不入流的小家族,只凭着一人捐了个九品小官勉强保持着门前的牌匾不从“盛府”变成“盛宅”。可这样一个家族在明惠九年的一次春闱中不知羡煞了多少家族,仅仅是资助了一个父母双亡连书童都没有的贫寒贡生,并且祖宗显灵的招为女婿,后来那个举人一路中了会员、状元,加上秋闱中的解元,竟然是多年不曾出现过得“连中三元”这是真正的高难度动作,必须保证乡试全省考第一,然后在会试中全国考第一,最后殿试里在皇帝心中也是第一。这就要求学问好书读的多,思维敏捷脑子聪明不能是死读书的书呆子,长得还要非常好看才能不丢朝廷脸面,这要求忒高,要读那么多书,没读傻就该偷笑了,还要长的帅。这祖坟上冒青烟远远不够,是要喷火的。所以当时京城整个上流社会为之震动,明惠帝也是龙心大悦,甚为看重。盛家也凭着这个女婿一跃成为京城数的上的豪门。 自此之后,每年的春闱就成了选婿的最佳舞台,连有些名门望族都会擦亮了眼睛挑几个贡生投资。皇帝倒是很满意,这样也省心,免得各世家联姻成了铁板一块,多让人不安生啊。 到了二月初八,挑女婿的也早早挑好了,剩下的就是祈求了,京城里连普通人都能感到那股紧张压抑的气氛。雨竹觉得现代的高考和这一比都是小儿科啊,高考决定命运那也只是说说而已,还有种种人性化措施助考,哪里像现在,真真正正是平民决定命运、改变命运唯一的机会,也是最难的一关,毕竟殿试只是个形式,只要不是一点墨水都没有那就问题不大。 于是京城附近的寺院人满为患,到处是磕头烧香的虔诚家眷,甚至有人一步一磕,额上一片青紫,晕的都不能走路了还不肯离开,仿佛只要自己身处庙宇就能得佛祖保佑,亲人能够得偿所愿,是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雨竹也是要随崔氏上香的,接待官眷们的地方与普通百姓不在一处,再一次证明了佛祖所说的众生平等是不可能存在于现实的。崔氏跪坐在精致的佛龛前,诚心的祈祷着。雨竹虽然不像前世那般不信鬼神之力,但还是更相信哥哥的能力,只是略拜了拜就跑到外面瞧热闹了,惹得崔氏揪着她白玉般的小耳朵笑骂“没良心的小东西”。 晚上回去又是一番折腾,这会试三场九天考试不但要考学问,还要靠耐力,贡生、监生入了贡院三天内除非交卷是不能出来的,东西自是要备齐了才好。好在林远之亲身经历过,有他指点也略略止住了崔氏的慌乱。 卯时刚到,贡院门口上千贡生提着灯笼挨个进入贡院,这叫进龙门,取鲤鱼跃龙门化龙的吉利意义。为了防止作弊,每个贡生都要上上下下仔细搜身,片纸只字也不能带进去的,只能带书具和灯具进去,每人发给三支蜡烛,进去后,号门马上关闭上锁,考生就在里面答题,晚上也在里面休息,雨竹曾在前世做过贡院临时导游,最是了解了,贡院里有上万间房间,叫做号房,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小的只能供人蜷缩着睡觉,当时她还同情这些可怜的读书人,身子弱不禁风的还要吃这般大苦,可世事难料啊,她居然要送自己亲哥哥去考试了,还真是天意弄人。 雨竹琢磨着在里面吃饭时要自行解决的,可她真不放心哥哥的手艺,吃坏了肚子可没有黄连素救急。便杀到自己的小厨房,小厨房里现在还是钟妈妈和于妈妈俩个负责,停了雨竹的顾虑,笑道:“小姐这是打算做些熟食给二少爷带进去吗可是时间长了会坏掉,反而不美。” “嗨,这个我当然知道,看能不能做些小的点心,要清淡耐放,料也要结结实实的放,做成拇指大的一点,一口一个,岂不方便” 钟妈妈看雨竹热情这么高涨,也不好反驳,只是赔笑着劝道:“还是先去问问老爷夫人吧。” 林远之正在给儿子说着自己的经验,听了小女儿的担忧,忍不住乐了,拉过雨竹,捏了捏她头上的小鬏鬏,再睨了一眼有些窘迫的长子,笑道:“傻丫头,只是把米和水放在一起煮而已,有什么不会的,爹爹当年也是第一次做饭,没出什么事端,而且别的东西不准带,以前就有人在点心里面夹带纸条被发现了,尔后取消会试资格。” 雨竹忽然来了灵感,急急的扯着林远之的袖子:“爹爹,那么如果是粉状的吃食呢。”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在青州厨娘做过一种小吃,叫做炒麦粉,一做一大罐子,吃的时候只要用开水调开,加上糖就很是香甜了,要不给哥哥做些带过去吧。” 崔氏显然极细心,觉得女儿的担心极有道理,赶紧催促:“老爷,带上没关系吧”林远之略一沉吟,点了点头:“粉末状的,应该验过没有夹带纸条就没问题。” 崔氏喜得赶紧站起来,雨竹却比她快了一步,拉着她的手就往厨房跑,嘴里问道:“娘,家里有麦子吗” 见两人脚下生风的往外走,林远之和林宗延相视而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林远之露出一个难得的温柔笑容:“好好考。” 林宗延俊雅的面上一片沉稳,狭长的黑眸却有着掩不住的暖暖笑意。gd1806102: 第41章 芷馨会 会试进行的时候,满京城的贵女们也没有闲着,在前所未有的崇文风气里,女子越来越不被认为无才便是德,才女也逐渐成为上流社会贵女们争夺的称号。 雨竹看着刚刚被送来的帖子,问一边侍候的琴丝:“我常年不在京城里,这个芷馨会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 被问到话的琴丝很是受宠若惊,生生打了一个机灵后连忙低头恭敬道:“这个本是京城贵女们聚集游玩的一种聚会,后来加上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展示,每年春闱不光男子们要比个高低,贵女们也是要论个输赢的。”说完了她想了想又小心的恭维道:“这芷馨会可不是普通贵女就能进得,才情、相貌、家世一样都缺不得,小姐刚刚回京就接到邀请,真是了不起呢。” 似笑非笑的看了眼一脸真诚的丫鬟,雨竹淡淡道:“是吗我这回京还没几天就才名在外了不过是身份足够高贵的小姐们的游戏罢了,才和貌倒是次要的了。” 琴丝满心把握,这小姐年纪还小,肯定是爱听好话的,没想到居然如此淡然,完全听不出喜怒,心下不由叫苦,这个主子怕不是好伺候的,为刚刚的小心思,她的面上不由的露出讪讪之色。 早园心有不忍,上前解围道:“那小姐还要去吗” “行了,这帖子既然送来了,哪有不去的理。”雨竹嘟哝着,顿时从刚刚高深莫测的模样变成深闺娇小姐的娇憨:“人家昨天晚上给哥哥做炒麦粉都累死了,这送帖子的人也不知道体谅一下,真讨厌。” 她转头又对着琴丝笑得天真,娇娇的道:“琴丝,你去跟母亲说一声,这个芷馨会我会去,清母亲备一下车马。” 琴丝的一点小心思被收敛的干干净净,行了个礼就快步出去了。 不出所料,雨兰也是收到帖子的,琴丝回来的时候显得很气愤,不等雨竹问起她就一五一十的把在崔氏那里的所见所闻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原来雨兰接到帖子之后想当然的以为雨竹年纪小肯定没收到,便跑到崔氏那里炫耀,话里话外都是自己一定会给家里争气,明里暗里贬低雨竹这个嫡女。 “哼,奴婢在外面听到几句,气不过,便跑进去告诉太太,当时二姑娘那脸色喔,什么颜色都有,也不跟太太行礼就走了。” 雨竹听了只是一笑,这个庶姐真是被养残了,性格貌似也已经定型,不过还是不能小瞧,万一她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自己可就没地儿哭了,一句话概括,太蠢也不好,完全无法以常理推断,不知道她会怎么出手。 作为嫡女不一定会轻松,但是做一个有厉害母亲的嫡女就很舒服了,雨竹不需要费太多心思讨好父亲、打点下人,可是仍然最受父亲宠爱和看重,下人也从不敢轻慢了三小姐,这种尊贵不是靠抓仆役把柄来威胁其为己办事,或者打骂呵斥得到的,而是理所当然烘托出来的,没有人会问一句“凭什么”,这便是嫡庶之别,加上崔氏不动声色的谋划,更是让天平更加倾斜,以至于几乎完全没有可比性。 所以雨竹从不会为这些年雨兰时不时的挑衅、挖苦而生气,顶多是听几句废话,论难听程度连前世打工时受到的各种羞辱、刁难的一半都比不上,何况什么实质影响都不会产生,别人甚至会觉得嫡女心胸居然这般宽广,又何苦费那个心思去整治她。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多念点书,和父亲说话的时候也有些共同语言,那种丢了西瓜拾芝麻的蠢事她才不会做。 不一会儿,老太太那边来人了,原来府里除了四姑娘林雨菊之外的三个姑娘都被邀请了,老太太很高兴,说今年自家终于多了一个姑娘去,吩咐姑娘们都要好好打扮,莫要丢了侯府的脸面。 因为是女儿第一次参加重要的社交活动,崔氏也不甚放心,亲自赶到雨竹的幼竹居,就怕宝贝闺女又胡乱应付,万一留下个不好的印象以后想要洗刷可就难了。 “这件太素了,不行,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可以这么素净,这可不比在家”崔氏絮絮叨叨的又转过身在那个大大的红木雕花圆角柜里使劲扒拉。 “娘,我都换了四件衣裳了,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刚刚那件不是挺不错的嘛。”雨竹琢磨着要不要做个娃娃给老娘,由着她每天给它换衣服,免得折腾自己。 最后崔氏终于对一件晚烟霞紫绫子嫩黄折枝玉兰宝相花斜纹纬锦薄锦小袄便是满意,配了一条白杭绢画挑丝,沿边绯紫的十二幅褶裙,脚下一双粉紫底儿绣藤青曳罗的小巧绣鞋。 又指挥着善梳头的早园给雨竹绾了个分髫髻,簪上一只紫色蝶翅滚珠攒珍珠小簪和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想了想又找出一对玉兰花蕾形耳坠挂在那珠玉般得耳垂上。 一身行头下来,崔氏终于舒了口气,知道女儿不乐意梳妆也不勉强,由着她抹了点子香膏,描了描眉毛,扫了扫眼角也就罢了。 “去了不可斗气,大家小姐最忌讳的便是心胸狭小,撒泼斗狠,只要是闹了口角,不论谁挑起来的也不管对错,两边的名声都是要坏的,竹丫头可千万不可忍不住气。”崔氏越想越不放心,要不是宴会只邀请贵女,她也恨不得跟过去看着宝贝女儿才好。“还有,别别人一对你好,你就傻乎乎的什么都信,口蜜腹剑的人多着哪,当然,也不可小家子气似的扭扭捏捏,没的让人笑话。”崔氏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经验都告知女儿,还让她少受一些伤害。 可是,亲爱的娘亲,人都不是神仙,哪有可能一辈子都不受伤害呢,您是注定无法护女儿一生的。这世间女子生存的何其不易,女儿也是早晚要走出你的庇护,在那黑的看不清路的外面独自索道路,不管后果如何,都没有人可以帮助。您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剩下的就请交给女儿去面对,重活一生,世间万物、贪嗔痴念,最多不过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如此而已。 雨竹挂着优雅得体的微笑,走得仪态万千、大气尊贵,好似一丛青青翠竹在雨中轻舞、茁壮倔强的快速成长着。 喜欢的话就留下点痕迹吧,偶需要动力啊动力。gd1806102: 第42章 缘分落地生根 待雨竹上车的时候,雨兰和雨梅已经早就上去,见了难得盛装打扮的雨竹,两人眼中都闪过几分晦涩。 “竹妹妹,这些天你忙着见长辈,姐姐也不好叨扰,只是以后还是要多亲近才是,有空就来我的抱香阁做做,我们姐妹俩坐下好好叙叙话。”雨梅穿着一件浅玫瑰红绣嫩黄折枝梅花于前襟腰背交领缎袄配上一条月白素缎细折儿高腰长裙,相貌只能说的上是清秀,粉扑得很厚,头上只一根镶宝石凤蝶鎏金银簪,一副爽朗活泼的模样,主动和雨竹攀谈着。 不明底细的示好一定要小心,雨竹笑得很大方:“谢谢梅姐姐。”便不肯多说了,笑话,别怪咱心里阴暗,把人往坏处想,可据华箬平时不动声色打听出来的消息看,这个姐姐可不是什么毫无心机的女子,雨竹不在府里的时候,她可是以唯一的嫡女自居,把那个庶出的庶出的小妹雨菊欺负的很惨,好像完全忘记自己的父亲也是庶出的。这种人做朋友都不安全,更加别提是闺蜜了。 雨梅颇为尴尬,心下不悦,便索性转过身子和雨兰套交情。偏偏雨兰也是个高傲的,向来自诩清高,对她也是爱理不理的。这下她脸上的笑可挂不住了,不自在的闭了嘴,姐妹三人便在一片寂静中个人想着个人的心思。 一出门就出事的穿越小说最高定律再一次重出江湖,快出城的时候果然出状况了。先是马车吱吱悠悠的停下了,三个姑娘面面相觑,这还没出城呢,怎么就停下了,前面车夫犹豫着:“小姐,前面好像出什么事了,路被堵住了。” 雨梅一听就急了,去芷馨会是绝对不能迟到的,否则名声不说全毁,一半没了是不夸张的。她咬了咬唇,吩咐道:“把车赶近一点,你再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车夫很听话的从侧面绕到前面去,靠的近了便可以清楚的听到一片吵闹,雨竹将头贴在车壁上细细分辨,只听得女子娇娇柔柔的哭声、好几个男子骂骂咧咧的叫声,一时热闹的紧。 车夫很快就回来了,隔着帘子说道:“听说是一个良家女子卖身供幼弟读书,本来被一个年轻的秀才先看中的,说要领人回去当正头娘子,本也是件好事,可是这当口一群公子少爷骑马途径,有人看中了那女子,硬是要买回去当通房丫头,那秀才也是个倔的,竟然和少爷们讲起理来了,这不被鞭子抽了满头是血,躺在地上起不了身。”或许发现自己的语气太幸灾乐祸,他赶紧收敛了一些,谄笑了一句:“把路给堵了。” “真是的,他们吵架也不找个好地方,堵着路算什么啊,那个狐狸精真是该死,要是害我们误了时辰,我非给她好看。”雨兰恨恨的揉着帕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们未出阁的姑娘是怎么都不能抛头露面的,这出来赴宴,身边连个长辈都没有,难不成派个丫鬟去劝架,一巴掌拍飞这个蠢念头,急的不行。 雨竹虽然不会都怪罪在那个女子身上,但还是很着急的,这可是她回京之后的第一次应酬,可不能搞砸了。她定下心来仔细想办法,这时候外面变故陡起。 一个清朗干净的声音响起:“思义,行了,别闹出人命,你看看都堵了几辆车了,估计都是参加芷馨会的小姐们,别让人家久等了。”出声的少年估计家世不凡,那群起哄嬉笑的贵胄少年们居然也渐渐止住了声音。 “端梧,又是你”骄横的声音显得有些烦不胜烦,不过底气倒是没有刚才那般足了:“那依你说该怎么办” “读书是件好事,这位姑娘愿意卖身供幼弟读书,想来也是个心地醇厚的。既然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你有何苦坏人缘分呢。”温润的声音如清风拂面,听得十分舒服。雨竹想到个好玩的,为了验证那声音说的是不是她所想的,便又贴近了帘子。 只听那个端梧又道:“何不放他们俩自去,给些银子,幼弟有书读,秀才有药治伤,也是功德一件。” “哈”雨竹听了这话,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笑感来的太猛烈,来不及捂住嘴就笑出声来。雨竹忙捂住嘴,看到马车里的两个女孩子都是面带红晕,拼命绕着帕子,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倒也没注意到自己,不由的舒了口气,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太过得意忘形。 “哦。”长长的一个音节,末尾微微上挑,带着低低的笑意和邪邪的调侃,透过薄薄的帘子传进雨竹竖起的耳朵里,小小的身子忽然一个战栗,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耳边只反复回响着那异常的声音。雨竹悚然而惊,自己给自己顺了顺毛,明知已经被谁听到了,还在自我催眠:没人听见,没人听见 “算了、算了,算我倒霉,今天怎么就和你这个老古板一起呢,真扫兴。”跋扈少年显然意兴阑珊,听见他吩咐给那个女子一些银子。 “刚刚那是哪家的公子,真是心地善良,品质高洁,叫人仰慕。”雨梅掩饰着自己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发春模样,雨竹都替她脸红。一边的雨兰也是一脸娇羞,雨竹打赌她肯定也在“意y”一些才子佳人的狗血桥段,记得以前崔氏给了徐妈妈很多,以徐妈敬业水准,一定让雨兰潜移默化的接受了很多这样的文化熏陶。 “谢谢少爷,谢谢少爷。”娇嫩羞涩的女声响起,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可是九儿虽是女子却也不会忘恩负义,少爷既然给了银子,那九儿就是少爷的人了,只求容奴将银子交给弟弟,便随少爷进府。” 这下那群公子哥儿又欢腾了起来。这个道:“哎呦,思义这小子走桃花运啦,漂亮姑娘心甘情愿为奴哈。” “不错,这货色当个通房丫头尽够了,唉,赚到了” “有了这丫头,仙桃姑娘怕是要伤心了,起码咱们程少爷一个月没心思逛凤仙楼了,哈哈。” 光听声音就可以想象那些鲜衣怒马的贵胄少年是如何的得意。 事情得到解决,马车也缓缓地向前驶去,雨梅和雨兰脸色都是愤愤的,心里肯定都在咒骂那个狐狸精丫头呢。雨竹蔫蔫的软在大红绣金线牡丹引枕上,闭着眼睛假寐,只有那一颤一颤的长长睫毛诉说着主人心事的不平静。 呼呼,终于赶出来了,今天回学校,事情很多。gd1806102: 第43章 贵女们个个都不简单 此次芷馨会设在京郊的温泉庄子上,还是在皇室的地盘上,倒是前所未有的隆重了。“今年冬天长,二月还是冷得紧,树啊,花啊,草啊的都光秃秃的不好看,还是晴郡主仁厚,进宫求了皇上,这才借到了温泉庄子,要知道这可是京城最好的温泉庄子了。”三姐妹已经下了车,看着恢弘大气的庄园,雨兰一脸殊有荣焉,仿佛这个庄子是她借到的。 “哦,那晴郡主真是受宠呢。”看外面整整齐齐停了那么多辆马车,显然这个晴郡主的号召力不小。 听到雨竹附和,雨梅笑着点了点头,姐妹三个由丫鬟簇拥着进了庄子。 不愧是皇家温泉庄子,一靠近就觉得一股湿湿暖暖的润气扑面而来,带着清淡的洗浴香气,好不惬意。入目是一片葱翠,由于温度较高,种的植物也多是四季长青的,所以草木繁茂如同春天,红的、粉的、黄的花朵点缀其间,平添了几分妩媚鲜亮。屋檐下一条条嫩绿色的丝绦在早春的微风中不停涤荡,雪白雪白的墙、墨黑墨黑的檐顶,偶有断断续续的笙歌和依依呀呀的唱曲声不知从何处飘过来,更是让人沉醉其中,端的是个偷闲的好去处。 一路简直是一步一景,饥饿了一个冬天的眼睛终于被这绿意倾倒,只觉得心旷神怡,好不舒畅更为甚者,居然有小溪流从绿树山石之中蜿蜒奔腾而下,形成一个壮观的小瀑布,果然是皇家山庄的大手笔 远远的看见前面亭子里鬓影钗光,桃花旖旎,莺声燕语,不绝于耳,颇有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风情。近了看,匾上大大的“梅渚亭”苍劲有力,不知出自哪个大家手笔,雨梅见了便喜上眉梢,仿佛自己便是那匾似地被高高凌驾于众人之上。以至于到了亭子里例行自我介绍的时候便多加了一句:“梅便是这亭子匾上的那个梅。”雨竹暗道不好,同辈人相交最忌讳的便是炫耀,果见一穿着金木兰青双绣缎裳的少女假装小声的同周围的女伴笑道:“果真有人叫梅的啊,红艳艳的梅花还真是俗气,我的一个二等丫鬟就叫梅香呢,好几次嫌土想帮她该来着,可惜又不常用到那丫头,倒是一直耽搁下来了。”说罢还用帕子捂着嘴发出很假的笑声。 刚来就遇到了下马威,雨梅一下子涨红了脸,这芷馨会她也来了好几年了,顶多是泯然于众罢了,哪里受过这样的当面奚落。更糟糕的是,听到这边的动静,其他在叙话嬉戏的贵女们也看了过来,不关自己的事情,大家自然是乐的看热闹。 雨竹低着头跟在雨兰后面,心里衡量着要不要出头,她实在是不愿意当出头鸟,一来会给人留下一副凌厉不可亲的印象,二来万一引起别人的注意那可是要面对防不胜防的小麻烦,不符合自己低调的做人享乐的原则。可是这个姐姐虽笨毕竟也姓林,她闹出笑话对林家女儿的名声都有影响雨兰估计只会管她自己心中主意打得飞快,看来还只有自己出面转圜过去,雨竹一边脑子里搜索着咏梅的诗词,是用“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来说明梅花其实一点都不俗,还是用“朔风飘夜香,繁霜滋晓白。”来提醒那位小姐梅花不止是红的。一边还不忘观察“敌情”。这一看,生生顿住了自己即将跨出去的步子,啊米豆腐,主人来了。 “哟,这是怎么了。”清清亮亮的声音虽少了些女儿家的娇软,却是爽脆非常,但见游廊拐角处转出一个宫装少女,身上的金线绣的蝴蝶活灵活现,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在脑后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头上簪着一根金累丝嵌宝石蝶恋花簪,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青丝更显黑亮,站在亭子里红唇带笑,倒是满亭生辉,真是个令人赏心悦目的美人。 “这跟在林家大小姐后面,便是宁远侯府的二小姐和三小姐吧,第一次来这芷馨会可不要客气,就是个姐妹们玩闹的地儿罢了,可不要拘谨才好。”这语气、这打扮却是晴郡主无疑了。 听了这话,众贵女也不是傻的,哪里还会拘泥于刚才那段小插曲,纷纷笑着扯开了话题。一个穿着粉色缂丝祥云纹蜀锦小袄配同色高腰裙的美貌少女又上前笑道:“这次多亏郡主出力,我等才能在此地逍遥,还请郡主姐姐受妹妹一礼。”一边装模做样的敛衽施了一礼。 晴郡主本就是个爽快的,顿时被她这个搞怪的模样逗乐了,上前作势要拧她的嘴,两人笑闹做一团。 雨梅面色不善的微微侧头向两个妹妹介绍:“那个是李御史家的嫡女,闺名唤作瑞玉,最是个会来事的。” 明显的羡慕嫉妒恨啊有木有,从姐姐你那快被扯烂的帕子看,你自己也是恨不得和郡主称“姐”道“妹”呢。不过这个叫瑞玉的也是个长袖善舞的,要知道这些小姐也和朝堂上哟杨是分派的,刚刚粗略一瞥,她身边围着的人显然是最多的。 瑞玉气喘吁吁的从郡主的“爪”下逃出升天,一个劲儿的求饶换来郡主豪气的“放你一马”。得了空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新来的两人,一看之下倒也赞叹不已,看林家大小姐的模样哪里想得到这二小姐和三小姐居然是这般出挑。高的那个容貌秀美娇柔,体态风流袅娜,月白色的绣绕丝绣缠枝花软缎小袄穿在她身上倒是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气,只可惜听说是个庶出的,矮些的那个微微垂着头,看不清神情,稚嫩的青涩显现出了丝丝含而不露的贵气,偶尔的一抬眼便是华彩流溢,粉嫩如婴儿般的粉唇带着清淡浅笑。这般容貌倒是让人一下子就忽略了她的衣裳首饰,满心都是惊叹。最令人羡慕的便是那如凝脂般的肌肤了,真真是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竟是未施脂粉 在烈日下上网球课,偶想史gd1806102: 第44章 温汤空水暖 瑞玉不由自主的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少女的肌肤柔腻滑嫩,可是还是比不过的吧,她心中渐渐涌起淡淡的渴望好想捏捏那林家三小姐的脸蛋啊。 其实诸贵女还是对雨竹很客气的,一来她出身宁远侯府,是三品大员的嫡女,且父亲圣眷正浓,回京后皇上还特地赐了宅邸;二来这京城里都传遍了:林三小姐可是自愿折回时疫区陪伴父亲,人品定是过得去的,别看这些大家小姐们人精似地,可多是从小生活在那种勾心斗角的环境下才生成的,谁愿意整天防这防那啊,因此大家对被贴上了“好人卡”的雨竹倒是比较客气。 等待时间并没有多久,受到邀请的大家闺秀都是受到过良好教养的,每个人都很有礼貌的稍稍提早了一点时间到,以示自己对主人的尊敬。最后一个到的是平远侯府的两个小姐,雨竹认得是大舅舅家的大表姐美玉和三表姐雪玉,她们姐妹俩面色有些难看,气息也很是不稳,再联想到她们几乎是掐着点儿到的,不由让人怀疑路上出了什么状况。见了雨竹姐妹,便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一齐走了过来。 见人都到齐了,晴郡主便招呼着众人出亭子:“漱琼轩里早早备好了笔墨纸砚,诸位随我来。”一群人便笑嘻嘻的跟着晴郡主走,庄子里三步一楼、五步一阁,幽草横生,繁花鲜美,众人贪看美景,没觉得多久就到了漱琼轩。 当今圣上的公主们都生在前面,现在都已全部出嫁,没有未出嫁的公主,便是郡主为大,晴郡主虽然为人爽朗大度,并不很计较,但旁人哪里敢越过她去,只在心里搜琢磨着怎样露个头脸又不抢了郡主的风头。 “大家别藏着掖着,有什么好诗好词就写下来交给珦大家品评,这次的彩头在这儿。”晴郡主笑着揭开身旁丫鬟捧着的摄丝戗俄金五彩小托盘,从中小心的托起一块布料向众人展示。见下面议论纷纷,仿佛对一副绣品能作为芷馨会上的彩头很不理解,她略略有些得意的解释道:“这可是异色绣中的洛阳牡丹,这小小的一幅可价值千金呢。” 众小姐议论纷纷,都凑上前去看,只见那绣品针线细密,不露边缝,严整富丽,雍容华贵,形态娇而不冶,色彩艳而不俗,就像是一副极为逼真的画。 李家小姐瑞玉只是觉得好看,啧啧赞叹了两声,对旁边的一个穿姜黄色小袄的圆润小姐道:“妙音,这牡丹绣的真好,像真的一样,不知道是哪家的绣娘绣出来的。” 那个叫妙音的姑娘一副激动的样子,压低着嗓音叫道:“我的姐姐哎,这可是汴绣啊,我的女红师傅最推崇的就是汴绣了,你只看到这牡丹花逼真,那可是用乱针绣一点一点绣出来的呢,你看这牡丹有什么比别的绣牡丹多出来的部分” “唔,是影子。”瑞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声音也高了起来。众人听了,仔细一看果然是这样,那丛牡丹花下不起眼的一侧有着一团不规则的阴影,本该是很突兀的墨黑一团却是无比自然妥帖。 “是正午呢”妙音痴痴的看着,嘴里喃喃自语。 雨竹也凑上前看了看,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她是系统学过汴绣的,前世也或多或少了解一点油画知识,自是知道这是光影色彩效果中的微妙关系达到平衡的效果。 “这幅绣品的价值没什么好怀疑的,晴郡主快说说这次的题目是什么”妙音一副摩拳擦掌、急不可待的模样,显然是个喜欢刺绣的。 “难得来这温泉庄子,就以温泉为题如何” “都还未赏,倒要先作诗”众女不依,纷纷提意见。 晴郡主道:“不过是温泉,只是池子大点罢了,又何必见着才做,诗赋不过是寄兴寓情,要等见了做,如今也没这些诗了。” 瑞玉自是和晴郡主一起的,见状忙凑趣道:“哎呀,这温泉可真新鲜,不知道能不能做出好诗来。” 对她的机灵表示满意,晴郡主赞赏的扫了她一眼,手一挥,身边的大丫鬟会意的燃上一支细细的香。 “一炷香的时间,有意的小姐们请找一书案写下佳作。”穿葱绿底绣缠枝宝瓶小袄的丫鬟往前一步,形态举止都十分大方周到。 大多数的小姐们都陆陆续续的构思完毕,然后上前寻找空闲的书案书写,雨梅的母亲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儿,虽不见得有多出色但也是不差的,这次又早早受了刺激,灵感一来一首诗就一挥而就;雨兰也是早早写完了,矜持的立在一边,显得无比淡然,雨竹见状,很随波逐流的挑了个不快不慢的时间上去写了,等香燃尽了丫鬟们便上前把各书案上的诗都集中到一起。晴郡主上前拿了,转身交给旁边一个嬷嬷,那个嬷嬷只微微一福就迅速离开,撩开漱琼轩外面一圆月门上的帘子出去了,想来那个珦大家应该在外面等着呢。 片刻过后就见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跑过来,在晴郡主耳边轻轻说了什么,晴郡主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一见主人皱眉,众贵女都很有眼色的收敛了笑意,漱琼轩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晴郡主揉了揉眉心,显得颇为头痛:“刚才程家的小少爷带着一群人来了,就在那儿。”说罢,纤手一指与漱琼轩旁边的清澌阁,同样临水而建的小巧阁楼里或站或坐着一群华服少年,都是些好玩成性的小纨绔,见到对面阁子里如此多的窈窕少女,早已狼嚎阵阵、调笑声四起。弄得这些闺阁千金们羞涩不已,虽说这么远不一定会清楚的看到容貌,但一想到这些人里不定就有自己未来的夫君,都纷纷红着脸背过身去。 “这些个疯子怎么会跑到这边来。”晴郡主无法,赶紧命人在漱琼轩靠近清澌阁的那一面围上帘子。 “晓晴,围什么帘子啊。”嬉皮笑脸的声音十分高亢,无比的欠揍。 没等雨竹反应过来晓晴是谁,就被一声大吼吓了一跳。 “蒋存墨,你混蛋。” 入目是晴郡主气的脸色煞白的脸,原来晴郡主闺名唤作晓晴还真是通俗易懂,但也像个丫鬟名,难怪大家都喊晴郡主呢。 那厢听得骂声,越加兴奋起来,吵吵嚷嚷间夹杂着口哨声、尖笑声。 “胆子不小啊,居然敢这么说晴郡主。”这是刚才路上听到的强抢丫鬟的跋扈少年程思义。 “蒋少果然厉害,一针见血啊。”语气很正经,可惜“血”字上明显加了重音,显得有些轻佻。 “郑兄居然也是同道中人啊。”蒋存墨笑着回了一句,语气十分得意。 雨竹一惊,“郑兄”莫不是登州郑家的郑明礼难道他爹也升京官了和蒋家少爷这么熟稔的样子,郑家果然是巴结上蒋家了,站在五皇子一派了。 晴郡主努力忍着气,直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平复了下来,照理她好歹也是一郡主,哪里会受这种气。可这蒋家是个定南侯就罢了,偏偏送了两个女儿入宫,当今圣上膝下五皇子便是蒋家女儿所出,要是万一将来,蒋家就是新皇母族,若得罪了蒋家嫡出的少爷,自己虽贵为郡主,又哪里有反抗的余地。想到这里饶是她性子豁达也不由悲从中来,再也没有了一点游玩的心情。 下一章就要写雨兰的不入流手段了。gd1806102: 第45章 恶意 皇宫里。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盘龙追日的镂空金香炉冉冉飘出渺渺的白烟,片刻便消散于无形。林远之笔直的站在下首,呼吸着鼻端淡淡的龙涎香的香味,面上一片平静。自从从青州回来之后,皇帝就对自己越来越倚重,前不久还赐了宅邸,能得到御赐的宅院,作为臣子这已经是非常大的荣耀了。平日里还经常留他在御书房里议事,俨然一副宠臣的模样。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谨慎,受皇帝看重也是有风险的,尤其是夺嫡之战中,位置越高风险便越大。每年春闱过后便是约定俗成的势力重新划分,最近随着春闱的进行,朝廷上的各股势力都在蠢蠢欲动,人心浮动、多少人都在观望。 “林爱卿,听说你的长子也参加了此次的会试”明惠帝手下不停的批着折子,漫不经心道。 “承蒙皇上惦记,是。”林远之深谙为臣之道,自是不会恃宠而骄,回答得毕恭毕敬。 皇帝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随口问道:“听说你还有个嫡女,从回京的路上溜回去陪你待在青州的多大了” 林远之摸不清什么意思,只得老实回到:“臣的嫡女今年十岁有一。” “哦,这么点子大的小丫头居然敢跑到疫症肆虐的地方,真是孝心可嘉,林爱卿真是好福气啊。”皇帝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林远之一听张口就想道“不敢”,却被明惠帝挥手止住了,“朕说是就是,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伸手揉了揉眉心,威严冷厉的脸上也带了几分深深的疲倦,说羡慕不是假的,要是他陷入必死之局,他的皇子们又有谁会陪在自己身边呢皇帝冷哼一声,恐怕都忙着抢那把椅子吧。 珦大家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夫子,曾经教过皇子们诗词,十分有名望,给会试判卷子也是使得,让他来给贵女们裁决算是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了。不一会儿,那个嬷嬷就步下生风的捧着一叠纸进来了。 晴郡主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按照以往的规矩,纸都是按照好次排好的,排在第一的是无疑是晴郡主,她心不在焉的看了看,突然耳边有传来蒋存墨的叫嚣声:“晓晴啊,结果怎么样啊,都念念呗,我们这边也都是才子呢,小爷也来点评点评。” 语罢又是一片哄笑声,还夹杂着“是啊”、“念念呗” 雨竹皱了皱眉,闺阁女子的诗词、手迹都是不可流传出去的,这些贵胄子弟真是太过无法无天了,果然是人以群分么。想到此处又是一愣,耳边又响起了那极其低沉的声音,她只感到脸上火烧火燎的,忙忙止住自己发花痴的苗头,抬头看晴郡主如何处置。 “那就读个前五首吧。”晴郡主无法,俗话说,不怕得罪君子就怕得罪小人,这蒋存墨睚眦必报,今儿惹得他不痛快,他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折腾,身份又摆在那儿,不比自己女儿家名声重于一切,反正没有报写诗小姐的名字,也可解释说只是讨论诗词。 想到这里,她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一些,示意丫鬟拿第二张开始读。那些纨绔公子哥儿只不过要难为晴郡主罢了,哪里是真的要听诗呢。本以为晴郡主会不同意,那就有借口斗嘴调笑了,没想到晴郡主居然同意了,这下他们只能摸着鼻子苦着脸听诗了。 读到第三张时,旁边的雨梅忽然一脸惊喜,脸激动的通红读到第五张时,雨竹听到熟悉的诗句,顿时“虎躯一震”,额,那首拼凑起来的诗居然排到了第五天可怜见的,她穿到这里可是毫无写诗能力,学了这么些年也只能做到勉强成诗而已,想到这边还是有不少肚子里有墨水的,自己也不能太落后,灵机一动想到前世现成的两句描写温泉的名句,硬生生拼凑到后面。 “云里荡胸看飘渺,溪边洗耳听潺湲”。 读诗丫鬟的话音刚落,便有叫好声响起,仔细一听便知是那个叫端梧的,听得他道:“好,前两句只能算是工整,后两句却是妙不可言,好,好个云里荡胸看飘渺,溪边洗耳听潺湲” 众女听到对面一个清雅的声音毫不掩饰的赞叹,都是些十几岁的小姑娘,见同伴被那个好听声音的主人夸奖,顿时又羡又妒,都走上前去看那上面的署名是谁。 雨兰一见居然是自己那个不学无术只会撒娇的妹妹,只觉得怒火直往上窜,只想着怎样把雨竹打压到泥里去,凭什么自己的诗没被选上,她一个平时只会玩的小孩子写的诗还被选上了,脑子一热,话便不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这后两句怎么这么眼熟呢。”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寂静。片刻议论声四起,要知道在崇文的社会里,诗词文学上的剽窃是罪收人厌恶的,简直比偷窃还严重,各种鄙视不屑的目光扫向雨竹。 “小小年纪居然剽窃,真是不要脸皮了。” “还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唉。” “这种人怎么会请到芷馨会的,哼,看她怎么收场” 刚才的嫉妒顿时化为各种恶毒的言辞,像根根利剑一般射向雨竹。 听到动静,对面也兴奋起来,蒋存墨首先开口:“哎哈哈,晓晴,你这芷馨会办了这么些年,终于出了个有意思的人了。” 晴郡主愤愤的闭了一下眼睛,忍着满腹的怒火问雨兰:“这位是林家二小姐吧,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爽快之后便是深深的悔恨,雨兰性子是被养的冲动了,可她不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也是知道的,嫡母和父亲有多宠爱这个妹妹她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妹妹的名声被她毁了,自己回去会面临什么,她完全不敢想下去。 “就是就是感觉很押韵,朗朗上口的样子。”雨兰清醒过来了,可话已经出口,转圜不过来了。 瑞玉见晴郡主铁青的脸色,以为郡主是生气自己的芷馨会上居然出了这种事,便很“自觉”的开口:“你可知道这种做法的后果,怎能为求名如此不顾廉耻。”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雨竹看到她说完了又瞄了一眼晴郡主的脸色,不由的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真是一群恶心的人呢。 既然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那我还装什么低调,扮什么深沉。 雨竹正欲抬头,忽然听到一声娇喝。 1、昨天学校公寓楼的网提前断掉了呜呜。 2、还有其实男主可能和你们想的有些不一样,恩。 3、最近我一直在码字、复习和看小说之间徘徊,太纠结鸟。gd1806102: 第46章 徐家如清 “何苦如此欺人,二小姐只说耳熟,并没有直言抄袭,只不过是个没影儿的事吧,诸位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说话的声音清清淡淡,有着独特清冷的音质,听起来很是悦耳。 漱琼轩里的贵女们忽然想起了对面还是有一群公子哥儿在听着的,可不能让他们听到那些有违她们温雅贤淑形象的话,一个个的便不再出声,可是眼神还是带着轻视。 一边的瑞玉仔细打量着雨竹,心里不免有些轻视,来之前她当然做足了功课,受邀的贵女们的性格、家世她不说了解十成,八成总是有的。唯一的例外就是今年刚刚回京的林家两个小姐了,作为四皇子的母族,林家不可谓不煊赫。没想到居然这般混乱,庶出的给嫡出的拆台,嫡出的怯懦,名声都快完了居然到现在还是半垂着头。忽然她惊咦出声,那林家三小姐虽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但她的嘴角居然微微上翘,似嘲讽又似不屑。 然后一张芙蓉面抬了起来,小巧精致的下巴微微扬起,雨兰惊讶的发现,这个妹妹的眼神彻底的变了,以前总是让她无比羡慕的娇憨纯净的水润大眼已经完全不见了天真,源自母亲的凤眼初见端倪,眼角微微上挑,漆黑的眼瞳里仿佛容纳着无尽的深沉,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身上发寒,纷纷避开眼去不敢与她对视。 “姐姐还记得是再哪里看到的吗”温润携揉缕浅笑靥,沾颜出铅华刻意彰显,清音素言仍不能掩盖那清泠的声音。“妹妹记得姐姐没有小书房,也从不在父亲大书房内看书,学里先生只讲过温迁和白子钦的两本诗集,大家读过的也知道不出在那两本上面,而且姐姐也从没有去过外面的书肆,那么妹妹倒想知道姐姐是从哪里看到的” 雨兰哪里根本无力辩驳,这些都不是秘密,她根本没有途径知道,看到周围的那些明显有了变化对她起了怀疑的眼神,雨兰咬了咬牙,决定先把这次混过去,她强笑着道:“许是先生无意中说起过,倒是听了一耳朵,妹妹别见怪,可能只是意境有些相似罢了。” 贵女们也不是傻的,原来是庶女心大了想要越过嫡女去,当下也不再感兴趣,随便笑了两句也就放过去了。 晴郡主此刻是一点兴致也没有了,无奈的摆摆手示意可以散了。雨竹很自然的走到那个刚刚出声相助的小姐面前道谢:“这位姐姐好,方才真是亏得你出言相帮。” 那小姐笑得很是亲切,微微欠身还了一礼:“林妹妹不必客气,只是看不惯她们那轻狂样儿罢了。” “林妹妹”雨竹悚然而惊,她可对那娇娇怯怯、弱不禁风的林妹妹没有兴趣啊,当下忙自我介绍了一番,那小姐也自报家门,算是确立了朋友关系,说话也亲近了些。 交谈了几句雨竹算是摸清了这位徐家五小姐的性子了,这才是真正的“林妹妹”啊,刚才排名第二的便是这位闺名如清的小姐啦,要不是晴郡主的身份问题,她排第一也是使得的。 临别时雨竹送了如情一个自己做的香囊,算是谢礼。 在回去的马车上,如清拿出那个香囊把玩,身边伺候的贴身大丫鬟风铃好奇道:“小姐,这香囊有什么不对吗您都看这么久了。” 如清收起眼中的惊叹之色,小心的把香囊托在手里给自己的丫鬟看:“你不是老吹自己女红做的好吗自己看看,瞧以后你还好不好意思尾巴翘天上去了” 见自家小姐说的郑重,风铃不敢怠慢,忙凑上去细看,只见香囊近方形,正面中央用罗贴绣鸳鸯一对,上下贴绣莲花荷叶,鸳鸯用钉金包边,花叶钉铁梗线包边。敷彩,口部用橙色双股线编结花穗。香囊内附有一罗袋,口沿缀彩凤纹附耳,两边均用罗扎捏成四行十六朵凸起的花朵,最最让人赞叹的便是那十六朵花了,一朵一朵神态各异,有含苞欲放的,有羞涩的花骨朵儿,就是盛开的形象都不尽相同,怒放的鲜艳热烈、刚绽开的新鲜愉悦,快要凋谢的颜色黯淡憔悴。 “真是好看,怎么会有这般的功夫”风铃很小就开始学女红,也颇有天赋,一向自诩高超,没想到今天居然见到此等巧妙的作品。 “小姐,这个是那林三小姐做的” 如清笑而不答,心里倒是觉得这个朋友交的也不亏。 回到家,自是要先去向老太太请安,顺便说芷馨会上的趣事。雨梅一脸喜形于色,首先就忍耐不住的炫耀:“孙女儿这次可是极好的运气,判了第三呢。” 雨梅毕竟从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感情也是较深的,见孙女争气,老太太也很高兴,笑眯眯的夸道:“梅丫头不要妄自菲薄,芷馨会上那么多贵女呢,哪是凭运气就会出彩的,到底你母亲出生书香世家,把你教的也好。” 说罢又招来她贴身的大丫鬟夏初:“去把我那匣子拿来。”雨竹敏感的感觉到雨梅脸上的喜色多了几分,看来老太太还是比较有底子的。雨兰正在惴惴不安,回来了万一她在芷馨会上刁难雨竹的事情被崔氏知道了,心中一抖,她知道嫡母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慈善宽厚,此刻见了雨梅得上次也没心情去眼红了。 夏初很快捧着一个嵌螺钿紫檀匣子进来,老太太示意她放在花卉纹雕填漆几上,笑着打开,从中挑出一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放到雨梅的手中道:“收好了,以后给你当嫁妆。”雨梅红着脸谢了,退到一边,又仿佛不经意的说:“老太太,我们雨竹得了第五呢,您也要好好夸一下,她可是第一次受邀呢。” 对于这明显的示好,雨竹心里雪亮,不就是为了弥补在芷馨会上没有为自己说话吗,其实也没有生她的气,套用一句前世很著名的话,不爱的人就不会恨。两个表姐也没有出声为她辩解,她同样不怪,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永远不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那是前世多年满是血泪的打工经历得出来的经验,同样适用于今生。 雨竹羞涩的笑着朝雨梅点了点头,然后又回头应付老太太,她知道老太太对自己感情不深,只靠着一层嫡系的血脉维持着,也不在乎,该孝顺的就孝顺,其余的也没有。gd1806102: 第47章 兰落成泥 “啪”崔氏怒火冲天的一巴掌拍在榆木床头马蹄腿小三抽桌上,震得上面摆放的一个天青釉暗刻纹双耳瓶掉下桌子,摔得粉碎。大丫鬟秀月小心翼翼的招过外面伺候的小丫鬟将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然后奉上温度恰好的茶,又剪了剪烛芯,这才静静的退了出去。 “刘妈妈留下。”崔氏淡淡的开口。 刘妈妈本来也想退下去让雨竹和崔氏单独谈谈,没想到崔氏这样吩咐,她便只得回头找了个地方站定。 见母亲难得的发了那么大的火,雨竹仅有的一点委屈也没有了,道:“娘快别气了,女儿这不是没事么。” “娘怎么能不气,孙氏那个混账,养出来的女儿也不是个省心的,你可知道今日有多危险,万一没解释清楚,就那么个没有证据的传言足够让你名声尽毁,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崔氏胸口急速的起伏:“以为她虽然气度小了点,起码还算听话,没成想倒是给了我一个这么大的惊喜,倒是要怎么回报他们母子俩呢。” 刘妈妈笑道:“太太要对付她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哪里值得您动怒。”末了又补上一句:“要不待会儿就让秀云去知会一声徐妈妈。” 崔氏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只点了个头,刘妈妈会意的下去吩咐秀云了。 疼爱的拉过雨竹坐在自己身旁,崔氏摸着女儿乌黑的青丝,想到今儿雨竹受得委屈就心疼的慌,问道:“竹丫头,你是怎么想的要不要娘帮你出气。” “稍稍警告一下就行了,这次是女儿没有防备,以后定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你从小就叫我宠坏了,这以后慢慢大了,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得好好教教你这些后院里的乌糟事。”在崔氏眼里雨竹就是只白白嫩嫩的小羊羔子,是恨不得能整日揣在身上护着的宝贝疙瘩,她想了想说道:“你那三个管事嬷嬷还没调教好,本指望田妈妈会跟着你的就只准备了两个,要不让刘妈妈先到你那边先顶几天” 雨竹疑惑道:“为什么不让那两个嬷嬷先来”她也有些着急了,自己虽然多了些阅历,但还是地地道道的宅斗小白啊,哪天被坑了可能都不知道谁做的,面上不自觉的就带了几分惶恐。 崔氏以为女儿今日被吓着了,忙温柔的将雨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竹丫儿莫怕,有娘呢,你只需好好去学,即使学不会也没关系,娘给你准备的三个嬷嬷什么都会,他们的家人都在林府呢,将来陪嫁出去也不敢对你不尽心。不过要三个一起教导才好,你不懂这里的关系,下人呢本事重要,最难得的便是配合,如若每个人都各做各的,难免就会坏事,你以后管家了也要注意,这满府的仆役丫鬟就像是一盘棋里的棋子,用的不好就是再多的下人也逃不脱个满盘皆输、用得好那就是相互牵制相互激励,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看看女儿日益长开的娇媚脸庞,崔氏忽然笑得很得意很邪恶:“话说今儿还有一个上门提亲的呢。” “提亲”宛如五雷轰顶,瞬间劈傻了某个偎在老娘怀里装可怜的人,她她才十一岁,怎么就有人上门提亲了,虽说古人贯是早婚的,可这早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简直是摧残啊。 “没提出来,但那个意思就是,一直在和娘打听,话里话外都是那个意思。娘才不会轻易松口,那家儿子虽还出息,可小小年纪通房丫头都有好几个堕胎的,想来也不是个好的。”崔氏絮絮叨叨的说着定南侯家后院怎么怎么乱。 秀月在门外忽然道:“老爷回来了。”小丫鬟打起帘子,一身官服的林远之走了进来,崔氏和雨竹都站起来迎接,林远之笑眯眯的接过崔氏递上的茶,随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雨竹忿忿行了个礼,就跑了出去。 崔氏忙在后面叫:“慢点,小心摔了。”回头看林远之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样子,笑着回道:“没事,这丫头是害羞呢,今天定南侯家唐家的二太太上门拜访,话里话外都在打听咱们家闺女,怕是存了那个心思了,刚才同她提了一下,老爷你又那样问,小丫头就害羞跑了。” “哦,我们雨竹这才几岁,都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哪能那么快呢,不到十六岁我才不会让她出门子,太小了对身子不好。”崔氏很是坚决:“那丫头最是个单纯的,妾身还有许多东西要教她,在自己家都被欺负,嫁到别人家还不得被欺负死。”崔氏眼中有着隐忍的愤怒,拿过帕子背过身去擦眼泪。 林远之忙放下茶杯去劝,当得知雨兰居然因妒意做出这等坏事时,他惊呆了,在她心中,雨兰虽比不上雨竹可爱讨喜,但也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没想到自己对雨竹的宠爱居然害的她被庶姐诬陷。想到娇娇小小的小女儿在那么多人面前被刁难,忍受着那么多鄙视厌恶的眼光,就觉得心里揪着疼。在林远之心中雨竹不仅是女儿,还有一份救命的恩情在里面,更是愿意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跑到青州去陪着自己,现在朝中大臣谈到儿女都是各种恨铁不成钢,哪个有自己这般幸运。 “来人,快把那个孽障给我喊过来,真是反了她了。”林远之气的就冲外面大喊,恨不得雨兰就在面前才好。 “老爷,快别这样。”崔氏忙止住外面丫鬟的动作,劝道:“孩子不对要好好教才是,妾身告诉您这个可不是让您去责骂兰丫头的,老爷的孩子就是妾身自己的孩子,老爷这般可是对妾身不满了。”崔氏越说越伤心,仿佛又要哭出来了。 刚刚吩咐好了秀云的刘妈妈正准备去和崔氏汇报,听得守门的小丫鬟回到老爷回来了正在里面,不由的微微一笑,很放心的离开了,自己奶大的小姐自己清楚,性子完全不像老夫人,约莫是被家里那些妖妖娆娆的狐狸精们欺负得狠了,从小性子就十分冷硬,颇有些杀伐果决的魄力,又懂得进退,该示弱的时候绝不吝啬放下身段。这些年除了孙姨娘那个意外,家里无一不被她掌握的滴水不漏,如今这件小事不动声色的上个眼药自是十分轻松的。 这一晚,在自己院里担心受怕了好久的雨兰终于放下了心,嫡母和父亲没有找自己过去,显然自己没事了,安稳在丫鬟服侍下睡去的她自是不会知道,这一晚,自己失去了什么。 过渡章节,酝酿中。 大爱强大的娘啊有木有,马上就是崔氏和几个妯娌的斗争了。本文女主一开始就站在一个较高的上,她不需要去争什么,勾心斗角啊什么的一般她都是当戏看的。gd1806102: 第48章 惊变 等到会试结束,林宗延疲累交加,一身狼狈的被小厮送回来,崔氏才重新有了事做,整天忙着指使厨房炖汤熬粥,又督促着儿子多睡,好像要把这么多天的辛苦都补回来似地。 看这个平日里尽是一本正经的哥哥露出那副不堪摧残又不敢反抗的萌样实在是一种享受,雨竹坏笑着板着白生生的手指头调侃道:“二哥啊,爹爹说会试考中的就是荣耀异常的贡士,有了参加殿试的资格。一旦殿试中选,就就是进士啦,成绩优良的进翰林院,成绩稍差的也将被外放到各地担任知县以上的官,前途大好哦。可是,哥哥你考的怎么样啊,会不会落榜啊,那可丢脸丢大了。”考试之前要减压,那卷子都做完了可就不用顾忌了,难得可以动摇那冰块脸,雨竹立马发挥她那炉火纯青的打蛇上棍功夫,笑得像只偷到香油的小老鼠。 林宗延嘴角抽抽的在隋妈妈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喝下一大碗不知名但口味极其古怪的补药,没好气的道:“这个倒不用担心。”隋妈妈慈爱的看着兄妹俩打闹,凑趣道:“三小姐莫担心,二少爷这个是家族排名,林宗季排第四平时念书可用功了,自是不会落榜的。” “说来多亏了小姐准备的炒麦粉,少爷回来说方便的很,又省事又好吃,倒是余了不少时间检查卷子。”隋妈妈看了一眼自家少爷,知道他不好意思说出口,还是自己代劳吧。 雨竹对隋妈妈还是很尊敬的,当初宁远侯府去登州接家眷上京,所有产业也都是带去的,两个哥哥都不通庶务,多亏了隋妈妈和安妈妈饱经世故,手段精明,这才完整的保住三房的产业,没被人浑水摸鱼、趁火打劫了去。当下便笑着道:“那是应该的。”罢了又和林宗延挤挤眼。 某二哥无奈一笑,顿时周围桃花朵朵开,俊眉修目,细细长长的黑眸温柔上翘,竟有几分青涩的魅惑悄无声息的显露出来。雨竹一楞,颇有些吾家有哥初长成的欣慰,高兴忘形之下,竟伸出纤长的食指和拇指捏着林宗延的下巴念道:“这长相,啧啧,所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以前总以为夸张,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其实说的就是二哥哥这个样子的吧。”被亲妹当面这般调戏,林宗延哪里还有平日的稳重,难得有些手足无措。 看受害者一副目瞪口呆,饱受惊吓连反抗下巴上的手都忘记的模样,雨竹大爽,她就知道自己骨子里还是有些肆意妄为的情绪存在,趁着他刚考完身体疲惫、心神不宁,偶尔放出来溜溜也有利与身心健康嘛。 朝一旁呆若木鸡,恍若被雷劈了的隋妈妈点了点头,雨竹施施然走了,还摇头晃脑的咂嘴:“唉,不知道会便宜哪家姑娘。” 这边林宗延终于缓过神来,一脸怪异:“这丫头该好好收拾了,居然这般大胆。”一边隋妈妈暗自偷笑:眼里那笑意掩都掩不住,是骗谁呢。 就在崔氏批准林宗延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宁远侯府发生一件大事。 四房的的庶子林宗孝被拐走了 消息传来,整个林家都震惊了,林宗孝今年才五岁,第一次被林宗明带出府去玩就丢了,雨竹下意识的怀疑林宗明,四房只有一嫡一庶两个男孩,庶出的林宗孝虽小,却因生母方姨娘是四老爷宠妾的缘故极其得宠,会不会是为了早点除去未来的对手心中不由的一叹,如果是真的,那年仅十五岁的林宗明心机也太过深沉了,还是四婶婶赵氏教他的 “老太太,我不是故意的,孙儿疼九弟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故意把他扔在外面呢我只是见外面光正好,带九弟去城郊放风筝而已,求老太太做主。”少年面上红肿,上面还留有深深的指痕,显然是刚被打过,却倔强的直挺挺跪着,维护着自己的清白。 边上一个穿媚茶色织锦二色金百蝶穿花薄锻比甲的妇人正摊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听了这话,眼泪落得更快了,哽咽道:“三少爷,您把九少爷还给婢妾吧,求您了,以后婢妾保证九少爷定不出现在您面前了求求你,以后九少爷再也不和你争了,呜呜求您了。”说真的,眼泪真是女人最好的武器,瞧方姨娘哭成那个样子真是别有一番风情,雨竹看着自己那个四叔一脸心疼的模样,忍不住撇了撇嘴角,真假,要是真的伤到极处而哭,那绝对称不上美,你见过涕泪横流,鼻子眼睛都又红又肿的美人吗这个方姨娘道真是心急深沉的,唯一的儿子没了居然还有心思争宠。 “娘”林慎之忍不住出声。 “别添乱。”老太太声音十分严厉,睁开的眼睛里寒光四射,锋锐如刀:“现在要紧的是找到孩子,一个个的都哭什么丧,那副没骨头的轻狂样儿做给谁看,还不给我站起来。” 方姨娘含泪的大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恨意,只能在林慎之的搀扶下委委屈屈的站了起来,仍然抓着林慎之的袖子不放,一副全心依赖的模样。雨竹偷眼去看一直不吭声的四婶婶赵氏,心思只在儿子身上,眼里满满都是心疼,对那两个腻歪的样子似是完全不在意。 两个伯母并上雨梅、雨菊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四婶婶对外都是一副温和可亲的样子,还以为日子顺心使然,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般不堪。 屋子里一片静寂,老太太训斥了方姨娘一顿后就闭目诵经,手上的佛珠被她一粒粒的捻过,室内众人的心也随之慢慢安定下来。 因现在孩子刚刚走失,说不准花子就会赶紧将人送出城去,因而是最好的时后,要是等人被带出城了,那要找回来可是千难万难了。老太太是何等手段,一听到消息就迅速打发人去寻二儿子林谨之和三儿子林慎之。 为什么要找不成器的二儿子呢,上面说了,去世的老侯爷曾给二儿子捐了个官,四等侍卫,从五品,其实也就是个守皇宫大门的城门官,这是可是派上了用场,不同的官自有他的交际圈子。林谨之也对那些个守城门的也很熟,封城门没皇上圣旨是做不到的,只能托他们留意要带孩子出城的人。林远之则带人在京城里到处找,老太太念累了,托着茶盏喝了口水,一眼看见四儿子和那个妖妖娆娆的妾双手交握,眼眶带泪的模样,气的心口发疼,冷哼一声,厌恶的闭上了眼。 崔氏偷眼看了身边站的两嫂子,眼里没有一丝焦急,反倒是四弟妹安顿好了亲生儿子,还有些魂不守舍、心神不宁,饶是她铁石心肠也有些不忍,悄悄向赵氏挪近了些,捏了捏她的手。赵氏回以淡淡的一笑,拍了拍崔氏伸过来的手,便垂下头不再说话了。 绿蚁今天真是悲喜交加啊。喜得是上分类强推榜了,悲的是明天星期一呀,全是课啊,还不知道校园网会不会抽哇。 嗯,正经的:祝妈妈节日快乐gd1806102: 第49章 春日阴影 以林家的权势加上交好大的几个家族,足以将京城翻个天翻地覆,甚至被拐卖的孩子都救了好几批,可是林宗孝却始终没有出现,那个只与雨竹见过一面,面容模糊的小小男孩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了踪迹。 这些天,林宗明一直跪在祠堂里,饭食和清水都是赵氏偷偷送进去,她不敢求情让老太太放自己儿子出来,生怕自家老爷会一怒之下将他打死,在祠堂里虽然苦了点好歹能不挨打。 崔氏与妯娌的关系向来都是淡淡的,从不深交,因怜她遭此变故便每天花些时间去陪赵氏聊聊。 “四弟妹可要保重身体,再艰难都要忍过去,事情早晚会水落石出的。”崔氏瞧着赵氏那厚厚的脂粉都掩盖不住的憔悴脸色,总是劝他:“明哥儿可还指着你呢,话说为母则强,就是为了儿子你也要好好收拾那个狐狸精。” 赵氏强笑着回到:“这次确实是明儿做的不好,带了弟弟出去怎能只顾着自己玩,就是我也要收拾他呢。” “唉,你”崔氏听到这里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不愿意和自己深谈,其实她心里也是极其反感那种逆来顺受的女子,自己来劝了好几天别人都不买账,也就没了兴致,闲扯了几句就回了自己院子。 刘妈妈跟着崔氏回到正屋,见崔氏任然面有郁色,知道她心里有气,也不多言,从秀月手上接过一杯茶送到崔氏手里,笑呵呵着等崔氏发火。 “你说她怎么这么逆来顺受啊,自己拢不住男人被个扬州瘦马个勾去了,连唯一的孩子也护不住明哥儿多好的一个孩子,这几天瘦了多少苦楚,怎么能有那么没良心的爹,好好的金贵嫡子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半点不心疼,倒是为个庶子要死要活的,就该被参个宠妻灭妾,断了他的仕途才痛快。”崔氏嘴巴一向利索,这下便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串,倒也真渴了,便低下头喝茶。 刘妈眼里带着一种看尽人生百态的沧桑,又有着点点的欣慰,看着自己奶大的孩子,她笑得很是慈爱:“太太这一生都过得顺遂,在家是老侯爷如珠如宝的宠大,嫁人了姑爷又待您极好,哪里知道四太太的难处。”见崔氏抬起了头才又道:“您也知道四太太是庶出的,姨娘早亡,在家的日子尽被嫡母、嫡姐妹欺负,好容易嫁了四爷做正室,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娘家还会给一个庶女出头么” 崔氏把玩着手上的冬青荷花形杯盏,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去把季哥儿给我叫来。” 刘妈妈一愣,疑道:“叫四少爷来现在” 崔氏板着脸,应的斩钉截铁:“就是现在。” 当林宗季从大汗淋漓地从校场上被叫下来,意犹未尽的奔到母亲房里的时候,看着崔氏满是期许的眼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到了三月,已是草长莺飞,春风暖融,园子里的杏花和桃花全开了,地上悄然长出一层细细绒嫩嫩的青草,河边垂柳嫩芽初吐嫩芽,远远看去毛茸茸的嫩黄色十分喜人。春水咕嘟咕嘟的上涨,温暖轻柔,喜的园子里养的那些毛色鲜亮的水禽们到处撒欢嬉戏。 春色正好,却少有人赏景,因九少爷还未找到且希望越来越小,整个宁远侯府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主子们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脸上都是焦急伤心的,奴婢们更是要诚惶诚恐,不敢行差踏错,善于钻营的甚至脸色比死了亲爹还要悲痛,一时间府里倒像是办丧事的,哪里还有春天到来的欣欣向荣。 四个爷们都带人出门寻人了,家中女眷也没有了争妍斗艳的心思,老老实实窝在自己院子里。 正值中午,日头稍稍大了一些,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偶尔听得檐下燕子的呢喃声,倒是平添了几分春困。 两个穿浅绿色细纱春衫的丫鬟一个端着满是热水的水盆,一个托着一个梨木雕花小茶盘,内有一只巴掌大的瓜棱绿釉罐,隐隐散发着甜腻馥郁的香气。 “绿荫姐,你爹门路多,消息灵通,他知不知道咱家四少爷要去兵营的事啊,可是真的”捧着热水的丫鬟眉眼灵动,一双杏眼满是讨好之意。 端茶盘的那个啐了她一口,笑骂:“小青藤是不是舍不得啊,小心着点别把水洒了,烫不死你个小蹄子。” “那,那是真的了。”青藤俏脸顿时煞白,手不由的一抖,溅出几滴热水洒在手背上,烫的她一哆嗦,但此刻也顾不得了,只一连声的问:“什么时候走啊带丫鬟不带几个” 她剩下的话被绿荫猛然射过来的严厉眼神吓住,一转眼就见到绿荫已经冲前方蹲了下来,青藤终于从满腔急切里回过神来,急急跟着蹲下,静等前面缓步走来的大少奶奶李氏走过去。 李氏是林家正经的长子嫡孙林宗寿的妻子,也是林家未来的当家主母,可她始终是槁木死灰一般,请清凌凌的,见到下人也只当看不见。 “端着东西就别行礼了。”一句轻轻的低语随着春风飘来,柳絮一样轻软。 身边跟着的管事嬷嬷倒是凶的很,擦身而过的时候还回头骂了一句:“没规矩的东西,在路上打闹嬉笑像什么样子,回去叫你们主子好好教教规矩。” 青藤被骂的肩膀一缩,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那身材肥胖的管事妈妈远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怪了,今天大少奶奶怎么感觉与往常不一样啊。”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又向绿荫抱怨:“凶死了,跟咱一样是奴婢,管的倒是多,也不回去看看大少爷院里药渣积了多高,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好了,少说两句,小姐快醒了,咱么快走。”绿荫怕她再口无遮拦,连忙催她。 雨竹醒后,便凑在那热气腾腾的脸盆上熏脸,打开毛孔顺便醒神,下午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可不能这么懒洋洋的。 她早早知道了四哥林宗季要被送去兵营的事,虽然担心刀剑无眼,却架不住本人乐意的不行,知道他不爱念书又在二哥的光环下呆久了憋屈的慌,想想也表示支持。 没几天便要出发了,雨竹便打算今天去和崔氏一起给四哥收拾行李。华箬小心的将瓜棱绿釉罐里的红枣血燕汤倒在一个青花松竹梅纹敞口碗里,笑着对雨竹道:“小姐快趁热喝了吧,太太说着午睡后喝最好了,从太太那里匀出来的呢。” 唉,这娘还真是雨竹泪汪汪的喝了,抹了把嘴,捏紧了小拳头,加油 鸡冻,四哥终于要走了,大少奶奶终于出来了。gd1806102: 第50章 春风浩荡目极天涯 待依依不舍地送走兴奋不已的林宗季,还没等不舍的情绪散去,某天一大早就听外面锣鼓震天 喜报上门了。 “这都三月初九啦。”崔氏一惊,马上反应过来,喜滋滋的站起身在屋子里乱转:“今年府里只有延哥儿一个去考的,听这动静,延哥儿是中了,只是不知是中了第几名。” 雨竹也是兴奋不已,要知道这太不容易了,当今皇上一点不想弄许多官来让自己养,集中了全国的举人,总共才取一百名左右,另外十中之六的名额固定是给南方学子,加上还有四书、经义、试论、判语、诏诰表内科、经史道这些个题目都要均衡发展不得偏科,古代可没有什么拉分的说法。在这般严苛的考察下,不管中多少名都是相当难得的了。当下笑着说道:“娘管那么多干什么,中了就好。” “对对,中了就好。快,和娘出去看看。”崔氏眼睛一亮,拉着雨竹便出了门。 一路上,丫鬟媳妇都笑着奉承,喜得崔氏合不拢嘴,打赏的声音就没停下过。 到了老太太院子里,侍候的丫鬟极其殷勤,大家都知道二少爷一中三房就更加显贵了,宅子的下人多是家生子,个个门精门精的,贯会逢高踩低,虽举止还规矩,心思早就活泛了,老太太都这么大年纪了,总是有个百年之后的。 夏初打起帘子笑道:“老太太正要去请三太太呢,咱们家二少爷中了,贡士第四名” 崔氏笑着进去,发现今天人倒是全的很,四个老爷,四个太太,出了大少爷林宗寿卧病在床、九少爷林宗孝不知所踪,其他少爷小姐都来了。宽敞的正屋站的满满当当,老太太一向平淡无波的脸上也泛着浓浓的喜意,看着崔氏的目光也比往日慈爱不少。 互相见过礼之后,老太太就笑着对林远之开口:“三儿啊,平日里看你整天忙,还怕你教不好我的乖孙,现在娘可放心啦。”她笑眯眯的看着和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如出一辙的二孙子,又开口道:“本来我还不高兴你们把季哥儿送到兵营里去受罪,也罢了,能出息就好。” 林远之和崔氏忙点头称是,崔氏有些不自在,大嫂和二嫂的神色已经很不好了,老太太再夸赞三房,这不是把她放在火上烤嘛。 老太太哪里不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理儿,瞧都不瞧其他几个媳妇的脸色,招过沉默的站在角落里的林宗明:“明哥儿过来,给祖母瞧瞧脸上的肿消了没,哪个混账东西,这么俊俏的孩子怎么能狠的下心动手。” 林宗明垂着头走上前去,轻轻回到:“回祖母话,已经好多了,一点都不疼。” 老太太眼里怜意更甚,狠狠睨了一眼尴尬的四老爷,又问了念书情况,还细细关照了他的日常起居。 最后又揽过最小的两个嫡子,大房的斌哥儿和二房的诚哥儿,逗着他们说话。 雨竹站在崔氏后面,注意到大伯母和二伯母眼里的郁色慢慢退去,心中不由的赞一声,老太太真是有智慧,一般大宅院里,兄弟反目的起因基本就是长辈的偏心了,这偏心不仅仅是感情上,最后还会牵扯到财产和爵位的分割。所以古代的愚孝现象很多,长辈一句不孝就能将一个人打落尘埃,还是不能翻身那种,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有人敢“不孝”。尤其是在朝为官的,更是要好好奉养双亲,不然一个丁忧下来,多少年的努力都是白费功夫。 眼睛一转又看到了安安分分跟在各自嫡母身后的庶子们,比起被老太太搂在怀里的嫡子,他们的衣服很素净,安静的当着布景板,连头都是微微垂着的。雨竹看到上次从芷馨会回来后就渐渐沉寂下去的雨兰、畏畏缩缩站在后头的雨菊,心中再次对嫡庶有别有了更直观更深刻的了解。 末了兴奋劲过去,老太太也乏了,吩咐了当家的大太太整治喜宴、好好庆祝一番,这才令众人散去。 “三弟妹当真是极好的福气,长子这般争气。”男人们还有事情,刚才只是请了假回来一结束便急匆匆的往外院走。女眷们倒是不急,边走边聊着天。大太太笑得很是豁然,眼里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羡慕:“要是我家宗寿身子能好就好了。” 崔氏不敢怠慢,忙笑道:“大少爷定会养好身子的,大嫂别担心。” 一直安静的不说话的二太太梁氏也适时的出声:“有大嫂和大少奶奶守着,大少爷定是无恙的,没准儿大嫂明年就能抱上孙子了。” “是啊、是啊。”这是四太太赵氏,九少爷那件事的风波渐渐平息,她又回到了以前那种温和平易。 大太太笑得满是期待,嘴里直道:“你们这也想的太长远,我啊只望着他平平安安的,哪里敢奢望什么孙子。”她望向崔氏:“三弟妹怕是要给延哥儿娶亲了吧,有没有看上哪家姑娘啊” 崔氏谨慎答道:“不急,我家老爷说了三月十五就是殿试,不可轻忽,最近稍稍庆贺一下仍让他在书房温书,婚事等这些个事情过了再谈。” “哦,是嘛。”范氏也不纠缠,恰巧前面是分叉路口,众人便各自散去。 崔氏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对劲,晚上带林远之回来又跟他说了白天的情形。担心道:“大嫂定不会无缘无故问延哥儿的婚事,莫不是想插手” 林远之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玄色荷包,显得很是轻松随意:“你瞎担心什么啊,这上面还有老太太呢,哪能那么随意就定下延哥儿的婚事呢。”他献宝一般的托起手上的荷包给崔氏瞧:“这是咱丫头刚刚给我做的,真是好看,绣的这松树感觉都扎手。” 崔氏凑过去瞅了瞅,果然好看,心里又嘀咕,这丫头,真是白疼她了,也不知道给娘做一个。 北院里。 范氏刚打发走舔着脸来给林宗钦要布做衣裳的宋姨娘,见到鲁妈妈进来,立马一反颓态,急切的问道:“办妥了吗母亲怎么说的” 鲁妈妈笑着关上门,回身答道:“太太放心,老夫人自是疼您的,老奴一说她马上就答应了,说过几天就把六小姐送来小住几天。” 范氏听到满意的回答,想要笑却始终笑不出来,懒懒的重又靠回秋香色金线蟒引枕上,喃喃道:“她哪里是疼我” 鲁妈妈嘴唇哆嗦了两下,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站在了一边。 那些喜欢啊、疼啊爱啊的,在家族利益面前,又算的了什么呢都是揣着明白当糊涂罢了,说出来只不过是徒增伤感。gd1806102: 第51章 盏中泉水鬓边杏花 三月十五,文华殿殿试。 送林宗延出门后,老太太就招过崔氏并上雨竹、雨兰道身边聊天。 “老三媳妇,不要担心,我看延哥儿定能中一甲,他比他老子厉害多了。我还记得二十年前的今天,那时老侯爷还在呐,我送老三出门,末了自己就忙自己的事,等忙好了啊报喜的人就来了。” 崔氏虽心里也担心,但并不很严重,因为无论前朝还是本朝殿试均概不黜落,只是由读卷官选出前十名试卷,以便呈与皇帝确定一二三名,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一点本事都没有的都能捧出个官,更何况自己儿子已经考中了贡士第四名呢。 只不过是老太太自己心里担心,找人来缓解缓解罢了,崔氏也乐的看老太太这般模样,不复以前的锋锐冷漠,像个平常人家担心孙子前程的老祖母般温软慈爱。 雨竹单手撑在楠木云纹小翘头案上,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身下坐着的黄梨木雕花椅,旁边放着一个做了一半的荷包。 早园笑着劝道:“小姐若是嫌闷,奴婢陪您去花园走走可好,现下园子里好多花都开了,桃花和杏花开的尤其好看。” “哦,桃花开了。”雨竹看了看外面的光,心里也有了些雀跃:“拿走吧,整天在房里都人都快长蘑菇了。” “长、长蘑菇。”可怜的早园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不明白自家小姐怎么总是冒出一些古怪的言语,常常让人摸不着头脑。略定了定神,才抬脚跟了上去。 坐在园子的水榭里,满目都是生机勃勃的花草,空气中夹杂着多种花的甜香,在阳光下氤氲蔓延,酿成一股异常醉人的芬芳。宁远侯府里桃树很多,灼灼其华开的正是灿烂,粉色的花配上古怪粗糙的虬枝,真是别有一番美感。 雨竹苦笑,前生哪里会想到自己会有那么一天,时间多的只能赏花,真是奢侈。她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清醒的认识到:女子是被豢养的。二哥走科举,四哥去兵营,哪里有他们的梦想,或加官进爵或保家卫国、封侯拜将,日子虽辛苦,可总是有事可做的。自己却只能窝在后宅,赏花、刺绣,等着嫁一男人给她生孩子、管小妾。 “小姐累了么,要不要扶您回去歇一会儿。”早园看着她颓然无奈的神色,有些慌张。 雨竹摆摆手,道:“无事。”又四下瞧了瞧,看向旁边一个捧着茶杯侍立在侧的二等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绿衣丫鬟开始有些傻,反应过来却又是狂喜:“是、是,奴婢叫青藤。” “那,青藤,你去给我折枝花来。” “小姐要插在瓶里吗”青藤的眼里略带激动,声音在她强行抑制下还是微微发颤。三小姐是太太的心肝宝贝,配了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八个,加上小姐又是不爱使唤人的,平时常用的只有华箬、早园两个姐姐,连同是大丫鬟的银链和琴丝都要抢才有活干,更别提自己只是个二等丫鬟了。 雨竹摇头,笑得有些小邪恶:“不是,我要那支杏花,诺,就是出墙的那支。” 早园吸了口凉气,哎呦我的小姐哎,你可不要再吓人了。 青藤也是涨红了小脸,她虽小可也知道有个词叫红杏出墙,可是看小姐那懵懂的神色又不像是知道的,她咬了咬牙,还是躬身回道:“是。” 不一会儿,就拈着一支短短的杏花过来了。早园还笑着问:“奴婢还记得屋里有个青花彩婴戏双连瓶,不如就插在那里头” 雨竹从青藤手里接过,却不答话,狡猾一笑竟然将那只杏花插在了鬓边,不顾丫鬟们的为难,自在悠然的在园子里戏耍,浑然不顾他人的眼光。 雨兰从丫鬟嘴里得知后只是冷笑一声:“我这三妹妹可是个奇怪的,娘给她那么多的首饰莫不是都是纸糊的,放在一边不戴反而去戴村姑才用的杏花,真是”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却隐去了后面的话,这几日经过徐妈点拨这才发现自己往日是有多蠢,可不能再如此任意妄为了,好好讨好嫡母才是正经。 想到奴婢之身的徐妈妈都对自己如此认真,亲姨娘却总是撺掇着自己去父亲那边讨好,以前还不觉得,经徐妈妈点拨才知道原来这是让自己冒着被父亲厌弃的风险去帮她邀宠,根本不是她所说的为自己着想。 自己的婚事是由母亲相看,自然要先紧着嫡母,雨兰连忙拿起要送给崔氏的衣裳,细细的缝了起来。 傍晚,城外兵营里。 “真的,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林宗季笑得十分开怀,转头对来报信的家中小厮道:“你代我去向大哥道喜,告诉他军中也没什么东西,等我回去再准备贺礼。” “好嘞,小的定把话带到。”那个俊秀小厮眼睛骨碌碌的,显得十分机灵,又从马上的包袱里扒拉出一个乌木四撞攒金丝葡萄藤纹提盒,可能怪沉的,小厮一张白皙的脸憋得通红,林宗延忙单臂接过去,奇道:“这是什么” 小厮抹了把汗,看着那乌沉沉的提盒,心有余悸的喘了口气,回到:“这是三小姐准备的,都是些四爷平时喜欢的吃食。”又拿过一个硕大的皮囊:“三小姐知道军中不可饮酒,便让小人带了晚秋山上的泉水。”他可不敢抱怨,这四爷怎么爱吃那么多东西啊,瞧,提盒一离开马背,马都轻松的开始撒欢了。他默默的递了个眼神给自己的宝贝坐骑,晚上哥哥请你吃豆子,犒劳犒劳你。 “哟,家里送吃的来了。”不远处有人打趣,林宗延忙打发走了小厮,回头笑道:“是啊,张大哥要不要一起用些。” 那个姓张的汉子也不客气,仰头就一吆喝:“林小子请客啦,听到的都有,快过来。” 打开食盒,一股馥郁的香糯之气扑鼻而来,入目的第一层满满当当排满了各色点心,烘糕、方糕、大方糕、米糕、灯盏糕、油炸糕、鸡糕、狮子糕、千层糕、九层糕、千页糕、烘糕、定胜糕看的周围众人目瞪口呆,惊叹连连。 “程大哥来了”忽然一个年轻的小兵眼睛一亮,叫道。 顿时各种叫声便纷纷响起。 “程大哥快来吃点心。” “这边,这边” 远处营房的转角处缓缓走近了一个健硕的身影,紧身的玄色皮甲勾勒出那恍若岩石雕成的肌肉,不是很夸张却充满了力量的美感。落日的余晖脉脉的照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虚幻的光影,五官是那种颇让人移不开眼的好看,可那墨染的眉、棱角分明的脸庞却统统湮没在那扑面而至的铁血气息中,整个人就像刚从战场上下来般的凶厉血腥,摄人心魄。gd1806102: 第52章 有客 “小姐,小姐,出事儿啦。”急急的叫喊声伴着杂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雨竹皱着眉头放下手上快绣完的鱼戏莲叶图,不等她说话,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闭嘴,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 匆匆走进来的青藤吓了一个哆嗦,扑通一声便结结实实的跪了下来,缩在一边不敢出声。 雨竹抬眼看了下侍立在一边的三个管事妈妈,怎么把她们忘了,在二哥在殿试中被皇帝钦点为探花郎的第二天,崔氏就宣布三个管事妈妈训练好了,并且当天就把人领进了幼竹居。 三人分别姓阮、姚、解,那个白白胖胖一脸富态的是阮妈妈,严肃威严的是姚妈妈,还有剩下的那个脸上褶子特别多的是解妈妈,阮妈妈主管饮食,还精通各种药膳、滋补汤水,对养生保胎也很有一套;姚妈妈善调教丫鬟,各种规矩一丝不错;解妈妈是崔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培养出来的,后宅的阴司事情,无论是手段用在吃食上、脂粉首饰、还是熏香衣裳,她都能察觉出来。 这三人初来,见伺候的小姐年龄上小,不免要多倚重自己,行事间便有了几分傲色,今日便是姚妈妈出声呵斥的。 “怎么,姚妈妈好大的火气啊,我的丫鬟你说骂就骂,难不成忘了我还在这儿呢。”凉凉软软的声音像一丝微风一样,煞是轻柔,听在姚妈妈耳里却是惊雷一般,像她们这种一辈子都混迹于后宅的人最是油滑敏感不过,主子的一个细微的皱眉、声音里轻微的变化都逃不出她们的感知,哪里不明白雨竹是不高兴了。 姚妈妈苦笑,这个娇娇滴滴的小姐可不好糊弄啊,她们三人本身就是经验丰富的,被崔氏挑上后有各自学了好长一段时间,尤其是阮妈妈和解妈妈俩人还特意被夫人送去医馆,跟那些经常为内宅妇人看病的大夫学习后宅那些害人的法子本以为三太太花这么多心思培养自己三人是因为三小姐被娇养太过不通世事,这才让自己三人在三小姐嫁后为她遮挡后院的黑手,前几日都安安静静的,可没料到这三小姐一发作就是这般的厉害。 主子发怒大吵大闹,甚至砸东西打板子,奴才们都怕,但不是最怕。最怕的便是像眼前三小姐一样,似笑非笑的说一些看似平平淡淡实则无数冷刀子暗藏的话。“忘了”这话最是要命,奴才敢忘主子那还能有活路自己三人不光是卖身契在崔氏手上,家人也在崔氏手上呢 “奴婢不敢。”姚妈妈恭敬的躬下身子,身边的阮、解两位妈妈脸上的微微外露的倨傲之色也是尽去,变得恭顺起来。 雨竹暗中吐槽,主弱奴强可要不得,老娘给的是管事妈妈,可不是祖宗,不让你们知道我不好欺负,那以后还不得压着我一辈子。 见跪在地上的青藤一脸庆幸的轻松下来,雨竹又敲打一番,这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大太太的侄女来了,在老太太那边说话呢,下人们都在传,她是冲着咱们二少爷来的。” 雨竹摆摆手,唤过身边的华箬。“给我更衣吧,去老太太那儿坐坐去。” “啊。”青藤有些摸不着头脑。 华箬不发一言的去找衣服,早园则去准备配套的钗环。雨竹心道:这个叫青藤的小丫鬟很是机灵,打探消息倒是极好,可惜不适宜放在身边使唤,而且心有些大,真以为自己是那么容易讨好的一个人吗 等雨竹收拾好了自己,正由着华箬整理裙摆时,老太太拍的小丫鬟来了,进门就笑眯眯的道:“三小姐,大太太的侄女佳柔小姐来了,老太太让您过去见见姐姐。” 雨竹点了点头,银链极有眼色的塞了个什么东西过去,嘴巴也利索:“劳你跑一趟,买些糖吃吧。”有见识的大丫鬟都知道,老太太屋里的一个小丫鬟也是要好好对待的。 因事先得知了消息,雨竹是到得最早的一个。 那范家六小姐生的很是漂亮,身穿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那秀气的如玉的脸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的两腮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头上挽着精致的随云髻,上面一根并蒂海棠花步摇闪闪发亮。 “竹丫头来了,看看,这是范家六姑娘,闺名唤作佳柔的。”老太太非常自然的说起缘由:“你大伯母昨夜做梦,早上起来特别想闺女,这不就从娘家接了个侄女来小住。” 雨竹瞧了半天没看出老太太的态度,只得上前凑趣:“大伯母偏心呢,都不把我们这些侄女当闺女疼,可见这佳柔姐姐是有多贴心呢。” 范氏在一旁笑得很慈爱温柔:“竹丫头这张嘴真是厉害,哪能在老太太面前这么揭大伯母的短呢,哪有不疼你的,真是个傻孩子。”她又指指安静坐在一边的少年,笑着介绍道:“这是我那侄儿文升,不放心他妹子,色色的请假跑过来送,倒是有趣。”她停下来看了看老太太的脸色,又道:“都是亲戚,也没那么多讲究,就没让他回避。” 见范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梁氏、崔氏和赵氏虽心中不满也只能笑着附和。好在片刻后梅兰菊都来了,都是难得见到外男的,刚开始的尴尬过去,倒也说得起劲。 范佳柔和范文升一边应付着众人,一边打量着雨竹,其他人都无所谓,这个三房嫡女才是姑姑接他们进府的关键。 只见女孩小巧软糯,水蓝色底的蝶戏水仙裙衫和累珠叠纱粉霞茜裙与头上的烧蓝点翠凤形钗相得益彰,衬得她更加肤白如玉,眉目如画,盈着一层柔光的秋水翦瞳里含着浅浅的笑意,让人心生亲近。手腕处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温润的羊脂白玉在她手腕处的肌肤上形成一圈浅浅的光晕倒让人一时分不清到底是玉衬人、还是人衬玉 范文升只觉得自己心中那最后一点不愿意也没了,一股喜悦之情悄然升起gd1806102: 第53章 丑事 因男女七岁不同席,今儿这机会还是姑姑冒着得罪老太太和几个妯娌的机会才得来的,一定要好好把握,范文升算盘打得很精。 不动声色的睨了妹妹一眼,意思让她配合,范佳柔有些不乐意,范林两家都是豪门大族,不可能允许换亲的发生,要是哥哥娶了林家三小姐,那么自己就肯定不能嫁给林家二少爷了,那位少爷年纪轻轻就中了探花郎,家族又是这般显赫,定是前途无量的,听说还是个面容俊秀的,她可不想错过这机会。 可是这亲事还不一定成,万一没定下来自己又得罪了哥哥,回去后的日子肯定不好受。哥哥可是范氏这一辈唯一的嫡出少爷,将来就是她的娘家靠山所在,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她也是个脑子灵活有决断的,眨眼的功夫就微笑起来,和善的对着四个女孩子笑道:“上次在芷馨会上早已见识过雨梅妹妹和雨竹妹妹的诗才了,心中仰慕,只是一直不得时间拜访,没想道姑母邀请,倒是有了能与妹妹们结交的机会,实在是让人高兴。” 雨梅最得意的便是上次在芷馨会上夺了第三名了,平日顾着大家小姐的矜持和母亲的嘱托不敢四处张扬,这会儿见新上门的客人这般夸赞,顿时有了兴致,平添了几分亲近。 “母亲日日教我念书,只是偶有所得罢了,当不得姐姐夸奖。”雨梅笑得十分畅快。 雨竹只低着头装害羞,眼皮子都不曾瞭一下。 佳柔抓着帕子的手不由的紧了紧。 范文升在一旁笑得文质彬彬,问道:“不知两位妹妹作了什么佳作,在下可否有那个耳福” “小孩子家家的,哪里当得住这么夸着,不过是玩耍罢了,比不得你们男孩子用功,读好了书将来是要科举的。”老太太忽然出声,就想像普普通通对后辈的关心,却有意无意的将范文升的话堵死。 范氏坐在一边干着急,机会有限,也顾不得老太太会不会不高兴了,笑着插嘴:“是什么题目来着,也考考升哥儿,诗做的好有赏,要是不好姑母可要告诉你爹,让他收拾你,铁定因为最近偷懒了。”说完还那帕子捂着嘴笑了两声,只有赵氏附和了两声:“大嫂莫要这般严苛,升哥儿定不会作不好的。” 雨梅笑得十分端庄得体,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以温泉为题。”虽是低着头的,可是雨竹注意到她还是在说完后飞快的抬头瞟了范文升一眼,脸颊上飞快的爬上了两块飞霞。 梁氏簇了簇秀气的眉,又仔细打量了下范文升白净的面庞,心里若有所思。 范文升微微沉思了一下,倒是张口就来,原谅雨竹是在是对诗词没有天赋,她听着似乎不错,描写的相当大气,嗯,没有了,其他没听出来,似乎用了典故,反正没听懂。不过看雨梅那副激动陶醉的样子,还是能知道这诗写的应该不错。 “范家哥哥真是才华横溢,这般大作倒令妹妹惭愧了,哪里敢再说出来徒惹笑话。”雨梅耳垂都红了不敢直视马文升的眼睛。 马文升对雨梅没有兴趣,一来林家二房是庶出的,雨梅的爹娘都是没出息的,爹守城门、娘说的好听是书香世家,可书香世家是什么样的就是家里一个做官的都没有,二来雨梅长相肖母,委婉含蓄点是清秀端庄,直白点就是不好看,尤其站在雨竹旁边。 要是两人换个家世那还要让人纠结为难一番,可现在马文升完全不用考虑,雨竹的爹娘都是嫡出,爹年年轻轻就是三品官,娘是侯爷嫡女,更兼兄弟得力,他就需要这样的帮手助自己彻底打败那该死的大哥,庶长子又怎么样,当嫡子能干,外家又强势的话,哪怕他大哥再得人心也没用。 他很有自信,勾引这种不谙世事,久居深闺的少女最容易不过,佳人自然爱才子,他今天表现应该不错,林家大小姐不是立刻就被自己迷住了么开个好头,以后再慢慢渗透,偶尔送些小礼物 范文升嘴角勾起势在必得的笑容,从容的告退了。 老太太命丫鬟去安排范佳柔住的厢房,大家便相继起身告退,范氏只觉得浑身一个哆嗦,抬头就看见老太太冰冷的眼神,她又垂下头,指甲掐进肉里,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崔氏走到自己院子门前就觉着不对,隋妈妈正站在门口一脸焦急,见到崔氏回来,忙小跑过来,警惕的四下看了看,才附在崔氏耳边禀报。 崔氏听了只觉得浑身冰凉,身子都忍不住晃了晃,雨竹和雨兰忙上前扶住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帮她顺着气。 等崔氏情绪缓和下来,雨竹便敏感的察觉到崔氏的愤怒,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暴怒 “娘,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雨竹忍不住开口问道。 “什么都不要问,你们俩现在马上给我回自己院子里去,没我的允许不准出来。”说罢也不解释,匆匆就随着隋妈妈走了。 雨竹和雨兰对视一眼,都一头雾水,只得各自回到自己院子,闭上院门。雨竹隐隐猜到了是二哥林宗延那边出的事情,因为隋妈妈和崔氏去的是大哥的院子。 这边崔氏一边急匆匆的走着,一边问气急败坏的隋妈妈:“现在怎么样了,知道的人看管起来了没有,延哥儿怎么样了” 隋妈妈跑的有些急,微微喘息着回道:“太太放心,她是独自一个人来的,知道的人不多,只得二少爷屋里的几个贴身丫鬟,现在奴婢锁了院子才出来的。”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二少爷气坏了,不过现在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奴婢已经派人在外面守着了。” 崔氏这才松了口气,迟疑了一下又问道:“没真出事吧” “太太放心。” 大家看了留点痕迹好不gd1806102: 第54章 训嫂 崔氏赶到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前些日子因二少爷高中探花而显得异常兴奋,穿梭往来的丫鬟都不见了踪影,院子里满是一种肃穆紧张的气氛。 隋妈妈解释道:“知道的下人都被奴婢锁到耳房里了不知情的也让她们都回到自己屋里,不准乱走。” 到了一间锁着的屋子前,隋妈妈转头看向崔氏:“就是这里。” 崔氏点点头,又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火,脸上露出一丝儿微笑,道:“打开门让我进去吧。” 等进了门,崔氏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忍不住冒了上来,只见屋子正中瘫倒着一个年轻女子,身上只披着一层薄纱,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里面大红色的鸳鸯肚兜十分显眼。那女子低垂着头,乌黑的头发散乱着披在身上,白的身,黑的发,红的肚兜,交织出一股诱人的风韵,更兼她目光呆滞,浑身都是散发着那种能勾引出男子骨子里隐藏的为所欲为的柔弱,要是在别的地方崔氏倒要赞一声“好样貌”,可是现在由不得她不发火。 “大少奶奶,不知我家延哥儿如何得罪了你,要这般害他。”崔氏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在问,自家长子刚刚中了探花,前途正是一片坦途,这个时候再闹出与长嫂,无论真相是怎么样的,只要稍稍沾上一点,崔氏就不敢想象宝贝儿子会面临多么恐怖的后果。 瘫在地上的正是宁远侯府的长孙媳妇,林家大少奶奶李氏。 李氏见了崔氏显得有些不安,白嫩的身子有些微微颤抖,侧着头不敢看崔氏的眼睛,道:“三婶婶,我我对不住你。” 崔氏簇紧了眉头,紧盯着她的眼睛,追问道:“为什么” 被长辈看到自己裸身的样子,李氏也觉得十分羞耻,嗫嚅了半天终于说出了目的:“孩子,我要一个孩子。”像溪水冲破了阻塞一般,李氏忽的嚎啕大哭:“娘天天逼我我也没有办法啊,相公相公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我我可怎么办啊” “闭嘴。”崔氏连忙上前捂住李氏的嘴,厉声道:“谁让你来找延哥儿的,是不是你婆婆”崔氏现在就怕是范氏要毁了自己儿子的阴谋,哪里还顾得上想别的,伸手扣住李氏的下巴逼着她与自己对视,唯恐被骗了。 李氏被她浑身散发的煞气吓怔住了,结结巴巴道:“不是婆婆,是是我的奶娘说,二弟和相公是兄弟是兄弟,长得像,才才” 崔氏仔细瞧着李氏的眼神不像是在说谎,心里略定了定,不是凡事的谋划就好,那自己还来的及处理,她走到门边唤隋妈妈进来,,吩咐她给李氏端盆洗脸水、拿些钗环过来,隋妈妈领命而去。 崔氏回过头来又对李氏道:“大少奶奶,你可知道这件事捅出去会有多少人遭殃,你的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当然我家延哥儿也要受牵连,你要是信婶婶,那就听我的话。” “是。”李氏也知道打算肯定是不成的了,现在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倒也配合。 这是隋妈妈带着东西来了,崔氏便命她帮李氏梳妆穿衣,自己细细的考虑着怎么瞒过这件事。 “你身边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就我奶娘知道,这还是她出的注意好让我以后有个依靠。”李氏哭过之后倒是放开了些,很是配合崔氏。 “回去好好敲打一下,现下突然间的把人打发走也容易惹人怀疑,但要保证你那奶娘和你是一条心。” 李氏很确定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相信她。 崔氏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见李氏已经收拾好了,刚要迈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最后问她:“你买通了延哥儿院子里的人不然怎么进来的,还有,你怎么选的今天” “是买通了一个小丫鬟开门。”李氏很坦白的说了那个丫鬟的名字,然后又道:“奶娘打听到婆婆接了娘家侄女来小住,打算嫁给二少爷,便让我赶紧怕以后没机会。”声音越来越小,脸上也带出了羞愧的神情。 崔氏冷笑一声道:“感情我儿子被你惦记上了。”她现在恼火的要命,恨不得在这个不知廉耻的大少奶奶脸上狠狠扇掌,可是时间紧迫,大宅子里到处都是下人,哪个主子不见了,一会儿就能发现不妥,况且范氏给儿子娶这个低门户的媳妇主要就是找个妥当人照顾儿子,看得很严,说不准这会儿已经发现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和我走。”崔氏不耐烦的催促着,领着李氏悄悄进了雨竹的院子。本来不想把自己亲闺女掺和进去的,但李氏进三房最合理的两个人就是崔氏和雨竹了,大房和三房关系一直不好不坏,大房少奶奶来找三房太太简直是个林家人都不会相信,只得打着找雨竹聊天的幌子了,起码不会那么令人匪夷所思。 匆匆告知雨竹事情的始末,崔氏又急急赶回去开导二儿子了,虽说女儿还小,但见识可不小,崔氏还是十分放心的。 李氏尴尬的坐在一边,不知怎么回事她总有些怕这个三妹妹,现在看她就那么安静的坐在一边,慢慢的捧着漂亮的杯子喝茶,就感觉有股压迫感散发开来。 “三妹妹很瞧不起我吧,身为长嫂” “没什么瞧得起瞧不起的,路是自己选的,那就要做好接受后果的觉悟。”雨竹心里那个气啊,叉叉的,居然敢染指我那水葱儿似地二哥,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李氏垂下头,泪珠一滴一滴的落在裙子上,她的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三妹妹你怎么知道我的苦楚,家人贪婪钱财,我本不愿嫁” “大嫂子”雨竹忍不住高声打断了她的诉苦,前世今生她最讨厌的便是这种小白花,以前看电视剧或者小说,朋友们都会同情怜悯的那种动不动就柔柔弱弱泪如雨下的女子恰恰是她最鄙视的,别人厌恶诅咒的恶毒女配她倒反而有些欣赏,为此每每被舍友取笑她也不在乎。 她一直认为,责任永远比爱情更重要,家永远排在第一位,那些为爱抛弃一切伤害家人的都是脑残。女孩子就要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能争取就尽力去做,实在不行也要拿得起放得下,即使爱的男人结婚了新娘不是自己,也要敢打扮的漂漂亮亮、惊艳四座的跑到婚礼现场指着新人的鼻子大吼:我祝你们永远不幸福,完了自己还要活得潇潇洒洒。只会哀怨自己命有多苦的人最不值得同情,现实生活中并不会有白马王子从天而降,拯救你于水火之中。 “大嫂子可曾报答过家人的养育之恩,别说彩礼,听说大嫂子的嫁妆也是满满当当八十抬,加上母亲十月怀胎的辛苦,十几年衣裳首饰,看病吃饭,读书女红的教养,丫鬟婆子的伺候,这些大嫂子你报答了吗这世道上哪有不付出就要收获的。做了媳妇自然是要照顾夫婿,孝顺婆母,外头人家为了吃饱饭卖儿卖女还要把日子过下去,大嫂子锦衣玉食却这般消极又是为了什么还有,行了歪门邪道就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雨竹拿出当年做促销员的口才,心里直念佛,还有不能愚孝,万一家人真是见钱眼开卖女儿,那还是要奋起反抗滴,可是这个不能说啊不能说,当今圣上还是以孝治国呢,啊米豆腐。 不是偶藏着男主啊,实在是没到时候哇,女主是非常规矩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正常情况下和男人不会有接触的,偶都把老四送到兵营了,好不容易才能把男主拉出来溜溜啊,男女主婚前感情戏不多的,咱是先婚后爱。gd1806102: 第55章 慰问 待大房派来的婆子接走李氏,雨竹还是沉浸在那股排遣不了的悲愤之中,刚刚她虽然那般劝李氏,但那个出发点是在自己这房不受牵累上,如果自己处在李氏那处境中,娘家不给力,婆婆刁难,丈夫还缠绵病榻雨竹攥紧了拳头,最多心态上好一些吧,作为嫡妻,丈夫早逝即使没有子嗣,还是可以再宗族中过继一个儿子继承香火的,也不会有人苛刻了去 她不会像李氏一般做什么借种的丑事,因为一旦被发现那就是一碗毒药暴毙了事,刚刚一番交谈她已经觉察出李氏的野心不小,并不甘心作为寡妇被宗族养着,她要孩子,只要有嫡子,那就有机会夺爵,毕竟嫡长继承制才是正统。 想想还是撂开了去,雨竹冷漠的站起身来,并不关自己的事,不是吗她的护短护的是自己人,其他人再可怜再命苦那是老天爷的事,而且她实在同情不了李氏,她给三房惹了个烦,别看这次的事被崔氏瞒的密不透风,可是雨竹还是有预感,这事不会那么轻松的结束,待到它真的爆发出来,整个林家都会经历一场大变故。 “吩咐厨房煮一壶压惊的茶。” 琴丝应声而退。 早园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大少奶奶走了以后,自家小姐变得好冷好冷,像变了一个人似地,她也不敢打扰,只静静的等着。自家小姐真的是个好主子,不管心情再怎么不好也不会打骂下人,所以早园和华箬、银链都很安然的伺候在一旁,并不担心会被迁怒。 小厨房的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就煮好了茶,看着小丫鬟手中捧着的茶壶,雨竹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这会儿去恐怕二哥心里别扭,便直接命银链送过去。 等银链领着捧着茶壶的小丫鬟走远后,雨竹又捧腮发起了呆。 严肃古板的二哥这次算是受了大惊了,应该又会冷凝些吧,不知道会不会对女人产生心啊,还有那个跳脱搞怪的四哥,从小也是锦衣玉食的养大,不知道能不能吃的了兵营里的苦 二哥做了钦点的探花郎,赐进士及第,受翰林院编修,不久就要步入仕途了,四个在军中还不知多久能回来一次,以后万一上了战场,更是见不到面。再过个几年自己也要出嫁了吧,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生儿育女渐渐老去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偶尔放纵自己伤感一会,雨竹又活泼起来,决心对哥哥们好一些,吆喝一声:“走,跟我去小厨房,做些吃的去给四哥解解馋。”想想又吩咐华箬:“你先去我前些日子做的针线里面找找,把给四哥做的那件衫子找出来包好。” 晚上的时候,远在京郊兵营里的林宗季又收到一个巨大的包袱,随手打赏了满头大汗的小厮,便抱着进了自己的营帐,不得不抱啊,上次的那个单手还能拎起来,这次的是在是太大太重了,他又不舍得拖着 “哦,家里又送东西来了。”说话的人刚刚冲完凉,墨染的黑发滴着水,水珠沿着性感的脖子一路向下,没入衣领之中,正是定国公府嫡出二子程巽勋。 林宗季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就是离不开家的小孩子一样。自从进了军营他也吃了不少苦,许多地方都不习惯,多亏了程大哥的帮忙,虽然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如此冷硬铁血的人为什么会如此照顾自己,但他还是非常感激。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有娘这么疼是好事。”油灯下,程巽勋面容有了片刻的恍惚,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林宗季忙着解包袱,虽说妹妹老师带东西让他有些丢面子,可他还是很高兴,那些来自家里的吃食不仅填满了他的胃,还暖了心,解了思念。听了程巽勋的话,他急忙解释:“不是娘亲,是妹妹做的。”顿了片刻,又有些忸怩的开口:“娘忙着二哥呢,才没空给我准备吃食。”像是发觉自己口气里的酸意,立即闭上嘴。 程巽勋漆黑的眸子里满是笑意,一般大家族的子弟从小耳濡目染之下不是满肚子心计就是满肚子坏水,难得这小子还是这般纯然,让人忍不住出手相护。姓林,倒是让他想起了上次路过城门时那辆刻着宁远侯府标志的马车,和那一声嘲弄的笑声,也不知那个女子是他妹妹还是姐姐。 “啊,这是”少年惊喜的声音想起,他抬起头,只见林宗季手上举着件有些怪模怪样的白色衫子,不客气的拈起另外一件打量,入手细腻,该是上好的江南细薄棉布,没有扣子,看着是套头的,袖子很短约莫只能包住一点胳膊,最震撼的便是那衫子上的刺绣了。衣边、袖口、领口都用黑线绣着古朴的花纹,胸前却是一只咆哮状的斑斓猛虎,毛发皆张,利齿森森,两只前爪搭在山石上,旁边的抓痕都狰狞尖刻,整只老虎仿佛就要破衣而出,扑到并咬断猎物脖子,可以想见穿上这件衫子后的气势是如何迫人了。 林宗季喜滋滋的翻看着两件衫子,笑道:“妹妹的手艺又进步了,绣的真好,真是的,做一件就好了嘛,两幅这么大的绣品该费了多少功夫啊。”语气中的心疼显而易见。 “你小子,有这么好的妹妹你就偷笑吧,这么说也不怕雷劈。”程巽勋笑着在他背上锤了一拳,有些不舍的放下手中的棉布衫。 “你怎么知道是你妹子绣的,也可能是丫鬟绣的呢。”同营帐的另一个人是一向与林宗季不怎么对付的忠勇大将军的小儿子万忠,他进来有了好一会儿了,看林宗季那副喜笑颜开的样子,不知怎的就觉得有些气闷。 林宗季小心翼翼的叠好了放在一边,转头一本正经的问万忠:“你家丫鬟有这么好的手艺” 万忠想起自家针线房丫鬟那惨不忍睹的刺绣,自己不知道多少次强烈要求换好点的绣娘,爹爹偏偏说男人不该穿那些花里胡哨的刺绣衣裳,害的自己只能凑合着穿“素净”的,省的把那刺绣穿出来丢人。此刻被林宗季戳中痛脚,不由的与他怒目而视。 林宗季不理他,熟练的把吃食从食盒里端出来招呼程巽勋过来吃,又睨了万忠一眼:“吃就过来,还要我去请你” 万忠立马放弃原则,屁颠屁颠的坐了过来。 明天又是星期一瓦oogd1806102: 第56章 翩翩少年 林家小姐们和少爷们一样,不是在外头的学堂,都是家中请了学问扎实作风严谨的夫子为西席,两个学堂靠在一起,只隔着一堵墙。家塾也算是族塾,在这里上学的不仅是林家本家的孩子,那些偏支、远亲也是可以上门的,因而人倒是不少。 三房回来的这一个月恰巧是临近春闱,为了让要参加春闱的子弟能够全心准备,故而一直停课至今。眼下春闱早已放榜,殿试也已经结束,夫子大手一挥,开学。 雨竹问过了雨梅,原来女塾里最初学的自是女诫女德那一套,四书五经不过是随便讲讲,夫子不会有硬性规定,也就是你爱学不学。这倒也好,自己是探花老爹亲自启的蒙,妇容妇德那一套自己也早就背的滚瓜烂熟,谁耐烦念那些个四书五经,这样规定倒是能剩下不少时间做些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 今天是雨竹上家塾的第一天,早上照例是要去向老太太请安的,史氏平日见客都在正厅,人散了之后,起居就在东边暖阁的次间里头。 老太太如今六十五岁,因日子过得还算顺遂,又讲究养生之道,善于调理,看上去倒也不很显老,肤色红润皱纹也是浅浅的,就是一头斑白的头发暴露了她已经不再年轻的事实。老太太起的很早,四姐妹去请安的时候她早已经起身了穿着一件深青色云霞孔雀纹褙子,正坐在紫檀喜鹊登梅莲纹妆台前,由着一个穿官绿色比甲的婆子给她梳发,专给她梳头的是她从娘家时就带过来的一个陪房媳妇,如今成了婆子,这项差事却始终没落到别人手上过。 见了四姐妹一起进来,水葱一般的给她行礼请安,史氏笑得十分开怀,道:“难为你们小小年纪还起这么早,都起来吧,早饭用了不曾。” 尽管四姐妹纷纷表示吃过了,史氏还是坚持让丫鬟给她们一人盛了一碗红枣燕窝粥,看着她们慢慢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下去了,才满意道:“女孩子就要多吃燕窝,把皮肤养的水当当的才好看。”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雨梅笑着对雨兰和雨竹道:“两位妹妹第一次来家塾,就跟着姐姐走吧,不远的,沿着这条夹道走到尽头右拐就是了。”一副长姐的架势。 雨兰这些日子正按着徐妈意思做衣服讨好崔氏,性子也平和了些,听了这话只是淡淡的应了声。 最小的雨菊却有些不安,她畏畏缩缩的看了眼身边的雨竹,眼中有些惊惧还藏着些隐隐的兴奋。 出乎她意料的是,雨竹并没有身为嫡房嫡女的自觉,脾气也并不火爆,甚至还笑的很真诚:“谢谢大姐姐。” 女塾里除了梅兰竹菊四姐妹之外还有四个女孩儿,都是林家旁支里选出较为优秀的适龄女子,族里说的好听是为族人尽心,其实那四个女孩差不多只算是伴读的存在。 待姐妹四人到的时候,那四个女孩子都已经到了,有三个坐在位置上看书,只有一个站在窗边看风景。 “这是谁啊,梅姐姐”在窗边看风景的粉衣女孩见雨梅进来了,顿时笑得春花烂漫,脸颊上现出两个鲜明的梨涡,可爱又清新的样子配上甜甜的笑容十分讨人喜欢。 雨梅显然蛮喜欢这小姑娘,笑容也深了些,拉过雨兰和雨竹向众人介绍到:“这是雨兰,十三了,这是雨竹,今年十一岁,都是我三叔家的女孩儿,以后就和我们一起念书了。” 这时另外三个坐着的女孩子也连忙起身过来见礼,雨梅笑眯眯的依次介绍道:“这是云霓、云霞、润心和红豆。” 原来刚刚说话的女孩子叫润心,果然是个水润可心的。 雨竹偷偷打量,云霓、云霞从名字上看应该是姐妹,但是看她们坐的远远地感情又像是不怎么好;那个叫红豆的最是奇怪,虽然这四个女孩子都是林氏旁支,家境都好不到哪里去,可另外三个好歹还是穿金戴银的,穿的也是好料子,可她是真“素净”,头上只一个小鬏,上面一根简单的银簪子,穿的褙子虽然是宽袖的但只是普通的掐花对襟,下面系着一条没有一点绣花装饰的青色束腰长裙。 这打扮连宅子里的二等丫鬟都不如 还没等聊上几句,胡子和头发一样白的老夫子就慢腾腾的进来了,夫子姓李,原是个举人,考了三十几年都没考上进士,只得自己回乡下办了间私塾,靠束脩度日,因年纪大了教的学生越来越少,日子也越发的难过,幸亏得一当年高中的同门师兄举荐,这才得以进林府。虽然学问不够资格教男孩子,但他想的很开,只图个自在,隔壁那几个老头子学问高又怎样,拿钱多又如何,还不是每天讲的口干舌燥,劳心劳力累的像狗一样。 嗯,今儿多来了俩,李老夫子扫了一眼下面,问:“学过女戒不曾” 雨竹、雨兰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背来听听。” 雨兰首先站起身来,双手捏着帕子自然放在身前,垂眸背到:“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年十有四,执箕帚于曹氏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夫妇第二妇行第四曲从第六叔妹第七诗云: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其斯之谓也。” 真可谓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悦耳、流利从容。李夫子闭目细听,连连点头,很是满意的样子,下面的“学生们”也是一脸的赞叹。 雨竹却感到十分的别扭,这就是她最不能接受的地方,女子的奴性简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听听那句“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意思就是,丈夫驾驭不了妻子,就失去了威严,妻子事奉不了丈夫,就失去了道义。搁现代女性耳里那就是个笑话,一巴掌扇不死你。 摇了摇头,还好没指明叫自己背,忽然瞄到了红豆,那是什么表情,是不屑吗待雨竹想再看清一些时,窗外忽然响起一声轻笑,顿时吸引了所有姑娘的心神 居然是陌生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李老夫子眼睛刷的睁开,用一种完全颠覆他老迈形象的严厉声音斥道:“哪个狂生如此无礼”隔壁的小子他都熟,外面那个绝对不是塾里的,佛祖保佑他,屋子里可是一溜儿姑娘呢,要是出个什么事,自己还不得立马被丢出府去啊,那可真得回乡种地了。 “不好意思,在下从未听过这女戒,今天一听之下颇觉好笑,倒是失礼了,各位小姐勿惊。”随着清朗优雅的致歉声,门口出现一位白衣少年郎,华贵俊美的脸庞上带着温润的微笑,精致的嘴角微勾,黑亮有神的眼瞳似乎有漫漫华光流转其中,玉簪束发,月白刻丝单罗绢广袖袍显得身材无比修长,在清晨灿然的阳光中长身玉立,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少年。 雨竹对这类花美男不感冒,但她陡然觉得屋子里的空气忽然灼热起来,拿帕子擦去自己脑门上的一滴汗,果然春天来了,发还会远吗gd1806102: 第57章 范家来人 经过一番解释,原来那位白衣少年叫纪端梧,乃是慕名来林家族塾学习的,今天是第一天来,走近了听到这所谓的“女戒”心有所感这才忍不住出声的。 果然古代也是有广告效应的,林宗延争气中了探花,带动了林府一系列产业的发展:上门拜访的夫人太太多了,门房的腰包鼓了;庆祝的酒宴一场接一场,厨房大婶大娘的油水也捞足了;现在连他待过的林家族塾都名望大增,竟然有了慕名前来求学的大家公子。 雨竹瞅了瞅身边明显激动起来的红豆,有些不解,喂喂,即使你看上人家了也不要这么明显好噶,没见其他人虽然眉目含情、桃花满面但还是佯作镇定嘛。 不过这个叫端梧的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啊,不是那个劝蒋家少爷行善的人吗,没想到他还对女戒很瞧不惯的样子,倒让人奇怪到底是在怎么样的家庭里长大的。 李老夫子还是很有眼色的,知道今天估计是没人有心思听课了,也懒得浪费口水,人老了也要节约精力不是。便将内容压缩压缩再压缩,期间又逮着空儿喝了两口茶,便宣布下课了。 老夫子走了,女孩子们的窃窃私语也大声了些,雨梅逗着润心:“你这丫头动春心了吧,嗯,眼光蛮高啊,纪可是国姓啊,王子皇孙哦。” 林润心涨红了一张粉脸,笑得很娇羞:“梅姐姐又在捉弄人家。” “唉,要是真动心了可怎么办啊,润心妹妹的身份估计做妾都不容易呢,难不成要不求名分的当个外室。”那个叫云霓的一口一个妹妹笑得十分亲切,眼里却闪着恶意的光芒。 “你”润心俏脸上的血色顿时褪的干干净净,想要反驳却哆嗦着唇说不出一句话。 一直作壁上观的云霞也嗫嚅着道:“润心妹妹虽然是外室生的,可品貌才敢无一不出色,未必就没有机会,姐姐何必说得这么绝呢。” 如花瓣一般的嘴巴里吐出的话娇柔动听,却是最伤人的软刀子,一刀一刀毫不留情,直割得润心两眼含泪,再不复刚才的小女儿娇态。 红豆冷笑道:“谁又强的过谁,你们家又好到哪里去了,都是破落户罢了,这样互掐有什么意思。” “总比你好吧,连爹都不知道的”小小声的嘀咕冒着泡泡不知从哪儿发出,成功的让红豆黑了脸,她恨恨的瞪了云霓、云霞两姐妹,不甘心道:“我才不是没有爹爹呢,我爹爹可是”最后几个词被她含糊着过去,显然是不是个小角色。 雨竹心里忽然感到厌烦,再懒得待在这边看闹剧,见华箬在外面探头探脑,便借机笑道:“姐姐妹妹们慢聊,我的丫鬟来了,可能是母亲找我有什么事,就失陪先走了。”说罢,也不等她们反应,自顾自的离开了。 雨兰也不耐烦在这里浪费时间,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润心擦了眼泪,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其实兰姐姐和竹妹妹才最有资格吧。” 日子就在吵吵闹闹中悄悄溜走,雨竹不动如山,随她们怎么明争暗斗,反正没人敢将战火烧到她身上。功课十分轻松,她没事就练练字,绣绣花,给爹爹和哥哥们做些小物件,日子倒是清净安稳。 这天早上,她正在书桌后头临摹从林远之书房里扒拉出来的空山微雨图,突然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紧跟着,一个叫莺儿的二等丫鬟就匆匆忙忙地打起帘子进来。 见屋子里四个大丫鬟都在一边伺候着,她遗憾的收回了小心思不敢放肆,规规矩矩地施礼之后才开口道:“小姐,范家大太太来了,说想见见几位小姐。老太太刚刚派人过来传话,让小姐好好打扮打扮,快些过去。” 一进老太太的院子,就见院子里比平常早晚问安时热闹了许多,除了平常在廊下喂鸟打帘子的小丫头之外,门前台阶下还立着不少面貌陌生的丫鬟,都穿着杏子黄的比甲,面容只算得上清秀干净,奇怪的是脸上竟然不施脂粉,头上也只有一件饰物,在林家穿红戴绿的丫鬟的映衬下就是一朵朵惨兮兮的小黄花。 这范家大太太倒是个人物,身边的丫鬟竟然没有一个容貌出挑的,个个态度恭顺卑怯,当家主母的手段可见一斑。 进了正房,自有丫鬟在前头引着雨竹。只见正中史氏的左手边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华服贵妇,只见她梳着高髻,上面戴着个鳊鲲点金滚珠步摇,吐出的一根细细的金线结着一颗珠子垂落眉间,平添了几分妩媚。身穿大红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下头是绯罗蹙金刺百鸟马面裙,脸庞端庄秀雅,隐隐含威,见雨竹进来,唇角慢慢溢出几分笑意。 雨竹上前行礼之后,她连忙下来一把搀扶了,拉着手端详许久,这才亲自把人送到了下头右手第一张椅子上坐下,笑道:“要不是升哥儿回家说,我还真不知道老太太竟在家里藏了这么一个天仙儿似地孙女。”一边示意贴身丫鬟把,带的礼物呈上来。 看上去很冷淡严厉的人忽然就如此热情,真是让雨竹有些手足无措,她看了眼老太太,还没等到回应,就让范大太太一把将盒子送到手上,笑道:“看你祖母做什不过是件小玩意,放心收下吧。” 雨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抬眼就撞入一双满是妒意的眼中。 雨梅低下头,掩在宽大袖子下的手死命的搅着帕子,凭什么刚才她对着范大太太百般讨好,万般奉承,得到的只是疏离的敷衍和随手送出的一支赤金的簪子,开始她还安慰自己,只不过是范大太太性子原就如此,并不是针对自己。 没想到雨竹一来,她就变得这般殷勤。 这让雨梅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她知道嫡庶有别,而且以前她就是这般欺压嘲笑雨菊的,她喜欢这种身份上的优越感,什么都不需要做,却有与生俱来的尊贵,雨菊的女红比自己好又怎样,不过是个庶出的庶出,四婶婶待她只是面上情罢了,将来不过是随意找个夫婿便打发了,刺绣再好也只能像个绣娘一样没日没夜的做活,哪里像自己,有书香世家嫡出的母亲为自己筹谋,养尊处优的什么都不用担心,只需讨好老太太便是。 可三房回京了,正牌嫡女回来了,她这才知道了什么是坐井观天,丫鬟婆子不用塞钱或训斥就殷勤无比,老太太对她都有些小心翼翼,而那个才十岁出头的三妹妹似乎永远都是清清淡淡、漫不经心的,就连老太太赏的那些让自己激动不已的金贵首饰也不能让她的眼底有丝毫波澜;嬷嬷教的规矩在她身上没有丝毫刻意的痕迹,举止行走间却是一派大家风范,是她怎样都模仿不来的闲适优雅。 芷馨会上名次超过她,自己不知道有多高兴,没想到大家夸得都是她。 现在,那个才华横溢,笑容温柔的少年也要属于她了吗 不,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谁输谁赢可不一定呢,雨梅抬起头,眸子里满是坚定。 最近很忙,有时可能会两天一更,抱歉。gd1806102: 第58章 寿礼 晚上,雨竹跑到崔氏正院里去蹭饭,正是万物萌生的春天,桌子上的时令蔬菜品种丰富,崔氏好笑的看着做出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的雨竹,伸手夹了一筷子香椿芽炒蛋放进她的碗里,嗔道:“又没规矩了,吃饭时眼睛不能乱看,娘哪天饿着你了,快瞧瞧你那馋样,真该让你爹看了好好训一顿。” 雨竹感受着香椿与蛋完美交融的美妙滋味,果然是“三月八,吃椿芽”,这种鲜香真是一种享受,听到崔氏的话,她娇娇软软的回道:“在娘面前才这样嘛,怎么这么凶人家。” 崔氏抬手就在她头上轻拍了一下,笑骂:“你个小丫头,给我好好说话,都跟谁学的那些娇娇弱弱的样子,你是什么身份,说话就要抬头挺胸,端庄大气,姚妈妈是不是纵着你了,怎么规矩越来越差啊。” 雨竹嘴里忙个不停,一边“唔唔”的连连点头,崔氏宠溺的给她夹着菜,感叹道:“唉,一转眼我们竹丫头就长大了,都有人惦记了。” 雨竹脸一红,她知道崔氏说的是今天范家大太太的来访,明眼人都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咱们家已经是显赫权重了,再过就是烈火油烹了,娘不求你嫁高门,选个合心合意疼你的才好。”崔氏感慨的叹了口气,道:“我看那范家大太太眉眼冷厉,隐隐含煞,丫鬟都调教成那样,不像个好相与的,将来做她媳妇的肯定没好日子过。” 这都担心上了,雨竹无奈的想,崔氏也是担心自己年纪小容易被迷惑,这才暗暗提点吧,可她怎么知道,这具幼小的身躯里面藏着的是一个看透世间冷暖、人生百态的灵魂呢,在那个资讯爆炸的年代,铺天盖地的小说、新闻,将小三、二奶、凤凰男的故事演绎的淋漓尽致,见惯了男人劣根性的自己又怎么会像牡丹亭里深藏闺中的杜丽娘一般,见到个男人就惹动情思呢其实那个叫范文升的小屁孩卖弄文采的样子在她眼里就是个笑话,青春期的萌动再加上点不可见人的小心思而已,那个故作潇洒拿个扇子没事往自己脑门上扇凉风的装逼子,骗骗雨梅、雨兰、雨菊这样的原装大家闺秀还可以,骗自己就算啦,这水平搁前世恐怕连骗个满脑子粉红幻想的初中小女生都骗不上。 不管怎样总得安安崔氏的心吧,雨竹笑着拍拍崔氏的手,道:“娘可别想这么早就把女儿打发了。”喝了口茶之后便放下茶盏,接过丫鬟捧过来的温热湿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又偎进崔氏怀里乱扭一气,甜言蜜语不要钱似地洒出来,直哄得崔氏眉开眼笑,搂着雨竹直喊“心肝哎”。要回去的时候又让阮妈妈带了些香椿回去给雨竹做宵夜。 就在雨竹以为范家大太太的这次到来不会影响到自己悠闲小日子的时候,她痛苦的发现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自己的小院里莫名其妙多了个常客。 也不知道这个雨梅是怎么回事,这几天每天都来这边报道,说是要“和竹妹妹一起琢磨给老太太祝寿的贺礼”,真不知道她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往年据说她都能一鸣惊人,在送老太太的寿礼上大出风头的。自己这才刚回来,难道是要深入敌人内部了解情况,怕自己抢了她的风头。 想着自己没必要跟她争,雨竹也就没费那个脑子赶人走,甚至大大方方的在她面前描样子绣花,一点也不避讳。 “妹妹是打算做一双鞋子吗我知道祖母最喜欢的是什么样子的鞋哦,你如果有哪里不知道的话可以问我。”雨梅手里也拿着个抹额在绣着,可明显她的心思并不在上面。 雨竹好心提醒她:“大姐姐,你把抹额两边缝起来作甚,祖母可怎么戴啊。” 雨梅这才意识到手上的活计出了问题,脸一红,拿过篮子里的剪刀慢慢的拆着,嘴里解释道:“果然没什么心思。”她眼睛亮闪闪的看向雨竹:“我屋里有个丫鬟前几日回家探亲回来跟我说起外面的景致,到处都是桃花、杏花和垂柳,比园子里好看多啦,说的我极想亲眼去看看,妹妹和我出去踏青吧,我一个人肯定是不准出门,要是我们姐妹俩结伴出门祖母想必会同意的。” “我们两个人恐怕也出不了门,祖母定不会让我们在街上看桃花看柳树的。” “谁说要去街上看,那是我们能去的地方吗我说的地方是禅业寺,就在城里,听说那里有一大片桃林,这时节一定开的正好,我们到那里喝茶赏花去怎么样” 雨竹心里也很想见识一下那桃花源记里描述的“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美态,而且最近也够无聊的,便点了头,打算晚上跟崔氏报备一下。 布直接从库房里取,最难的鞋底自是由丫鬟代劳,做鞋做的最好的琴丝喜滋滋的领着活计回房,没等雨竹把鞋帮拾掇好,她就带着做好的鞋底来交差了。 雨竹无语的看着那针线紧密,精巧匀称的鞋底,感叹了一会儿自己的龟速,总算有了动力,难得勤快的静下心来干活,等到了约定的那天,雨梅来到雨竹的小院时,见到的就是一双基本完工的鞋子,鞋面用的是史氏常用的棕色细锻,雨竹打算在上面绣上自己设计的寿字和万字的变形花样,稀稀疏疏的几个寿字还没来得及绣完,鞋里用的是宝相花斜纹经锦,用宝蓝、墨绿、橘黄、深棕四色在白地上织簇八中心放射状图案花纹华贵异常又不失庄重,鞋头及后跟用斜纹纬锦包镶,鞋内有极为平整精细的黄色菱纹绮鞋垫。 只一眼,雨梅心里就一个咯噔,没想到雨竹被崔氏那么千娇百宠着,居然还有一手这么出色的女红,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照例夸赞了一通雨竹的穿着打扮,然后才挽着雨竹的手亲热的出门了。 “为什么就我们两个,兰姐姐和菊妹妹呢。“等马车晃晃悠悠的出发时,雨竹才觉得不对劲。 “兰妹妹身子不舒服,还对花粉过敏,平日里连园子都不进的,哪里会和我们一起大老远的去赏花,菊妹妹嘛,是个不爱热闹的,我们就别强迫她了。”雨梅说的极为笃定,雨竹虽半信半疑,也没有深究,这马车都起步了,丫鬟妈妈也跟了不少,就别再折腾了,况且她一向与别人距离划得很开,也不知道雨兰是不会真的花粉过敏、雨菊是否真的不爱热闹。gd1806102: 第59章 桃花林的狗血传说 禅业寺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供达官贵人诵经念佛的地方,寺院占地不广,并不像京城众多的寺院一样香火鼎盛,善男信女比肩接踵、来来往往,整个寺院寂静安宁,古朴的青砖记录着多年风雨沧桑,斑驳的墙、嶙峋的石、高瘦的树,还有那如同隔断所有尘世喧嚣的紧闭大门,让人不由自主的褪去浮躁,获得心灵的安宁。 没有小贩熙熙攘攘的叫卖声的寺院外很是清净,微微闭上眼睛,仿佛都能捕捉到草叶、树叶沙沙的声音。因香火不旺,空气中也没有浓烟的烟熏火燎,只余草木芳香似有若无,寺里寺外绿树成荫,各种鸟鸣或婉转或清脆,具是远胜世间丝竹的动听。 “你可别小瞧了这禅业寺,凭我们的身份可不定能进来,还是我去讨的祖母的情,以她老人家的名义才得到入寺赏桃的资格的。”雨梅挽着雨竹的手臂下了车,指点着远处的风景示意她看。 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真是个好去处,以前崔氏也老爱去寺里上香求签什么的,还老爱让自己陪着,那哪是寺庙啊,活脱脱是焚烧厂啊,进了厢房关紧门窗都抵不住让烟熏得泪水直流,真不知道外面那些在大殿的百姓是怎么忍受的了的,上一次香就受一次罪。 丫鬟妈妈们簇拥着姐妹二人上前,到了门口,一个媳妇子上前敲门,那双保养得宜、白皙富态的手敲在古老庄严的木门上,带出一声声古朴悠远的声响。 片刻就有一个身着简朴僧衣的小沙弥打开门走了出来,见到外头衣裳华贵、明显既富且贵的一行人,双手合十打了个稽首,依然不卑不亢的笑问客从何处来。 敲门的媳妇子夫家姓李,正是总管李贯的胞兄李串,平时最是泼辣不过,此时也被这小沙弥的气度所摄,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回到:“奴家主人是宁远侯府小姐。” 小沙弥听了,这才把半掩的门拉开,笑着请众人进去。 “主持吩咐了,史老太太的孙女来了,就让小僧直接引进桃林,众施主请” 小沙弥在前面慢悠悠的领路,却也让后面这群整日娇养在闺中的女子跟的够呛,雨竹观他身躯轻盈,两条腿落下去仿佛生根了一般,显然是身怀功夫的,不由两眼冒星,哇,姐最萌“少林武僧”,前世没钱去少林寺旅游,只在电视电影中过瘾,这下竟然见到活的了 前头走的好好地小沙弥忽然感觉后面一道灼热的视线,顿时警觉的绷紧了头皮,随时准备应付险情,可直到入了桃花林都是风平浪静,倒让他疑惑不已,暗叹自己学艺不精,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听大师兄的话好好练武。若干年后,当小沙弥成了禅业寺第九代主持,就隔三差五的派自己大弟子出去暗中吓唬小沙弥们,以至于小辈的徒弟武艺远远超出他们的师兄们,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谢过带路的小沙弥,入目就是大片大片梦幻的粉红。 这真的是人间难得的美景,好像从天上落下的一大片朝霞,整个桃园仿佛成了一片粉红色的世界。粉红的花朵上还夹着丝丝粉晕,像上好的胭脂一样,弯腰捡起一片放在手心,白里透红,那么柔软,那么滑润,似乎将要渗透到肌肤里了。淡黄色的花蕊,一丝丝的,像姑娘的眼睫毛一样好看。有的桃花还在含苞待放,看起来饱胀得马上要破裂似的,春天的美好就酿在里面了。 一时久久无人说话,都陶醉其中,难以自拔。直到有小和尚奉上香茶才打破这寂静,雨梅熟练的烫杯冲茶,双手捧着香气四溢的茶盏送到雨竹面前,笑道:“妹妹快尝尝,禅业寺的茶可是出了名的茶好、水好,平常可不是那么容易喝到的。” 雨竹慢慢的啜着茶水,听着雨梅兴奋又憧憬的叙述,原来这禅业寺本来是没有这么大一片桃林的,据说是前朝的一个皇帝痴心爱恋的女子最爱桃花,他便许下诺言要在她住的地方亲手种下三百棵桃树,代表三生三世的缘分。一时间,龙涎暗香,缠绕在冰肌玉骨转,琼楼玉宇,桃林之中琴棋书画全,酸水简直要淹没整个 ,太后的训斥朝臣的苦谏丝毫不能劝阻皇帝的独断专行。可惜呢,帝王的独宠从来是把双刃剑,光凭皇帝的一双手怎么能为她挡尽宫里数不清的黑手,于是,很自然的美人莫名其妙的早逝,君王心如死灰,决心遁入空门,不顾太后领着皇后众妃苦苦跪求,毅然剃发出家,在禅业寺亲手栽下三百棵桃树后咳血而亡。 雨梅的眼里闪过梦幻的光彩,道:“太美了,不是吗这儿的桃花之所以这么美一定是植树的人太过虔诚,桃树都有了灵性。” 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雨竹撇撇嘴,桃林这么美肯定多亏了这么多年僧人的悉心照料,施肥松土,修枝剪丫,也许还因为这里的气候、温度比较适宜桃树生长,跟那个痴心皇帝有什么关系啊。 还有她真不认为那段感情有什么好感动的,两个傻帽的爱情故事或者是琼瑶剧同人又或者是顺治帝秘史 不知道那个太后像不像孝庄那么有手腕,再扶持一个幼年君王,不过即使扶持成了,想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实在懒得说话,雨竹不愿为了个发花痴的小姑娘错过了欣赏这么美丽的景色,便让丫鬟抬了一套桌椅到桃林里面去。华箬指挥着粗使的丫鬟倒是寻了处好地方,“你眼睛倒是亮的很,怎么找到这么条小溪的。”雨竹笑着跟上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满腹芬芳、心旷神怡。 静静桃林,清清溪流,鸟鸣更觉幽,偶一阵春风,花开如朝华,随风起舞。 阮妈妈打开带来的提盒,从中拿出两碟子精巧的小点心放在小翘案上,笑道:“知道小姐今日要来赏桃花,就蒸了桃花糕,也应个景不是。” 阮妈妈据说是某个厨艺世家的女儿,祖上不知出过多少御厨,手艺自是极好的,雨竹观那桃花糕,色泽粉红,花香醇厚,做成花朵的形状摆在乌釉青丝小碟子上,真是色香味俱全,拈起一个轻轻咬上一口,只觉得花香满口,软糯甜蜜,不由的眯着眼儿发出猫儿般的呜呜声,活像一只吃饱了奶水的小奶猫。 咦,不对,是真有猫叫。 雨竹循着声音低头望去,只见一只毛茸茸、白生生的小奶猫正仰着头冲她“ii”叫呢,那纯净乌黑的眸子,软软怯怯的叫声,还有那巴掌大的小身子,顿时让雨竹彻底被萌到,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它的小脑袋,雨竹捏下一小块糕,细细碾成粉末,然后用食指托着送到小猫面前,毛茸茸的脑袋凑上去就是一阵猛舔,舔完又抬头叫唤,意思是还要。 解妈妈仔细端详了一下小猫,道:“这只猫毛被洗得很干净,一定是有人养的,小姐还是别给它喂食吧。” 雨竹知道她担心的地方,猫还这么小,万一吃坏了肚子,没准就一命呜呼了,可不是要得罪主人嘛。可对上小猫那渴望的眼睛,她又有些不忍心,小猫崽子什么的最可爱了,那无辜的小眼神一来,雨竹就觉得自己不给它东西吃真是罪大恶极。 “你个小东西,怎么乱跑到这里来了,当心给阿黄叼了去。”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小溪边的桃树后忽然转出一个老头,姚妈妈认出那人身上穿的是主持的常服,忙提醒雨竹。 雨竹知道眼前这老头可是连史氏这种级别的人都极其尊敬的,便恭敬的施了一礼:“主持大师好。” 又有了推荐,这意味着偶要在下周交作业、考试、网球、复习之余,还要码字,嘻嘻呜呜 原谅偶这扭曲的表达,其实还是蛮高兴的,感谢大家支持。gd1806102: 第60章 惊魂 “好,好,小姑娘也好。”仙风道骨的老和尚漫不经心的回应着,眼睛却紧紧盯着旁若无人的舔着自己雪白小爪子的小奶猫,忽然闪电般的伸出手去,捏着小白猫颈上的皮就把它拎了起来,可怜兮兮的小东西徒劳的挣扎着,在那双铁钳般的大掌下瑟瑟发抖。 “终于逮住你了,今天又干什么坏事了,跑这么远想干嘛。”老和尚不客气的给了它一个脑崩儿,听道小猫尖细幼嫩的叫唤才满意的捶着自己的腰,骂道:“居然敢往老子的木鱼里撒尿,胆儿肥了啊,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说罢,也不管旁人,一颠一颠的就要走。 雨竹瞧着可怜,这佛门的老和尚怎么如此荒唐,忍不住开口:“大师且慢,这小猫尚且年幼,就如小孩子一般总会犯错,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何不饶它一次,也算功德一件。” 老和尚一手拎着ii直叫的小猫,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留了很久的银须,笑道:“你这小女娃娃好不讲理,照你这么说,只要年纪小,犯了错也没关系罗,今日的因明日的果,这小东西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今儿晚上甭想吃饭。” 雨竹暗道不妙,和念了一辈子经的老和尚说佛法那简直是脑子有病,还是用战无不胜的孙子兵法加上打工妹必备的胡搅蛮缠功吧。 “大师为何如此气急败坏,出家人早已跳出红尘,怎可如此看重外物,木鱼只是死物,而且只是辅助之物,如果大师佛法高深,应当心里心外处处是佛才是,何故如此执着于木鱼。而且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满意的看到老和尚慢慢涨红的脸,促狭着继续道:“大师,难道你心动了” “啧啧,大师,你的脸红了,莫不是被我这个小女娃娃说中了。” 老和尚气得揪断了几根胡子,哆嗦着嘴想解释,可是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自己从刚会说话起就开始念经,寺里的佛家典籍不说倒背如流,起码也是熟读之、明辨之、了然于心,此刻竟被一个小女娃批佛心不稳,更有甚者,自己居然越想越觉的她是对的自己为什么会执着于木鱼呢,明明那个木鱼已经很久不用了,难道最近的功课懈怠了 默默的快速念了一边遍静心咒,老和尚终于心平气和下来,也不管地下湿润的泥土,就这么席地而卧,笑得慈眉善目:“这位女施主真是与佛有缘,贫僧受教了,不知能否有幸一起论经” 雨竹傻眼,这老和尚要不要这么善变,说他在找茬,可对着那么真诚的一张老脸,雨竹是实在无法开口傻笑:“大师,你开玩笑吧。”只得谦虚道:“怎敢班门弄斧。” 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小和尚,一见老和尚就大出一口气,忙上前禀道:“主持,外面程家二公子来了,在厢房等您哪。” 老和尚遗憾的叹了口气道:“小友来访,只能失陪了。”说罢就抬脚要走。 “咦。”雨竹正在庆幸逃过一劫,忽然听到老和尚惊讶的声音,抬头就发现老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自己面前,手已经伸入自己的发间。 “大胆。”雨竹身边势力的三位妈妈和丫鬟们惊呼出声,姚妈妈已经上前一步,就要打落老和尚的手。 这种大胆的行为对原装大家闺秀来说可要吓坏了,不过毕竟在贴面礼都很常见的现代活过二十几年,短暂的惊讶过后雨竹就挥手制止了姚妈妈,虽然并没有动,可声音里已经染上了寒意:“主持大师这是何意” 老和尚只低喝一声:“别动。”手仍然没有离开。 雨竹知道老和尚不会无故就这样,倒也安静下来,用眼神安抚着愤怒不安的丫鬟们。 “小丫头,这下要谢谢老和尚了吧。”老和尚拈着样东西伸到雨竹面前,言语中颇有些得意:“亏得我眼神好,不然你就要剪光头喽。” 雨竹迷茫的看着老和尚粗大的两指间的一只灰色小虫子,旁边解妈妈已经惊呼出声:“鬼头虱”看着雨竹的眼神满是后怕。 经过解妈解释,雨竹才弄清楚,原来这鬼头虱是虱子里最恐怖的一种,一旦染上了,头发就会枯黄断裂,满头起红肿疙瘩,而且只能剪去所有的头发才能完全根治。不过这种虱子一般都是长在露宿街头的乞丐或者牲畜身上,像雨竹这种出生高贵、金尊玉贵的大家闺秀根本不可能染上,解妈妈还是因为被崔氏送去过医馆学习才有所了解,平常的豪门中是不会有人认识的。 雨竹也慌了,是虱子啊,想到自己头上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就浑身寒毛倒竖,“一定是有人伸手了,小姐好好的怎会染上那东西。”解妈妈都觉得自己有些哆嗦,第一次陪小姐出门就出事,万一让小姐不得不剪了那满头青丝,夫人还不将自己一家人活活打死。她看到一边老神在在的老和尚,眼睛一亮,忙上前请求:“不知大师可有良方。”虽然捉了一只,可是那个天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了,只得求助这个古怪的和尚。 老和尚终于显出了身为出家人的慈悲,也不废话,一手点了点旁边一个脸色有些不自然的三等丫鬟,一手揪着小白猫,率先走了。 阮妈妈、姚妈妈急急簇拥着雨竹跟上去,留下解妈妈审问那个已经脸色煞白、万念俱灰的丫鬟。 抓着老和尚留下的药粉,丫鬟妈妈忙的一团乱,卸钗环的、端热水的、找帕子的,直到雨竹将头发都泡进药水里众人才舒了一口气,阮妈妈和姚妈妈领着四个大丫鬟细细的将雨竹被药水浸湿的头发一缕缕的找过去,要不是头发太多真恨不得一根根的翻过去。最后又找出了一个已经被药死的鬼头虱,阮妈妈又拿篦子仔仔细细的梳了一遍,这才略略放了心,拿干帕子将头发一寸寸的擦干。 华箬上前摸了摸,一边绾发一边奇道:“小姐,这药水泡过的头发竟然变滑了。” 雨竹只当她在安慰自己,也没心思回答,还是余悸未消,真险,要不是今天碰巧遇到老和尚,否则在这个头发等于半条命的时代,自己会面临什么苦笑了一下,一直不屑于争斗,面对那些小打小闹也只是应付着,没想到会栽这么大一个跟头。她叹了口气,最近日子太惬意,人就松懈了,还真是不应该啊。 华箬敏感的感受到自家小姐身上散发的寒气,不敢多言,梳好了头发就默默站到了一边,心里为那个敢对付小姐的人默哀。gd1806102: 第61章 奇怪的反应 禅业寺厢房在寺西南,因寺中不设专供达官贵人休息的精舍,所以一般会客就在这厢房中。说是厢房,其实简陋的很,还不如豪门大宅中的下人房。厢房旁边是一棵高大茂盛的菩提树,一看就是颇有年月,早已绿荫覆地,亭亭如盖。几间厢房就掩映在花草树荫之中,倍显清雅。 幽静的禅房,只一桌二椅,屋角一只香炉正燃着香,不同于市面上卖的各种浓郁花香,充盈着草汁树液的清新淡雅,闻着就让人神清气爽,阳光透过雕着古朴莲瓣花纹的窗户照在墙上的两幅狂草书写的上,透出几分出尘的潇洒。 程巽勋穿着一件元青色潞绸的大袖衣,世代的高祖豪门积淀出的贵冑风华显露无疑,俊逸的眉眼间再无一丝军营中的铁血冷厉,熟练的洗杯子泡茶,烫壶、倒水、置茶、注水一气呵成,等智远老和尚揪着小猫气喘吁吁的进来时,他已经做完了“关公巡城”,将分好的茶放在了桌上。 “今天怎么有空来了”老和尚随手将手中不断挣扎的小奶猫扔在桌上,端起茶杯就灌,白色的毛球转了两圈,果断决定远离那个揪着自己的老头子,跑到旁边那个人面前撒娇了。 程巽勋轻轻揉了揉小猫崽子毛茸茸的头顶,听着小东西惬意的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笑意便柔和了眼角:“小家伙又闯祸了” “别提了,那陪了我半生的木鱼被它灌了半家伙尿,早上一摇西里呼噜的响。”想到当时的情形,智远老和尚忍不住狠狠瞪了某只找到靠山的猫。 小东西瑟缩了一下,干脆从桌上跳到程巽勋怀里,在那硬邦邦暖烘烘的肌肉上踩了两脚,满意的找了个合心意的地方就呼呼睡去了,也累了。刚刚折腾了这么久 程巽勋那平常黑如深渊的眼瞳一反常态地有熠熠华光流转其中,漫溢成星空。 “你丫的能不能别对只猫笑得这般光灿烂,这么大年纪了还讨不到媳妇,丢死个人了。”老和尚眯起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晦涩,嘴巴却仍然刻薄。 这些话显然早已听过不少次,程巽勋连一丝反应都欠奉,老和尚急了,将茶杯往桌上一拍,就要发火。 小白猫被那声响惊醒了,一个机灵就滚了起来,警惕的打量着周围。 老和尚一怔,仿佛想起了什么,咧着嘴巴笑得很狡诈,道:“今儿后寺桃林里来了个女娃娃,虽小了点,可那模样气度都是少见的,是宁远侯府上史老太君的孙女儿,配你也竟够了,要不回去就让你母亲上门提亲” 程巽勋墨染的眉微微挑起,一直平静无波的声音里首次染上了情绪:“宁远侯府史老太君的孙女儿” 智远老和尚也惊呆了,他刚才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哪知道竟然有反应,这其中的成就感简直比当年自己在佛道上胜过师傅还要大。“你真看上人家啦。”老和尚眉开眼笑,继续念叨 着:“那小姑娘不错,胆子够大,头发上被人下了鬼头虱都没被吓哭,就是笨了点,怎么那么容易就着了道呢” “什么,鬼头虱谁干的”程巽勋第一反应就是她一定吓坏了,会为哥哥细心准备吃食衣裳的小姑娘,一定是个很美好的女子,要是没了头发会哭的吧,他眯起了那双狭长的眼,随意搭在桌面上的手臂缓缓收起,声音里也带上了丝丝狠戾:“又是后宅之争” 智远和尚摊了摊手,道:“不知道,反正是她身边一个丫鬟做的。”摸了摸胡子,忍不住又伸手倒了一杯茶,一边砸吧着喝茶一边漫不经心道:“那丫鬟倒是有几分机灵,选的时机好,那时没人注意到她,嗯,唯一的机会被她抓住了。” 程巽勋怒极,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老和尚慌忙上前护住摇摇欲坠的杯子和茶壶,心有余悸的摸了把冷汗,咕哝着:“功夫又进步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怪胎。” “没事,没事,当时就被我捉了一只,然后又给了药。”转眼又换了副心疼的要死的模样:“那药费了我多少功夫哦,哎呀,这回儿心疼肝也疼喔。” 正当老和尚板着手指头念叨着自己费了多少钟药材时,小沙弥在外头来报:“林家三小姐来道谢。” 接着就听到少女清甜的声音:“知道大师有客来访,本不欲打扰,但出来已久,再不回去恐母亲担忧,特来多谢大师赐药。”没有大家闺秀常见的矜持清高,那声音水水脆脆,满是真诚和感激,似乎还带着笑意,让人听了就心生喜欢。 “走吧,走吧,跟出家人谢什么。” 显然这个主持大师还有些记仇,雨竹也没回嘴,她是真感谢,做人就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微微行了个蹲礼,转头就要走。 “林姑娘”低沉好听的男声突然响起。 流光刹那,电光石火,周遭光景俱褪了颜色,点化为淡淡黑白水墨。 雨竹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腿就一软,急忙向前跳了一步掩饰过去,惊惧的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就是这个声音上次在城门口听到了,身体也是这般反应。 欲哭无泪的蹭了蹭竖起的寒毛,雨竹勉力平稳了心绪。 “以后一定不要大意,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对手。”程巽勋只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但不说又觉得不放心那小丫头,最后还是干巴巴的说出了口。 雨竹被这身子奇怪的反应弄怕了,赶紧答应下来,带着丫鬟逃也似地走了。 因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回府,所以尽管对这美景仍然恋恋不舍,雨竹也只得忍痛离开。 到了门口才发现雨梅早就等在了马车边,亲亲热热的含笑看着她。 雨竹不确定那个三等丫鬟背后的主子是谁,但一心撺掇自己出门的雨梅显然嫌疑最大,毕竟要不是出门,三等丫鬟根本近不得自己的身。雨竹刚才就打定主意试探一下,看了眼匆匆跟上来的解妈妈,解妈妈了然的点了点头,从身后将那个丫鬟拖了出来,不知道解妈妈说了什么,刚才被发现后面色惨白的小丫鬟此时已经恢复了常态,垂头恭敬的样子和来的时候一般无二。 当马车摇摇晃晃的回程的时候,雨竹很自然的打起了哈欠,眼睛也越睁越小,仿佛玩累了困倦不堪的样子。最后竟然一下子扑到了雨梅的身上,睡眼朦胧的嘟哝着:“梅姐姐,我好困喔,睡一会儿,到家了叫我。”头一歪就偎在雨梅肩上睡过去了。 “竹妹妹,这样睡不舒服,还是睡到垫子上吧。” 雨竹感受着靠着的身子僵硬之后的颤抖,嘴角微不可见的翘起,任凭雨梅死命的推拒着,身子却死死靠着不动,还贴的更紧了些。 哼,敢算计我,先膈应你一路,讨些利息。 放心,女主木有爱上男主,这个反应在习惯后会克服的。 还有偶最讨厌的便是矫情的女主,坚决不会有什么欲拒还迎的情节,男主也不会有妾。 有意见可以提,合理的我会听的。 求推荐票,看在偶刚考完试回来就码字的份上。oo谢谢gd1806102: 第62章 暗潮 不出雨竹所料,一马车刚停下,雨梅就匆匆丢下一句:“屋里丫鬟吵架了,我得赶紧回去。”也不等回应就没命似地提着裙子跑了。 早园过来扶着雨竹下车,惊叹道:“原来大小姐身手这么利索,居然直接从马车上跳下去了,踏脚凳摆在一边看都不看一眼。” 雨竹伸展着因长期保持着一个动作而有些僵硬的手臂,嗤笑道:“那是,我也是才知道我这大姐不像表面上这么温厚呢。” 穿过垂花门,走过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阮妈妈忽然拦住雨竹就要右转的步伐,提醒道:“小姐,先要去老太太那儿” “你,代我去老太太那儿说一声,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意思就是今儿实在是太累了,明儿再去。”伸手点了点银链。 周围环绕的丫鬟都怔住了,没想到自己小姐居然这般大胆,雨竹冷笑一声:“反正大姐姐现在也去不了。” 三个管事妈妈都是人精,顿时会意过来,姚妈妈要拉银链到一边指点说什么话,雨竹却止住了,道:“不用教,万一待会儿她背书似地说话,老太太一准儿就发现了,还是让她自己想、自己说。”说罢扭头就进了崔氏的院子。 她心眼小着哪,别指望自己被欺负了还要上前去掩饰太平,前世为生活不知多少次妥协、多少次的忍下委屈的泪水点头哈腰,这辈子她的身世决定了自己完全不用再受这些不必要的委屈。 崔氏正听着陪嫁庄子上的庄头媳妇报账,见一天没见着的女儿回来了,赶紧把那老实巴交、说话结结巴巴的媳妇子打发走,还没来得及开口,怀里就冲进软软香香一小团。 听着雨竹呜呜咽咽好不可怜的哭声,崔氏急的不行,只觉得心疼的要命,轻拍着女儿的背,柔声哄到:“不哭不哭,这么大了还哭羞不羞,快跟娘说说,到底怎么啦。” 雨竹哭的哪里是因为今天的事啊,她是典型的不能惯,前世风里来雨里去的也能活得很坚强,这一有依靠就娇气了,受了委屈能哭出来真好,哭的时候有人安慰的感觉真好。 崔氏被那种储了一世的泪水吓坏了,急的直骂人:“你们怎么回事,今天出门是怎么伺候的,待会儿都去领三十手板。” 姚妈妈听到三十手板就一个机灵,赶紧一五一十的把在禅业寺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末了犹豫了一下,把雨竹后来试探的事也说了出来。 听到马车一停雨梅就跑了下去,雨竹忽然觉得崔氏身体一紧,然后就听到瓷器摔落的清脆声响,睁眼一看,旁边那个榆木雕花炕桌上的茶壶茶杯都不见了,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崔氏怒极而笑:“哼,平常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轻狂样,害起人来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东西。” 温柔的拿帕子擦着雨竹脸上的眼泪,崔氏的声音却是极其冷硬:“竹丫头,自我们归京后日子都是顺顺遂遂的,娘也就没有刻意的教过你这些,因为你也机灵,一般的手段难不倒你,再不济还有解妈妈呢,这是娘的错,以后再不会了。这次娘不会替你想主意,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为什么会让人得逞。” 说罢狠心不去看女儿哭后直打嗝的可怜模样,让阮妈妈领着她回去了。 刘妈妈吩咐小丫鬟进来收拾碎瓷,换上新的茶盏,咬牙道:“一定是因为大太太的侄子,上次见面时大小姐就一副思春的模样,后来范家大太太又中意我们小姐。” 崔氏端起茶抿了一口,眼里冷芒一闪而过:“这种话再也不准说了,没的坏了竹姐儿闺誉,我们竹丫头在京里声誉可是好的很,只要不出事不愁没有好人家上门求娶。”顿了顿,崔氏伸手把骨瓷清花手绘小杯清花缠枝莲纹小杯放在炕桌上,淡笑道“对了,听说今天学里也不平静,我倒奇怪,那些小丫头心思怎么这么大,王府世子是她们那些破落户能够肖想的吗” “主子是想留” “你别轻举妄动,这小世子听说是个好的,可这传言能不能听还不一定呢,毕竟汝南王好色的名声满京城都知道。”崔氏压低了声音:“左右我不急,竹丫头今年才十一,且慢慢给她选着。” 刘妈妈连连点头,崔氏把玩着骨瓷清花手绘小杯清花缠枝莲纹小杯,忽然笑得很慈爱:“你怎么换了这套杯子,小丫头前些时候就看中了向我讨,事情一多倒是忘了,你收拾一下给送到她的幼竹居去吧,顺便看看她琢磨出什么来了,再敲打一下院子里的丫鬟服侍着早点睡,还有今儿受了惊吓别忘了点根甜梦香。” “是,是。”刘妈妈笑着应诺,捧着那一套茶具下去了。 史氏眯着眼念完了每日必念的经,扶着夏初的手站了起来,看了看天色,还未开口,夏初就伶俐道:“老太太放心吧,大小姐和三小姐都回来了,因身上疲累就派了大丫鬟来回话,这会儿都在外面候着呐。” 满意于她的贴心,史氏的声音也柔和了一些:“叫进来吧。” 待打发走了两个丫鬟,史氏心中疑虑益深,面色也不好起来,立马吩咐秋实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秋实匆匆领命下去,一个面貌陌生的二等丫鬟又急急的跑了进来,匆匆在老太太耳边说了几句,史氏顿时勃然大怒:“还问什么,寻个错处撵出去,不,把她一家子都卖了,杀鸡儆猴还是有必要的。我只不过不管事罢了,还真当她大太太只手遮天了不成。” 夏初忙上前给老太太顺着气,腿肚子哆嗦着,手却不敢有一丝颤抖,别看老太太成日里吃斋念佛,一副慈祥老封君的模样,可那些私下里的手段可是一点不少。 “夏初,听说你有个哥哥”史氏很快就平静下来,拈着佛珠漫不经心的问道。 夏初心中一紧,不知道自己那个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具会的哥哥是怎么入了老太太的眼,只得回到:“是,奴婢是有个哥哥。” “最近叫他别乱走,我有事要吩咐他。” 夏初不敢多言,恭顺的应是。 外头打帘子的小丫鬟喊道:“大爷回来了。” 帘子一掀,一个微微发福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保养良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气度高雅,虽已年过四十倒也不失为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 史氏一点给儿媳妇告状上眼药的意思都没有,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大儿子聊着,一时间倒是母慈子孝,气氛十分温馨。只在林珩之转身要走的时候,状似无意道:“今天别去你媳妇那儿,今天她管的事比较多想必累的很,你去了她又要伺候你,就别去闹她了。” 林珩之立刻点头同意了,反正他后院还有很多纤细美貌的小妾,不担心没人伺候。 等到了近日最喜欢的一个扬州瘦马出身的妾屋里,看到那妾惊喜的脸色才忽然想起今天这日子本该是去正妻那里的,但他也懒得再走了,况且也舍不得离开眼前的这温香软玉。 这一夜,范氏又是气又是恨,辗转到三更天才沉沉睡去。gd1806102: 第63章 萌发 次日一早,宁远侯府的下人就发疯似的私下传着,大小姐恐怕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因为从昨天傍晚回来就不停的洗头,二房的丫鬟成群结队的跑到大厨房要水,直逼得大厨房烧水的婆子一夜没睡,热水烧的一锅又一锅,实在困得不行速度一慢,二太太竟然亲自气急败坏的来到大厨房将众人敲打一番,搅得婆子们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下人们心中有气,自然不积口德,怎么难听怎么说,就这样,流传的话也越发不堪,到主子们知晓的时候,大姑娘被鬼附身的消息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压都压不下去了。 雨竹慢斯条理的喝下最后一口杏仁粉冲羊奶,满意的舒了口气,被鬼附身可是个好理由,难得她昨晚灵光一闪,还特意让青藤找个粗使小丫鬟在厨房里提了那么一句。 忽然想到了什么,雨竹抬头看向失魂落魄的华箬,不忍道:“算了,不就是双鞋子吗坏了又怎样,再做一双就是了。而且当时你随我去禅业寺,自然照管不到屋里,在这边内疚个什么劲” 华箬一下子红了眼圈,两双手死死的扭在一起,声音都带了哭腔:“都是奴婢不好,没有管好屋子,才让人得了机会剪坏了鞋,要是耽误了小姐送给老太太的寿礼,那可就” “好了,好了,你要哭我可就生气啦,不是还有三日嘛,将那双剪坏的鞋再补补不久成了,又不用全部返工,最多补好看些,快打起精神来,瞧你今儿早上这冒冒失失的样子耽搁了多少功夫,我都快误了去塾里的时辰了。” 解妈妈微笑着抚平刚刚熏好的衣服上的褶皱,庆幸着雨竹的好性子,她很明白自己后半生的日子就指着眼前这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了,一般来说这么大年纪的小姐,又是个受宠的,都免不了骄纵,不骄纵也是单纯没心计的,总要在跌了许多跟头之后才会慢慢成熟起来,而经过这些日的相处,解妈妈惊奇的发现自家小姐居然是一点没这些毛病,做事老道的就像个当家多少年的主母,该狠则狠,当宽则宽,还极其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那双介于丹凤眼和杏眼之间的水眸仿佛汇聚了看透人情的慧光,当它清清凉凉的看着你的时候,总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的低下头,选择顺从。 雨竹收拾好了便抬脚出了门,解妈妈站在门口目送她远去,春日初升的朝阳在那张玉莹莹的脸上流离着浅浅的光晕,越发显得欺霜赛雪,眼尾眉梢却含着一汪三月春水,暖融融,俏娇娇,灵气盈然,这位身世坎坷的妇人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的后半辈子似乎能够安安稳稳了。 不出意料,雨梅果然告了假,雨竹不厚道的想,她现在一定恨不得把头发一根根洗过去呢,而这时候的女子洗头都不频繁,乍然洗多了肯定头皮发痒、发质干枯毛躁,加上雨梅做贼心虚以为自己头上是染上了鬼头虱,稍微一痒就以为是虱子作怪,又会再洗 如此便是一个恶性循环,谁让这个时候女子的头发如此宝贝呢,那可是和命运联系在一起的东西。 当然也是有人怀疑雨竹和这件事的关系的。 “竹妹妹知道梅姐姐昨日出了什么事情吗”雨竹抬眼望去,云霓正俏生生的站在自己的桌旁,眼里闪着的不是关心,而是隐隐期待的光芒。 不动声色的环视了一下周围各人,雨竹暗忖,这云霓的心思果然是最浅的一个,至少比起她姐姐云霞差多了,看看人家那担忧的小眼神,那真诚的神态要搁在现代铁定是影后级别的啊。还有那个润心也不差,眼圈红红的,颇有些楚楚动人的风采,雨兰、雨菊一个事不关己一个胆怯懦弱,倒是和往常一样,只有那个红豆 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雨竹只觉得这位才是最不简单的隐隐还有些熟悉感 脑子转的飞快,嘴巴却瞬间做出反应,微笑着回道:“不知道呢。”转眼就换了副愁容满面的表情:“大姐姐和我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只和我说屋里丫鬟打架,就匆匆走了,我当时还以为姐姐敷衍我,现在看可能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云霓只得讪讪的闭上嘴,强笑道:“哦,原来是这样。” 旁边的润心身着一袭鹅黄百褶裙,裙摆刺着几只翩飞的蝴蝶,鬓角一支纱制的兰花,斜插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泛着泪花,道:“云霓姐姐也是没有恶意,竹妹妹莫要生气。” 得了,又是一朵沾着露珠的纯洁小白花,就是不知道芯子怎么样,雨竹懒得回应她那略带讨好的眼神,这种人还是离远点好。 这时,红豆进来了,只见她难得的一袭淡粉色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裹身,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裙幅褶褶如雪,配合她清丽秀雅,端庄优雅的姿容,倒也是别有一番风韵。看到隐隐围在雨竹身边的众女,她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眸子回到自己位置,神色间却冰冷淡漠,一点没有加入的意思。雨竹却好像感觉出那一眼中的不屑,不由暗自纳罕自己最近哪儿又得罪人了,眼角忽然扫到一片白色闪过,仔细看去又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就像是听力没听到一样,想也没用,雨竹索性不想,拿过桌上的字帖慢慢的临摹起来。 润心尴尬的低下头,眼神闪烁,她是外室所出,自小就饱尝屈辱,因而比同龄人更善于察言观色,刚刚红豆那一眼别人可能没察觉出,她却知道是什么意思。 鄙夷哼,谁愿意去讨好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可是花了这么多心思笼络的雨梅显然快废了,不再找一个林家嫡枝依靠,她怎么能接触到那上层圈子的华贵如果就安安心心的念书,那等离了林家族塾她就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是况且,还有爹,只要能够随意出入宁远侯府,相信凭自己的才貌,一定能让爹爹认下自己,到时候 润心死死按捺住上翘的嘴角,眼里仿佛有一小簇火苗在燃烧,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酿起个甜笑,又往雨竹身边凑近了些 红豆,你不屑低头又有什么用,这世道本就容不得女子傲气。gd1806102: 第64章 祝寿上 老太太寿宴那天,早早的府中仆役就忙碌起来,自辰正时分,陆陆续续就有一辆辆装饰或华贵或精巧的马车驶来,在西角门前略一停,便有穿着鲜亮的丫鬟上前送上请帖,林府的丫鬟媳妇子便笑着引进去。不时有三五成群世家公子们打马而来,个个锦衣华服,面带微笑,跟着引路的小厮从东角门进去。 一时间宁远侯府前人声鼎沸,车马络绎不绝,身穿绫罗绸缎的俏婢美僮恭顺有礼,迎接着一众尊贵的客人。 云霞等人抵达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偷偷挑开帘子看了一眼门前停的密密麻麻、一眼望去数不清的华丽马车,润心咬了咬牙,要不是自己丫鬟太少,早起的梳妆打扮怎会耽误那么久本可以早些到以显示诚意的。 朴素的青布小轿进门就换了林府小厮抬,东拐西绕走了好一会儿,这才在一座垂花门前停了下来,润心整了整身上簇新的衣服,又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撩开帘子下轿,只见旁边四个身穿松花色比甲的高壮仆妇正抬着一顶绿幔小软轿等候,不由的有些局促。她这不是第一次进宁远侯府后院了,但以前都是雨梅直接带自己从塾里到她的抱香阁里去,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因为怕出丑,一时间倒有些踯躅。好在后面又来了一辆小巧精致的马车,上面下来一位珠光宝气、琼姿花貌的贵族少女,挑剔的看了一眼由另外四名仆妇抬来的小轿,有些不情愿的坐了上去,眼光暼到站在一边不动状似不愿上轿的润心,便回过头对身边一个嬷嬷撒娇:“看看,又不只是我一个嫌弃这轿子人家哪里娇气啦” 轿子渐渐远去,少女那清脆的声音却萦绕在耳畔,舅舅不绝。润心沉默的学着那个少女的姿态举止上了轿子,只觉得刚才进门时的踌躇满志都消失了一大半,心头涌上微微的惶惑。 此次老太太的寿动静很大,不仅广邀宾客,来者非富即贵,听说就连四皇子都要亲自前来祝寿,宫中安贵妃也早早赐了众多寿礼,并手书一封祝史老太太福寿安康。 得皇子亲自前来祝寿,这可是天大的荣耀,虽说血缘上是外孙子给外祖母拜寿,可谁又敢真受皇子一礼更重要的事,皇上并不曾反对,但是五皇子母族蒋家老太太前些时候大寿,并没有见五皇子上门,这是否代表着四皇子生母安贵妃圣眷日浓于储位是否有什影响,观望的众家主们胡子拔掉了几根也猜不透皇上的意思,四皇子一派的官员都是亲自上门,非四皇子党的也是派了家中嫡长子前往,丝毫不敢怠慢。 林家四姐妹都到了能够交际的年纪,这次便是负责接待那些随母亲前来贺寿的小姐。范氏作为宁远侯府的当家主母,早已是忙的团团转,只派了一个贴身妈妈来协助,自己就匆匆去招呼那些诰命在身的夫人太太了,毕竟那边才是重头戏。 待客的地方选在靠近花园的枕霞居,诸位世家贵女们给史氏见了礼就会被引到这里喝茶休息,润心跟着丫鬟进去的时候,只见厢房里金翠辉煌彩绣耀眼,不是矜贵优雅的勋贵千金,就是端庄高贵的世家小姐,各自身边都只跟了一个贴身大丫鬟,喝茶说话间一派大家风范。润心只觉得自己这一身簇新鲜艳的衣裳甚至还比不上那些丫鬟,她僵了一瞬间,然后拘谨的走到雨竹身边坐下,今天雨梅称病没有来,这儿她认识的并且愿意搭理她的只有雨竹了。 此刻刚到巳时,正是清爽舒适的时候,厢房的门没有关,只在外头竖了个百蝶穿花的琉璃大屏风,风毫无困难的从门边、窗户的纱窗里吹进,裹挟着月季的清香,又带着些说不出的丝丝甜味,沁人心脾。透着轻薄如烟的窗纱可以清楚的看到花园里盛放的三色堇、矮牵牛、金盏菊、石竹、芍药等,不知从何处还传来若有若无的丝竹之声,端的让人心旷神怡。 “这园子打理的真好,我今儿起的早了现在还有些困倦,要是能在园子里树下放一张软榻,吹着风就这么慢慢睡过去该有多惬意啊。”说完还闭上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 说话的人雨竹印象很深,正是在芷馨会上与晴郡主关系很好的李御史家的嫡女李瑞玉。 众贵女们自是知道这是活跃气氛的,便也嘻嘻哈哈的笑闹起来,雨竹面上带着三分自家园子被夸的骄傲,三分大家嫡女矜贵的典雅,还有四分自然而然的稚气,心中却不得不赞叹,这些大家小姐真不是吹得,演戏的演的好配合的配合的也好,现在这气氛真是又友好又亲热,哪里能够想到她们许多人甚至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呢。 雨梅没来,剩下的林家三姐妹自是以雨竹为尊,再加上众人不明真相,只当雨竹手段高超,刚刚回京就把最有威胁的姐姐击倒,倒是多了几分顾忌,不敢欺她年小,一时之间倒也和乐。 润心显然不愿放弃这大好机会,频频挑起话题,可是她哪里知道,在这种地方,美貌才情都是可有可无,真正靠的是家世背景,是嫡庶,是长辈的官职爵位,她一个宁远侯府的远枝,哪里有资格得到那些天之骄女的答话。终于,在第四次夸奖身边一华服少女眼睛漂亮仍然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这些人和雨梅不一样,少不得又如数家珍地说起了屋里当盆景培育的海棠的品种等等,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倒是很好的驱散了屋里的静寂,众人倒也随她。 雨竹倒是有些不忍润心这么被人当说书先生一般看,想了想还是打断她:“润心姐姐喝口茶吧。” 润心正说得口干舌燥,听了这话忙止了话头,顿时屋子里一片寂静,润心忙抬头看去,只见众人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只偶尔勾起一丝嘲弄的笑意。 润心终于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呀,怎么停下了,倒是继续说啊,刚刚说什么来着,粉晕宫粉是吧,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粉晕宫粉是海棠的品种呢,倒是长了见识。” “是啊,明明是梅花的,莫不是我记错了。”娇小的少女一身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颇有新月如佳人,潋潋初弄月的风流姿态,只见她皱着白嫩的小脸想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可是我记得我师父不是这么说的啊。” 众人都是知道的,这位田阁老最疼爱的孙女可是师从鼎鼎有名的梅大家,本来大家只是心里暗笑罢了,这会儿听她两人一唱一和,到更有趣了些,纷纷用帕子掩着嘴笑。 润心一眼就看到混在人群中一脸嘲弄的云霞云霓,只觉得一腔悲愤涌上心头,她看到那些嘲笑她的人身上金银线绣花的衣裳,头上闪闪发光珠翠金银,手上精巧繁复的首饰,想到自己千辛万苦的节衣缩食才能把自己弄得体面一些,想到自己有爹却认不得,她头脑一热,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雨竹觉着那眼神不对,赶紧命人去追,这可是老太太的寿宴,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恐怕润心的命都保不住。 瞧着清清凌凌的雨兰和畏畏缩缩一直低着头的雨菊,雨竹叹了口气,只得自己上前招呼着,脸上的笑容依然从容,心头却划过一丝阴霾,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惶恐,要上女生网首页强推榜,下周三或者周四还要上架,不知道会面临什么。gd1806102: 第65章 祝寿中 没过多久,就有小丫鬟跑进来禀道:“四皇子殿下来了,老太太请诸位小姐过去。” 顿时四周一静,众贵女都猛的站了起来,由丫鬟帮着整理了衣裙钗环,一个一个极其优雅的走出门去。 雨竹现在虽然更担心润心会不会出事,但此刻实在是无法脱身,只能暗中祈求她不要那么冲动,虽然自己并不怎么喜欢过于做作的人,但好歹也是一条命不是。 现在还是去见见那个血缘上的堂哥吧。 到了老太太的正房,只见到处张灯结彩,大红的的红绸将寿堂装点得十分喜庆,正面中间也换上了红木的花卉纹藤心圈椅,下头是红漆楠木脚踏。因外院众人早得了四皇子来了的消息,都忙着上前拜见这位身份最尊贵的成年皇子,所以四皇子现在还在外院。 堂屋东侧设着一个八扇的紫檀嵌珐琅宝座屏风,后面早已安静的等着众多夫人小姐,崔氏见雨竹过来,忙不迭的拉过她低声询问待客是否顺利,雨竹听到外头的脚步声已经渐渐走近,不敢再开口,只捏了捏母亲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老太太今天穿着一件大红色镶黑色万字曲水纹织金锻边真红褙子,头发梳的极精神,上面还插了朵大红色的绢花,满面红光的坐在上首,手握佛珠的样子显得十分富态有福,听得外头的动静赶忙站起来亲自来接。 这外孙子自出生统共没见过几面,还都是远远瞧见的,今天终于能够好好亲近亲近了,老太太颇为激动的在门口站定,微泛泪光的一双老眼紧紧盯着门口,这不仅是外孙子,还是林府的依靠啊。 终于脚步声停在了门口,屏风内的众女也都放轻了呼吸,只听得外头史氏沙哑中带点颤音的道:“老身史氏见” “老太太不用多礼,本王此次只是为了拜寿而来,哪敢受寿星的礼”温润清朗的声音带着丝丝笑意,虽掩饰不住那种天生的贵气听到耳里却让人如沐春风。 雨竹敏感的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灼热了些,了然的看到那些大家闺秀们红透的耳垂,原来不管什么时代,年轻女孩子仰慕高帅富都是种本能。这朝代,还有比皇子更重的金龟吗加上平时也不能进宫,这会儿真是第一次见到身份如此之高的年轻男子,怎能不激动这些少女久居闺阁虽然个个精通与女人斗智斗勇,相但应的对优秀男子却没有丝毫抵抗能力,那个女儿不怀春,斗来斗去不就为找个好夫婿嘛,所以市井里才会流传着各种版本的的小姐和书生的旷世奇恋,虽有些夸张,但没有人能否认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真理。 当然再激动礼也是不能失的,不过只能隔着屏风,众夫人小姐都齐齐行礼,雨竹对行这种礼木有兴趣,感觉就像当年在外放时,林远之经常面向北方拱手,喊“陛下圣明”一样傻气。因此她只是跟着蹲下身去,眼睛却偷偷向外看去,隔着屏风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人影,不过听着这似乎能勾魂的声音这堂哥貌似相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皇家无丑男的定律一般很少有失算的。 听着外头老太太温柔又慈爱的问着四皇子起居,仿佛要把这这么些年缺少的关怀都一次性补上,宁远侯林珩之也带着三个弟弟在一边相陪,不时插进几句话。 这边女客们隔着屏风行过礼便要先行离开,马上就要到午时,范氏便领着妯娌招呼着众女去酒席那边入座。 还未开席,范氏便命早就请在家中的戏班子出来先唱着,不愧是京城有名的德庆戏班,那真是雨竹实在是不懂这好坏,但看周围那些年长些的贵妇人满意的神色,约莫是十分出色的,起码对的起它的价钱。 要知道林府大丫鬟的工资才一个月一两银,姨娘是二两,小姐们为五两,太太这一辈的不过是二十两,那德庆戏班子开口一天的包场就要一百两银子,倒真不是寻常人家请得起的。 “你可真有福气,看看林家这气派,老太太过个寿皇子都来了,宫里还有贵为贵妃的娘娘,我刚刚看了一圈,中山伯夫人、平远侯老夫人、汝昌侯夫人除了进宫,哪里能见到这么些人,你这嫁进来就是宁远侯府的当家主母,膝下还有两个嫡子傍身,啧啧,这运气到叫人羡慕的不行。”一个穿着银红色褙子,葱绿色西番花刻丝综裙的微胖妇人慢斯条理的品着茶,语气里满是羡慕,眼里却是一片平和。 范氏今天心情也是很好,女人总是有些虚荣心的,被一群身份相当的夫人不着痕迹的奉承了半天,实在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可是看到一旁与平远侯府大太太高氏低声笑语的崔氏,她又隐去了嘴角的微翘,淡淡的道:“大姐羡慕我作甚,这些大宅院里的苦楚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妇人正是范氏的庶姐,大范氏听了这话,有些诧异的抬起头,这个妹妹怎么变了,以前不是最爱听人奉承的嘛。不过她也不想上赶着讨好她,因自己根本无所求,刚才只不过是随口一言,她不买账也没关系。 这时一个小丫鬟匆匆跑了过来,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众人,又欲言又止的盯着范氏,席上坐的基本都是各大家族的当家主母,一见这情形便都猜到是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对视几眼都眼中带笑的准备看戏,刚才范氏大出风头时那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可招了不少人嫉恨呢。 范氏铁青着脸走到外面,狠狠瞪了那小丫鬟一眼,没好气的问道:“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小丫鬟被唬了一跳,哆哆嗦嗦的回道:“回太太,葛妈妈命奴婢请您回去一趟,有一位小姐哭着跑进正房说要找大老爷,还说她还说。”小丫鬟偷瞄了一眼崔氏越来越冷的脸色,又把脚往外挪了挪,咬着牙道:“还说她是大老爷的亲生女儿。” 范氏眼前一黑就差点栽倒,慢慢的扶着墙缓过气来,只觉得满心都是酸涩,这就是自己那令人羡慕的好日子,哼,多么讽刺,院子里那么多女人还不够,还要到外面去偷吃,这外室所出之女居然还找上门来了,简直是生生打自己的脸。gd1806102: 第66章 祝寿下 第65章 晚上送走宾客后,老太太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各房的大小主子都聚集在老太太的身边,这还是雨竹第一次清楚的见到几位叔伯,因为晚上是家宴,就可以随意一些。 雨兰、雨竹和雨菊都坐着绣墩,围在史氏的身边,史氏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孙子牵扯较大,不可随意宠爱,今年好不容易四个孙女全在身边,本指着能多些人凑凑趣,承欢膝下,没成想雨梅害人先害己,现在没命的折腾那头发,丫鬟来报现在整个人都有些神经兮兮的,什么东西都往头上折腾,雨兰又是个假清高的,说句话都要瞄一眼崔氏的反应,没趣的紧,最金贵的三小姐又是心不在焉的,最小的就更别指望了,那畏畏缩缩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来气。媳妇们更是不行,平常范氏倒是个能说的,可今儿怎么也像个锯嘴的葫芦,一脸菜色,老太太心里一个咯噔,莫不是宗寿那孩子病又重了 当下就把范氏喊过来询问。 范氏咬着牙,拿着帕子捂住脸就哭了起来:“老太太,你要为我做主啊,这么些年媳妇也是劳心劳力,即使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啊,大爷喜欢什么女人我何曾拦过,为什么要弄个外室来打我的脸啊。” 史氏一听外室就气的直打哆嗦:“糊涂,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本朝律法对外室还是很严苛的,官员一旦被发现养了外室,一经于是弹劾那立马就是回家种田啊,而且为保障嫡妻嫡子的地位,外室之子是不得上家谱的。不过这种养外室的情况很少,一般官员侯爵看中什么女人就直接带回家,根本没必要冒风险养在外面,嫡妻一般对这种门第不显的妾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范氏索性豁了出去,哭叫道:“媳妇还盼着这是假的呢,可那个狐狸精生的女儿都自己找上门来了,现在还在我的院子里呢。” 雨竹低下头,随着雨兰雨菊一起退了出去,这就不是她们未出阁的闺女能听的了。姐妹三人退到左边的耳房里,雨兰冷哼一声:“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骗子,真以为侯府是那么好讹的吗” 雨竹叹了口气,这庶姐虽说最近安分了不少,可这冲动鲁莽的性子还真是定了型,便开口解释道:“我觉得不是假的。” 这下不仅是雨兰不信了,连雨菊都抬起头来表示不相信。 “我猜这外室所生之女就是润心姐姐。” “什么,怎么会是她。” 雨竹皱着眉头解释道:“本来听云霓云霞说她是外室所生之女,我还不相信,真要是外室所生之女怎么会被接族塾里来,现在看来,如果润心姐姐的父亲是大伯父那就很好解释了,只是一句话的事,虽然不能认下来,但送进族塾还是很容易办到的。”端过华箬送上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接着道:“恐怕润心姐姐自己也是知道的,所以才老缠着要去雨梅姐姐房里玩,其实是想混进内院找大伯父吧。” “找大伯父做什么,既然大伯父让她娘做了外室,那就是不打算认下了啊。”雨菊睁圆了眼睛,疑惑道。她今年已经十岁,加上四房并没有嫡女,赵氏也并不苛待她,平时除了被雨梅欺负欺负日子还是很好过的,跟在赵氏身边也学了些东西,对这些事情已经有些了解。 是啊,连雨菊都能看明白的问题,为什么润心就不懂呢,纵使强逼着入了林家门,一定会被老太太和大太太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还不如依着些许那个便宜爹的情分为自己谋些好处。 雨竹听着隔壁范氏的哭声渐弱,料想谈话已经结束,便站起身来准备进去,决心把润心的事情丢在一边,因为她虽然今天受了很多气,可照云霞云霓的表现看,她以前受的刺心话也不少,为何没有忍下去呢 冷漠的转身进了正屋,雨竹为自己原先的怜悯而可惜,归根到底还是贪欲,被见到的那般富贵糊住了眼,迷了心智罢了。 捅到了老太太面前那就只能看她的命了。 看老太太那面色不好的样子,雨竹狗腿的倒茶端水,刚刚发呆是担心润心,现在还是先伺候好祖母大人吧。 不得不说美人的效应是巨大的,史氏刚才看多了范氏那涕泪交流的模样,此刻看到雨竹水润润的小脸,噙着微笑的画儿一般的小模样,只觉得赏心悦目,心情舒畅,接过茶杯脸色也好转了不少,见范氏还在下面抹泪着眼泪,没好气道:“行了,在小辈面前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这时崔氏喜气洋洋的从门外疾步走来,欢喜道:“老太太,季哥儿回来给您祝寿了。” 史氏一听心情更好了,脸上笑开了一朵儿花,连连道:“快,快让他进来,一定累坏了吧,从兵营回来好远的,这会儿到一定早上就赶路了。”一边吩咐丫鬟赶紧上茶上点心。 雨竹也眼睛亮亮的,好久没见四哥了,怪想念的,不知道练成啥样了,变瘦了没,黑了没 片刻就有一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史氏看着林宗季那龙行虎步的样子只觉得仿佛见到了老侯爷年轻时候的模样,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难过,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倒把林宗季吓了一跳,忙跪了下来,朗声道:“祖母,孙儿不孝,回来晚了,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回来就好,有什么晚不晚的,饿了吧,先吃点点心垫垫。”史氏赶紧擦了眼泪,慈爱得亲自上前扶起林宗季,拉着他的手不住的端详。 林宗季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以前从没和祖母这么亲昵过,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忽然间想起什么,赶紧和老太太说道:“祖母,程大哥也来了,他本来也有事要回家一趟,就先来给您拜个寿。” “哦,是程家的孩子,快,赶紧把人请进来。”想了想又道:“竹丫头,你们先去次间后面避一避,反正隔着帘子也瞧不见。” 真是烦死个人,除了家人谁都不能见,雨竹嘀咕着向冲她傻笑的四哥呲牙咧嘴做了个鬼脸,行过礼后就进了西边次间。反正外面看不见,雨兰、雨菊告状她也不怕,雨竹便懒得装乖,悄悄透过门帘往外张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看到门口处有人进来。 来人身穿一袭贵族男子常穿的圆领襕衫,领口和袖口都绣着雅致竹叶花纹,腰间精致的襞积完美的勾勒出那劲瘦的腰身。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一股勃勃英气。外表看起来有些不羁,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男人行礼不卑不亢,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气势。 雨竹偷偷把帘子边上掀开一条缝,借着帘子的遮挡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哇,这身高该有一米八了吧,嗯,伟岸这个词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嘛,看那古铜色的皮肤,这才是男人啊,多不容易,本朝重文轻武,男子基本都以读书做官为出路,看看林家这些个男人,一溜的肤白如玉,搁这里是俊美斯文,到现代那就是小白脸、牛郎啊,文弱书生什么的最没劲了。 正欣赏的欢快,忽然听得外间有了声音。 “呵呵,这么晚了还劳程公子特意走一趟,倒叫我不安,吃饭了不曾和季哥儿一起用些吧,都是现成的。”史氏笑得很热情,“噢,瞧我都高兴糊涂了,快请坐。”一边催促丫鬟赶紧再去厨房催饭。 “不用麻烦,晚辈这就要回去了,家中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雨竹认命的扶住门边,呜呜出声,这身子怎么这么不争气啊,听个声音就软,你还能更没出息点不猛然间看到那个男人墨黑的眼睛往这边扫了一下,雨竹慌忙放下帘子,扶着墙离门离得远远的,偷看可以,可不被发现是前提。 “晚辈告辞了。” 程巽勋说着就又行了一礼,这回转身出去的时候,眼角余光又往次间那边扫了一眼。正好看到刚刚自己惊鸿一瞥的精致绣鞋慌慌张张的离开了,不禁淡淡一笑。gd1806102: 第67章 往事 一路风尘,在快到戌时的时候,终于赶回了国公府。 矫健的一跃下马,早有等候在侧的小厮殷勤的上前将马牵下去好生照料。程巽勋仰起头,满是复杂的望了一眼那高高的牌匾,大踏步迈了进去。 “怎么,舍得回来了。”进了堂屋,冷冰冰的斥责就像刀子般的射了过来。 “母亲身体可好。” 谢氏冷哼一声:“好,怎么不好,有这么个跟我赌气把兵营当家的儿子我怎么能不好” 程巽勋低头沉吟一下,解释道:“不是赌气,只是最近事物缠身,有些抽不出空来。” “你就骗我吧。”谢氏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你还是怪我,是不是,这么多年了,你一直不肯成亲还是介意当年我把她” “不是。”突然提高的声音打断了谢氏,程巽勋一撇头,淡淡道:“这件事就不要再说了。” 谢氏惨然一笑,一直挺得直直的背颓然靠在了椅背上,严厉冷淡的脸上显出疲惫之色来。 望着自小就强势的母亲突然之间老态毕露的样子,程巽勋有些无力,他真的不在乎,大丈夫何患无妻,母亲一直在内疚,偏执的认为自己一定是在怪她,其实只是最近有些不太平罢了。 想到最近朝堂上几个成年皇子的明争暗斗和对自己不着痕迹的拉拢,不觉皱了皱眉头,皇上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今天早朝居然差点睡着了,要是要是 又是一场腥风血雨,避无可避,皇上此时授予的卫指挥佥事可是个烫手的山芋啊。沉默着回到自己的院子,丫鬟周到的送上香茶,有几个颇有姿色的磨磨蹭蹭不愿下去,早见惯这些把戏的程巽勋冷冽的眼神一扫,只得不甘心的退了下去。 顿时,满屋寂静 握着茶杯,程巽勋望着屋角明灭的灯火,只觉得心中一片孤寂,不由苦笑,什么时候,自己居然怕了寂寞。 宁远侯府内。 青藤正在绘声绘色的给雨竹描述今天早上发生在老太太房里的事 “侯爷当时脸都青了,根本就不承认自己在外面养了人” 姚妈妈听着听着就黑了脸,有这么在小姐面前说这些话的嘛,看来这丫头还要好好调教。完全不知道自己一时兴奋冒出口的话将给自己带来一段极其痛苦的时光,青藤依旧讲得很高兴:“老太太气的不行,当时就要把润心小姐赶出去。” 雨竹暗叹事情居然到了这种地步,先不论大伯父有没有说谎,润心要是被撵出去了肯定再也无法踏进林府一步了。 “然后呢。”见青藤停下不说了,雨竹忍不住催促。 满意的看到小姐露出急切的表情,青藤满意的继续道:“润心小姐死活不肯走,拉着侯爷的袖子哭得惊天动地,话里话外都是她和她娘有多可怜,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老太太房里的小翠给我学过的。”歪着头想了下,青藤磕磕巴巴的念道:“不求能够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只求能光明正大的喊一声爹。” 雨竹“嗤”的笑出声来,口口声声只要能叫爹,不久锦衣玉食,可是既然都光明正大了,那还怎么瞒得住,这话说的,是在太艺术了。 青藤傻乎乎的跟着笑了,又满眼金光的继续报八卦:“侯爷一脚就把她踹开了,当下就命人把润心小姐的娘接进来,这下才真相大白了。” “其实咱侯爷还真有个女儿,可是不是润心小姐,而是红豆小姐,当年红豆小姐的娘是侯爷院子里的一个三等丫鬟,一次侯爷醉酒。”饶是青藤大大咧咧,这下也羞红了脸,含混着说不下去了。 雨竹正听到紧要的地方,急的直挥手:“说下面的。” 青藤怯怯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姚妈妈,咽了口口水,继续道:“没人知道的有了身子,当时润心小姐的娘也是侯爷的丫鬟,知道了这件事,暗中嫉恨,怕同为丫鬟的同伴飞上枝头,就吓唬红豆小姐的娘大太太有多恨爬床丫鬟,吓得红豆小姐的娘一直不敢说出自己有了身孕说来也巧,大太太要放些到年龄的丫鬟出去,润心小姐的娘和红豆小姐的娘都被选上了。后来润心小姐的娘被一个林家旁支看中,想抬回家做个妾但正房娘家颇有势力,人又凶悍,只得做了外室,后来生了润心小姐之后红豆小姐的娘难产去世,就把红豆小姐托付给润心小姐的娘,据说过得不怎么好润心小姐的娘爱吹嘘,一直告诉润心小姐她爹是宁远侯府的大老爷” 姚妈妈差点被这一连串的“润心小姐的娘”、“红豆小姐的娘”绕晕了,雨竹却听得很明白,这种曲折离奇的故事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恐怕润心的娘在女儿面前吹牛的时候也没想过润心和红豆都会有机会进林府吧。 随手拔了一根簪子赏了青藤,看着她惊喜不已的神情,雨竹感到好笑的同时又暗暗警惕,丫鬟的力量也不可小瞧啊,祖母和大伯父处置这些事情的时候肯定是把其他人都叫下去的,可这事情还是被暗地里传开了,既然青藤能打听到,这会儿估计整个林家有些本事的主子都知道了,以后一定要注意。 下面的事情青藤就不知道了,雨竹的好奇心却已经被完全勾了起来,正想去崔氏那边探探情况顺便蹭个饭,忽然就听到丫鬟来报老太太那边传晚饭了。 又是痛苦的陪饭,雨竹满是怨念的打扮停当,想了想还是先去了崔氏的院子,崔氏先是把雨竹从头到脚关心了一遍,这才放心的牵着女儿的手往前走。 “娘,你知道那润心姐姐的事吗”雨竹可不敢让崔氏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一些情况,不然“在小姐面前乱说话”的青藤就要挨罚了。 崔氏拍拍女儿软乎乎的小手,笑眯眯的凑在雨竹耳边来了一句:“我们家要添人了”gd1806102: 第68章 大房养女 雨竹再一次深深佩服崔氏的手段之高,简直到处都有耳目啊,崔氏亲昵的捏了下女儿圆润可爱的小鼻头,低声教导:“这一点都不奇怪,在后院只要你有足够的依仗,不用自己费心安插人打听,自然有人上赶着将消息送上门来,你看娘和你二伯母,四婶婶有什么不同”崔氏拉着雨竹缓缓走在抄手游廊上,满意的看到身后的丫鬟很有眼色的落后几步,继续道:“她们都要看你大伯母的眼色过日子,安安分分的拿月例过日子,有的几个铺子庄子还要藏着掖着,生怕打了眼。娘就不用担心这些,可劲儿给你打首饰、做衣裳也不会有谁多嘴,将来你做了人家媳妇也要将身板挺得直直的,决不可轻易示弱,只有那些个庶女才要一步一虑,算计着过日子,娘定给你挑个好的,即使当不上宗妇也不会受气。” 一般私下里崔氏都是自称娘的,显得十分亲切。听着耳边轻柔贴心的唠叨,雨竹只觉得心被涨的满满的,竹本无心,她只觉得自己在崔氏的关怀下变成了竹筒饭,热乎乎的舒服极了。 “哎。”雨竹咧开小嘴,笑得十分灿烂,乘崔氏不注意,一把将她的胳膊抱在怀里,像只淘气的龅牙小白兔,傻笑着拖着崔氏往前走。 “你这丫头,怎么猴精猴精的。” “我是猴,那娘是什么” “又淘气。” “嘻嘻,都是爹爹纵的。” “晚上找他算账。” 说是传饭,其实也没人有心思吃饭,都忙着看热闹哪。 只见老太太身边娉娉婷婷站了个女儿,身着淡蓝色的高腰长裙,裙裾上绣着雪白的点点红梅,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细腰束住,一头青丝松松绾了个髻在脑后,上面仅插了一支梅斑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见众人看过来,老太太满是无奈的介绍道:“这是侯爷的养女,闺名唤作红豆的。”从大太太到四太太即使以前不知道红豆是谁,现在可是早打听好了情况,史氏看着下面一双双了然的眼睛,只觉得气的肝疼,这个大儿子就是多情,查实居然有个丫鬟不声不响的为生下他的孩子而死,满心感动,不顾她的极力阻拦,说什么也要认回这个女儿,好说歹说,连过世的老侯爷都搬出来了,才压着他同意只将红豆认作养女。 一旁的范氏更是脸色青的吓人,要知道虽是认的养女,却是记在她的名下,养女什么的只是一个对外人的说法罢了,家里人谁不知道那是个丫鬟生的老爷的亲生女儿,记在自己名下那就是半个嫡女,虽上不得族谱但看老爷那副上心的样子,自己铁定是又不能打不能骂,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最后一份丰厚的嫁妆肯定少不了 胸中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范氏阴沉沉的看着安静站在一边任众人打量的那个小贱人,只恨不得上去撕了才解气。 红豆警惕的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范氏,心中暗惊:这个嫡母可不好对付,当着众人的面就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样子以后不定怎么折腾呢。转念一想自己还有个很重情意的父亲,也是个依靠,可不会任人揉搓,心里又洋洋得意起来,果然穿越女就应该是主角,即使穿过来的身世再悲惨、家再穷也是能爬上去的。 想当年自己莫名其妙穿过来时是多么的绝望啊,好歹现代也是个富二代、白富美,居然这么坑爹的穿到一个做丫鬟的身上,开始自己还安慰自己说丫鬟也有当上皇后的,没想到喜从天降,居然偶然从以前一个认识这个身子娘的妇人口中得知,自己穿的这个身子不是丫鬟,只是被当丫鬟使唤,居然还是侯爷的女儿,这可把她高兴坏了,在她心中,私生的怎么啦,那也是有继承权的,只要有血缘关系那就一切皆有可能。 她也不是没脑子,忍辱负重,润心和她娘把自己当丫鬟使唤也忍了,润心一天在家说几十次“我爹是侯爷”她也听着,不动声色的慢慢挑唆,谋算了很久,终于一次性成功。润心真是特争气,自以为聪明到了一定程度,倒是正好成全了她,不用亲自上门,这样被牵扯着查出来也容易给人留下个受害者的形象,而不是贴上门来的便宜货。 这么久的忍辱负重终于有了成果,红豆挑衅的看了一眼雨竹,以前在学里大家都巴结你,现在我的身份可不比你差,哪天一分家,你就是一个三品官的女儿,我虽是名分上是养女,可也是侯府的养女呢,况且我还有底牌没出,将来的夫婿你也未必能赢我。 到底保留了前世的心高气傲,以前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眼光的焦点,这世虽然衣裳首饰比不得,但气度容貌还是稳压学里其他女孩子的,乍然被雨竹抢了风头,嫡女、相貌好、打扮更是贵气逼人,虽然当时忍下来了,但心里终究是在乎的。 雨竹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她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这又是闹哪样啊,老天爷可没在穿越的时候给我读心的能力,撇撇嘴,算了,爱瞧就瞧吧。不过这位姐姐,你没看到老太太和大太太那喷火的眼神啊,还这么嚣张,指望那个多情的近乎无情的大伯父你还不如找把刀抹了脖子来的痛快,更何况后宅可是女人的天下。 因老太太显而易见的不高兴,席间众人都有些小心翼翼的,红豆倒是很自在,餐桌礼仪虽然处处是毛病,但那份优雅的气度却是足足的。 史氏看了一眼盛在甜白瓷盘里的糖醋鱼块,一直关注着老太太的红豆赶紧上前殷勤的布菜,夏初的伸到一半的手就这么尴尬的停在了半空中,二太太梁氏和四太太赵氏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不屑,像她们这种高门大户,女儿不论嫡庶都是金贵的,从小就丫鬟妈妈十几个围着娇养,哪里会做这种布菜的活儿呢,又不是新媳妇立规矩。 老太太僵了僵,眼睛眯了一下,转头就骂夏初:“你怎么伺候的,怎么能让小姐动手,这般偷懒还不如直接撵出去。” 夏初利索的跪下,低着头一声不吭,伺候老太太这么久了,她或多或少也摸清了一些老太太的脾气,现在不过是指桑骂槐罢了。 红豆不知所措的站着,不知道怎么应对,小说里的老太太不是都吃这一套的么怎么她做出来,众人看着她的眼光中都带着嘲讽 有舍友一直兴高采烈地讨论要去日本,感情上不能接受﹏╰gd1806102: 第69章 一波又起 还未等宁远侯府众下人习惯府中多了个小姐,本就不平静的宁远侯府再次出事了 范家的六小姐范佳柔在偷溜出去,在外面被劫了。 范氏得了消息就晕了过去,这是她娘家的嫡女啊,不管能不能嫁给林宗延那联姻的用处都大着哪,竟然被劫了,到现在都下落不明,作为把侄女接过来的自己,哪里还有脸面回娘家,这不是生生断了自己的依靠吗。 当家主母一下子就不省人事了,屋里的丫鬟瞬间没了主心骨,哭嚷着乱成一团,有机灵的小丫鬟跑去禀了老太太,史氏急急忙忙扶着夏初的手从佛堂快步赶了出来。 “都给我闭嘴,你们主子还没死呢。”史氏满脸阴沉站在院门口,很快就把场面镇住了。“快,派人去请大夫。” 像宁远侯府这样的人家,大夫是不敢耽搁摆架子的,没过多久,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就提着药箱急匆匆的进了门,史氏嘴角微微露出一点笑意,转身吩咐范氏身边的大丫鬟品香:“差人去找侯爷,就说家里出了点事,让他回来一趟。” 品香脸色白的吓人,努力定了定神,便忙忙的跑了出去。 夏初小心翼翼的扶着史氏回房,忽然感到手上一紧,耳边传来史氏清清淡淡的声音:“夏初,你哥哥呢” 夏初噗通一声,慌忙跪下:“回老太太,奴婢哥哥半个月前就去徽州讨生活了,不知老太太找他有什么吩咐” 史氏满意的轻笑道:“跪下做什么,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我有心要给你许个好人家,总要有个亲戚把你领回去吧。”轻轻把夏初从地上拉起来,史氏慈祥地拍拍她的手:“罢了,我也有些舍不得,再等等,看你哥哥能不能赶回来再说吧。” 这是拿自己的婚事威胁了,夏初不敢多言,温驯的回道:“单凭老太太吩咐,有老太太惦记是夏初的福气,不敢奢望什么。” “唉,就是不知道佳柔那丫头中了什么邪,怎么想到独自出门的,我真是对不住你们,就怪侯府的守卫不言,这么多人连个小姐都看不住”史氏坐在上首,面容悲戚,接过夏初递上的帕子擦了擦眼角:“那孩子真真招人疼,长的花骨朵一样喜人,人又乖巧伶俐,我疼她甚至比我那几个孙女都厉害前天还说要来给我念佛经的呢,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啊我这心里啊也难受的紧。” 范家大太太和二太太都满是焦急的坐在下手,范家二太太哭得只差没摊在地上,脸上的脂粉糊作一团,黑黑白白的好不狼狈,停了史氏的话她不管不顾地一把挥开大嫂的手,恨声道:“我好好的女儿送过来,说丢就丢,一句难受就完了。” 范家二太太是真心痛,自己都四十了,统共就得了这么个亲生的闺女,一直如珠如宝的养在深闺,要不是小姑子和大嫂信誓旦旦说要给佳柔找个好归宿,自己哪里肯放她出门,没想到还是出事了,还是这种万劫不复的大祸。 “老太太别怪罪,我这弟妹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范家大太太也是极其心疼,这可是范家这一辈唯一一个嫡女,要是嫁得好将来定是升哥儿的帮手,这下子还指望什么,女孩子同男孩子不同,男孩子找回来没什么影响,教教规矩也就行了,可是女孩子不一样,一旦被拐啊、劫的,名节尽毁,别提好人家了,嫁不嫁的出去都是一个问题,何况柔姐儿年纪也不小了,更是说不清楚,难怪二太太急的连长辈都敢顶撞。 史氏皱了皱眉头道:“事情发生了,我立马就封了院子,把除了跟柔姐儿出去的其他几个贴身的丫鬟分开关了,这一审才知道”为难的看了看坐着的范家两个太太,见两人眼露急切,这才放下手中一直拈着的佛珠,敛眉闭目道:“真是冤孽,原来柔丫头竟是买通了延哥儿屋里的一个丫鬟,打听到延哥儿今儿会去樊楼赴宴,这才偷偷带着一个丫鬟跟着出去谁知竟遇到歹人,实在是,唉,阿弥陀佛。” “不可能”不等范家大太太考虑停当,二太太已是满脸狰狞:“我的柔儿怎会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香雪呢,还有碧草” 史氏轻咳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春暖便掀起帘子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吓得浑身发抖,头发乱糟糟的绿衣丫鬟就被带到了跟前。 范家二太太看到这个丫鬟,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厉声喝道:“碧草,小姐呢,小姐是怎么不见的要是敢有半句虚言你一家就等着被卖到塞外去。” “你不要怕,只要你好好的把知道的说出来,没人会为难你。”范家大太太一把按住早已失去理智的弟媳,柔声诱导。 那个叫碧草的丫鬟早已吓的言不成声,从知道小姐不见了她就知道完了,浑浑噩噩的等来了家里的两位太太,还得了句承诺,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赶紧哭着跪下:“太太救命,这真的不关奴婢的事啊,是香雪给小姐出的主意,因延少爷院子防的严,小姐怎么都找不着机会见延少爷一面,想着没几天就要回府了,香雪就给出主意,买通了一个小丫头问出了延少爷什么时候出府奴婢死命拦着的,奴婢真的都跪下了,可小姐执意要去,就扔下奴婢只带着香雪出去了。” 为着活命的碧草只管一股脑儿的把自己摘出来,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个太太的目光已经可以杀人了。 “可见你在胡说,这府里多少人来来往往,两个大活人哪儿那么容易就溜出去,你当这侯府的护卫是瞎的不成”范大太太冷笑道。 碧草一见事急,赶紧赌咒发誓:“奴婢要是扯谎就天打雷劈,小姐和香雪是换了丫鬟衣裳从西角门出去的。” 史氏很自责的叹了口气:“唉,是我管教不力。” 范大太太一个踉跄,管教不力,好一个管教不力,不愧是满京城将庶子调教地最安分的老太太,话说的简直让人找不到半点不是,还能说什么呢,都管教不力了,顶多罚几个侍卫做做样子,撵几个有关系的丫鬟出去,根本不痛不痒,那样自家不仅讨不到半分好处,反而还落了个咄咄逼人的话柄 史氏见两人无话可说,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吃力地伸手捶了捶肩,夏初和春暖异常乖觉的上前一个捏肩一个捶腿。 “人老了,坐久了就容易累,老大家的还在她院子里,想去就去吧。” 范大太太赔笑着拉着二太太站起身来,道:“我们出来也有些时候了,还是赶紧回去遣人出去找柔儿,就不去耽搁她修养了。”说罢带着忐忑不安的碧草就急匆匆地走了。 史氏慢慢收敛了疲惫的神色,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暗忖:亏得最后没把那个被收买的小丫鬟打发了 范大太太阴沉着脸带着哭得软泥一样的范二太太一路出了庆宁居,还没到二门,就见一个守门的婆子一溜小跑冲了过来,边跑边嚷嚷道:“老太太,外头宫里派人来了,说是安贵妃娘娘请五位小姐入宫。” 明天上架,求支持 最近好可怜的,白天泡图书馆复习备考,晚上码字。gd1806102: 第70章 入宫 尽管她因激动有些口齿不清,但这一番话好歹是说明白了,只不过,一众听者却是各有各的反应。史氏先是大吃一惊随后又是狂喜,也顾不得刚才装累了,倏地站起身来一叠声的喊:“快,快派人去通知小姐们别误了时辰。”一边喜得直诵佛。 范大太太这下连回去动点小心思的念头都不敢有了,勋贵再贵也贵不过宫里,看来安贵妃是打算给宁远侯府立威了,转头看到弟媳脸上羡慕与伤心交错着,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同人不同命,柔儿怎么就那么命苦呢。 不管范家的人怎么看待这件事,这会儿整个宁远侯府早就沸腾了,要知道只有正旦冬至或千秋令节,命妇才能去皇后宫中朝贺,而未出阁的小姐是没有正当机会入宫的,除非像宫妃召见这种情况,但几个小姐长这么大,安贵妃从来没有接进宫去瞧瞧,老太太入宫的时候明里暗里提了好多次都被轻轻的挡了回来,也就淡了那份心。 哪知道喜从天降,今天居然直接来接人了,虽然对多出来的那个有些不满,史氏还是满面笑容的四处张罗了。 不敢让宫里的人久等,各小姐院子里的丫鬟妈妈都忙碌起来,外头粗使丫鬟、婆子捧着热水来去匆匆,老太太房里的丫鬟则穿梭在各房间查看情况。 雨竹极其紧张的僵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华箬和早园在身上忙活,崔氏心疼的站在一边干看着,眼中有着化不开的愁绪。 琴丝捧来熏好香的衣裳,是一条极精致却清淡的霞光色细褶裙子落花瓣的长裙,华箬动手梳了个极其规整的分髫髻,上面插了一支云脚珍珠卷须簪,又小心的在反绾的髻下留一发尾,使之垂在肩后,形成一个漂亮的“燕尾”。 “没事的,贵妃娘娘可是你嫡亲的姑姑呢在宫中不要乱说话,更不准乱跑”崔氏瞧着女儿那有些泛白的唇色,拿过口脂亲自为她上妆。 雨竹哪里看不出来崔氏一样紧张,那手都在微微哆嗦呢。只得强露出一个笑容,安慰道:“女儿知道,姑姑定不会害了我去。” 崔氏手一顿,鲜红的口脂粉顿时在雨竹白皙的唇角留下了红艳的一道痕迹,“银链,你来。”崔氏将口脂递给侍立在一侧的银链,心乱如麻,她嫁到林家这么多年,怎会不知道老太太的手段,作为她唯一的嫡亲女儿,在后宫这么多年一直稳若泰山并且将诞下的四皇子护着长大的安贵妃,又岂是会那般念着情分的,虽然前面有三个顶着,但万一她要用嫡女为四皇子拉拢势力,自家哪有反抗的余地 打扮妥当,虽来不及被老太太验收,还是等老太太派过来的石妈妈点头后才出门,望着石妈妈那谄媚的笑得一脸褶子的老脸,雨竹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真不愧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人呢。 出乎雨竹的意料,多日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雨梅也来了,身上的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夺人眼球,头上油光水滑的,衬的发间那镶宝双层花蝶鎏金簪都失了不少颜色,显然抹了不少头油。见雨竹过来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就垂头盯着自己脚上朱缎镶着珍珠的云丝绣鞋发呆,倒有些雨菊的风范,只有雨竹知道,那一眼,冰凉刺骨 待最晚的红豆姗姗来迟,早已有些不耐的石妈妈不着痕迹的朝她翻了个白眼,领着五人拐进一坐南朝北的角门,绕过五间的厅堂,直接到了南仪门,然后登上马车去了皇宫。 朝会时,文武大臣进出走午门东侧门,宗室王公出入西侧门,而奉旨入见和诰命夫人们每逢大节的朝贺,则是走西华门和东华门。但不管是哪个门,对于雨竹来说,都是两世头一回她前世没舍得买门票参观故宫现在倒是颇后悔当时没来见识一下,也省的现在这般紧张。 一路上,五个人都静悄悄的不吭声,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马车里的气氛粘稠沉重的仿佛能让人窒息,雨竹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偷偷将马车厚重的窗帘掀开一条细细的缝,原来皇宫已经近了,精巧玲珑的角楼已然在望,十字屋脊,三重檐迭出,多角交错,玲珑剔透,造型别致。 到了外皇城,姐妹五人下车换了轿子,由大力太监抬着向里走,一进东华门便都得步行,由内侍宫女引着向安贵妃所居的重华宫而去。 一路上,雨竹再不敢像来时路上一般乱看,只随着众人低头缓行,隐约觉得到处都是花纹,龙凤狮虎,藤蔓葵荷,山水日月星辰云气,显得富丽大气中带着精致奢华。 走了挺远一段路,进了一处侧殿,一位身着桂子绿如意云纹领窄袖衫,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裙的女官走出来含笑禀道:“奴婢见过诸位小姐,几位小姐快请随奴婢来,贵妃娘娘早等急了。” 五人随着那女官缓步上前,穿过一道偏殿门,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东梢间。 轻轻袅袅的的白烟自缠枝紫藤翠叶熏炉中飘出,满殿都是沉香木那异常神秘醉人的芳香,雨竹暗叹真奢侈,满屋子这轻飘飘的的香味要耗掉多少上等的海南沉香木啊,地面不知名的地砖光滑平整,简直光可鉴人,看着就很贵很贵的样子。 “臣女拜见贵妃娘娘。”异口同声的清脆女声响起,虽各有风格倒也悦耳。 “起来吧,你们都是本宫侄女儿,不用这么见外,今儿也是第一次见面,抬起头来我瞧瞧。”柔美的嗓音自上方传来,雨竹等人不敢怠慢,规矩小心的站了起来。 只见前面坐着一个穿粉蓝团绣烟霞紫芍药宫装的丽人,眉眼间依稀能看出老太太的影子,虽已年近四十,可是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四皇子都快二十了,她居然还是一副二十出头的模样,实在是令人惊叹,这古代的保养技术居然这么牛掰。 “真是好模样。”安贵妃赞叹的目光在雨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转头对带雨竹她们进来的那个女官道:“去,把本宫给诸位小姐准备的见面礼拿过来。” 女官恭敬的应声退下。 “你叫红豆,是侯爷新认的养女”安贵妃漫不经心的端着只精致华贵的粉彩瓷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 “是,娘娘消息真灵通,昨儿才认的。”红豆今天穿着件梨花青双绣轻罗长裙,裙摆上的雪色长珠缨络拖曳于地,天水绿绫衫上精心刺绣的缠枝连云花纹简约中透着华美。她知道自己的劣势,出身太过卑微,如果一进林家就迫不及待的华服艳妆,只会被笑话眼皮子浅,所以相当聪明的选了这套衣裳,既不打眼又不失礼,容易给人留个好印象。 红豆上前一步,眼中非常自然的流露出濡慕的光彩,正要开口轻轻拍个马屁,只听安贵妃含笑道:“竹儿,你父亲现下身子可好,上次在青州出的那个事可把我吓坏了” 被这声亲昵的“竹儿”刺激的一身鸡皮疙瘩的雨竹努力维持着脸上淡淡的微笑,恭敬的回道:“回娘娘的话,父亲身子康健,劳娘娘惦记了。” “那么外道做什么,我可是你嫡亲的姑母,叫声姑母听听。”那声音柔媚的能掐出水来,估计皇帝就是栽在这上头的。 雨竹飞快的抬头看了眼尴尬站在前面的红豆,只得装的很羞涩的轻轻喊了声“姑母”。 “好孩子,过来我看看。”安贵妃听了显得极高兴,声音都轻快了许多,娇娇的竟然带着孩子的稚气。 雨竹硬着头皮慢慢走上前,忽然鼻端传来一股甜香,旖旎缠绵,极尽惑人,雨竹忽然想起前世见过的一句话,香水之于女人:腮边喷一点,叫做吐气如兰;发上喷一点,叫做雾鬓风鬟;手肘喷一点,叫做皓腕香雪;脚踝喷一点,叫做莲步轻移;大腿深处喷一点,叫做暗香浮动。 这安贵妃身上的味道虽不知道到底用在哪儿,但效果却都占全了,同为女子,都觉得不由自主想要靠近,更别提身为男人的皇帝了。 这固宠的手段可见一般。 “随你父亲外放时才七八岁吧,还记得外头的气候景致、风土人情吗” 这这就聊上了,雨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那四个姐妹是什么样嫉恨的表情了,不过现在也顾不得,看安贵妃那期待中带着欢快的样子,只得边回忆边讲述着,当然只能挑风景好,富庶热闹的地方说,可不敢提边远地区有多少人还吃不饱饭,更不敢说青州封城后的遍地死尸的惨状,万一被皇帝知道了,判个捏造谣言的罪名,那可就完蛋了。 好容易小心翼翼的满足了安贵妃想知道外面世界的愿望,雨竹腿脚利索的闪到下面,安贵妃薄薄的唇边溢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想知道的东西都知道了也不再揪着她不放,转头象征性的问了雨梅、雨兰和雨菊几句,聊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安贵妃瞧着差不多了,便命早已取来东西,正一声不吭端着紫檀木雕花的托盘站在一边的女官上前。 “第一次见面长辈总要给些见面礼的,可不许不收啊。” 见五人都乖巧的收下了匣子,才又笑道:“今儿说的话也多了,也不多留你们,回去代我向老太太问好。” 行礼退了出来,雨竹一直都有些走神,直到坐上了自家的马车才暗中出了口气,虽然这个姑母一直都在笑着,可自己背上的冷汗怎么一个劲儿的冒呢。看来还是以前在家中的日子过得太惬意自在了,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嗅到真正能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的味道呢。 抽出帕子擦着手心里冰冷粘腻的汗水,心中感叹,这皇宫果然不是正常人能待下去的。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四妹妹那么受贵妃娘娘喜欢的人,怎么还会紧张的手心出汗呢”gd1806102: 第71章 张狂 雨竹对这声四妹妹愣了片刻,一直以来自己都是行三,猛然间听到四还以为喊得不是自己。 原来是红豆,今儿在贵妃那儿出了那么个丑,刚才在宫里忍着不敢表现出来,这会儿嫉妒就像喷涌的熔岩一下子爆发出来。 雨竹还没怎么从那种微妙的提心吊胆中走出来,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惶恐,心情正说不上好,对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可没平时那副包容的心思,一双轻灵妙目冷冷的盯着红豆:“唤你一声大姐姐,你还真当自己是个长姐了,好好的相处不好么,你就非得叫人不痛快,别忘了你母亲是个丫鬟,连个良妾都算不上,又有什么好张狂的。我现在乏的很,还请你把嘴闭上。” 作为嫡庶极其分明的本朝,嫡出的完全有权利管教庶出的,平常雨竹本着低调做人的原则,一直是循着年龄的排行做事,要是她愿意,完全可以站在最前面过过“领导”的瘾。 第一次见雨竹拉下脸说话,雨梅、雨兰和雨菊也惊住了,看着雨竹微微昂着头,眯起的眼睛透着犀利威严,竟隐隐感到有些陌生,这真是那个好脾气的妹妹姐姐吗 红豆呆愣的僵在原地,只觉得巨大的羞辱灭顶而来,气的脸色通红:“你”第一次被人当面说是丫鬟生的,那种自己一直不愿意面对的自卑感一下子窜了上来,再加上前世的风光,红豆只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雨兰不知怎的忽然对红豆起了一些怜悯,说起来这位的身世比自己还惨,虽然孙姨娘也是个丫鬟出身,好歹后来有了个正经姨娘身份,而红豆的娘,至死都是个丫鬟,红豆虽成了大房养女,但这不尴不尬的身份可是没法改变了,还有大太太也不是像崔氏那般好相与的,以后日子不定过得多苦,怎么还敢挑衅嫡女。 雨兰忽的有些感谢徐妈妈,要不是她的话自己现在也在做着和红豆一般的蠢事吧。 偷偷扯了扯红豆的袖子,使了个警告的眼色。 红豆倒也不是个一点心眼也无的,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再做出什么事来。 “三妹妹,你刚才在车上拉我做什么。”给等着的老太太汇报了一下情况,五姐妹便各自散开各找各妈去了,红豆轻巧的一个转身跟着雨兰回到了云兰轩,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雨兰嘴角抽了抽,她也不怎么适应这新的排名,而红豆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般,每次喊人都要带上排名,除了雨梅还是居长,其他兰竹菊都向后挪了一位。 “红姐姐。”雨兰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这么喊,总不能喊“豆姐姐”吧,囧。“你可不应该跟竹妹妹起冲突。” “知道,她是嫡女嘛,金尊玉贵的。”红豆漫不经心的道,谁不知道古代有嫡庶之别啊,她这辈子是庶出的又怎么了,多少小说写的都是庶女翻身,嫁的人、过的日子不知道比嫡出的好多少。 雨兰看红虽嘴里这么说着,可那神情中却全部是那个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劝,只好拿自己说事:“红姐姐,你还是小心些,我以前也和你想的一样,爹一样的尊贵,为何女儿就相差这么大,当时也不满、也不甘,就总是挑衅竹妹妹,她也不和我计较,往后我的胆子就越发的大了,还想着陷害后来被我的教养妈妈一说才知道以前有多蠢。”雨兰垂着头,声音也低了几分:“你我的婚事可都攥在嫡母手里呢。下辈子过什么样的日子可就全靠母亲怎么想了。” 红豆倒是有些惊异,这个小庶女简直就是小说中那种巴结嫡母的典型啊,怜悯的看了雨兰娇娇怯怯的身子,暗叹:可惜,一般这样的庶女都是不得善终的。不过看在她这么好心的安慰我,也该试着救救她,也算是功德一件。 “你怎么那么傻啊,那个徐妈妈值得信任吗很有可能就是你嫡母派来教坏你的人,怎么能事事都听她大的呢,你不是还有亲姨娘么,她才是一心一意为了你好的人,哪有亲生母亲不疼自己孩子的,你要多亲近她才是陷害就不要有顾忌,该一口咬定才是。”红豆苦口婆心的劝着雨兰,恨不得摇着她的肩膀让她清醒清醒。 屋外一个面貌普通,见过即忘的洒扫小丫鬟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哦,她真的这样说。”崔氏半眯着眼睛坐在花梨木藤心扶手椅上,把玩着一根异常光鲜漂亮的紫珍珠发簪,秀月和秀云安静的蹲在地上给崔氏捏着小腿。 小丫鬟恭敬的又弯了弯腰,回道:“是,奴婢一个字也不敢说错,徐妈妈让奴婢请示下面要怎么做。” 崔氏和蔼的冲小丫鬟点点头,微笑道:“倒真是让我吃了一惊呢,这个红豆二小姐真不让人省心,我这调教好的没心眼又听话的女儿要是被她带坏了可怎么办,你跟老太太房里的小翠是一个房间吧,把消息透给她知道让徐妈妈什么也别做,只盯着她便是。” 小丫鬟满意的攥着一块银子退了下去,这边刘妈妈可不淡定了:“太太,怎么就这么算了” “现在哪有那个闲工夫管她,季哥儿要在家里留个两天,得给他好好补补。况且老太太也不是吃素的,红豆虽是大房养女,但肯定身份上就不讨老太太喜欢,再加上又是个不安分的,竟敢挑唆庶妹对付嫡母,老太太肯定更加厌恶,下人们哪个不是逢高踩低,只要老太太露出了那么一丝的意思,就有的是人不把她当小姐,我又何必亲自动手给老爷惹麻烦。”崔氏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斗的再凶有什么用,还不得在一个宅院里住着,表面上装的和和气气的,没什么意思。不管面上怎样,我算是看出来了,老爷心里始终都记着与侯爷的兄弟情,我总不好让他难做。” 瞧着刘妈妈不忍的神色,崔氏轻轻抚摸着簪子上细致繁复的花纹,心情有好转了起来:“别担心,这只是挑唆罢了,雨兰在家里做什么事又是我不知道的,出去了倒是不好办,不过也无妨,她今年该有十三了,赶紧找个人家先定下来,关在院子里绣嫁妆便是了。” “可是前头还有两个小姐啊,这还得等多久呢,二少爷的婚事也快要定下吧。”刘妈妈是从小看着崔氏长大的,对这些事情简直比崔氏还急。 听到这话,崔氏脸上露出一个似喜似嗔的表情:“还说呢,延哥儿的婚事已经定下了,是右副督御史杜煦的嫡长女,闺名唤作妙音的,老爷已经禀了老太太,我这个正经婆婆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不一会儿,那根镶着紫珍珠的簪子就到了雨竹的手里,习惯了崔氏时不时的送个流行新鲜的簪子、镯子的,赏玩一番就吩咐华箬收起来。真正让雨竹感兴趣的是随簪子一起过来的那个关与二哥哥要成亲的消息,未来的二嫂子居然是上次在芷馨会上遇到的那个对汴绣极其崇拜的小姑娘,还真得感慨一句缘分啊。 板着手指头想想,二哥和四哥被老爹带出去认人“见世面”了,窜个门子都没有地方,几个姐妹根本和她说不到一块儿去,干脆转悠到了小厨房,琢磨着让钟妈妈弄点美食犒劳一下自己今天饱受折磨的小心灵。 其实这还是雨竹第一次踏入自己的小厨房,毕竟身在京城,再不能像在登州和青州一样随便下厨了。只见小小的一间抱厦,里面灶台、炉子一应俱全,桌子上的案板干干净净,碗橱里的碗和碟子码的整整齐齐。 钟妈妈正在将从大厨房取来的新鲜食材归类放好,见雨竹过来了,连忙笑着行礼。 “免了吧,钟妈妈,先给我做些吃食吧,今天晚上又要去老太太那儿吃,先垫垫肚子。”雨竹无奈的说起这件非常令人郁闷的事,人也有些蔫蔫的,补充道:“我要吃鱼,吃一整条鱼。” “小姐要不要出去稍等一会儿,仔细油烟污了衣裳。”钟妈妈早得了崔氏叮嘱,自家小姐到了发育的年龄,食量自会大一些,一般都会保证小厨房不断菜。 雨竹本想留下看看顺便偷师,想想还是不要放肆,也就乖乖的出去了,留下阮妈妈在厨房里帮忙。 上菜的速度很快,先端上来的是一盘子清蒸鱼,鱼肉晶莹似雪,味道清雅幽芳,鱼身上只抹一点盐和猪油,腹内被塞上了一根小葱和数根姜丝去腥,清甜而绵柔,肉质鲜嫩,筷子都夹不起来。用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一丝凝聚清水之鲜的纯净气息游离其中,有如探触清水之冽,有着绿柳拂月的宁静致远境界。 还有两颗被从中间切开的绿鸡蛋,盛在竹纹题诗细瓷盘里,蛋白如碧玉,蛋黄似苔藓上布着的卵石,非常好看。阮妈妈说这种鸡蛋是和结籽的老地菜加水和在一起煮的,据说吃了这种鸡蛋可以明目,而且额头上不长包。 最后还有一钵隔水炖的汤,黑沉沉的陶钵里装了瘦肉片、红枣、黑木耳还有一种切成薄片圆圆白白的野菌,估计其他还有什么好料在里面,因为那清澄的汤实在是太鲜美了,而且融合的很完美一点多余的肉味、红枣味都没有,阮妈妈很严肃的让雨竹全都吃了,说是可以补血。 这下雨竹再迟钝也明白了,这又是清蒸,又是防痘,又是补血的,嗯,十一岁,青春期要到了 雨竹面无表情的喝完最后一口汤,丫丫滴,怪不得最近个头窜了不少而且胸部有些痛呢,这重新发育一次的感觉实在是太怪异了,不过还是有些小期待。 悄悄揉了揉胸口,加油长啊gd1806102: 第72章 私情 雨竹最近颇为头痛,原因无它,学里实在是不太平。区区八个人居然分成了两个小团体,主要是红豆亲昵的拉着雨兰,显得自成一派。雨兰显然有些坐立不安,面上也是一片挣扎之色,但也没有挣开,红豆也一改以前在学里的安静模样,举手投足间一派大方潇洒,给人一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错觉。 云霞云霓显然极识时务,往日对红豆的嘲笑全部转到了润心身上,当然润心的脸皮还是很厚的,受到那种打击居然还是没舍得离开,老太太本要将她从族塾中撵出去,但润心的娘有些心眼,又哭又闹还撒泼,将这些年养活红豆的艰辛拼命往大了说,终于闹得林珩之跟老太太求了情,史氏想着万一撵了出去,她们心中含恨,到时候万一造出些谣言反而不利于侯府声誉,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往日的表面平静被打破,从此就开始了鸡飞狗跳、你争我斗的日子。 雨竹实在是懒得理会那种毫无营养的吵架、暗讽、拍马,她受够了那个脑子有病的红豆不时抛过来挑衅的眼神,完全想不通她为什么这么得意,只好自己安慰自己,果然智商不处在同一水平线上的人是无法进行沟通的。 于是雨竹开始了她的逃学生涯,简单得很,派个丫鬟去和老夫子说一声就行了,什么肚子痛、头痛、偶感风寒,甚至母亲肚子痛、父亲头痛、老太太偶感风寒都可以拿来做理由,而且后面的更好更正当,夫子甚至还会表扬你孝顺,当然这个只针对古代闺阁小姐逃课有用。 这天,雨竹又光荣的逃课了,华箬提着一个小包袱紧跟在后,边走边紧张的东张西望,见雨竹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忍不住劝道:“小姐,今儿你可是说早上起来头晕先生才准假的,该在屋里才是,怎么能出来呢,万一被人看见了告诉夫子可怎么办呢。” 雨竹拍了拍额头,她这大丫鬟么都好,就是因为不识字,所以对眯着眼睛显得很有文化的老夫子十分崇拜,不止一次的对雨竹的逃课行为表示不满。 “你就放心吧,学里除了我没人逃课,所以没事的。” “啊,啊为什么”可怜的华箬发现自己真的很笨。 雨竹不满的顿住脚步,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道:“你想啊,学里就只有你家小姐我逃课,所以敢告我状的人都在上课,而看到我的人都不敢去告状,夫子又怎么会知道。” “可是小姐,抄近路也不该选这条距族塾这么近的吧。”华箬胆战心惊的抬眼望去,似乎都能从打开的门里看到夫子那显眼的白发。 “别啰嗦了行不。”完全不知道怎样跟一个古人解释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而自己四哥的院子和自己的幼竹居之间的连线必须要经过这个院子,雨竹只得凶巴巴的以势压人。 借着一棵垂丝海棠的掩护,主仆二人正要闪进眼前那道门,忽然一阵隐隐约约的人声飘进耳中,顿时让雨竹止住了步伐。 “亲手绣的,也没什么好布料,比不要嫌弃。” “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荷包了”男子的声音显然颇为激动,一下子就大了起来,吓了雨竹一跳,这声音不就是那个叫端梧的嘛,汝南王府的世子爷啊 这个世界太疯狂,汝南王世子居然跟林府的女子有了私情 还没等雨竹缓过神来,眼角又不小心扫到了门另一侧的垂丝海棠边上露出的一抹蓝色,在粉色的花树后面极其显眼。居然还有别人 “唉,我知道你受苦了。”干净温柔的声音带着长长的叹息,抚慰着那个女子:“我会想办法的,定不会委屈了你,你是个好姑娘,值得最好的,恶人早晚会有报应的。” 接着又是那细细碎碎的女子啜泣,含含糊糊、断断续续叫人听不清楚,可那声音中的委屈和哀怨是个人就能感觉到。 然后就是男子轻柔的安慰,直等得雨竹蹲着的腿酸的快要跳出来喊“你们有完没完”的时候,那边的哭泣声终于变成了抽泣,看来谈话就要结束了。 雨竹便又聚精会神的透过海棠茂密的枝叶盯着对面,看你还躲到什么时候,族塾的两间屋子都在雨竹的对面,所以刚才私相授受的两人要回去是必然要经过对面藏人的那颗海棠,所以对面那人要是不想被发现,那就只有现在赶紧先离开了。 果然,对面悉悉索索的现出一个窈窕的身影,飞快的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圆月亮门里一前一后的走出两个人,前面的男子果然是端梧,一身月白丝绸的襕衫衬得他越加玉树临风,风度不凡,一举一动都透着皇家的尊贵。 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而那个女子却一直没动,静静的站着,雨竹按着砰砰乱跳的胸口有些不自在,莫非被发现了,是自首还是装死 “古代高富帅喜欢的原来也是小白花。”女子得意的嘟哝一声,看到前面那个修长的声音进了屋子这才提步离开。 留下在风中凌乱的雨竹。 第一反应是,难怪这么久都没被发现,原来是一前一后走的。 第二反应是,擦,高富帅居然还有穿越者。 第三反应才是,居然是红豆。 林宗季好笑的看着魂飞天外的小妹,伸手给了她一个脑蹦儿。 “啊。”雨竹痛叫着,抱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要去告诉娘,四哥你又欺负我。” “我还要去告诉娘呢,我都这么久没回来了,小猪看到我不仅不高兴还走神。”林宗季装作委屈的哭丧着脸,模仿着雨竹的语气道。 “噗嗤。”雨竹乐了,转眼又沉了脸,摸着脑袋抱怨道:“你自己不觉得,现在手劲儿比以前大多了。” 林宗季笑得一脸得意:“那当然,怎么的都要有些长进啊。” 雨竹向来以打击这个有些淘气过头的四哥为乐,当即很不客气的说:“你也就欺负欺负我吧,在兵营里肯定是垫底的。” “怎么会垫底呢,在我们那个圈子里,我可是仅次于程大哥。”林宗延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显然对那个程大哥很是尊敬。 雨竹很快就想到上次老太太大寿那天,晚上随四哥一起回来的那个男子,心中一荡,赶紧用力摇摇头,将那些不健康的小心思抛地远远的。 这个身子才十一岁啊十一岁,雨竹在心中默念一百遍。 兄妹俩都渐渐长大了,再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无拘无束,雨竹不过略坐了坐就得走了,临走前从华箬手里接过小包袱放在桌子上:“闲着没事,顺便给你做的。” 林宗季摸了摸鼻子,自己上前慢慢解开小包袱,露出一双单鞋,玄色鞋帮轻薄干净,上头淡淡刺绣着几株松树,朴实大方,鞋底扎的密密麻麻,又匀称又好看。不由露出一个极柔软的笑容,低低的话语溢出唇边:“这个小丫头,越来越可人疼了。” 这边阮妈妈正着急上火呢。 “什么大事,值得您这样不带歇息的赶着做,即便是女红也不过是小姐们在闺中闲时的消遣罢了,咱们宁远侯府出去的小姐哪里需要做这些,统共是孝敬长辈,将来嫁人了做些相公的里衣罢了,又不是绣娘,小姐何苦累着自个儿。还是趟下歇会子吧,这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呢,要是熬坏了,可是要吃一辈子的亏” 雨竹嗯嗯啊啊的答应着,手里飞针走线却不停下,直到阮妈妈气急上前夺了针线,才伸手揉了揉眼睛道:“妈妈不用担心,我这就躺下歇会儿。这么大会子,我也着实有些累了,不过要是按照这速度,肯定能及时将给二哥哥和二嫂成亲的贺礼赶出来。” 嘟嘟囔囔的伸了个懒腰:“可使出了我的看家本领,大嫂一定喜欢。” 说着转身走到窗子下边的那张榆木卷草纹藤心罗汉床旁,身子一歪就要趟下。早园急忙紧走两步,扶住她道:“小姐可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如今这才是四月,这会儿也不早了,日头都不在顶上,哪里能睡这硬邦邦冷冰冰的罗汉床,您稍微等一会儿,奴婢这就去铺床。”说完,急匆匆的就要往里走。 雨竹赶紧止住她,道:“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只是歇一会儿罢了,再说也没几天了,今天不把这边一块绣完,那就该来不及了,我只是稍稍眯一会儿,让眼睛松泛松泛,你也是知道我的,一旦睡床上那就该下不了来了。” 阮妈妈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要不,找个针线好的丫头来,二小姐连孝敬侯爷的针线活儿都让针线房做呢。”阮妈妈脸上带出些不屑来:“底下人都传遍了,二小姐为讨侯爷怜悯,居然让绣娘用次等的料子,显得她受了多少苛待似的。” 雨竹顿时无语,这个穿越女居然这么极品,那些打着送给大伯父名号让针线房做出来的东西是送给端梧的吧,还顺便装可怜 最后雨竹还是不敌阮妈妈锲而不舍的暗示和持之以恒的骚扰,乖乖爬上了床,一直强行抑制的疲累也终于显现出来,瞬间就让她陷入梦乡。 青花鹤擎博山炉里细细的甜梦香正在缓缓的燃烧,满室都是安宁的静谧。 这一觉睡得很甜很香,最后雨竹恍恍惚惚中是被一阵骚乱吵醒的,揉着眼睛从层层的幔帐中探出头来,就见到阮妈妈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 “小姐,九少爷和佳柔小姐都找到了。”gd1806102: 第73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雨竹愣了半天才想起那个叫林宗孝的可怜小人儿,第一次出门就悲惨的被拐了,要说心痛那实在是谈不上,毕竟话都不曾说过一句,只在请安的时候草草见过几面,只是有些可惜罢了,古代被拐的孩子比现代还要命苦,现代被卖后也是被当买家自己的亲生孩子养,即使比不上亲生父母,那也是能够平平安安长大成人的,而古代非常重视孝顺,所谓不孝有三:不娶无子,绝先祖祀;阿谀曲从,陷亲不义;家贫亲老,不为禄仕。无后是排在第一位的,而这个后绝对不会指买来的孩子,所以没有子嗣人家一般只会广纳妾室,广播种,实在是生不出也会从宗族中过继一个嗣子,这样被拐的孩子就只有一条路为奴。 “小姐睡足了想起来吗”阮妈妈也没什么兴致关心四房的一个庶子,她服侍的小姐是宁远侯府最尊贵的,连带着她也比旁的妈妈有体面,更是打定主意只一心跟着雨竹。 见雨竹点头,阮妈妈利索的上前服侍穿衣、洗漱。 这事儿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也不好装着不知道,少不得要去表示一下关心,从点心匣子里拈了两块果子糕填了下肚子,又咕嘟咕嘟灌了一盏温温的清茶,惹得刚刚进来的姚妈妈皱紧了眉头,那褶子都快能夹死苍蝇了,才笑着出门,人就要自己学着找乐趣,其实打破姚妈妈那张堪比容嬷嬷的老脸也是很有意思的。 戌时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将黑未黑。老太太的院子里早已是灯火通明,还未进门就听到女子凄厉的嚎哭声,那绝望尖厉的哭声在黑幕般的夜空下显得格外瘆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雨竹进去后才发现人好全啊,四个老爷、四个太太,少爷辈儿的除了卧病在床的林宗寿和刚刚离家的林宗季其他的都来了,几个女孩子都站在各自嫡母的身后,显得有些忐忑。 虽然没人注意,但雨竹还是认真的行了礼,然后站到了崔氏后面,林远之温和的目光扫过垂着头乖乖走过来的小女儿,只觉得可爱的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颗乌溜溜的小脑袋。 雨竹警惕的抬起头,正好看到见二哥林宗延一本正经的抚了抚袖子,立马炸毛,眼睛迅速瞄了一圈,嗯,方姨娘哭的很投入,大家看的也很专心,便悄悄一个平移,一把攥住了林宗延的袖子,阴笑着:“二哥哥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的还欺负我,当心赶明儿告诉二嫂子。” 林宗延暗暗扯了两把,没挣脱,只能无可奈何的将老爹出卖。 崔氏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眼里满是笑意,轻斥道:“你个小东西,倒是什么话都敢说,你二哥脸皮薄的很,再说他该脸红了。” 果然,雨竹偷眼看去,林宗延那越加俊朗的脸颊上浮现出一团极淡极淡的红晕,要不是他皮肤极白还看不出来呢。 “孝哥儿,我的孝哥儿啊。”方姨娘终于哭累了,搂着那个满身脏乱、恐惧不安的林宗孝差点都要晕过去了。 “行了,你难过是应该的,可也要有分寸,什么叫你的孝哥儿,他的母亲在那儿呢。”史氏说着淡漠的一指站在阴影里面色晦涩不明的赵氏。 林慎之心疼的站在一边,见方姨娘听了这话身子一颤就要向后栽去,终于忍不住冲了上前,“母亲,她只是” “行了,又没把她怎么样,你就心疼成这样,真要是罚了、怪了,你还不闹翻了天去。”史氏没好气道,她最看不过方姨娘这种妖妖娆娆的玩意儿了,可是老四又不是从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管他是不是宠妾灭妻呢。 “对了,你这都光顾着哭了,改明儿要去好好谢谢程家二爷,人家新官上任三把火,正好揪出了那伙儿黑心肝的,也亏得菩萨保佑,这些天城门一直把守的很严所以人还在京里,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你这宝贝儿子了。”史氏叮嘱道,要不是人家还要送疯掉的范佳柔去范府,她一定要好好招待一番,程家最近接了卫指挥佥事,要是能笼住了,那对四皇子绝对只有说不尽的好处。 虽然已近娶妻生子了,在外面也是威风八面的宁远侯府四爷,但嫡母这么些年的积威可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除,林慎之忙站起来恭敬的应了,并保证明天就去。 “好了,这孩子啊也找回来了,人也是齐全的,那就散了” “不,老太太要给孝哥儿做主啊,难道这孩子吃这么多苦就算了,他以后可怎么办啊。”方姨娘披头散发的跪行几步,连珠串儿的泪水顺着清丽的面庞留流下来,哭的梨花带雨。 史氏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姨娘打断了话,当下也阴了脸,不悦道:“那你还想要怎样,当时明哥儿没看住孩子,已经受了罚,在祠堂跪的两个膝盖乌青,病了好几天呢。” 可是今儿有些奇怪,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方姨娘一直精神恍惚,居然连老太太的面子也不给,一直坚定的不肯放弃,“婢妾知道身份低微,孝哥儿现在又被吓成了这样,恐怕以后的日子要难过。老太太你行行好,看在四爷的面上,便把孝哥儿交给太太养吧。” 石破天惊,这方姨娘竟要接着这个机会将林宗孝记到赵氏名下,变做嫡出的。 “老太太一视同仁的将四爷、二爷和大爷四爷教养长大,定不会瞧不起庶出的,这也是为着孝哥儿有个保障,以后定不敢和三少爷争抢什么。”怕这场景不够震撼,方姨娘抽泣了两下,又加了把火。 史氏阴沉着脸定定的看着跪在地下的方姨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房、二房、三房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边不说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即使四房的一个庶子记入了嫡妻名下,那和他们也没有关系。 雨竹从崔氏背后探出头来看看将自己缩成一团的林宗孝,只见小孩子穿着神态都像个街上常见的小乞儿,脖子脸都黑黑的,眼睛也不敢直视别人,畏畏缩缩的乱飘,看到桌上的点心就两眼放光,嘴角还亮晶晶的,只是顾忌着众人,雨竹敢打赌,要是人少些,他肯定上前抓了就跑。看来这孩子因为岁数太小做不了活儿,居然被训练成了小乞丐,这简直算是最差的一种结局了。 这就是大家族的孩子,光鲜亮丽,绫罗绸缎的包裹着,众人追捧奉承着长大,但本质又是极其柔弱易碎的,一旦离开了家族的庇护,那就是任人宰割的小羊羔,干不了活儿,连为奴都没人要,很多都是被卖到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去,反正那些喜欢小男孩、小女孩的老爷少爷从来不会缺少。 雨竹不由的暗暗告诫自己要惜福,不要因好奇心什么的乱跑,要不然可是真真切切的会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个朝代既然有可以享受如此大特权的一群上等人,那相应的就一定会有被剥夺了很多权利的下等人,过着雨竹这个从现代穿来的人无法想象的猪狗不如的生活。 “唉,祖母你就答应了吧,你瞧九弟这可怜的小模样,肯定被吓坏了,他也是您亲孙子呢。”又转头苦口婆心的劝着赵氏:“四伯母就发发善心吧,只是个名分而已,越不过三哥的。” “不,我不同意。”赵氏一反以前的温顺,忽然就激动起来,尖声叫道:“我不同意,我死都不同意。” “这么些年来我忍着你不计较,就是想要过安稳日子,没想到你还得寸进尺了,我告诉你,妄想,妄想。”赵氏疯了似地冲着方姨娘吼道。 “当着老太太的面你发什么疯这是。”林慎之铁青着脸呵斥道,这个窝窝囊囊、木头人一般无趣的嫡妻一直是很听话的,今儿怎么也不对劲儿了。 雨竹则听到崔氏轻轻的叹息:“唉,为母则强啊。” 望着林慎之厌恶的眼神,赵氏忽然又哭又笑,神经兮兮的小声道:“老爷,你信不信,明儿你前脚出门,我后脚就喊人伢子来把他卖了,什么面子里子我都不顾了。” “你你敢。”简直是反了天了,居然学会威胁自己了,看到旁边低头尴尬站着的一溜儿小辈,林慎之只觉得脸都没地儿放了。 赵氏忽然笑了,温柔道:“您可以试试,明天晚上就知道了。” “啪”史氏面无表情的一章拍在桌子上,大力之下连手上带了几十年的一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都断成了两节。 一时众人都噤声。 “这件事休要再提,方姨娘若是还有什么不满,那我林家就真的养不起你这尊菩萨了。”丢下这句话,史氏也转身进了次间,留下一脸煞白的方姨娘和面面相觑的众人。 站了这么久也累了,各房众人便都陆续离开了,崔氏笑吟吟的跟在林远之后面,后面跟着一双儿女。 晚风清凉,空气中还带着荼穈花的甜香,圆滚滚的月亮下面,一家人正漫步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 “娘,四婶婶真可怜。” “嗯,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个方姨娘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这么些年她一个正房太太居然被欺负成这样,她自己也有错。”崔氏望着走在前面的儒雅温润的夫君,微勾了下嘴角,接着给女儿分析:“这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我瞧着那方姨娘眼中有惊、有怕,但是没有恨。”gd1806102: 第74章 不平静的五月 四房庶子被找回来了的消息并没有在侯府激起多大的波澜,只在四房闹得几天,从那晚过后四老爷就几乎不去正房了,一个月倒有二十几天宿在方姨娘房里,即使是该去嫡妻院子里的日子也不踏足正房,似乎连点个卯儿都不愿。 就在众人以为四太太要使些手段警告一下方姨娘的时候,却惊异的发现四太太似乎变了个样子,再不像过去一般诸事不管,反而一门心思翻起了账本,闲暇之余只盯着林宗明,对他的学业也越加严苛,雨竹到林宗延的院子里去串门都撞到好几次,赵氏领着林宗明来请教功课,倔强的小少年嘴巴抿的紧紧的,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坚毅,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好几岁似地。赵氏不方便进去,他就自己抱着书进门,明明和四哥一样的年纪,却老成了很多。 雨竹很是为他不平,好好的娃怎么会有那样一个渣爹,要是将来自己嫁了那种人,非宰了那两个狗男女不可。于是每次偶尔见了他,总是笑得很甜,再脆脆的喊一声:“三哥哥。”叫的次数多了,倒是熟了一些,也能偶尔交谈几句。 转眼间就到了五月,林宗延的亲事也摆上了桌面。 林杜两家已经开始了过六礼,六礼听起来很多,其实倒也不是很麻烦,媒人带着男方家的雁去女方家,女方家再把女儿的生辰八字托媒人带去男方家,这纯媒人活动便先去了纳采和问名两项,然后又是巫师卜卦合算两人是否相克,一般巫师经过一番扯淡都会得出大吉的结论,当然有钱的话,这大吉和大凶都是可以随意变化的。因两家早有意愿,所以直到纳吉,都是很迅速,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因婚礼多是举行在春暖花开至夏初这一阶段,而林宗延今年也已经十六岁了,为着科举考试已经有了些耽搁,可不能再拖一年,所以最近崔氏忙的是脚不沾地,第一次要当婆婆的崔氏总是有些忐忑,将纳征用的聘礼看了一遍又一遍,每看一次都要划掉几样不满意的,再添上新的,弄得在一边帮忙的雨竹哭笑不得,不是即将出嫁的小姑娘才会紧张不安嘛,这都是要做婆婆的人了还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娘唉,你就别翻了,收拾收拾赶紧送过去吧,再拖就该晚了日子了。”雨竹一把从崔氏手中将一个明晃晃、沉甸甸的赤金项圈夺过来,细致的放好。挥手示意在外等着抬箱子的粗使仆妇可以开始了,便拖着一步三回头的崔氏出去了。 林远之倒是相当悠闲,每日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将大儿子叫道书房,教导一些成家立业之类的可有可无的话,最后郁闷的发现儿子在被雨竹嘲笑一次后就淡定了,面色一点都没有变化,这才无奈的止住了这种在雨竹看来无比无聊的“婚前教育”。 折腾了几天,终于文定下聘,婚事定于下个月初五,大吉大利。 宁远侯府已经好几年不曾办喜事了,到现在为止府里成亲的只有林宗寿一人,而底下人也都心知肚明,四年前的那个婚礼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冲喜,自然就算不上奢华热闹了,林宗寿病弱,所以新郎官只能匆匆被丫鬟搀着出来拜了个堂,什么敬酒、闹洞房更是想都不要想,整个过程简单、匆忙,满府的大红绸子硬撑出来的点点喜气还被林宗寿在夫妻对拜时惊天动地的咳嗽所抹去。 这一直是范氏心中永远的痛,此时见到满府丫鬟媳妇面带喜气的忙忙碌碌着,只觉得心肝都揪成一团,恨不得将那些碍眼的笑全部打掉才好。加上侄女范佳柔被找回去时就已经疯了,现在整天疯疯傻傻的,弄的反复一团乱,范氏都不敢回去,心中更是烦躁不安,要是没了家族支持,那自己侯府主母的位置怎么能坐的安稳她一个人坐在房里越想越愤恨,索性一个人也不带,提脚就往林宗寿院子里走去。 “母亲,这是作甚,谁惹母亲生气了。”面色苍白的林宗寿从昏睡中惊醒,看到范氏正坐在自己的床前抹眼泪,他无神的眼睛眯了眯显然有些适应不了房里的光线,哑着嗓子虚弱道。 范氏对这个病弱的长子是极其疼爱的,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见他醒了眯着眼一副极其难受的模样,忙侧身挡着窗户,柔声道:“没什么,只是刚才有虫子飞进眼睛里去了,眨出来便没事了。” 伸手按住儿子的嘴唇,一边伸手从小丫头手中接过一盏润肺的药汁子,劝道:“你少说些话吧,身子要紧。” 林宗寿苦苦一笑,熟练的微微抬起头将那乌黑的药汁子一口一口喝尽,扭头躲开了小丫鬟递过来的蜜饯,强笑道:“哪里用得上这个东西,喝了这么些年的药,吃什么都是一个味儿,也习惯了。” 范氏心中大恸,望着长子瘦的凹进去的双颊,只得强忍着眼泪安慰着,等林宗寿又陷入昏睡后,才领着丫鬟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大少爷身边的大丫鬟去哪里了,还有你们大少奶奶呢,大少爷都病成这样了,她这居然连个影子都不见,真是好大的谱啊。”关紧了门,范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唬的那个熬药的小丫鬟吓得跪在地上直哆嗦。 到了亮处这才注意到那小丫鬟竟然还是个未留头的,范氏更是大怒,虽然自己因怕看着难过和着一些难以言说的心思,已经有些日子不曾过来,但是那李氏难道是死的不成,就由着大少爷房里没个人伺候着。 小丫鬟支支吾吾的说不清个什么,范氏怒急反笑,干脆自己亲自往李氏房中而去,心中冷笑:几乎是半买半嫁进来的东西,还好意思真当自己是大少奶奶了,居然学会偷懒了。暗中打定主意待会儿要好好敲打一下李氏,好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 “哎呦,我的奶奶唉,你可悠着点,这个月真不行了,再进来就要引起怀疑了。”这是李氏的奶娘,范氏还记得当时自己对这个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媳妇已经够嫌弃了,更别说那个一脸粗俗村妇样儿的奶娘了,便不准李氏带进门,最后还是李氏劝动了林宗孝这才留了下来。 洪妈妈急着打消李氏的念头,刻意压低的声音又粗哑了几分:“没准了已经怀上了呢,奶奶还是多往大少爷屋子里去几趟,这才不会露陷儿。” “那个病秧子,整日里睡着,没有一丝儿人气,我看着都害怕。”李氏的声音懒懒的,比往日的那种木讷倒是多了些妩媚。 “害怕那就不要去了,我都安排好了,大太太插在院里的丫鬟个个都捏了把柄在手上,没有的也造出来了,只要您顺利有孕了,算日子那是绝不会错的。”洪妈妈略带得意的说道,隐隐有了些管事妈气魄。 接着李氏春意融融的声音又响起:“唉,洪妈妈,你说,我要是嫁给二爷该有多好啊,你看现在府里热热闹闹的,那个二少奶奶还真是好福气,可惜” “哐”范氏听到这里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眩晕,一下子倒在了门上,那张圆润富态的脸上早已是红紫交错,再不复往日的雍容,怨毒的瞪着听到声音惊慌跑出来的主仆二人。 “好,好,真好。”范氏哆嗦着嘴唇,双目尽赤,一脸三个好,字字咬牙切齿,血钉一般的扎入两人的心里。 李氏吓的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完了”。 “太太,太太饶命,太太饶命啊。”洪妈妈再不复刚才的威风,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范氏疯了似地上前用脚踢着李氏,在那肚子上死死踩了几脚才喘着气停下,喝道:“说,奸夫是谁” 李氏捂着肚子滚在地上直呻吟,洪氏把额头都磕破了,闻言却犹豫着不敢回话。 “你说,说了就饶你狗命。”范氏平复这呼吸,厌恶的看着跪在地下的洪妈妈,直恨不得将她立马杖毙。 洪妈妈看着范氏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心中急急的回忆刚才在房里说过的话,忽然灵光一闪,畏缩着将头伏在地上,嗫嚅道:“是二爷。” 见李氏一脸的惊讶,她赶紧半爬半滚着扑上去搂着李氏开始哭叫:“奶奶,您怎么样了啊,哪里疼妈妈给你揉揉。”肥胖的身子顿时将李氏的脸挡的严严实实。 看玩笑,那“奸夫”可是自己的宝贝小儿子,本想着让自己的孙子变成尊贵的小少爷,这才冒着大风险将人偷偷接进后宅来,现在反正自己已经逃不掉了,可不能将显儿也陷进来。想起自己机灵聪明的幼子,洪妈妈又平添了几分勇气,将李氏的脸用力按进怀里,只死死咬住奸夫是二少爷林宗延。 范氏命人将李氏和洪妈妈并上自己拨到长子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捆了关起来,连凌乱的衣裳也不整了,一路几乎是小跑的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了。 正在各处院子里忙着打扫翻新的下人们哪里知道,一场巨大的变故即将在平静的宁远侯府发生。gd1806102: 第75章 反击 那一天永远都是林家的禁忌,自从大太太衣裳凌乱、仪容不整的跑到老太太屋里,老太太便下了死命令,正房十丈内不准有人。 夏初和春暖远远的站着,提心吊胆的来回走动,生怕出了什么大事。春暖白着脸,焦急的对夏初道:“你说这出了什么事了,我们俩都伺候老太太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要避开这么远的,莫不是老太太不信任我们了” “现在哪是想这些的时候,你也有些脑子好不好,要是老太太对咱们不满了,直接打骂或者撵出去都可以,哪需要想别的。”难怪年纪不小了,除了占着大丫鬟的位置,只能做些跑腿传话的活儿。 夏初攥着帕子转了几圈,忽然咬了下唇,道:“你先看着,我去趟茅房。” 春暖自是应了,又补充了一句:“那你快去快回,我一个人在这儿心里发慌的紧。” 耐着性子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凭着对后宅的熟悉,夏初选了条最近的路,低着头急匆匆的穿过好几个圆月亮门,前面赫然是三房的院子。 “太太,老太太身边的夏初姑娘来了,说要见你。”刘妈妈打起帘子进来躬身道。 崔氏正在翻看着自己陪嫁铺子上的账册,闻言不由的笑了:“她怎么来了,这丫头不是对老太太忠心的很吗,罢了,让她进来吧。” 夏初想的很清楚,反正这件事动静闹得那般大,三太太早晚会知道,还不如自己先来领这个功,老太太年岁渐大了,近日里又是连番动气,说不准哪天就要,各房主子里还是三房最有奔头,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讨好崔氏,夏初将腰又放低了几分,恭敬道:“奴婢又事要回禀三太太。”眼一扫侍立在侧的刘妈妈,有些欲言又止。 崔氏似笑非笑的的看着夏初,笑道:“放心,刘妈妈信得过,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夏初听了,也不再犹豫,竹筒倒豆子般得将今儿大太太怎样疯了般得去找老太太,而后老太太将服侍的人都赶得远远的,她偷看到后来蒙着脸的两个女人被捆着带了进去,如此等等,不愧是老太太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夏初的说的详尽细致,又有条理,还描述出其中一个穿着条玫瑰粉的挑线综裙,是年轻妇人的款式。崔氏很快就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中一紧,倏地站了起来。 “太太。”刘妈妈担忧的望着崔氏,忍不住出声道。 “我没事。”崔氏的脸渐渐冷硬起来,隐隐透出一股煞气,“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我知道了,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夏初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又立马低下头去,心中砰砰的跳的厉害,直到走出院子才轻轻抚了抚胸口,暗惊:这三太太刚才真是可怕,那眼神倒像是拼死搏杀的凶汉,看的人瘆的慌。 屋里的崔氏冷笑道:“真是两个蠢货,当时给她一条活路却不知道珍惜,现在自己出了事还要连累别人。” 刘妈妈皱着眉头,右手无意识的搅着帕子,疑惑道:“都过了这么久了,那件事怎么又被翻出来了,当时不是收拾的挺干净吗” “哼,我们是给她收拾干净了,要是她从此好好过日子,倒是不会出什么岔子,可她自己又要找死又有什么办法,恐怕最近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崔氏凝神思索了片刻,眼中划过一道狠戾的冷光:“你先让人去散播消息,只需留个三五个在府里传传,反正马上就会被封口,意思意思也就罢了,再多叫几个信得过的小厮扮成蒋府的家丁,去茶馆、去京城各大酒楼去散话,就说”崔氏细细长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仿佛一个高傲的、掌控生死的母狮子,为着保护自己所珍爱的孩子,终于露出嗜血的獠牙:“就说,宁远侯府家风不正,长房大少奶奶居然和公爹宁远侯通奸,被永平侯夫人捉奸在床。” 刘妈妈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道:“太太,这这” 崔氏妩媚一笑,继续道:“还没完呢,不要光是说宁远侯,我数数。”细嫩纤长的指头微微屈起,“再加上二老爷、大房的那个庶子也该十四了吧,嫡次子才九岁,不过没关系,添上也无妨,反正也是大嫂。” 见刘妈妈还傻站着,崔氏不由的放高了声音:“时间紧的很,还不快去。”不同于往常的严厉瞬间让刘妈眼睛清明起来,赶紧小跑着出门了。 崔氏静静的取过黄花梨方桌上的斗彩莲塘鸳鸯纹杯,送到唇边啜了两口,鬓边垂下的细细银流苏晃出点点柔和光晕,晶莹剔透的翠玉簪子低垂着流转仿佛在幽瞳深处,染着凤仙蔻丹的手轻轻扶了扶步摇,发出泠泠声响,秀月捧着一个小果盘儿进来,笑道:“太太,是三小姐派人送来的樱桃。” 只见小巧精致的孔雀绿釉青花鱼莲纹盘青绿可爱,当中一小捧红艳艳的樱桃熟的正好,上面还带着晶莹剔透的水珠,里面还留了几篇翠绿鲜嫩的叶子做点缀,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食指大动。 崔氏一听是雨兰送来的,看都没看第二眼,淡淡道:“喜欢就拿下去分了吧。” 秀月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她就知道这盘子樱桃送也是白送,最好的待遇就是进她们这些丫鬟的肚子,太太是绝对不会吃的,果然是恨屋及乌,都是孙姨娘造的孽。 “等等,你老子是门房上的吧,你现在就去找他,悄悄替我打听些事,要快。”崔氏叫住正准备将樱桃端下去的秀月,细细叮嘱道:“就问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外人进内院,问清楚些,不要叫人知道,还有速去速回。” 显然秀月的爹在门房这工作岗位上还是很有天赋的,崔氏很顺利的就知道了有一个善于淘胭脂的妇人会偶尔被大少奶妈领进去为大少奶奶做胭脂,白净秀气,年岁不大的样子,和洪妈妈举止亲密。 这时刘妈妈已经安排好了人刚回来,听了这话也想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这大少奶奶怎么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侯府偷人” “行了,毕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天真的很。”崔氏不耐烦的摆摆手,显然不想再听到那个恶心的侄媳妇。“事情都办妥了” 刘妈妈一挺腰杆,保证道:“办妥了,太太就放心吧,都是我们房捏在手里的家生子,一溜儿小子滑溜着呢,一听是为太太办事都来了劲儿,再一领赏钱更是跑的比兔子还快,蒋府的小厮服也不难寻,奴婢又吩咐了让他们话里话外注意点,定不会办砸了。”顿了一下又道:“还有刚才又有几个老太太院子里的小丫头跑来告密,就是每个都说不甚清楚,那么几个人加起来还不如夏初一个说的明白。” “多些人手总是好的。”崔氏懒洋洋的倚在藤心扶手椅上,淡笑道:“这么长时间,老太太也该审出些东西来了,我现在就等着老太太传唤了,不知道我那大嫂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被奴才糊弄过去假不知道呢” 没过多久,就有老太太房里的传话小丫鬟过来请崔氏。 崔氏微微一笑,扶着刘妈手向庆宁居走去,既然没了顾忌,那就索性闹开了吧,这家早些分了也好。 晚上穿着官服的林远之刚刚回府,就被在门口等候的婆子引到了庆宁居,一进门他就隐隐感到不对劲,妻子崔氏眼睛肿着正在拿帕子抹泪,老太太闭着眼坐在上首,手上的佛珠捻得飞快,大嫂和大哥满脸阴沉的站在一边,见他进来连一丝反应都欠奉,底下还跪着两个满身狼狈的仆妇,其中一个还晕了过去。 “母亲。”林远之向崔氏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迟疑着开口。 “老三回来了。”史氏听见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睛,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脸上的皱纹也深刻了许多:“老大家的说延哥儿和李氏通奸,告到我这儿来要我做主呢。” “什么,这怎么可能。”林远之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这是多大的一个罪名也顾不得什么,利剑一般的射向范氏:“不知大嫂有何凭证,为何说出这般陷延哥儿于不孝不义境地的话。” 崔氏的哭声也突然凄厉起来:“哪有什么凭证啊,就是那个该死的仆妇一面之词,大嫂子这是要把我们延哥儿毁彻底了才罢休啊,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延哥儿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范氏在林远之不经意间露出的官威中有些瑟缩,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身边的林珩之,见他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开口:“洪妈妈都挨了三十板子了,还一口咬定是奸夫是二少爷,这还不是证据,难道她为了诬陷二爷连命都不要了” “洪妈妈是吧,知道本官是什么官职么”林远之气的狠了,连官腔都出来了。 “是是刑部侍郎。”洪妈妈肥胖的身躯勉力跪着,头上颈上满是冷汗,屁股上传来的巨大痛楚让她脸话都说不顺溜。 “你既然坚持是二少爷和大少奶奶通奸,那现在就和本官说说具体情形,比如幽会的地点,什么时候,有那些人接应,多久一次,能有多详细就说多详细。要是有半点对不上号,那明天就随本官去刑部见识见识那九九八十一种刑具吧。”末了又凉凉的补上一句:“要是你等不及明天的话,本官也不拦你,不过想想你的家人吧,莫让他们受你连累。” 洪妈妈听了,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吓的,身子抖得像筛糠似地,最后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gd1806102: 第76章 谣言起 因洪妈妈晕了过去,且泼了两轮水都没有反应,林远之干脆就让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将洪妈妈捆在了柴房的柱子上,绳子捆得极紧,深深的陷进肉中,还卸了下巴防止她咬舌自尽。这般一番折腾,夜已经深了。 宽敞的庆宁居正堂里一片寂静,一种尴尬的气氛渐渐弥漫开来。 范氏兀自有些后悔,那个时候正嫉恨着崔氏,又突然听到自己儿子带了绿帽子,一时怒火攻心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捅到了老太太跟前,现在想想真是有些鲁莽了。可转念一想,凭什么什么好事都被崔氏占全了,正派有为的夫婿,健康出色的嫡子嫡女,能够给她添些堵也是好的,一旦这与嫂通奸的名声传出去,那林宗延可算是毁了一半了,即使将来证明洪妈妈污蔑,那也免不了名声有污,而做官最重要的是什么,那就是名声啊,名声有损那即使有宁远侯府在后面撑着,那也是难进寸步。 这边范氏心里正在盘算,史氏却发话了:“行了,今儿也问不出个什么来了,就先散了吧。” 见今儿确实是难以得出什么结论了,俩夫妻便应声行礼告退。 史氏见俩亲生儿子话也不说一句的带着媳妇各自离开,只觉得满嘴苦涩,心中无比后悔,想当初得了长子,因为凭着那肉呼呼的一小团自己就能在侯府站稳脚跟了,自是捧在手里千娇百宠,一丝委屈都不肯让他受,以至于养成这般不通庶务又优柔寡断的性子,偏偏又没娶上个贤妇倒是害苦了宗寿那孩子,本该是最最尊贵的嫡长孙,却因为亲爹不重规矩,让通房赶在正房太太前面有了孕,还护着不让打掉,亲娘又是个没气量贯会拈酸吃醋的,为了赶在通房前生下长孙 ,居然拿孩子的健康做赌注,服药强行催产 史氏想着林宗寿那苍白病弱的样子,痛苦的闭上了眼,作孽啊,刚才老三看自己的眼神唉,当年被派去青州的那件事的前因后果恐怕他也知道了,对自己这个亲娘也不信任了啊。 夏初打起帘子走进来,担心的看着史氏灰败的脸色,轻柔道:“老太太,时候不早了,早些歇着吧。”心里却在砰砰直跳,刚才看两位老爷的脸色都不怎么好啊,莫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崔氏和林远之回到房里,都忍不住同时叹了口气,夫妻俩对视一眼,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 “老爷,这可怎生是好,这日子是没法儿过了,大嫂步步紧逼,我倒是没关系,忍忍就过去了,可她怎么能拿延哥儿的前程开玩笑呢。”崔氏红肿着双眼,眼里泪光点点,却是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贝齿咬住的唇角已经泛起了淡淡的血丝,在烛光下有种脆弱的美感。 林远之也被气的够呛,一路都阴沉着脸,这时见到崔氏这般模样,忍不住缓和了脸色,上前轻搂着妻子的软腰,安慰道:“莫担心,还有你家老爷我呢,现在外间有宵禁,没法子派人出去,等天一亮,我就派人把那个洪妈妈一家看起来,不怕她翻出什么花样,就不信治不了那个刁妇。” 倚在林远之温热的怀中,崔氏感到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缓缓放松了下来,温声道:“妾身自是相信老爷的,可还有延哥儿呢,现在还没敢告诉他,那孩子不定会怎么难过呢,嫡亲的大伯母居然”崔氏的话止在林远之压住自己唇瓣的食指上。 “又不是幼童、妇人,哪儿那么容易难过。”林远之皱着眉头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不过略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到门口,回头跟崔氏道:“都好几天没查那小子的功课了,今儿有时间顺便去看看吧。”便快步走了出去。 崔氏看了看窗户外面那又大又圆的月亮,低下头轻轻笑了。真是的,这么多年了撒谎还这么别扭,明明自从延哥儿中了探花就不再检查了,这会儿又拿出来说嘴。 吩咐刘妈妈提着灯笼追上去,崔氏坐在窗前,亲手拿起银剪刀剪去一截蜡烛芯,明灭的烛火下,她的脸色十分柔和。 夜已经不长了。 第二天一大早,街上的人就处在一种诡异的兴奋中,碰到认识的人都要上前压低了嗓子问一句:“听说了吗” 然后那人也鬼鬼祟祟的望一眼周围,然后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听说了,可吓了我一跳,那老侯爷倒是个豪气真汉子,怎么嫡子这般荒唐,对了,这消息可靠不” 旁边也有那知情的,闻言一脸不屑:“嘿,这老子好的,儿子就一定好了我看呐,这事儿十有是真的,我弟弟的连襟的舅舅的二丫头就在宁远侯府大房当粗使丫头,亏得她长的有些粗笨,与她一同进府的好些姐姐妹妹都给那侯爷收用了,大部分连个名分都没有,只能顶着个通房丫头的名分到老。听说侯爷还养外室呢,最近不是收了个养女吗,就是那外室生的。” “天老爷,这丫鬟、外室和自己的儿媳妇儿能一样吗这是要天打雷劈的” “看你那怂样儿,天底下这么多坏人呢,你听过多少人被雷劈了这么胆小,那你还是别听下面这段儿吧。” “快说快说,大清早的吊人胃口做什么。” “那我可就说了哈。”见周围几个人都竖起了耳朵,那猥琐男子谈性更高了:“那宁远侯府大少奶奶不仅跟自己公爹,还和大房的两个小叔子有染呢。”下意识的隐去了自己也是听说的事实,猥琐男子很享受这种“众人皆不知道我独知道”的感觉。 “什么” “怎么可能,这也太扯了吧,你别在这儿满口胡诌,他们不知道,我可是知情的,那宁远侯府大房只有三个少爷,最小的才不过九岁,还是大少爷的嫡亲弟弟,怎么可能和大少奶奶有染” 猥琐男子急了,声音也忍不住高了起来:“你有知道什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儿,侯府少爷哪个像你们这些穷汉二十好几还讨不上媳妇的,他们可是早早就开荤了,数不清的漂亮丫鬟等着爬床呢。”见找茬的那人涨红了脸,猥琐男子更得意的,挺了挺干瘪的胸膛,继续吹嘘:“再说了,谁不知道侯府大少爷是个病秧子,大少奶奶嫁过去就跟守活寡似地,憋得狠了,哪还会管年纪,是个带把儿的就眼睛冒着绿光扑上去了。” 众人哄笑,显然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普通百姓都有一种仇富心理,虽然古代百姓不会像现代一样明显表现出来,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拿豪门大宅的隐秘丑事来愉悦一下自己,顺便再为当日即将开始的艰苦劳动加把子力气。 嘴瘾过完了,暂时围在一起的人群便渐渐要散去,一个刚过来听了两句的豆浆摊摊主释然了:“嗳,原来是这么一说,我刚才还听到有人在那边说宁远侯府的大少奶奶和三房的二少爷通奸呢,我当时就不信,谁不知道那四少爷可是今科探花郎呢,怎会做出这种事,原来真是胡说八道的,你们说那人怎能这么缺德呢,我可记住他的脸了,以后别想我卖豆浆给他喝。” 这摊主做的豆浆可是这一带最好喝的,量足又便宜,众人都嘻嘻哈哈的为那个乱传话的家伙啧啧惋惜了一通,其实当很多八卦一起过来的时候,最劲爆的肯定最被人关注,众人虽然嘴上不说出来,可心里都默认了奸夫是宁远侯大老爷,其他的都是被无辜扯上的。又说了几句,直到看看天色不早了,这才各自匆匆的散开了。 宁远侯府。 史氏脸色铁青的让夏初下去传封口令,伸手侧撑着头,只觉得脑仁儿一跳一跳的疼,昨儿闹到那么晚,她又是心神不宁的,折腾到天都微亮才睡着,可一醒过来就听到这么个吓死人的消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来的,有没有传到外头。 黑漆嵌螺钿的硬木桌上摆着丰盛的早点,皮薄馅嫩、雪白如练的小馄饨,里面加了碧绿碧绿的莼菜和粉红鲜美的虾皮,一小盆晶莹亮泽的红枣燕窝粥,还有些山药糕、奶油小酥卷儿之类的大小近十个碟子,直把桌子摆的满满当当。 拿着甜白瓷的瓷勺子有以下没一下的戳着,史氏显然没有什么胃口,只觉得心力交瘁,灰心的很,自己忙忙碌碌这么些年得到了什么,现在连用个早饭不派人去唤都没一个小辈乐意过来相陪,更别说是承欢膝下了。 史氏定定的看着手里的佛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站在身后的夏初眼尖的看到门口一个小丫鬟在探头探脑的向里看,皱了皱眉头,这不是添乱吗,老太太这儿正恼着呢,怎么还这么没规矩。看了眼正在发呆的史氏,夏初暗暗舒了口气,趁着没看见,赶紧就想出去把那个不懂规矩的小丫鬟打发了。 “什么事啊,进来吧。”史氏沙哑的声音响起,夏初忙低下头规矩站好。 小丫鬟名字叫小翠,心里面正怕的很,就因为她年纪小就活该受欺负吗外院的要传消息进来那也该是一等的丫鬟通报呀,再不济也要是二等的啊,自己哪有资格进老太太的正屋呢,还是传这么坏的消息,那从来没见过面的娘可要保佑自己平平安安的出去啊。 小翠深呼吸了下,恭顺的跪下道:“回老太太,外院李大管事说,外头都在传”小翠干咽了口唾沫:“侯爷和大少奶奶之间不清不楚。”终于鼓足勇气说完了,小翠微微颤抖着将头磕在光滑的地板上,大气也不敢出,等待着那未知的恐惧。gd1806102: 第77章 分家上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史氏疲倦的挥手示意小翠出去,小丫鬟如蒙大赦,又磕了个头,一溜儿小跑着往外冲,“哎呦”一不注意,在门口撞上了人,小翠做惯了粗活儿下盘倒是稳得很,只微微一歪就站稳了,另一个人可就惨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算,头还撞上了柱子,当下痛的尖叫出声。小翠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叫香萍的二等丫鬟,吓得赶紧上前相扶,结结巴巴道:“对对不住,香萍姐姐你没事吧。” 香萍只觉得满眼冒金星,痛的直想把罪魁祸首狠掐一顿,但想到动静不小,老太太没准儿已经知道了,可不能给她老人家留下个张狂跋扈的印象,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年纪也都不小了,没多久就要放出去,可不能将往上爬的机会便宜了别人。因而不敢出声呵斥,只狠狠的睨了小翠一眼,说的话却是温和宽容的:“不妨事儿。”便用力挥开小翠伸来搀扶的手,脸上酿出一个柔顺的笑容,自己掀开帘子进去了。 “又出什么事儿了”史氏坐镇侯府这么多年,什么样儿的丫鬟没见过,这种贯会装相演技又不很高明的只一眼就能识出来,当下便有些腻歪。 香萍扭扭妮妮的福了个身,声音婉转道:“回老太太,京城卫指挥佥事程二爷派了贴身小厮亲自上门,说是有信送上。” “快请进来罢。”史氏强打精神,抹了抹鬓角,又伸手揉了揉眼窝试图让自己精神一些。 没过多久,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就脚步轻盈的进来了,低着头十分规矩的样子倒让史氏不由的对那个程家二爷多了几分好感。 笑着受了礼,史氏笑得十分雍容大方:“上次的事还要多谢你家二爷,改日必面谢,只是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劳动送信” 小厮不卑不亢的回到:“老太太客气了,只是有些话不便让丫鬟传入,二爷这才写了封信相告,信在此。”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 香萍微红着双颊,迈着小碎步轻轻从那俊美小厮的手中接过信,不知是碰到了手还是怎的,面上鲜艳欲滴,看得史氏直皱眉头,暗悔刚才怎么忘了把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赶下去。 送走了小厮,史氏就不客气的将无措的香萍撵了下去,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慢慢拆开信封,信不长,短短三行字却让史氏大惊失色,捏着信的手指节都泛了白色。 “去把他们都叫来就说我有事要说,孩子们就不要带了,免得丢人。”史氏脸上现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嘴角却坚定的抿了抿,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夏初不敢多言,亲自跑下去请人,不一会儿,四兄弟就前后带着嫡妻进来了。 “分家吧。” 才刚刚站定,老太太就丢出这么一句话。 “这这怎么可以,母亲还健在,我们兄弟就分家出去单过,岂不是显得大哥不容人。”林谨之这下急了,只要自己还是侯府二爷,那就是一块金字招牌,走哪儿都有人唤一声“爷”,要是离了侯府庇护,那自己一个捐来的五品小官儿,在京城这个遍地高官的地界,还有谁会买账赶紧鼓起口舌想要打消嫡母的念头。 “还有那长舌头的,更会说我们三个不愿意侍侯母亲,这才偷懒搬出去,儿子们以后还怎么做人了”林谨之用眼神催促着两个弟弟,让他们也开口说两句,在他心中他们也和自己一样,肯定也是不愿意离开侯府这棵大树的。 不提这名头,就是分得财产也是不尽如人意的很,要知道宁远侯府大部分的财产都和祖产有着紧密的联系,这部分产业永远不会参与分配,每代都是直接由嫡长子继承。律法还规定,分家之时嫡长房分到的所有土地全部算成祭田和祖产,且不准变卖和分割,在这样的制度下,他们这些庶子和嫡次子一样都别想占到多少便宜,能得的也就是把祖产和祭田抛开之后,剩下的分成两半,嫡长子再继承一份,然后剩下的一半由诸子平分。 三弟唯一占的一点便宜就是老太太百年之后还有一份嫁妆和私房,为着脸面,大房总会或多或少分出一些给三房,当然这里面有没有猫腻就要看大房的良心了。 女眷们虽然被喊了过来,可是这种关于分家的大事她们也只能旁听,丝毫没有提意见的权利。不同于范氏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梁氏和赵氏的面色都不大好看,分了家,各项支出都不再走公中,要维持像现在这般体面的生活可就难了。而范氏想到即将摆脱这么一大家子的拖累只觉得身心舒畅,恨不得赶紧就把人赶出去才好,得意的瞟了一眼沉默着不说话的崔氏,心情更好了。 “儿子没意见,但凭母亲做主。”林慎之一心想着分家后就是自己当家做主,方姨娘的日子是不是就会好过些,省的整日里看赵氏的脸色过日子,自己也不用整日顾忌着嫡母。 林远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林珩之,见这个记忆中一直很宽厚的大哥只是皱着眉头站着,一句话也不说,心里沉了沉,有了片刻的恍惚,有些事情终究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改变了也就是改变了,再也无法挽回。他侧了侧头,正好撞到崔氏那担忧的眼中,忽然又释然了,本来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吧,便定了定神温和的笑道:“我没意见,自古以来分家都是相沿已久的习惯,前些日子,礼部钱家,还有更早的阳宁伯徐家,不都是分家了吗。至于大哥的名声,反正每隔几日我们还是要过来给母亲请安的,哪里有人敢多嘴多舌。我和二哥四弟的名声也不需担心,反正母亲不会在外面说我们不孝,只要母亲不说,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污蔑朝廷命官” 史氏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器宇轩昂的次子,又瞧瞧根本没主见的长子,长长的叹了口气,慢慢说道:“还有我们家是四皇子母族,更是比平常簪缨世家敏感许多,皇上身子是越加易睡了,老三的蒙皇上看重,已经官至三品,侯府树大招风,太过显赫反而是烈火油烹,分家却是最合适不过了,我已经派人去请了族里老人,反正老大是族长,事情也容易些,等着族老们和代书人、中见人过来了,今儿就分了吧。” 史氏一锤定音,分家是势在必行了。 宁远侯府要分家的消息瞬间传遍全府,几乎立时在下人圈子里掀起了轩然大,那些脑子机灵的便开始各自谋算起来,除太太奶奶们带来的陪嫁之外,其他下人全部都是属于侯府的,虽然律法上分家并不包括分奴仆,不过像侯府这样的情况,二房,三房和四房不可能一个丫鬟婆子都不带走的。 背靠大树好乘凉,跟着不同主子的奴才能一个身价吗,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宰相的门房还是官儿呢,跟着好主子奴才们才能过的好,这个道理是个人都能明白,能留在侯府当然最好,实在留不下来的,那就要看跟着哪房走了。 三个老爷是两个庶子一个嫡子,两个庶子都是五品官儿,嫡子位居三品且圣眷正隆,二太太和四太太一个是清贵的书香世家出身,有点见识的下人都知道那是穷酸的另一种说法,一个是庶女,也不会有太好的身家,三太太却是正经的侯府嫡女,当年嫁进来的时候可是轰动全城的十里红妆啊。选谁那不是一目了然的吗,虽说三房本来也有不少下人,但谁不知道三房要搬去的是御赐的宅子,那么些个人怎么会够呢,所以一时间众人都削尖了脑袋跟三房有头脸的妈妈管事套近乎,以求走的时候被三房带上。 财产划分实在是没什么好争执的,不像小门小户里那些兄弟分家产要为一头牛一口猪争执个几天,勋贵人家财物单子列的清清楚楚,,分家时照着分就是,连族中老人们和代书人、中见人也只是来走个过场罢了。 见代书人、中见人在分书末尾署上了名,史氏这才停下了一直转动着的佛珠的手,抬眼看了看明显长出一口气的次子,心中也有了些安慰,这些年来自己一直是有意无意的让他迁就着长子,最后终于也把他放在前头考虑了一次,这个时候分了家,好歹那不好的谣言对三房孩子们的名声影响少些,再有少了宁远侯府的名头,老三的仕途也只会更顺遂,将来更加不会被那个宠妾灭妻昏了头的老四所连累。 想到这里,史氏的眼神又渐渐凌厉起来,等外人都走远了,这才沉下脸,一拍桌子,怒道:“老四,你给我跪下” 四老爷林慎之一听这声音,脑子还来不及反应,腿就自然而然的软了下来,跪的直直的, “现在分了家,我这个嫡母的话你还听是不听”好歹也叫自己母亲这么多年,也就救他一救。 “不敢当母亲这话,儿子自是但凭母亲吩咐。”四老爷只觉得自己站着不说话也中枪,刚才不是随众意都顺着嫡母的意了吗,怎么只训斥他一个。 “要是我让你把方姨娘送到庄子上呢”史氏一双老眼精光闪烁,盯的林慎之心里直发毛。 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赵氏,林慎之急忙开口:“母亲,方姨娘一直安分守己啊,照顾儿子、抚育幼子,从来不敢有半点懈怠,母亲可别信了恶人挑唆,冤枉了好。” 恐怕作为嫡妻,每一个对宠妾灭妻的男人有好感,史氏也不例外,硬邦邦的打断道:“冤枉了什么好人吗你见过把自己亲生儿子往拐子手里送的好人吗” 石破天惊gd1806102: 第78章 分家下 胳膊终究还是拗不过大腿,当面色惨白的方姨娘被堵上嘴送上去京郊的马车时,林慎之还在一副天塌地陷的失魂落魄模样,嘴里不停的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不会的” 分了家后的史氏仿佛精神气都被抽去了一半,衰老仿佛一下子加快了很多,见此情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揉着眉心解释道:“上次孩子被救回来,那些拐子也被一网逮着了,重刑之下都交代的一清二楚,方姨娘怎样让自己的心腹丫鬟勾引外院的小厮,怎样让那小厮出门寻找她的一个做人伢子的表哥,也亏得那小厮有本事,竟然还真的和那她那表哥接上了头,谈妥了价钱说是里应外合着把孩子偷偷带走,好吃好喝养上几个月再寻个机会把孩子送到你回府的路上。”史氏最恨这种不规矩满肚子坏水的妾,口气里也带了十二分的痛恨和嘲讽:“她倒是会算计,如此一来,不仅让明哥儿背了黑锅得了厌恶,还因着寿哥儿是被你找到的,以后父子之间的情分也会更亲近一些。” 史氏喝了口茶,扶着桌子慢慢的站了起来,冷声训斥:“还不明白吗你那宝贝的不行的方姨娘可不是什么单纯善良的角色,莫要再被她迷惑下去,弄得家宅不宁。” “可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林慎之梗着脖子还在垂死挣扎:“母亲您也是知道的,寿哥儿回来的时候都不认识人了,半点聪明伶俐都不见了,他可是方姨娘的依靠啊,当娘的怎生会害孩子一定是赵氏嫉妒成性,这才下狠手害了寿哥儿,一定是这样。” 史氏跟一个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庶子费了这么半天神已经很窝火了,见他还不开窍反而只一心怀疑赵氏害人,不禁也冷了心,耐着性子道:“哼,方姨娘再怎么头脑灵活也还是个内宅妇人,抬进府之前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哪里会知道世上穷凶极恶之人的可怕之处,她那表哥做的可都是娼寮生意,还顺带着拐卖良家走失孩童,那一帮子人个个都是黑了心肝的,眼里只有银子哪里顾得上什么亲戚情分,吃准了方姨娘上了当也不敢声张出来,得了孩子就想带出城卖掉,只因着城门看的紧才没有得逞,徘徊在城里还祸害了范家丫头”史氏心道好险,没想到夏初的哥哥引过去的也是这帮人,亏得早早把他打发走了,不然万一闹出事来又是一番折腾。 一边听到这话的范氏更是把一腔愤恨全都转移到了方姨娘身上,要是她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没准那帮子祸害了柔儿的恶人早就出城了,那不就害不到自己侄女了么,自己也不用跟娘家闹得这么僵,想到最近院子里几个因自己有些失势而蠢蠢欲动的妾,范氏就一阵膈应,连把方姨娘纵坏了的四老爷也恨上了。 赵氏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林慎之,只觉得恶心的很,马上就转开了目光。这一幕落在史氏的眼里又是一声长叹,夫妻之间相处成这样,四房这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难不成还一辈子就这么别扭着不过她是实在没有精力去管这些事了,好歹自己也为他们除了一个祸害,以后怎样就要靠赵氏的手段了。 “这儿也没什么事了,老2老四就先下去吧。”二老爷和四老爷也是习惯了嫡母留两个嫡子下来说话,闻言便应声离开了,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忙得很,自己当家做主了有的是要操心的地方,早些回去打点也是好的,没准儿还能多占一些东西。 林珩之知道母亲是不想让庶子们看热闹,等着弟弟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出声道:“母亲可是要说大少事” 史氏冷冷一笑:“大少奶奶我们家马上就没这个大少奶奶了。”也不再多说,只拿眼睛看着范氏:“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要是再不肯罢休那可就是徒惹笑话了。” 范氏急了,忍不住上前一步:“老太太,这延哥儿是您亲孙子,寿哥儿也是啊,我的寿哥儿这次受了多大委屈,您怎能怎能如此”终究在史氏那冰刀子一般的眼神下住了嘴,不敢说出那大不敬的词。 “那这会儿告诉你,现在街上传的沸沸扬扬,宁远侯和自己儿媳不清不楚,话里话外还扯上了几个少爷,连斌哥儿都被连累上了,你倒是说说,这还要怎么查” 一席话成功的让屋里众人都变了脸色,这可是天大的丑闻了,难怪老太太这般急着分家。 林远之默然站着,眼中染了些感慨,确实在这种情况下,分家是最好的选择了,就是不知道这谣言是从哪儿流出去的,倒也歪打正着了。 崔氏一副震惊不已的样子,还眼中还略略带了些心有余悸,和范氏一样拿帕子掩住惊讶得微张的嘴,只不过范氏的惊怒是真的,而崔氏帕子掩在帕子下的嘴却勾起了一个满意的弧度,显然对事情的结果很是满意。其实哪怕自己不动手,这延哥儿和李氏的风言风语还是会慢慢传到外头去,防都防不住,只能抢在在前面竖一堵墙,至于拖林珩之下水倒不是临时起意,早就想恶心他一把了,她从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眼角扫到范氏已经回过了神,气的脸色都变了,崔氏也迅速耷下了嘴角,慢慢放下了帕子,她一点儿也不担心老太太会不下分家的决定,虽然随相公外放这么多年,但老太太的性子她还是摸清楚了的,史氏最看重的是家族名誉和利益,在她面前,只要是对家族好的她从不会瞻前顾后,最是果断也最是冷血 既然家已经分了,老太太又是一脸疲惫、精神不济的模样,俩对夫妻很有眼色的齐齐散去。林远之还得去刑部办差,因老太太命不准再提起这件事,也没带上洪妈妈,急匆匆的就出门了。崔氏也懒得去管李氏怎样,最近可能是为着这件事有些伤神,总是感到疲累困倦,吩咐刘妈妈先将要带走的东西打点收拾着,自己便去里屋躺下了。 主子们安稳了,下人们可还忙着呢,比起说大老爷的大少八卦,还是自己的前程更重要,管家下人们都忙着找新主子,三房这边不止刘妈妈连阮妈妈、姚妈妈等也收到不少孝敬,只求她们在三房主子挑人的时候为自己美言几句。 幼竹居里,雨竹身穿浅蓝遍地缠枝桃花比甲和暗银刺绣的莲青月华裙,正兴致勃勃的看着阮妈妈手上五花八门的东西,伸手从中拽出一个精致的荷包,促狭道:“好鲜亮的活计,这荷包想必费了不少心思,阮妈妈不自己留着,拿到我跟前做什么”捏了捏,还是硬的,打开一看,居然有块不小的银子。 “哎哟,小姐莫打趣奴才,没主子同意,哪里能乱收东西这些是奴婢三个人收到的,都在这儿了。”阮妈妈有些局促,本来只要不做什么危害主子的事,收些东西也没什么的,也算是管事妈福利,可想来想去,总觉得最近小姐那似笑非笑的样子有些不对头,跟其他两个妈妈一说居然还有共鸣,于是便赶紧带着东西来主动交代了。 雨竹仿佛无意一般的点了点头,神色间却有着淡淡的满意,缓缓道:“都拿下去吧,又不是什么大事,底下人送了你就收着吧。”其实这也算是一个考验,不出意外以后这三个妈妈就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了,身边人最最紧要的便是忠心,崔氏调教好的定然不会错到那里去,可要是她们欺自己年少收了东西却瞒着自己,那任凭她们怎么得用,也是坚决要换人的。 微风透过轻薄的纱窗吹进屋里,外头阳光正好,大红色的石榴花开的热情似火,娇艳的凤仙花、粉嫩粉嫩的紫薇,加上树间鸟儿婉转的啁啾,一切都是那般的生机勃勃。雨竹伸手抚摸着书案上饶窑白瓷花瓶里盛放的芍药,心中却是非常郁闷,美少年加才子加富二代的二哥哥怎么这般悲催,这种倒霉事被撞上一次也就够了,居然第二次还被牵连到,也不知道婚事会不会受到影响,万一吹了可咋整,再拖那可成了大龄青年了啊。 无意识的蹂躏着花瓣,直到刘妈妈来了的消息才把她从发呆中惊醒,再一看才发现,桌上全是破碎的芍药花瓣,原来自己刚才居然辣手摧花了一回,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雨竹下意识的就感到心疼,以前花多贵喔,所以要是求婚的话,九千九百九十九多玫瑰一出,谁与争锋不出意外御姐萝莉都会拜倒在你的西装裤或牛仔裤之下,在前世的雨竹心中那花就是有钱人的玩具,可不是能随便撕着玩的。 刘妈妈一进来就见到雨竹那对着花惋惜不已的模样,失笑道:“小姐喜欢这花,便让华箬去采便是,园子里开的又多又好,有什么好可惜的。” 雨竹对这个陪着父母共过患难的妈妈还是十分敬重的,笑着请她坐下,刘妈妈推辞道:“小姐跟刘妈妈还客气什么,今儿来是有事想要问问,问完就走,太太那儿还睡着呢,醒来可离不了人。”gd1806102: 第79章 杜府内。 轻薄的竹帘被打起,一个梳着丫髻的俏丽小丫鬟走了出来,上身穿着一件浅青色比甲,露出里面一件半新的藕色夹袄,下面一条草绿色的绸裙,头上没有什么金银器,只插了一支淡绿色的新制宫花,俏生生像棵小葱,却越发衬得小脸白皙,眉眼弯弯,虽仍稍嫌青涩,却不失俏皮可爱。 青衣丫鬟手将手上提着的一把粉彩山水紫砂壶轻轻搁在了抱厦里的桌子上头,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苦着脸伸手直揉着腰,嘴里还发出哼哼唧唧的嘟哝声。 “噗”抱厦里原本还坐着一粉衣丫鬟,里面一件月白色夹纱袄,下面米稠色绸裙,外罩一件妃色比甲,头上别无装饰,只在侧面鬓梢处压了一支簇新的粉色的蔷薇宫花,这会儿也放下了手中忙活不停的针线,微微勾起了嘴角。 伸出纤白的手指指着绿沁,调侃道:“绿沁,不是抢着要去倒茶的么,这会子怎么没早上那劲头啦” 绿沁苦哈哈的皱着一张小脸,忍不住抱怨道:“青莲姐姐,你说这太太在想什么呢,非要一个劲儿的劝小姐改了念头,说了半天话累的我不停的倒茶,腰都直不起来了。我就想不明白,那可是宁远侯府的二少爷诶,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的探花郎,这还不满意,那到底要怎样的神仙人物来配啊” 青莲赶紧一比“噤声”的手势,悄声呵斥道:“你个丫头,说了多少次不准说主子的不是,怎么总是改不了。”凝神听了听隔壁的动静这才把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轻声解惑:“蒋府前些时候透了风,说五皇子有意娶我们小姐做侧妃,加上宁远侯府最近分了家,三房连个侯府的名头都没有了,太太才不免动了那种心思。” “什么,怎么能这样呢,这六礼都过了四礼了,已经已经定下来了啊,这不是悔婚吗”绿沁急了,也不管自己酸痛的后腰了,惊讶之下猛地就站了起来。 青莲也轻轻叹了口气,自家太太确实有些过了头了,这要是毁了婚可不生生在林家脸上扇了一掌吗别弄得亲结不成反而结了仇。低头缝了两针,余光瞥道一道绿影在自己身边转啊转的,有些又好气又好笑道:“你着什么急啊,这老爷还没同意呢,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心中却有些担忧,自己日后肯定是要做小姐的陪嫁丫鬟的,小姐有了好归宿,她们这些下人下半辈子才有好日子过。 屋里,三彩琉璃釉熏炉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西边以一个楠木落地罩相隔,两侧笼着碧色轻纱,可见里面琴架上古朴的七弦琴。 窗下一张楠木雕云蝠束腰大书案,案上置了一只竹雕的笔筒,里面插了大大小小粗细不等的大小画笔,旁边整整齐齐顺次摆放着墨床、玉砚,笔山、水丞,镇纸等物。看得出来主人是个善于作画的风雅之士。窗台上放着精致的石头盆景,桌案上的架纱照屏小巧可爱,加上那纯净的墨烟冻石鼎,更是显得主人的格调高雅,可是这会儿本该是无比美好的气氛却被打破了。 “哎呦,妙音啊,你怎么还不明白啊,你可是我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还会害你不成,这都是为了你好啊,刚刚说的够清楚了吧,那林家有什么好的,就值得你这般惦记前不久还听得有些风言风语,说是林家二少爷和他们家大少奶奶有些不清不楚的呢,你想想,又这样的谣言传出来就说明这人品好不到哪儿去”王氏仔细看了看女儿的脸色,只见妙音低垂着头,白皙圆润的脸上神色淡淡的,穿着一件鹅黄色五彩刻丝绸袄,下面系着玫瑰紫牡丹花纹挑线裙,头上梳了一个简单的簪花垂发髻,别着一对镶宝双层花蝶鎏金银簪。只端庄稳重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氏不知道说的话起作用了没,虽说女儿没有过问自己亲事的权利,但自家老爷极其疼爱这个嫡长女,要是说动了女儿,她自己实在不愿意了,老爷那边才有可能松口,否则凭自己说破了嘴皮子,以自家老爷那石头般的硬脾气肯定是白搭,什么用也没有。 “还有啊,你别看那个探花郎怎样威风,不过才是个正七品,顶了天做了翰林大学士又进了内阁又怎样,那边可是堂堂皇子,要是你嫁了进去那就是皇家的人了,生了孩子也是龙子凤孙的,说不定还有那种福气呢” “不过是做小,有什么意思。”杜妙音无奈的打断母亲的话,好险没吓出一身冷汗,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虽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可这眼光未免太过短浅。 王氏不高兴了,也顾不得一直维持的好声好气,不满道:“侧妃是我们后院那些个子狐狸精能比得上的么那是能上皇家玉牒的,你父亲也才三品官,你要是能当上侧妃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妙音实在是不知道怎样应付这个母亲,到底是父亲的结发之妻,一个秀才的女儿能有怎样的见识父亲重情义,一直不忘当初秀才给予盘缠并嫁女的情分,一直纵容着,倒是使得母亲这些年来的性子被京城这些贵妇染得越发“母亲还是容女儿再想想吧。”不管怎样,先用拖字诀,跟父亲回来了再说。 打发走了满脸不豫的王氏,妙音越想越气闷,便唤了绿沁进来伺候,主仆两人往园子里去了。 斜斜靠坐在水边的柳树上,低头去瞧那水里悠闲游动着的锦鲤。小丫鬟寻了鱼食来,妙音扔了些到水中,很快水中那些五颜六色的锦鲤都急急聚集在一起,争抢着去吃那鱼食,摇头摆尾、肥肥笨笨的甚是有趣。不由的笑弯了唇,气也顺了许多。 “小姐,您真要和林家二少爷退婚吗”绿沁捧着装鱼食的小碟子,忐忑不安的问道。 妙音端着一张脸,眼里却是慢满满的笑意:“胡说什么呢,亲事哪有女儿家自己做主的。”见绿沁被自己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把碟子也扔了,这才咧开了嘴,嗔道:“谁说要悔婚的,再乱说可要把你撵出去了。”这个小丫鬟倒是难得的单纯性子,带在身边也让人放松很多。 雨竹可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二嫂正在被亲着另嫁,这会儿正兴致勃勃的跟着崔氏逛位于李阁老胡同的新宅呢。 毕竟是真正意义上的家,以后没什么意外是要一直住下去的,母女二人都显得十分高兴,崔氏脸上带着真心的笑容,捏着女儿的小嫩手不停说道:“竹丫儿,看那片竹林,打理的真好。” “那块地上少了些生气,以后让人引些水来做一个小溪可好” 雨竹已经被这馅饼砸晕了,这多大一块儿地啊,占地估摸着约六十亩左右,这么大的宅子全是她家的啊,雨竹的星星眼又出来了,没办法,当她还是罗雨竹的时候的终极梦想就是有一个自己的公寓,当时的宏伟目标只敢定在六十平方米上,就这还得不吃不喝奋斗小半辈子。穿过来之后又整天宅在房里,倒也没对这宅子大小又多大的概念,这会儿就像还是个乞丐忽然被告知自己刚刚得到一大笔遗产一样,兴奋的都像在做梦似地。 难得这宅子还没收拾好,雨竹便乘机逛了一下前院,前院是女人轻易不得涉足的,风格远不是后宅的华丽小巧,只见前头正门是三扇朱漆大门,大门外有墙门,为四扇,用木做骨,削竹如箸,竖编上下,中间用横版,在上刻花,全用墨质,再钉上鎏锡钉,十分华美。两旁是东西角门,阶沿全用青石板铺路,房前一溜儿笔直的白皮松树,倒座设有一所外书房,前面立着木制的影壁,再外侧是马厩车房,及一众奴仆居所的几排鹿顶耳房,过了外仪门,正中是五间巨大敞亮的议事厅,两旁配有暖房耳房还有茶水房。 丫鬟们簇拥着崔氏和雨竹往东转弯,走过一个东西穿堂,通过四檩廊照式垂花门往里,方才是内院。 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是五间的大正房,两旁厢房,耳门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柱子上还刻着好看的如意云纹,不施颜色,用圆转流畅的阴浅剔刻出云气的层次,如云里画里,栏额上透雕的花草纹饰,则是线条流畅,形成天然之美妙。 恰巧崔氏也有些累了,便在进了东边的耳房,略略歇歇脚。只见临窗大坑上设着青缎金线蟒引枕,柳绿松花绿的金线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小几,各放一个汝窑美人觚,还没来得及插上时令鲜花,有些光秃秃的不大好看。地上四张大椅,都搭着浅苏芳鸢色椅搭,底下脚踏俱全,两边又一对略有些陈旧的高几。 “毕竟好些时候没人住了,过些时候便好了。”崔氏接过丫鬟递上来的香茶,轻轻抿了一口,显得极其满意。 雨竹惬意的往坑上一滚,舒服的叹了口气,听了这话忽的又想起了什么,一咕噜就爬了起来,问道:“娘,你从侯府里带了多少人啊我们家人少,下人再少了,屋里就更加空荡荡的,有些过于冷清。” 崔氏拿着帕子掩口轻轻打了个呵欠,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反而来了些兴致:“你说说,娘应该带哪些人” “我觉着挑哪些老实少话的为好,哪怕能力差些也没关系,女儿不喜欢侯府里那些个管事妈妈,一个个嘴皮子倒是利索,可贯会偷懒耍滑,背地里不知道搂了多少银子,这些侯府老人,仗着侍侯过长辈们,肯定难侍侯。哪些新的虽然要费些功夫调教,但胜在听话踏实,实在是最好不过了。”关于天才、庸才和人才的问题前世听得多了,总能懂一些,不过自己以前不是管理阶层,所以现在还得一点一点的学那些御人之道。 崔氏勾了勾嘴角,慈爱的看着说的头头是道的小闺女,正要开口,只见一个陌生脸孔的丫鬟走进来笑道:“二太太和大小姐来了。”gd1806102: 第80章 流血 崔氏有些讶异,随即又笑了,歪着头道:“看看,这屋子还没收拾好就有客上门了,竹儿还不赶紧把衣裳整整,瞧你这泼懒的样儿。”一边就要站起来迎客,不曾想身子却晃了晃。 “娘”雨竹一声惊呼,赶紧抢上前去扶,崔氏已经自己扶着椅子站定了,见雨竹吓得苍白的小脸,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有些泛白的唇扯出一个微笑:“不碍事的,刚才大概是起的猛了,头有些晕,你二伯母快进来了,快随娘去迎迎。” 雨竹担忧的望着崔氏,有些不甘愿的扶着崔氏往外走,心里有些埋怨,总有些人像苍蝇一样,成天围在身边,分了家还上赶着过来烦人。 走到垂花门那边,就看见梁氏领着雨梅从青帷小油车里下来。 雨梅抢步上前优雅的与崔氏见礼。 梁氏还是梳着那常年不变的圆髻,戴着一根闪闪发光的珍珠玲珑八宝簪,连衣裳也是随大流的合领大袖对襟的款式,腰间系了红色的宫绦,还垂了玉做的噤步,雨竹以前在侯府的时候并没有与这位二伯母多接触过,印象中她总是一脸忧怯的站在二老爷的后面,不问到她头上绝不会有一句多余的话,今天居然主动上门了,倒是叫人奇怪的紧。按捺下满肚子的疑惑,雨竹也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梁氏却不等她弯下腰来就赶紧扶住了,强笑着握着雨竹的手,道:“好孩子,不用那么客气。” 又将头转向崔氏,局促道:“也没打个招呼就过来了,实在是对不住弟妹。”这又是唱哪一出,这梁氏一上来就陪着不是,眉毛还不自觉的蹙起,面上尽是难色。 崔氏不露声色的挑了挑眉,笑着招呼道:“站在院子里做什么,快进来坐下慢慢说。”一边引着梁氏和雨梅往里走。 雨竹下意识的去看站在梁氏身边的雨梅,恰巧雨梅也抬起头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顿时火花四溅。 雨竹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这个不识时务的,难道她还没搞清楚情况么看梁氏那样子,明显就是上门救助的,她们母女是有求于人的,居然还给自己脸色看。再说了上次那个虱子事件,好像自己才是受害者吧,而且最后只是吓了她一下还没有真正报复呢。 雨梅没想到一向娴雅安静的雨竹居然敢跟自己翻白眼,忽然就窜上了火 “只是没什么好招待的,这屋子还乱的很,东西都是旧的还没来得及换,二嫂就将就些吧。”这一会儿的功夫,崔氏和赵氏已经走出了好几步,马上就要进穿堂了。 听了这一声,雨梅才忽然想起这次来的目的,只觉得又羞又气,自从分家的消息传到了她的耳中,她是是喜忧参半的,分家之后母亲的教导她记得清清楚楚,“你莫要糊涂,以前我是多疼了你些,不免把你骄纵太过,以后没了侯府的庇护,日子定会艰难很多,你的性子也要收敛一些,不然以后吃亏的可是你。” 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不去大房求助,反而拉着她来了三房,雨梅闷闷不乐的垂下眸子,想着乱成一团的家里,再想想刚才一路进来所看到的富丽堂皇、高大雄壮的院子,心中头一次生出惶惑来。 刘妈妈捧着个黑漆百合忍冬花镙铀茶盘进来了,重新添上温度适宜的茶水。 崔氏笑着解释道:“二嫂子不要嫌弃,这茶是从外头茶叶铺子里买的,比不得在家里的好,你们就凑合着润润喉吧。” “哪里敢嫌弃,以后怕是这种茶都喝不上了呢。”从进门到现在,梁氏的眉头就一直未曾舒展过,听得这话,眼圈都红了,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道:“要不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也不会不要脸面的过来,只是实在是我命苦” 雨竹听得不耐烦,又担心崔氏的身体,想着赶紧把人打发了给崔氏找个大夫来瞧瞧,哪知道这二伯母这般啰嗦,倒是越来越有祥林嫂的风范,急急见缝插针的插上一句:“二伯母你在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懂。” 崔氏沉了脸,训斥道:“没大没小,这长辈说话小孩子家家的插什么嘴有没有一点儿规矩,回去让姚妈妈把规矩从头到尾再理一遍。” 雨竹哪里不知道崔氏是装给外人看的,立刻从善如流,装的很委屈很不服气:“为什么啊,二伯母都没生气”然后声音消失在崔氏“威严”的目光之下。 见自己一席话惹得崔氏母女俩吵了起来,梁氏也有些讪讪的,本想开头多诉些苦,待会儿开口也便宜些,见雨竹幽怨的小眼神儿飘啊飘啊的在她身上来回打转,更是尴尬。 “二嫂,这丫头被我宠坏了,不懂事的很。”说着又淡笑着看了一眼雨梅,道:“比不得你家梅丫头知礼懂事。” 雨梅被崔氏那似笑非笑的一眼看的一惊,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梁氏涨红了脸,那件事她是知道的,而且也是默许了的,当时一心为着让女儿能结上一门好亲事,牙一咬就答应了。她想的好好的,瞧范家大太太的意思是想和林府联姻,那就有四个选择,梅儿的身份在四个中也是靠前的,只要撇去头一份的雨竹,十有会成事。 自己女儿身份尴尬她是知道的,庶子的嫡女,低嫁高嫁都难办,可范家的公子却是顶顶适合的人选,身份高贵是未来的家主不说,就冲着范家姑奶奶是梅姐儿的大伯母,她就不担心女儿嫁过去会受委屈,即便范家嫌弃梅姐儿是庶子的女儿,也不好明着刁难,而日子总是人过的,苦个几年等生下了儿子站稳脚跟不就熬出头了嘛。哪知道这没成不说反而还弄得雨梅伤了头发,又干又黄,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毕竟干倒是能抹头油,黄可没办法补救,生生又将容貌减了三分。不过最坏的还是老太太居然说分家就分家,这可急坏了梁氏,二房那么薄的家底怎么支撑豪奢舒适的日子,二老爷自己的薪俸还不够养活他自己,自己娘家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给的陪嫁庄子地薄,收成不好不差,铺子的地段不好,利润微薄的很,全家就指着分家分得的银钱过日子,将来还有女儿的嫁妆,儿子娶亲的聘礼全都要钱,梁氏怎甘心这种坐吃山空的日子,范氏又一向对庶出的瞧不上眼,早巴不得甩了他们这包袱,心一横还是把主意打到了三房。 “其实,嫂子是求弟妹帮忙来着。”梁氏眼圈红红的,一副伤心不已的样子,而眼尾却仔细的注意着崔氏的脸色:“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你也知道,我们家老爷的薪俸不高,分家根本没得多少银钱我也不敢抱怨,只得小心盘算着想盘下一个小院子,一家人苦虽苦了点,倒也自在。可是这分家也仓促了些,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赶紧遣人出去打听,可不是要价太高就是房子实在太破,一时间居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愁得我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这不就来”梁氏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有些忐忑的望着崔氏,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点点泪珠,红红的眼圈又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雨竹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嗯,这位二伯母长得很漂亮,也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衣裳上的墨绛红的柿蒂纹让她更显柔软,头是一种微垂又有些倔强的半昂着,柔弱却又不让人感到厌烦,眼泪掉的也很漂亮,鼻头仍是一片白皙。 雨竹默默的记着,这可是半骨灰级的白花高手啊,还是有很多地方值得借鉴和学习的,不过这动不动就蹙眉的坏毛病可不能有,瞧眉间那么深的一褶子林妹妹那种似蹙非蹙的效果才好。雨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将来肯定是要做正妻,那要除了料理家务之外便是怎样控制手下的妾,她打算研究一下后宅女人的类型,按难缠程度归个类排个序,再附上大体的手段和态度,做个小册子,名为正妻是怎样炼成的,就摆在床头每天晚上看一遍,拿出当年考级时的态度和毅力出来 崔氏脸色不变,依然柔和可亲:“二嫂子就是实在,这家虽然分了,可也不急于这一时啊,暂时找不到适合的屋子而多在侯府住几天,又有什么关系,我想大嫂子也不会为这点小事介意的。” 梁氏见崔氏把话题扯开了,脸色僵了僵,不自在的垂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昨儿大嫂到我的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话里话外都在问我什么时候搬,当时满屋子都站着丫鬟啊你说我怎么还有脸住的下去,这不只能来求弟妹帮忙了,嫂子知道你与大嫂是不一样的。” “那二嫂是要让我帮着找个院子吗”崔氏自然的念叨起了:“弓弦胡同儿里似乎有空房子,不过现在都是我那些陪房住着,配不上二嫂;麻绳街好像还有” 雨梅的脸都紫涨了,这三婶婶明显是在拿自家开玩笑,母亲都那般低声下气了,她还想怎么样,就算她谋算过雨竹,那自己也受了害啊,为何这般苦苦相逼,看母亲仍然面不改色,雨梅也不敢发作,忿忿的想拿茶杯喝口水。 “啪”清脆的碎瓷声让满屋子顿时一片寂静。 雨梅呆住了,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刚才气着了没注意,手才把杯子碰下去了。 雨竹也呆住了,她惊恐的看到崔氏惨白着脸色捂住了肚子,殷红的血从她秋香色的裙子上慢慢显了出来,触目惊心gd1806102: 第81章 崔氏小产 “娘”雨竹慌忙上前,声音已经被吓得变了调:“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流血了。” 梁氏急忙站了起来,凑上前想查看一下。 雨竹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有意无意的挡着她接近崔氏,一边扬声喊着刘妈妈。 听到雨竹带着哭腔的尖厉叫声,刘妈妈慌慌张张的小跑了进来,一件崔氏这模样就大约猜到出什么事了,赶紧一叠声的喊秀云去请大夫,再命人去把林远之喊回来。 “这是怎么弄的啊。”见崔氏疼的脸色惨白的模样,刘妈妈心疼的直跺脚,恨不得代她受罪才好。 雨梅窘迫的缩在梁氏的背后,感觉到雨竹那厌恶的目光,心中理亏,攥着梁氏的袖子不放,她哪里见过这般的阵仗,只觉得闯了大祸,怕的都要哭了。 等把崔氏安顿宰了床上,被急匆匆喊来的大夫也进了内室,雨竹这才抹了眼泪去打发梁氏和雨梅。 “二伯母,家母身体不适,怠慢了。”雨竹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藏在袖子吓得手却握的紧紧的,她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看崔氏这样子估计是小产了,想起刚才自己还想着赶紧打发了这一对母女,再找个大夫来给崔氏看看,雨竹就忍不住咬紧了唇,悔恨交加,崔氏平时那么关心自己,关于自己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打点好,自己居然这般的迟钝,前几日刘妈妈来问自己需要添置什么家具、衣裳的时候就提起过崔氏最近嗜睡又容易疲倦,自己当时怎么会以为仅仅是疲劳过度转眼就抛之脑后呢 越想越觉得不应该,雨竹想着赶紧去崔氏床前赎罪,吩咐道:“侄女就不远送了,二伯母一路走好。”转脸对解妈妈点了点头,便转身进去了。 解妈妈皮笑肉不笑的弯了弯腰:“二太太,奴婢送你出去吧。” 马车上。 雨梅现在满脑子还是那刺眼的红色,只精神恍惚的坐着。 “知道错了”梁氏再不复刚才柔弱无依的样子,恨恨的锤了下马车的车壁,陈旧略有些腐朽的马车顿时发出刺耳的响声,还有什么东西从顶棚上飘了下来被梁氏顺手接住,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白皙的手上托着的一块残破枯黄的叶片,梁氏喉咙深处响起一声怪异的尖鸣,随即愤怒的一个甩手,拿着帕子不住的擦拭手心:“你看看,现在连马车都只能用这种货色了,你还弄砸了去你三婶婶家的一条路。” “我不是故意打翻杯子的。”雨梅怯怯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梁氏,绞着帕子轻声道,她现在有些怕了梁氏,不明白为什么自从分家后,梁氏怎么就性情大变,在外人面前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柔秀美,可是在没人的时候却越来越暴躁,昨天还把谦哥儿训的哭了。要知道以前梁氏对这个庶子一贯用的都是捧杀,从来不会骂一句或是给一个不好的脸色 看到雨梅那一副委屈的样子,梁氏就气不打一处来:“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是嫡女,莫要做出这幅小媳妇儿的样子,抬起头来看人,想想你竹妹妹刚才是怎么赶我们走的,那才是大家贵女该有的样儿”零零碎碎的将雨梅从头到尾训了个遍,直到马车摇摇晃晃的到了侯府,这才整了整袖子,微蹙着眉头准备下车。 “母亲,那我们搬到哪里去。”就连雨梅也感觉出侯府变了,下人的态度也变了,送来的饭菜一日不如一日,做宵夜的命令传下去连一个回音的都没有,她过了十几年被宠出来的高傲怎容许受这种委屈,就盼着快些搬出去。 “急什么,明儿再去一趟试试,有些事不是心里不想就能不同意的,事情成不成还不一定呢。” 不一会儿林远之就急匆匆的骑马回来了,缰绳一甩就大踏步的往内院走去。 “竹儿,出什么事了。”一进门就看到雨竹可怜兮兮的扒着门,哭的像只被遗弃了的小动物。 “呜呜,爹爹,娘娘小产了。”雨竹一见林远之,忽然有些羞愧,自己这爹娘可算是古代模范夫妻了,林远之本来还有几个妾,雨兰的娘孙姨娘还得宠过一段时间,可是自从崔氏陪着他从青州回到京城后,林远之就没有再纳过女人,也没有去过其他女人屋子里,日日都宿在正房,自己享受着父母独一份的宠爱,却没有尽到子女应有的义务。 刘妈妈正好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见林远之回来了,便将手里的盆递给了身边拿帕子的小丫鬟,抹了把眼泪道:“老爷,是奴才不好,太太月信一向不准,奴才就没注意,哪知道已经有一个半月了,前些日子为了二少爷的事和分家耗了神,身子就不大好,今儿又被吓着了” “好好的怎么会吓着了,今天不是才来这宅子么,那个不长眼的敢吓着太太”林远之脸上显出心痛的神色,随即又是怒不可竭。 雨竹可逮着机会告状了,马上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林远之,末了又小声抱怨道:“爹爹,为什么总有些讨厌的人来咱们家啊,娘都不舒服了还要去应酬。”肿的核桃似地眼睛又沁出泪来,挠心挠肺的疼啊,想到可能白白嫩嫩会吐泡泡的弟弟或妹妹,雨竹就越发的后悔,发誓以后绝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吩咐下去,以后那些杂七杂八的亲戚上门都由管事妈妈去应付着,不要什么猫啊狗啊的都放进来打扰夫人。”林远之脸色冰寒,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就去看崔氏了。 雨竹当然不会没脸色的跑进去打扰两人的二人世界,带着刘妈妈去给崔氏准备补身子的汤了。 心里不痛快的雨竹便没有进厨房,反而跑到书房里去扒拉医书,阮妈妈和刘妈妈两人都精于此道,便窝在一起商量着,刘妈妈双手忙个不停,将去了鸡油的老母鸡在案板上将筋骨拍散,一边絮絮叨叨的咕哝着:“作孽哦,太太的身子自从生了小姐大夫就说难以受孕,因有了两个哥儿也就没有强求,这隔了多少年才又得了一胎,老天给的福气啊,就这么没了也太可惜了。” “是啊,太太也不容易呢,把老爷拢的这么紧,一定要耗不少心神吧。”阮妈妈熟练利索的切着菜,对崔氏的手段很是佩服:“先前在侯府的那会儿,平常没事的时侯听厨房的王保家的说些闲话,大老爷房里可热闹了,大太太是范家的嫡女,还弹压不住那满院子的狐狸精们,日日都要寻些事情来,王保家的都快被那些个姨娘烦死了,天天不是这个要吃鸡就是那个要吃鹅,稍微放松一些就要遣泼辣的丫鬟来闹,听说那个最近很受宠的香姨娘,仗着侯爷连着在她房里宿了三日,就敢差人去厨房砸东西啧啧,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刘妈妈惊讶的连手上的动作都顿了顿,抬了手背蹭了蹭额头:“香姨娘那个香姨娘这么大胆子连厨房都敢砸。” “就是老太太屋子里的一个二等丫鬟,叫做香萍的,有些手段,不知怎的就爬上了侯爷的床,第二天就直接抬了姨娘,威风得紧。不过她也不敢过于放肆,只砸了丫鬟姨娘的,主子们的是不敢动的。”阮妈妈已经将汤料放齐了,一手盖上锅盖,红润的圆脸上显出一种深深的不屑:“说这种人没意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条被子一卷悄悄送到乱葬岗去的玩意儿。” 刘妈妈也很快弄完了手头的活儿,将剩下的交给阮妈妈,便去了正房。 崔氏的脸色已经比刚才的惨白好了很多,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一张略带憔悴的脸陷在枕头中更显的娇小可怜,林远之坐在床前正在小声的与她说着话。 刘妈妈远远的就放重了脚步,见崔氏的目光望过来,不禁鼻子一酸,忙低下头去。 “刘妈妈。” “太太别担心,奴婢问过大夫了,只是最近劳累过度再加上受到惊吓才有些弱,好好调理不会留下病根儿的。”刘妈妈就担心崔氏心思郁结反而伤了身体,绞尽脑汁的劝道:“现在感觉怎么样奴婢和阮妈妈在灶下炖了汤,马上就好,要不要待会儿用些” 崔氏微微一笑,神色间有些黯然,眼睛很快的闭合一下,让眼角的泪水浸入枕头:“好啊,难得刘妈妈亲自下厨,自然是要尝尝的。对了,竹丫儿呢,刚刚可把她吓坏了吧你去安慰安慰她,晚上别做噩梦了。” 刘妈妈还没来得及答话,刚刚翻完了医书的雨竹已经哭着从门外跑了进来,跪在崔氏的船头,将头埋在崔氏脖颈旁就嚎啕大哭起来。 崔氏吃力的从被中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雨竹满是泪水的脸颊,疼爱道:“被吓坏了吧,娘没事的,只是有些疼,吃几剂药再躺两天便好了你可不能偷懒,等娘好了还是要查你功课的。” 雨竹哭够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在林远之和崔氏满是笑意的目光中握紧了拳头:“娘,你放心,尽管好好休养,以后几天的家就归我管了。”gd1806102: 第82章 雨竹管家 第二天一早,咕嘟咕嘟喝过一碗熬得稀烂甜糯的红枣粥,按了下圆溜溜的小肚子,嗯,吃饱了,雨竹又端起一盏温温的雪白杏仁茶慢慢的喝着,感受着胃里暖融熨帖的热力,心中充满了斗志。头一次管理这么几十号人怎能没点忐忑,崔氏出事的昨天还是她们来这新宅的第一天,大体的人员布局只粗粗的按规矩分了一下,根本没有安排好。本来按崔氏的手段和威信根本不需要多少功夫,可现在 就看自己的了。 今天雨竹身上穿着一件家常的粉紫色折枝玉兰花合领对襟褙子,外面罩着一件轻烟淡柳色系襟纱衣,朦朦胧胧的可以看到里面精致的绣花,远远望去烟笼雾绕的就像在若隐若现的云雾中一般,白皙的小脸月辉似地晶莹,眼睛虽然还有些肿,但丝毫无损一脸的沉静和满身端丽的气度,走在花木葱茏的园子里仿佛连满园的秀色都黯淡了下去。雨竹今儿特意带了四个大丫鬟,穿着一溜儿的竹青色绣杏花的绸面比甲,神色肃穆的跟在后面,倒是生生添了几分威势。 心中盘算着待会儿要做的事情,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正堂,因为刚搬来还没有来得及另取名字,本该挂牌匾的地方倒是光秃秃的。 此时天已经大亮,洒扫的婆子早得了雨竹的吩咐,四面的槅扇齐齐都已打开,阳光毫无阻碍的照进来,洒在被擦得锃亮的红木桌椅、光可鉴人的地砖上,满屋子都亮的晃眼。东西两面墙上挂着四幅中堂画,坐北正墙上则是一幅仙人骑鹿的古画,画的下头是一张极其鲜亮的红木一腿三牙加卡子花方桌,两旁是同木材攒靠背官帽椅,下头笔直地摆了两排藤心圈椅,每两把椅子之间隔一个比椅面稍高的如意雕花小方桌,这便是当家主妇处理内宅事物的地方 雨竹站在外面就感到一股磅礴之气迎面而来,看着前面低着头站的像椅子一样整齐的各处管事妈妈,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跨了进去。 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上首的椅子处,抬眼看去,只见厅堂外头,从门口到台阶再到下面已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台阶上的是各处的管事妈妈,后面的就是些丫鬟媳妇子,最后面是些粗使的婆子,大体能看出个人是什么身份,粗粗瞧着站姿还是比较规矩的。 崔氏开始不放心,担心雨竹被一些油滑的拿捏,想让刘妈妈过来镇镇场子,毕竟虽然三房不乐意从侯府带人走,但偌大一个府邸没有一定数量的人肯定是顾不过来的,而三房的心腹本就少,在外放时买的下人因路途遥远,除了几个特别得用的其他的大部分人都被发还卖身契,在回京前就打发了。进京后大太太倒送来了不少人,崔氏知道里面肯定有范氏的人,也不在意,就让她们平时做些打扫、烧水之类的粗活儿,将紧要的地方守得紧紧的,半步也不准她们靠近,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这次出府便将院子里原有的人都带出来了,其他地方的一个没要,雨竹估摸着崔氏也是打算自立门户后腾出手来就把里面的钉子拔了吧,自己当家做主的宅子要是里面有几个糟心的奴才该有多不痛快。 不过雨竹还是坚定的拒绝了刘妈陪同,崔氏虽然身体一向很好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但是真实年纪摆在哪儿了,也算是高龄流产了,天知道会不会没流干净啊,感染啊什么的,还是让细心的刘妈妈贴身全天伺候着比较好,再说了,管事妈妈再怎么厉害她也还是个奴才,她虽然被崔氏娇养着,可还不至于弱不禁风到害怕下人。 这时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上前一步,垂首恭敬道:“禀小姐,府里的人都在这儿了,除了前门和后门还留着四个人,其余的都来了。”那妇人中等身材,微微有些丰腴,穿了件官绿色的潞绸比甲,底下系着一条玄色素面综裙,头上腕上具是赤金的饰物,五官端正,一双眼睛却明亮的很,一看就不是一般的管事妈妈。 雨竹知道这个是崔氏的心腹,也是她的陪嫁丫鬟,嫁了林远之名下铺子的一个管事姜平,现在打理着崔氏京中的一处嫁妆铺子,还兼管着厨房的部分采买,在下人中也是极有体面的。 “你就是母亲说的画秋吧。”雨竹爱屋及乌,加上很喜欢她这种爽利简洁的样子,颇欣赏的看了她一眼,神色柔和了不少。 姜平家的也是头一次看到雨竹,见自家小姐的女儿虽年纪不很大却是一派落落大方的样子很是欣慰,笑着点了点头:“就是奴婢。”嘴唇动了动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下面的人群中传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声,她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依旧笑着道:“小姐,奴婢给您先介绍一下。”便指着后头那些人,简略介绍道:“现在暂时还是按着在侯府时领的差事在做活儿,厨房的、洒扫的、针线房的采买的,护院们在外头。”其实也没什么好分的,满地方的人,谁分得清哪些是干什么的,这对雨竹也不重要,但也是必要程序,雨竹一边心不在焉的听着,一边打量着距离姜平家的最近的几个管事妈妈,果然是有些与众不同,略略点了点,台阶上站着的人有个,个个穿金戴银,衣裳料子也是上好的各色丝绸,头虽然低着可一个个的背却挺得直直的。 不愿意向自己一个小女孩儿弯腰吗雨竹勾了勾嘴角,耐心的等姜平家的介绍完,才笑着开口:“台阶上站着的几个妈妈呢” 刚才她就隐隐注意到了,虽然这些个妈妈都是站在一起的,之间的距离也不大,可是从她们的神情和身子的朝向还是能大略看出一些端倪的,应该是分成了两派。雨竹转动着眼睛又打量了一下,站在姜平家的这一边的应该是崔氏平常得用的,另一边估计就是范氏安排进来的人了。 “请小姐安,奴婢夫家姓蒋,总管厨房。” “奴婢夫家姓陈,管的事针线房。” “奴婢夫家姓赵,以前管着夫人小厨房的采买。” “奴婢夫家姓王,管的是脂粉头油分发和采买。” “奴婢夫家姓何,管的是值夜” 果然不出雨竹所料,前几个说话的都底气很足,管的也都是极重要的差事,厨房和针线房把守的紧紧的,后面一拨人连沾边都沾不上。 王妈妈似乎是后面一波儿里面的头头,待众人都一个个的介绍妥了,满脸堆着笑,殷勤道:“不知太太身体怎么样了,奴婢们都担心的晚上睡不着呢。”在侯府一直被压得死死的,同样是管事妈妈,凭什么就低着别人一头,她也知道他她们这些大太太送给三房的人里面有钉子,可就要连累所有的人吗,跟崔氏明里暗里表了多少忠心,崔氏还是淡淡的,似乎是连考验她们的兴趣都没有,本以为就要这样沉寂下去了,谁想到老天开眼,居然等到了分家,还是十来岁的二小姐当家理事,王妈妈她们昨儿晚上听说明天早上小姐召见,兴奋的半宿没睡,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啊,这偌大一个府邸处处都要人,人手明摆着不够,加上二小姐不一定懂这里面的门道,没准儿奉承好了还能占据几个要紧油水的位置呢,太太那么疼二小姐,很可能就接受自己了,这么一想脸上的笑容又盛了几分。 “母亲自是吉人天相。”雨竹笑着回道,看来这年龄还有这张骗人的脸倒是自己的优势。 可惜雨竹并不打算改变太多,崔氏原本的框架就很好,至少是经过实践检验过得,她用的人手也是真心得力的,虽然有些小毛病但是起码不会出错,以后慢慢调教就是了。盲目的大刀阔斧的改动只会让事情变得一团糟。 让管事妈妈们进了屋子,雨竹便开始分派差事,华箬捧过一本薄薄的册子,正是昨儿晚上和刘妈妈商量出来的需要派人的地方,雨竹做了个树形结构,大的差事分出许多具体的细枝子,清清楚楚,一目了然。雨竹接过来,看了看,颇有成就感,这宅子真是够大的,连什么竹林、果园都有,列了足足有近十页,自己这眼睛肿着也有它的一份功劳在里面呢。 现在最紧要的差事便是收拾库房从侯府打包带回的家私只匆匆锁在了库房里,都需要对着登记的单子分类放置整理,如香炉,玉石梅花小几,成窑五彩泥金小盖钟,宣窑瓷盒,汝窑美人耸肩瓶,官窑脱胎填白盖碗,沉香,玉枕,珠宝首饰,十二扇玻璃围屏等摆设,都是贵重物品,基本要按材质分类,很是耗神,雨竹还是交给了姜平家的,打算等她处理完了,再过去看看,检查加上学习,只有弄清楚了这些器具的登记和取用、归还流程才不会担心有下人钻空子偷东西。 翻过已经分好的,正准备念下一个,忽然从丫鬟堆中挤出一个穿着朴素的小丫鬟,看样子是个粗使的,从没见过小姐的面儿,显得有些瑟缩,她偷眼望了望雨竹,见雨竹眼中带着笑意,这才大着胆子道:“小姐,外头看门儿的让奴婢传个话,说门外来了一辆马车,说是送老爷的上司赠的几个歌ji来了。”gd1806102: 第83章 两个歌妓 雨竹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歌ji的意思,古时的大户人家其实之间是有这种转赠歌ji的风气的,这些色艺双绝,从十四岁到十六岁不等的美人被当做物品一般的从一个男人手里到另一个男人的手里雨竹忽然觉得有些恶心,然后第一个念头就是绝对不能让崔氏知道。 崔氏虽然比一般的妇人坚强,可这毕竟是在刚刚痛失自己第四个孩子的当口儿,又在小月子中,肯定或多或少都是要受些影响的,雨竹可不愿意让崔氏落下什么病根儿,现代的女孩子即使没生过孩子也知道这月子病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先去把人领进来,就领到这儿来。”雨竹看了眼姜平家的,她会意,福了福身就退了下去。 雨竹抬脚踱了两步,忽然有些苦恼,虽然她很有将那些个歌ji好好收拾一顿再赶出府中的冲动,可这毕竟是老爹的上司送来的,关键词是老爹的还有上司,要是自己作为女儿的插手到了父亲的房里,那算个什么事啊,再加上是上司所赠,更是身份敏感的很,可不能随意处置了。 没多久,姜平家的就领着两个纤纤袅袅的女子进来了,这还是雨竹头一次见到这种身份的女子,饶是心里先存了几分不喜,这会儿也不禁赞叹连连。 只见两人看上去一般高矮,左边的一个尚带有稚气,白嫩的小脸上薄施粉黛,平添了几分妩媚颜色,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粉红显出一种如花瓣般的丝绒柔软,下面是逶迤拖地粉色水仙银纹绣百蝶度花裙,身披薄烟翠绿纱,低垂的鬓上斜插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端的是出水芙蓉的美萝莉一枚。这个已经是够好看的了,右边的那个竟然更漂亮,清清淡淡的一张脸,峨眉淡扫,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那精致的容颜,颈间露出截雪白粉嫩的肌肤,耳边一对白玉耳坠在行走间丝毫不晃,美目流转间,倒是有些端庄的娴雅,居然丝毫看不出是个歌ji 雨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太危险了,若是真的是两个浓艳妖气的歌ji自己倒是丝毫不担心,不过是添两张吃饭的嘴罢了,可这两个女子哪里像是歌ji了,说是谁家的小姐也是有人信的,不,大家小姐也不是人人都又这般姿容的,她俩即使放到京城的贵女圈中也是丝毫不会逊色。 更糟的是这个时候崔氏正在做小月子,爹爹肯定是不能去正房过夜的,三个妾都除了孙姨娘其他人都已年老色衰,就是孙姨娘也是比不得这两人一半的,这时候送来这么漂亮的两个歌ji,老爹那个上司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姜平家的目光中带着微微的担忧,皱着眉头道:“这是刑部尚书邹大人贺老爷的乔迁之礼。” 雨竹郁闷的点了个头表明自己知道了,乔迁之礼,你妹的乔迁之礼。 “你们俩叫什么”雨竹脸上艰难的扯出一个微笑,问着已经走到下首的俩歌ji。 “奴婢叫青露。” “奴婢,奴婢叫紫露。” 得,终于有个像是歌ji的地方了。 姚妈妈是调教丫鬟出生,对这种顶着歌ji名头的妖娆玩意儿最是看不惯,闻言冷声道:“这是林府二小姐,见了主子连礼都不行的吗” 年纪小些的青露有些瑟缩,腿一软就跪了下来,眼圈儿顿时就红了,小白兔似地模样,很是惹人怜惜。长的最好看的紫露倒是很镇定,瞥一眼跪在地上泫然若泣的青露,美目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嘲讽。 “见过二小姐。”说完很是端正的行了一个礼。 雨竹打量着两人,忽然抬脚向下走去,在青露惊恐的目光中走到了她的面前,缓缓蹲下了身子,见到那张梨花带雨的小巧脸庞,忽然起了恶趣味。 在众管事妈妈震惊的目光中 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捏住了青露尖尖的小下巴,然后一个用力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一来就装,真当我好欺负啊。”雨竹薄薄的粉唇勾起一抹小邪笑,满意的看到青露眼中的惊讶,“你是知道自己是被谁送来的吧,只要是有脑子的都不会明着为难你们,你却这么容易被一句话就吓哭了,这是装给谁看呢,我爹爹可不再这儿,还是想给我们留下个先入为主的柔弱印象,以后少为难你,是么” 青露脸上的晕红早已彻底不见,这回真的是吓到了,那苍白的唇色和微微颤抖的柔软身子,反倒是比刚才装的更惹人怜爱一些。 唉,这下马威真是好使啊,难怪古代现代屡试不爽。 “忘了告诉你,现在林府是我管家,而刚才你已经成功的让本小姐记住了你,嗯,青露”声调微微上扬,显得有些戏谑。 放开她的下巴,雨竹看了看旁边有些不自在的紫露,低声道:“既然进了林府,那你就是林家的歌ji。”说完也不去看她的反应,又回到了堂前,朗声道:“其他的事情待会儿再说,我先宣布两件事情,谁敢违反,不问缘由一律卖到塞外去。” 塞外是多少下人仆役谈之色变的地方,苦寒,罕有人烟,被卖到那里去做苦役还不如一头撞死的强,一听不问缘由一律卖到塞外顿时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生怕漏听错听了。 等下面微微的骚动平息下来,重新恢复了寂静,雨竹却卖起了关子,直到这寂静变成了恐怖的压力,定力差些的都能看到鼻头上冒出的汗,才打破了这沉静:“第一条,昨儿爹爹已经吩咐了,不管是谁来都说太太生病在修养,不得通传打扰。”林远之说的是无关紧要的人,可是这会儿林家三房刚刚搬出来,宅子还没有收拾好,除了二房那种极品厚脸皮的亲戚还会有谁这么没颜色的上门所以雨竹干脆就拿着鸡毛当令箭,改成了“不管是谁”。 这个是门房的事情,仆妇丫鬟们都松了一口气。 “最紧要的一点便是不相干的人不准靠近正房,待会儿我会让人在正院的院门口画上一道红印子,除了正房的刘妈妈、母亲的几个贴身大丫鬟还有几个粗使的小丫鬟,其余人不管你有什么事都不准踏进红线一步。”人多口杂最容易露出消息了,雨竹前世的那么些年的打工生涯可不是只赚到了钱,面对各种性情古怪,阴晴不定的老板,这察言观色的本事雨竹可是练得不差,刚刚她一眼就看出了那两个歌ji都不是心思简单的,小些的那个功力就那么点儿,可另一个雨竹瞧着竟然像是个落魄的小姐,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买通下人做些什么事情,为着妥当,还是捡着信得过的几个人服侍崔氏,不给她们一点机会。 说罢,偏头天真一笑,拍手道:“哎呀,怎么忘了你们俩还在,做了这么久的马车也是累了吧,还是下去先休息吧。” 阮妈妈挺了挺胸脯带着青露、紫露俩人下去了,主仆二人心照不宣,住哪个地方当然是最偏远的院子了 打发走了两个歌ji,雨竹回过头来,发现堂下一片肃穆,虽然看上去和刚才一样,可是雨竹知道其实是不一样了,刚才的假尊敬变成了真恭敬,其实所谓的奴大欺主根本怪不得奴才,你主子那么弱,谁能起恭敬之心,人都是崇拜强者的生物,要是让奴仆在一个善良柔弱的女人和一个阴狠强悍的女子之间选一个当主子,脑子好使的人都会选后者,主子强奴婢才有好日子过。 因上午各处都又事情要做,那么多的差事是来不及全部分派完的,雨竹捡着树形结构主干上重要的差事先把管事妈妈们安排好了,崔氏的心腹自然还是把紧着重要的部门,不过剩下的一些位置,只要是不会危害到家人的,雨竹也不介意将一些油水足的派给王妈妈那一派。做什么最重要的便是平衡,分成两派倒也好,等将范氏的钉子拔出来剩下的那一拨人也是制衡母亲那些眼睛长到额头上的心腹妈力量。 又命人取了二三十匹上好的料子交给仍然负责针线房的陈妈妈,给众人做两身新夏衣。其实是雨竹想着做制服来着,原本侯府里丫鬟婆子也是有统一的衣裳发的,为区别身份就束着不同颜色的锦绦腰带,一等的是粉红,二等的蓝色,三等的是绿色,雨竹计划着将档次提高一些,吩咐陈妈妈将不同等级之间做成颜色、料子、花样都不一样的。 瞧着日头也高了,雨竹就定了明日再来,然后将众人打发了。 喝了杯茶又歇了一会儿,雨竹便打算着去看看崔氏,顺便“显摆显摆”自己的能干让她放心。 蔚蓝的天空一碧如洗,红艳艳的石榴花像火一样,看的人的心也明艳起来。 华箬跟在雨竹后面慢慢往回走,“小姐,今儿最后的时候蒋妈妈她们好像不大高兴。”伸手小心翼翼的将飞到近前来的一只小虫子挥开,华箬担心道,太太还在修养着,这府里的事大半可都要倚仗她们呢。 “哼,人心不足罢了,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事儿都搂到自己手上,母亲看重她们,可不是非她们不可的,真是好日子过久了,连自己的位置也摆不准了。”雨竹不在意道,微眯着眼,感受着暖风吹来的惬意,只觉得一身轻松。gd1806102: 第84章 殒 说是管家,其实多数事情都是有例可循的,雨竹就常常听到底下妈妈们一口一个“按规矩,理应”,“往日都是”,不过即使大的方面基本都定好了,细枝末节的事情也是够忙了,管事妈妈们照例是要来禀报进展啊状况啊什么的,你就是不费那个脑子想她们这些事做的怎么样,纯粹在那儿坐着听也要弄得腰酸背痛,脑子里大事小事像麻绳一样纠结在一起,这让自穿来就一直过着悠闲懒散日子的雨竹十分不习惯,也对那些穿过来立马就能将各种繁杂家务处理的井井有条的穿越前辈们异常钦佩,自己好歹还受过崔氏这么多年的熏陶、甚至手把手的言传身教,都只能勉强应付,不知道那些穿成庶女被嫡母一直打压的同乡们是怎样嫁进豪门就大发神威,震死小姑、公婆、一堆不怀好心的丫鬟婆子的。 “小姐,歇一会儿吧,您往日每次绣花都不会超过半个时辰的,再熬着该伤眼睛了。”华箬瞧着自家小姐困得要命却拼命睁大眼睛不肯屈服的样子,再一次忍不住劝道,“实在不行就明天去问太太吧。” “不要。”雨竹重重的将账册放在楠木的独木卷书式小几上,红通通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像只兔子的,一听就炸了毛,“你家小姐我聪明着呢,等我摸透了看起来就快了,犯不着为这种事去打扰母亲。” 华箬苦着脸给雨竹将灯罩里的烛心挑亮些,又将雕花的窗户开了半扇透气,“小姐怕打扰太太,不如去问刘妈妈,她老人家肯定也是熟知的。” 对哦,也是呢,刚才怎么没想到呢,雨竹愤愤的将账册合上,白撑了这么半天,睡眠可是很重要的。 早园也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欢快的将洗漱的水端了进来。 正服侍雨竹洗漱呢,银链又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忿忿道:“小姐,刚才西角门的戴婆子来了,说是不出小姐所料,那青露姑娘果然整天想着往外跑,动不动就抹着眼泪要去给太太请安,派过去伺候的香橼还说青露姑娘好几次都有意无意的打听老爷的行踪,真是不知羞耻。” 雨竹却没有放松,凝神问道:“那紫露呢,她有没有做什么” “没有啊,紫露姑娘倒是老实本分的很,插的几个人都没发现什么,说她每日就弹弹琴,练练舞什么的。”银链实话实说。 “这样啊。”雨竹喃喃的嘟哝了一句,“算了,反正不管怎样还是要盯住了,你去告诉戴婆子,青露只要看住了不让她乱跑,倒是紫露,一定要把她所有的举动都报上来。”她实在是不放心,邹大人送人来的事爹爹是知道的,不过只是吩咐了好好伺候着,并没有去过夜,这些天还是一个人睡书房,既然是爹爹没有主动,那自己就不会让那俩歌ji出现在爹爹面前,相信男人的自制力,那还不如相信猪是会飞的。 至于那个爱跑又爱哭的青露姑娘,雨竹眨了眨红眼睛,露出一个阴阴的笑容来,姐正忙得焦头烂额,一个头两个大,你还来给我添麻烦,这就不能怪我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了。 将银链招至身边,暗暗嘱咐了她几句,看着小姑娘傻掉的表情,雨竹感觉她又爽到了,“赶紧去,有什么大不了的,叫戴婆子好好干哈。” 果然压力什么的是需要发泄的,雨竹顿时觉得身心舒畅,等她笑得眯眯着眼爬上床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出云板,连扣四下,正是丧音,顿时把雨竹的睡意吓没了,慌忙撩开幔帐,就听到门外婆子的哭声:“二小姐,大少奶奶没了” 雨竹心里顿时大松一口气,终于死了。这可不能怪她冷血,这李氏真是个祸害,再让她活下去,恐怕大哥的名声就给毁干净了。 这么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崔氏和林远之,各房的灯也都亮了起来,雨竹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柔软舒适还带着融融馨香的床铺,还是咬着牙爬了起来,嘀咕着抱怨,为什么老太太要安排在这个点儿啊,月黑风高杀人夜么 不过最后雨竹还是睡下了,毕竟李氏是小辈儿,林远之和崔氏完全不必要连夜赶过去,大可以明早再去,雨竹自是要跟着的,便又喜滋滋的脱了衣裳爬上了床。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雨竹、雨兰和林宗延就随着林远之出门了,崔氏压根儿就没想去,恨还来不及呢,哪里愿意去给自己添堵,正好因身子不好,托词倒也光明正大。 林远之和林宗延骑马,雨竹、雨兰一辆车,四人很快就赶到了侯府。进了垂花门,里头己经哭声一片,院里丫鬟婆子来往不断,人人脸上都带着悲戚之色,却不达眼底,双眼还是哭过之后的红肿,这也不能怪人家作假不是,有的都没跟大少奶奶李氏说上一句话,哪里来的感情要为她的死悲伤哭泣说不准都和自己一样,藏着抹了生姜汁的帕子呢,雨竹低头走在长长的抄手游廊上,有些漫不经心。 掀帘子进屋,二房已经到了,梁氏还换了素服,想想也是,他们房还一直没搬出去呢,自然是来的最快的。 梁氏本想上前攀谈,可看到三房都穿着素色的衣裳,女眷只有雨竹、雨兰两个小孩子,崔氏却不在其中,想想还是止住了步子,总不能让她去和小辈儿哭诉吧。 “老三来了”史氏穿着一件薄墨灰的插金消绣褙子,见了小儿子眼里显出一丝喜色来,“来的这样早,早饭吃了不曾” 林远之笑着回道:“吃了,母亲这几日过得如何” 这边母子俩说的正高兴,范氏在一边却是尴尬到了极点,当初她听信洪妈话一口咬定奸夫是林宗延,谁知到老太太一番狠手下来才弄清楚了情况,洪妈妈这个奴才居然狗胆包天至此挑唆李氏偷人不算居然还敢将自己的儿子送进后院,要是这事情闹出去了,宁远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她想想就一阵后怕。 这媳妇儿是怎么死的她当然知道,老太太倒是仁慈,只灌了药,倒是便宜了那y妇,要是落到自己手上非活活打死不可。 雨竹看到范氏那扭曲的目光忍不住抖了抖,那眼神凶残的,真让人起鸡皮疙瘩。侧头悄悄打量了一下站在林远之身后沉默不语的大哥,挪,我挪,小心的挪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 林宗延望向妹妹明媚清澈的眼睛,微微有些赧然,知道那种事情妹妹是知晓的还是很让人难为情的 “不是哥哥的错。”雨竹小小声,可不能给这么纯情的哥哥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林宗延的眼神忽然亮了不少,左手握拳在唇边咳了咳,表情也自然了很多,含笑着拍了拍雨竹的脑袋,满是宠溺。 雨兰满是羡慕的站在一边,虽然名义上都是妹妹,可待遇是完全不同的。大哥对自己从来是是温文有礼,一句冰冷厌恶的话都不曾说过,算是对庶妹极其友善的了,可是比起对雨竹来又是完全没有可比性了,每次见到大哥望着雨竹,那好看的眸子里闪耀的亲昵时,自己就嫉妒的想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打破,小时候不懂事就曾为这闹过吵过,却让大哥对自己越来越平淡陌生了,后来才明白这嫡庶,本就是一道鸿沟,跨越不得。 宁远侯府死了一个家世不显的少奶奶,上门的人倒也不少,四皇子的母族谁不想巴结,林珩之在前院应付的团团转,本来该是四兄弟一起的,不过既然已经分了家,除了老太太外,其余人就与三房无什关系了,林远之本身也并不乐意去管这个让他十分厌恶的侄媳妇丧事,前来吊唁一番是必要的,不过现在该做的也做完了,人家也知道三房来看过了,面上情全完后,便打算打道回府了,他今儿可是特意告了假过来的,难得的一天可以放松一下可不想全折腾在这里。 “三叔父,且稍等会儿。”正当林远之领着儿女们打算告辞的时候,一直站在范氏后头不吭声的红豆上前一步,笑道:“侄女儿一向与兰妹妹相交甚好,好些时候不见了,倒是有些想念,能否将兰妹妹留下一会儿,申时之前一定派人好好送回去。” 林远之惊讶的看了眼身后娉娉婷婷的雨兰,什么时候倒是与大房这个私生女搅合到一起了,心里顿时有些不喜,作为嫡出的男丁,尤其是幼时老侯爷宠爱妾室,庶出的弟弟年纪居然与他极相近,林远之自是对非嫡出的有些微妙的感受,虽说顶着个养女的名头,可林府的主子这不知道那是私生女红豆在他心中就是那种上不得台面、污糟没规矩的形象,自是不乐意自己的女儿与她有所牵连。 不过林远之这么多年的官场也不是白混的,面上还是挂着儒雅的淡笑:“那兰丫头就留下吧,你们姊妹好好讨论女红也是极好的。”意思就是做做绣活儿就好,别把我女儿带坏了。 “还有梅儿呢,以前跟竹丫头最好不过了,昨晚上还跟我念叨想竹丫头想得很,不过竹丫头现在要管着家,还是让她跟着竹丫头回去玩会子吧。”紧跟着,梁氏也笑着发话。gd1806102: 第85章 杜氏进门 一时间屋里所有的人都望向梁氏,有些匪夷所思,哪有央别人将自己闺女带回家的,这二太太在想些什么 “前几日不是才去过吗,这么几日又想了,果真是小孩子不懂事呢。”范氏就怕二房和三房对分的家产有什么不满意,勾结起来想什么坏主意,自是不想让那两房接触过密。 雨竹暗自冷笑,真是笑话,以前还要顾及一下面子问题,可现在家都分了,还指望我装聋作哑,被你们做筏子么当下便不客气的装出迷糊的样子,迟疑道:“还是不要了吧,我害怕呢,上次二伯母和梅姐姐去了就让母亲流了好多血母亲还没好呢。” 眨眼间迅速瞄了一眼老太太的脸色,果然带着震惊,就知道自家没来告状,梁氏肯定是不会主动将真相说出来的。 “怎么回事,竹丫头说清楚,你母亲流产是因为你二伯母”史氏一下子急切起来,她都好多年没抱上嫡亲的孙子了,当时崔氏流产的消息传过来,自己难受了一个晚上没合上眼,天不亮就爬起来给那个才一个多月的孩子念往生咒梁氏过去她是知道的,可万万没想到居然和三媳妇流产有关,史氏刀子般的眼神狠狠剐了梁氏一眼,带着深深的厌恶。 雨竹假装没看见雨梅那急切的眼色,狠狠挤出了两滴眼泪:“大夫说是前些日子劳累过度,那次又受到了惊吓,才。”掏出帕子抹眼泪,却忘了那帕子是抹了生姜汁水的,顿时泪如泉涌。 林远之和林宗延也伤感起来,看着梁氏的目光都很不善。 都害得崔氏小产了,还急巴巴的将女儿送到人家去,是嫌害人害得还不够么 梁氏最终还是没能趴上三房这条船,范氏更是干脆暗示厨房不准给二房准备任何东西,凭梁氏再怎么顽强也过不了没吃食没洗澡水的日子,只得咬牙买了个小院子搬了进去,京里的房子奇贵,那么大一笔支出让梁氏心疼坏了,对女儿也没了好声色这是后话了。 等着林宗延的婚期临近的时候,崔氏终于能够下床了,虽然按照坐小月子的说法还欠些时候,不过这张罗儿子的婚事总不能还交给没出阁的闺女吧。 催妆过后杜家很快就将嫁妆抬了过来,足足放了大半院子,家具包括床桌椅屏等,连马桶都有,还扎着颇具喜感的红绸,衣裳布料具是时兴款式,足足有几十大箱子,还有各式钗环首饰,装着南珠、宝石的盘子也不少,连什么催生石都有 因为要晒妆,所以就放在院子里,满眼的金光灿灿,瞧的雨竹直眼晕,不是御史吗在雨竹心里,御史就是那种穷的瘦骨嶙峋动不动就告状,有事没事还喜欢玩死谏的老头子,居然家底颇丰嘛。 崔氏包的密不透风,坐在椅子上抿着嘴直笑:“小财迷,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别看这金子银子啊的,有什么用,庄子铺子田产都少的可怜,娘以后给你置办妆奁可不会这样。” 刘妈妈也在一边笑着为雨竹解惑:“小姐也该知道,做了媳妇便不比在闺中自在,若嫁妆丰厚,自可挺直了腰杆,因她的吃喝嚼用都是用的自己的银子,不比受夫家拿捏。可这丰厚不是仅仅看头面的,京里有些主母厌恶庶女又不想担了坏名声,就给庶女准备些名贵家具和首饰头面,庄子铺子都捡着收益不好的,还不给压箱底的银子,等人嫁过去就知道了,大件的家具肯定是不能当的,头面要留着见人,庄子铺子收益又小,仅靠着月例银子过的日子自是紧巴巴,没的受许多闲气。” “可这大嫂是嫡出的啊,杜夫人也是他的亲生母亲,怎会如此待她”雨竹反应过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又不是后妈,要不要这般对自己亲生女儿啊。 崔氏笑着将雨竹拉到怀里抱着,亲昵的捏她的脸:“我的竹丫儿替娘管了几天家脑子倒是灵活了不少。”这不是拐着弯儿的说自己以前不动脑子吗,雨竹立马就想反抗,忽然又想着崔氏身子还没好利索,只得乖乖的被蹂躏。 崔氏在女儿异常滑溜白嫩的脸上过够了手瘾,这才细细的告诉她:“杜夫人只是个秀才的女儿,是杜大人中举之前娶的,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儿子比女儿还小些,头一次嫁嫡女自是对这些有些不熟练,杜大人心志高洁,不需要夫人去怎么巴结交际,这杜夫人在京城那些夫人的交际圈中也是很率直的一个人。” 崔氏说的够委婉却也够清楚,雨竹默然,这也算是好福气了,遇上这么个夫婿,其实不管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还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谁在成亲前没有一些棱角,不过是嫁人后的种种艰辛、委屈和隐忍才将她慢慢打磨的圆滑起来,事实上,那些棱角的消失该是又多么痛,多么无奈 雨竹将脸埋在崔氏馨香温暖的颈边,她是知道的,自从回京后,崔氏每次外出交际赴宴都会注意着为她探看,生怕将来她找不着好人家,可是再好的人家也不会有家这么温暖、这么安全。只稍稍消沉了一会儿,就又活蹦乱跳的去小厨房觅食了,她实在不是那种容易伤感的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才符合自己的风格嘛。 成亲这种事儿没出阁的小姐是没什么能参与的,别提出去吃喜席,就是闹洞房也只是供已婚妇人们娱乐的,所以直到第二日早上请安的时候,雨竹才见到了一身大红的夫妻俩个。 妙音现在要叫做杜氏了,只见她身着大红妆缎盘金彩绣的褙子,下面系着掐金挖云的罗绸面马面裙,头上金累丝的牡丹样宝石步摇闪闪发光,跟着林宗延对着林远之和崔氏盈盈下拜,显得极为恭顺有礼。 上次在芷馨会上只匆匆见了一眼,印象中只记得是个超级爱刺绣的女孩子,此刻仔细打量,只见她脸庞丰润,带着苹果似的粉,眼睛睁得圆圆的睫毛还在微微抖动显得有些紧张,再看看那张抹了红艳胭脂的小嘴,顿时雨竹惊讶的张大了嘴,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那那是什么 牙印 侧头看了眼比往日多了几分“活气”的大哥,您老要不要这么精力充沛啊,昨天晚上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疯狂啊,雨竹瞧着那胭脂都不能完全掩住的牙印开始浮想联翩,看不出来,木头一般的大哥居然还是个闷骚的,肿么可以这样不怜香惜玉 “小姐小姐。” 雨竹恍惚中感到华箬拉自己袖子的力度,立马用前世课堂上补眠被老师喊到时的应对方法:嘴角迅速挂起极标准的腼腆笑容,真诚的看向一脸无奈的崔氏。 原来崔氏已经接过媳妇敬上来的茶,给了一封红包和见面礼。到了两个妹妹给兄嫂见礼,杜氏早准备好了三个精致的滚边绣花荷包,正送到雨竹这边儿呢。 “你个小丫头,在新嫂子面前也敢发呆,可是讨打。”崔氏见媳妇举止有度,面向又是个好生养的,就连一旁陪侍的丫鬟妈妈也都端庄规矩,倒是减了几分因嫁妆的不满。 雨竹甜甜一笑,娇俏道:“是看大哥今儿忒不一样,这才看住了,可不能怪我。”说着将费了好大的劲儿绣出的一幅绣品递给了杜氏,笑道:“大嫂子别介意,竹儿给你赔罪了。” 杜氏的母亲王氏虽然不靠谱儿,杜氏的心里却明白的紧,早派人打听过这府里的情形,在感激自己父亲为自己安排了这样一门好亲的同时又暗暗警醒,婆婆不是个好糊弄的,定要小心谨慎,一步都不能走错。 也不敢受这个最受宠的小姑的礼,杜氏顾不得细看那幅绣品,忙笑着扯开话题去。 “你别纵着她,这丫头性子迷糊,你这个当嫂子自是要帮着管教。”林宗延见杜氏有些拘谨,难得的开口维护。 崔氏和林远之对视一眼,知道长子对这个媳妇儿是满意的,面上便都带了笑容。 “可惜啊,季哥儿赶不回来,怎么这么不巧呢。”见行完礼的新婚小夫妻相携离去,崔氏忽然叹了口气,又想起了小儿子。 林远之端着个红釉乳钉柳斗纹茶杯正慢慢喝茶,闻言不由笑道:“他们营不是正好被程家二爷拉去训练了么,这是好事啊,书念不好再不多学些本事将来可靠什么立足呢”拍了拍妻子袖子下的手,安慰道:“好了,也是当婆婆的人了,以后有什么事儿就交给媳妇和闺女练手,把自己身子养好再说。” “老爷这是嫌弃我老了。”崔氏一个妩媚的横眼扫过来,人却听话的扶着刘妈手进了内室。 林远之笑眯眯的往外走,打算去外书房看会儿书。 刚出仪门,现在已经荣升为大管家李贯面色古怪的走近回禀道:“老爷,邹大人送来的歌ji出事了。” 皱了皱眉头,林远之颇为奇怪的问:“可是病了”接着有些嘲讽的一笑:“难不成在京城换个地方就水土不服了”从小见惯各种妾争宠手段的林远之,听到出问题的女人都有些心理阴影了。 “不是。”李贯咬了咬牙,忍着没笑出来,道:“青露姑娘被捕鼠夹子夹到了脚,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噗”林远之乍听之下也没忍住,咳嗽了几下才恢复了正经的样子,嘴角还是忍不住勾起:“怎么回事,好好地怎碰上捕鼠夹子” 李贯酝酿了一下句子,挣扎着开口:“前些日子二小姐管家,听下面婆子道园子里有老鼠,便命人买了一些捕鼠夹子放在偏僻处满府的来来回回洒扫的婆子丫鬟每一个被夹到的,不知怎的就让青露小姐撞上了。” 林远之摇头笑了笑,叹息道:“就猜到是竹丫头调皮,也只有她才想到这种整人的法子。”略一沉吟,面色又阴了:“想是那个歌ji也不是个规矩的,不好好呆在自己院子里乱跑做什么,你去给她找个妥当嘴巴严实的大夫,再叫她以后少出门。” 李贯弓腰应了,想了想还是没将小姐还让香橼在青露的帕子上抹了无味的药水,碰到眼睛不流个两三天的泪水是别想安生的事说出去,万一累的小姐挨骂,等太太好了不把自己狠削一顿才怪。gd1806102: 第86章 二哥归来 天气渐热,正午时候日头还是火辣辣的,满京城都笼罩在闷热的暑气之中,大街上除了偶尔有几个挥汗如雨的仆役抬着置了冰盆子的轿子匆匆而过,几个乞丐无精打采的躲在墙角的阴凉处打瞌睡,再无别的人出门。 崔氏虽只是半出山,但一番布置整顿是她脑子里在多少年前就想好了的,加上多了女儿和媳妇做帮手,料理的更是便利,待杜氏进门后没多久,整个宅子就收拾的井井有条了。 宅子沿用了之前的称呼,崔氏还专门叫人做了个锃亮精致的牌匾挂在外头,上书两个端庄中带着丝丝飘逸的大字“德园”,两侧还有门帖“诗书名世德,勤俭治家箴。”这酸诗是出自老爹的手笔,他自己是相当的满意。 宅子地方大的很,崔氏自是占了最好的院子做正房,其他人也都有各自的院子,雨兰选了个最靠近正房的院子还是叫云兰轩,惹得崔氏和孙姨娘都不痛快。 雨竹自是不用考虑去巴结自己的亲生母亲,只按着景色好的选,新的院子跟在宁远侯府里的差不多大,但漂亮多了,四处林荫满栽,草木丰茂,最最难得的是,院子里还有一个小池塘,连着府内的大湖,竟然是活水因是御赐的宅邸,自是打理的很用心,那水清澈见底,澄澈透明,午时的阳光透过四周葱郁的树木照在水底,能清楚的看到水底细细的沙石,让人顿时想起“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这样美丽的诗句来。 雨竹坐在黄花梨的交椅式躺椅上预备睡午觉,望着眼前的美景琢磨着要不要从大湖里移些开的正好的荷花过来,没准儿还能补上下面两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华箬捧着一水晶盘果子轻手轻脚的走过来的时候,雨竹早已熟睡过去,她叹了口气,秀气的脸上满是无奈,端着盘子就进了屋。 “我劝了,好姐姐饶了我吧,我真的劝了,可小姐非要睡在那树下。”一见华箬进来了,早园就猜到要被训了,立马憨笑着求饶。 “我自是知道你劝不住小姐,可你怎么敢偷懒待在屋子里就不怕小姐睡迷糊了掉池子里。”华箬作为雨竹屋里的“一把手”,自是没那么容易糊弄,很快早园就麻利的取了床毯子给自家小姐搭肚子顺便守着去了。 琴丝和银链坐在一边做荷包,见了这一幕也是抿嘴轻笑,活泼些的银链拿针在浓密的发间一兹,手里不停的做着,笑道:“早园姐姐每次装憨都会被华箬姐姐认出来。”这么些日子的相处,是个大丫鬟倒是关系亲密了些。 华箬不在意的一笑,走过来看:“哟,都做了这么些了。”将银链和琴丝做好的荷包收到一个小包袱里,又把自己的针线篮子拎了过来,在琴丝身边坐了,飞针走线起来。 “华箬姐姐歇歇吧,往后这一段日子又没什么大事,哪里用的了这么多赏人的荷包,我和银链两人做尽够了。”琴丝抬了眼,温温柔柔的笑道。 华箬神秘一笑,道:“谁说没有大事了”因华箬经常去崔氏院里报告雨竹的近况,所以消息一向很灵通,闻言,琴丝和华箬都住了手,异口同声道:“什么大事” “你们都糊涂了不曾,二少爷只比大少爷小一岁,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大少爷当时是有些耽搁了,估计我们家没多久就要迎二少奶奶了,太太叫我去正院给小姐拿新鲜果子的时候还特意嘱咐我多没事就多做些荷包备着,秀云她们这些天也忙着做荷包呢。” 银链哭丧着脸道:“大少爷都要娶亲了,那我们小姐不是也快嫁人了。”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下来,虽然她们是下人,银链还不是家生子幼时颇吃了一番苦,但自从被崔氏选中做了小姐的大丫鬟后,过得日子别提有多美了,她们知道雨菊小姐的丫鬟过得是什么日子,也见识过一两次刚刚服侍红豆小姐的丫鬟在大厨房领饭时受的刁难,因而无比珍视如今的日子。毕竟如老爷太太这般的夫妻世上能有多少对,大多数的还是如小姐所说的“凑合着过日子”罢了。 雨竹不会想到自己平日为防着日后自己的心腹大丫鬟爬自己男人的床而做的思想教育会这么有效,打着小呼噜睡得正香。 忽然一片黑影飘来,在一边拿着团扇给雨竹扇风的早园一惊,忙站了起来将雨竹挡在身后。 “二少爷”定睛一看,原来是离家多日的林宗季,早园忙闪到一边,略尴尬的福身下去了。 雨竹正梦到自己在水边钓鱼,满脑子都是鱼钓上来要怎样做,一条炖汤,一条做糖醋鱼片,还有香喷喷的烤鱼忽然那鱼钩上传来一股大力,顿时将自己拖下了水,窒息感瞬间没顶,雨竹拼命挣扎,还试着以狗刨式扑腾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轻笑,一下子让她醒了过来,满眼绿树清潭,哪有什么水。 “烤鱼”嘴里喃喃的冒出一句。 “小猪崽儿,做梦都想着烤鱼呐,啧啧,你这馋的” 雨竹一偏头,只见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正站在自己右后方,领口袖口露出的肌肤都是古铜色的,显得很是健康。 “二哥” 林宗季瞧着雨竹睡醒后迷迷瞪瞪,颊上还带着粉晕的小摸样,忍不住又伸手捏了捏,笑道:“醒了不曾,哼哼,连你二哥都认不得了,以后别指望我给你背黑锅。” 被那粗粝的指腹捏到还是很疼的,雨竹瞬间就清醒了,谄媚道:“二哥怎么瘦了这么多二哥你吃饭了不曾二哥你给我带礼物了没二哥你放心吧,大嫂给你的红包我帮你收着呐,待会儿给你”只差没尾巴拿出来摇摇了。 兄妹俩很久没见,闹了一阵子好容易正经下来说话。 “先去了母亲那里,母亲还睡着,就不曾扰了她,待会儿再去请安。” 华箬笑着将刚得的那盘子水果端了出来,又跑去沏茶了。 晶莹剔透的荷花形水晶盘子里整整齐齐的摆着黄澄澄的杏子、红艳艳的樱桃、粉嘟嘟的桃子,中间还点缀着绿莹莹的桃叶,看着就非常诱人。 林宗季迫不及待的抓起一颗桃子就咬,肥硕的桃子芳香多汁,顺着他那有棱有角的下巴缓缓流下,雨竹目瞪口呆的看着二哥一阵猛啃,那只成人拳头大的桃子就只剩下了个干干净净的桃核儿,不由的咽了口口水,乖乖,这就是当兵的人么。 “二哥,你”雨竹无奈的递过帕子给他擦脸,心想,崔氏从小可是严格要求自己兄妹三人的用餐礼仪的,要是被她看到,铁定要让二哥挨手板。 “妹子你是不知道,哥哥我都多少日子没吃上水果了,在营里有热水喝就菩萨保佑了,训练了一天要洗澡还得自己去井里提水冲凉。” 雨竹丝毫不买账,拿过一颗熟透的滚圆杏子慢慢的咬着,道:“二哥就会唬我,要是那些普通兵丁这待遇还差不多,你嘛。”挑剔的打量了一下,又伸出保养的丝毫没有瑕疵的手在那张呆滞的俊脸上捏了一把,嫌弃道:“瞧你这样子就不会有人敢虐待你。” 凡事贵族人家的子弟不论才学品行,身上那种所谓的“贵族气质”是不会少的,那是从出生起就耳濡目染,锦绣绫罗包裹、山珍海味供养出来的,举手投足间就是不同于常人,这可比现代那些经过三个月特训就成了所谓“贵公子”的明星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完全没有可比性。 林宗季尴尬的跳了起来,倒是异常敏捷:“娘大概快醒了,我先去正房了。”说罢逃也似的离开了,回来就听说妹子管家,没想到管个家居然变化这么大,竟然捏自己的脸哀叹了一下自己身为哥哥的威严,林宗季理了下衣服,大步往崔氏的正院走去,看过母亲之后还有事要找父亲谈。 好容易挣脱出崔氏温柔的关怀,林宗季抹去一头大汗一溜小跑进了父亲的内书房。 林远之穿着一件赭石色的薄绸夏衫,正提着袖子在练大字,听到有人进门,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林宗季也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的立在桌旁看着。 书房的窗户都开着,距离书桌最近的窗正对着风口,凉风习习,当中一张小圆桌上摆着各色鲜果点心,屋角还放了一个铜盆,里头置着一些半融的冰块,使得屋内一片舒爽完全没有外头的炎热。 “怎么了,没多和你母亲聊几句”终于林远之写完了一页,将手中的笔扔下,拿湿帕子擦了擦手,笑道:“她可念叨你好久了。” 林宗季赧然,掩饰似地从桌上拿起一个温温的茶盏递上去,道:“儿子有话要说。” “是关于蒋家的吧。” “爹爹怎生知道”林宗季惊了惊,脸上露出几分傻气。 林远之托起茶盏喝了口茶,淡淡的茉莉香气顿时飘了出来,诱的林宗季舔了舔唇也拿了一杯喝。 “我还知道你这次吃了不少苦头,蒋家的小子恐怕没少给你使绊子吧” “是。”林宗季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连这个老爹都知道了,随即又有些愤慨:“那小子就是个文弱书生,单手骑马都不会,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分到程大哥手下的。” “怎么分的你知道蒋家长房娶得是哪家的媳妇吗”林远之冷哼一声,自家傻儿子被欺负了,做父亲的自是很不爽。 “不会是程国公府的吧。” “就是那程国公府的。”林远之放下茶盏,悠悠的又补了一句:“还是你那程大哥的嫡亲二姐。”gd1806102: 第87章 亲人算计 重华宫中。 鎏金珐琅九桃镂空小熏炉里悠悠袅袅的飘着沉香那令人沉醉的香气,偏殿四角都摆着冰盆,穿着翠绿薄衫的宫女不时将融化完的冰水倒掉重新换上冰块,这般奢侈的行为让宽敞的大殿一直都保持着凉爽宜人的惬意。 安贵妃慵懒的坐在竹塌上,一手拿着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另一手则拈着枚乌黑剔透的玉石棋子把玩,白皙如玉的手指与上好的墨玉黑白分明,仕女的古雅幽静中便带了分清透明澈的灵气。 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一时,一个端庄秀气的宫女捧着个小托盘迈步进来。 “这么去了这么久”安贵妃扫了一眼托盘里的黄地绿彩刻莲花纹盖碗,轻轻放下手中的团扇,声音如清风拂面,好不动听。 那宫女正是安贵妃宫中的一个大宫女,唤作锦书的,闻言迟疑了一下,动作明显有一个停顿。 “御膳房的人为难你了”安贵妃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慢斯条理的拿湿帕子擦着手。 锦书一下子跪倒在地,叩首道:“都是奴婢没用,去的晚了,让淑贵妃娘娘宫里的莲心占了先。”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了。” 锦书不敢隐瞒,如实道:“按规矩贵妃主子们的灶台是不准挪用的,可是今儿去为主子炖银耳羹的时候,发现主子的灶台被占了,奴婢就问守在灶旁的莲心,她说是皇上许的,淑贵妃娘娘身体不适,太医院开的药和补品极多,皇上知道了就特准先紧着淑贵妃娘娘吃药” 安贵妃眼角抽了抽,笑容却是不变,一手揭开盖碗,笑道:“这怎好怪你,既是皇上开口了,本宫别的不能,也该为淑贵妃姐姐尽份心才是,你起来吧,走这么远的路也累着了,桌上还有盅酸梅汤就赏你了。” “谢娘娘。”锦书感激的端着酸梅汤下去了。 等殿中只剩下了安贵妃一个人了,她脸上的笑意才缓缓收敛了起来,面无表情的将盖碗里炖的极漂亮的银耳羹全部倾在了脚边的青瓷唾盂里,这才嫌恶似的又擦了擦手,缓缓站了起来。 “你还想让本宫收敛么,瞧瞧,本宫的忍让似乎并不能让那个贱人有所收敛呢,再不动手,皇上半月不曾踏足重华宫,安贵妃失宠的消息就要传遍深宫了。” 下一刻,重重宫帷后面就走出一个其貌不扬的管事姑姑来,对着安贵妃行了个屈膝礼,面色依然一派平淡,道:“贵妃娘娘,您又何必与一个庶女计较这么多,皇上虽力排众议破例将其升为贵妃,可这也是顶了天了。” “这些年我哪天不这样安慰着自己,可这是自欺欺人你懂吗皇上当年做皇子时被皇后打压的狠了,对女子还就稀罕和他一样不是嫡出的,多少恩宠给了毓庆宫那位,要不是当初娘安排了你进宫,恐怕我连璟儿都保不住” “娘娘,哪怕是为了四皇子您也要忍下去,毓庆宫那位瞧着现在风光,其实什么都是虚的,她那身子在闺中就被嫡母下了寒霜草,老太太打听得清清楚楚,是从月信未来之时就天天下在饮食里,到进宫足足下了五年,凭她是仙身也别想生出孩子,没有儿子又那什么跟您斗” 安贵妃心烦意乱的复又拿起团扇,恨声道:“你糊涂了不曾,她嫡姐生的儿子皇上早过继到她的名下了,玉牒上那就是她的亲生儿子,当年我顾忌着那么多只手伸过去都没让那孩子夭折,担心后头有皇上的影子便没敢动手,早知道现在那孽种会给璟儿造成这么烦当初拼着降位失宠也要动手才是。” 史氏安排进来的俞姑姑笑了笑,道:“只要不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那就有的是空子可钻,况且现在实在是没有必要动手,庶女就是庶女,进了宫仗着皇上盛宠还是没改掉那副小家子气,以为霸着皇上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殊不知她越这样五皇子在外头越受拖累。” 安贵妃也是个心思玲珑的,刚才只是这半月的火气一下子涌了上来,还有见着母亲安排的人便有些忘形,这会儿早已恢复到这宫中唯一能与淑贵妃抗衡的宫妃模样,眼睛一亮,道:“你是说” 越想越觉得形势大好,面色也愈发红润起来。 俞姑姑见自家主子重又恢复了斗志,心中也是高兴,想了想又走近了在安贵妃耳边轻声道:“娘娘,老太太带信进来,让您一定得为四皇子殿下拉拢程家,最近蒋家动作频繁,蒋家和程家又是姻亲,万一让程国公府倒向五皇子一派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安贵妃把玩着手中那枚墨玉做的棋子,想想这还是自己刚入宫时皇上赐的,眼中不由染上几分晦涩,闻言皱了皱眉头,道:“这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上次皇上流露出那种意思我就召了家里的几个女孩子来瞧,三弟家的那个嫡女倒是好颜色,身份也是足够,配程家老2倒好便是老夫少妻也好,这才可人疼。”她抬头看了看丝毫不觉得惊讶的俞姑姑,挑眉笑道:“母亲也是这么想的吧。” 俞姑姑含笑着行了个礼,赞道:“娘娘果真冰雪聪慧,便是这个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出门女哪有进门媳亲,程家二爷武夫一个,得了那般小娇妻定是千娇百宠的,哪里不会向着咱们定远侯府。” “就是竹姐儿年纪还太小,虚岁才十二,恐怕皇上是不肯赐婚的,况且这蒋家也不会想不到这一点,虽说蒋家老太太不待见淑贵妃,可为着自己死去女儿留下的儿子总要尽心尽力的,万一抢先找个族中女儿嫁给程二爷怎么办”安贵妃扔下棋子,任它滚落到地上,染上灰尘。 “娘娘,您忘了慈宁宫的那位了。”俞姑姑提醒道。 “是了。”安贵妃笑着拍了下手,接口道:“太后也没多少日子了,到时候又是国孝,可不正好。” 解决了心里这么些天的郁涩,安贵妃一下子轻松起来,娇笑道:“那还要先提醒一下母亲,紧着把家里面的几个适龄的姑娘都嫁出去,嫁好了或多或少也是助力呢,可别拖到国孝都拖成老姑娘了。” 俞妈妈宽慰道:“放心吧,老太太早相看着呢,误不了事儿的。” “还有最近蒋家不是借着给五皇子找侧妃的名头拉拢了不少贪心的么,看来得想法子透给皇上知道”安贵妃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滑嫩的脸颊,脸上勾起一抹媚笑,是时候去毓庆宫探望那位多病娇弱的“姐姐”了,“来人,本宫要沐浴。” 殿外的宫女应声下去准备了。 家中的针线房实在是十分给力,没过多少日子,德园的大小丫鬟婆子就换上了新的夏衫,大丫鬟都是水蓝色的,二等丫鬟是湖绿,三等的则是杏子黄,余下媳妇子和婆子倒是不固定,主要是不可行,你让小学生初中生穿校服还可以,高中生也勉强凑合,可大学生谁还乐意穿校服啊,自是希望从衣着打扮上显示出自己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地位来咳咳,扯远了。 碧纱橱内,杜氏正和雨竹坐在一起做针线,帘架上的帘子钩纤细精致,妥帖的勾着轻软细薄的轻纱,绦环上做着精细的雕刻,格扇心装着薄的似乎透明的苏绣五美图,再加上坐着安静做针线的两个女子,简直如同画中一般,来往端茶打扇的丫鬟都不自觉的放轻了步伐,唯恐惊扰了这一幕。 “二妹妹怎么生的这般手巧,嫂子闺中还自得自己手艺出众,现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手笨了。”杜氏苦笑着拿起两人绣好的牡丹图放在一处,左右对比,更显得雨竹的绣品鲜亮有灵气,那牡丹似乎都能嗅出香来,实在是巧妙的令人赞叹。 “大嫂子快别夸我了,本来妹妹打小就不爱学着费眼睛耗神的,实在是母亲督促的严厉,后来又遇上名师,运气好罢了。”雨竹该谦虚的时候还是很谦虚的,白皙的手连连摆着。 “竹妹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绣的好便是好,还怕嫂嫂向你打听绣法不成”雨竹微微一怔,忽然瞧见雨兰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俩抬着绣架的丫鬟。 雨兰慢斯条理的坐下,整理着丫鬟放下的绣架,笑道:“嫂子和妹妹做绣活也不喊上我,我的绣活儿虽说比不上竹妹妹可也还算拿得出手呢,也不用这般嫌弃呀。” 杜氏尴尬的看了看雨竹的脸色,讪笑着开口:“妹妹莫开玩笑。” “兰姐姐一来就好大的酸气啊,既然来了就一起做活儿吧,绣花可不是用嘴的。”雨竹见杜氏不知如何答话,便知她还没有摸透雨兰的性情这才有些无措,实在看不过去,便出声解围。 这个庶姐实在是个棒槌,虽然前段时间老实了一阵子,可不知上次又被红豆撺掇了什么,又隐隐有些旧态复萌。gd1806102: 第88章 酝酿 “是,妹妹吩咐的姐姐自是要听的。”雨兰也不看雨竹,笑吟吟的拈着针做起活儿来。 雨竹皱眉,这“姐姐”、“妹妹”的一摆开不就是说自己不尊敬长姐吗,虽然不是这么算的,被她这么一说反而让人膈应的慌。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雨兰默不作声的穿针引线,纤细如葱管一般的手指上下翻飞,心思却早已不在了眼前 上次在宁远侯府,自己本不是愿意留下陪红豆的,谁不知道大房小姐身份尴尬,哪个愿意贴上去,谁知被红豆拉到屋里一番劝告,倒是清醒了过来,自己再怎么讨好嫡母还是赶不上雨竹,父亲又是个指望不上的,自青州回来后似乎眼中就只有崔氏和她那三个儿女,眼里竟再容不下旁人。自己少不得要为自己筹谋,反正赢了可以挣得一门好亲事,输了崔氏也要顾及雨竹的名声,咬着牙也要为自己收拾烂摊子 还有什么好担心呢,自己也十三了,可不能被嫡母随意配个穷书生雨兰越想越觉得自己像是那些本子里的官家小姐,即使配不上大家公子也要配上个才子 红豆姐姐说的没错,庶出可不一定比嫡出差,明晃晃的例子不就是宫中的淑贵妃嘛,据说她蒋家就是不受宠的庶女,差点被配给四十几岁的布政司参议当填房,人家现在还不是贵妃之尊。 “就是要争,不争你就活不下去,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要是再这样温吞下去就等着被踩到泥里吧”红豆的话就宛如在耳边响起,雨兰的手越捏越紧,心中缓缓下定了决心。 杜氏在一边心不在焉的描着花样子,一边偷眼看着两边都绣的飞快的小姑,暗道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怎么这嫡出的小姑可爱讨喜,庶出的反倒是不过昨儿相公说了这大妹妹马上就要定亲了,倒也烦不了多久,杜氏想起温柔和气的林宗延,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羞涩的弧度。 大家族里的女子做针线纯粹是陶冶情操,象征意义多过实际意义,好比今儿就是杜氏回房看到雨竹的贺礼两眼放光,以交流指导为名发起的一场活动,满打满算不过大半个时辰。完事儿后三人本打算一起去崔氏房中叙话,没成想一个穿杏子黄比甲的小丫鬟畏畏缩缩的在门口探头探脑,一问才知道是孙姨娘病了,想见大小姐。 雨梅听到自己姨娘病了,本要往正院迈的步子略一踟蹰还是跟着去了孙姨娘的小院。 姨娘的院子都连在一起,只隔着堵墙罢了,地方环境摆设自是比不上小姐的院子,因为新采买的小丫鬟还没有调教好,宅子里的人手还是不足,姨娘们的院子里便有些冷清。 话说这孙姨娘为什么会病呢她向来没有什么心计,会的勾引爷们的手段也就只得醉酒爬床啊、小意温柔啊这些底下丫鬟们广为流传的法子,也是因为这份憨纯误打误撞让极其讨厌妾室耍心计的林远之喜欢了些日子,生下了个女儿,回京后孙姨娘也曾试图将林远之哄到自己房里去,可几次试探都落得个灰头土脸,也明白自己是失了宠,加上府里新来了两个如花似玉、娇俏媚人的歌ji,更是灰心丧气,这一泄气啊就是病来如山倒,一来二去竟是生了重病,只能躺在床上哼哼。 雨兰有些局促的站在孙姨娘的床前,自从她第一次明白嫡庶之分后就渐渐疏远了孙姨娘,虽说丫鬟身姨娘命怪不得她,但每次瞧着崔氏将各色时新花样的衣裳、流行的首饰流水似地送进雨竹的院子,而自己只能依着贯例一季多少衣裳多少首饰,虽然都是上好的,可是自己就是忍不住怪孙姨娘,为什么要生下自己,为什么自己不是从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为什么大哥二哥不是自己的亲哥哥 再多的怨愤在见到孙姨娘那仿佛憔悴苍老了许多的面颊时都消失了,轻轻坐在床头的四开光坐墩上,雨兰难得用和软温柔的声音同孙姨娘说话:“姨娘,你怎么样,看大夫了不曾” 孙姨娘忽的睁开眼睛,瞧清楚了床边的人后就一把攥住了雨兰的手,哭道:“大姑娘,你来了” 雨兰心中酸涩,侧头抹去眼角的泪水,只骂孙姨娘身边的丫头小玉:“姨娘病成这样,你是怎么伺候的,待我回了太太把你撵出去。” 小玉委屈的跪下道:“奴婢不敢,姨娘开始病时,奴婢就回了太太请大夫,可吃了药也不见好转,这次请的是另一个大夫,早早就派人去了可到现在还没到。” “大小姐别怪小玉,这哪里是她的错,凡事大夫听到是给姨娘看病都走不快,等等就好了。”孙姨娘平时身边最得力忠心的就是小玉,还是忍着头晕示意她起来。 小玉知道孙姨娘有话和雨兰说,福了一福便退了下去。 “姨娘,太太是不是克扣你用度了,你瞧瞧这屋子里怎么这般寒酸,原先屋里的东西怎么也少了不少”再上下一打量,又将孙姨娘的袖口卷起来瞧,急声道:“你那鸡油黄琉璃大筒珠手钏呢,还说是当年爹爹赏你的,以前最宝贝不过的从不离身的,到哪儿去啦” 见孙姨娘闭口不言,雨兰越发的生气,她怎么这么命苦,生母是姨娘护不住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还没用到这种程度,连自己的屋子都守不住。“我要去找母亲,倒要看看到底哪些奴才这般大胆,敢在府中偷东西。”想了想又咕哝道:“定是上回雨竹妹妹管家时被人给钻了空子。”一边就要起身往外走。 孙姨娘一把拉住雨梅的胳膊,苦笑道:“大小姐莫去,是姨娘自己着人偷拿出去卖了。” “什么,你你拿出去卖了”雨兰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斥责道:“你发什么疯啊。” 孙姨娘眼圈一红,强笑道:“我知道大小姐不待见我,也不敢耽搁大小姐去见太太,只求大小姐将这个收下。”说罢从床内侧抱出一只不起眼的小匣子,轻轻推到雨兰手边,便闭眼背过身去。 雨兰有些后悔刚才的失言,不过见孙姨娘背过身去也有些生气,也不欲放下姿态求原谅,让露微先把匣子带回云兰轩,自己先往崔氏房中去了,崔氏身子已经大好,有些应酬便不可推掉了,怎么说也要跟过去。 崔氏身子爽利了,终于能摆脱那热的要命还不准开窗的耳房,一出来就命刘妈妈在厢房中摆足了冰盆,换上了莲青色紫绫子如意云纹夏衫,两人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崔氏倚在湘妃榻上,一边和刘妈妈笑着说些什么,一边拿着调羹舀着碗金丝红枣银耳莲子羹慢慢的喝着,见儿媳妇和雨竹进来了,赶紧吩咐刘妈妈再端两碗上来。 杜氏有些拘谨,连连推辞,雨竹一把按下她的手,笑道:“大嫂不用客气,好好调理好了身子早些让娘亲抱上孙子才是。” 一句话成功的让杜氏羞红了脸,崔氏笑骂:“什么时候嘴巴这么利索了,这样的话也敢说。”雨竹不痛不痒,接过刘妈妈递过来的碗。 莲子羹煮的十分到火候,汤汁粘稠透明,盛在素三彩花卉青玉碗中有种琉璃化开的剔透感,煞是好看,尝在嘴里清甜糯烂,再加上微微冰过,平添了几分沁凉爽口,十分适合才这闷热的天气饮用。雨竹喝着十分受用,眉眼都漾着满足。 杜氏却不敢如雨竹一般自在还敢叫第二碗,略吃了几口就放下了,一门心思的跟崔氏请教管家问题,她一进门就分摊了不少事物,对在家中学理事学的的并不怎么系统的杜氏来说实在是有些信心不足,只得小心向婆婆请教。 等雨兰匆匆赶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她咬了咬牙,笑着走上前去给崔氏请安:“恭喜母亲身体大安,前些日子免了请安,女儿就一直吊着心,今儿一见终于可以放心了。” 崔氏慈爱的让她坐下,笑道:“知道你孝顺,我也没白疼你。”又详细关心了一下雨兰最近的起居情况,见一切都好然后才道:“你来的巧,我还正想让人去叫你过来。” 刘妈妈早吩咐小丫鬟搬了张桌子在中间,然后又小心的捧出一个黑漆浅螺钿描金小匣子,笑道:“万宝斋新出的样子,太太特意定了给少奶奶和小姐们的。” 说罢就将匣子打开,放在桌上,顿时一片珠光闪烁,耀目生辉,三人抬眼看去,只见匣子里并排放了三支头饰,一支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簪,一支红翡鎏金穿花戏珠步摇,一支银凤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每一个都如梦似幻,亮丽非凡,不愧是出自京城第一的万宝斋,这手艺就是不同凡响。 雨竹还好,这些首饰虽漂亮可她也有好几件,可雨兰和杜氏就不同了,眼中或多或少都带了点渴望。 “步摇是给你们大嫂的,那两只簪子给你们,姐妹俩拿去分了吧。”崔氏笑眯眯的端过茶盅漱了漱口,看着雨兰先伸手取了那只最亮眼的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簪,勾了勾唇,继续道:“下个月初五是永昌侯府老太太七十大寿,你们姊妹俩也差不多第一次正经出门,可要好好打扮妥当,莫要闹出笑话。” 二人忙站起身来应了,又说了几句,崔氏瞧雨兰有些心神不宁,心中有数便寻了个借口让她们回去了。 回到自己的云兰轩,雨兰便急慌慌的打开匣子,呆滞的看到里面一摞面额大小不一的银票,咬了咬唇,猛地拿帕子掩住嘴,泪水瞬间夺眶而出gd1806102: 第89章 教训 转眼到了七夕,以往在登州、青州那样的远离京城的地方不讲究这个,现在到了京城少不得要遵守习俗。 这天按照规矩是要吃乞巧果子的,崔氏还特意带着雨兰雨竹俩姐妹下厨亲手做了一些,图个意思。先将糖放在锅中熔为糖浆,然后和入面粉、芝麻,拌匀后摊在案上擀薄,崔氏的厨艺貌似不咋的,擀得坑坑洼洼,还是刘妈妈上前救场,然后等晾凉后再用刀切为长方块,最后折为梭形巧果胚,放油锅里炸至金黄,精细些还可以添上捺香、方胜的图样。 雨竹尝了尝,那味道真的只能算是一般,比起日常吃的那些精细点心差远了,便兴趣缺缺,而原装的大家闺秀雨兰却很是虔诚,这七夕也是跟姻缘有关的,她自是不敢马虎。 做完了乞巧果子还要斗巧,庭院里早早摆好了一只盆,水被日光照了些时候,表面便渐渐生出一层膜。雨兰和雨梅要做的便是将手中的针放上水面,让针浮在膜上,若水底的针影呈云龙花草状便是得巧,如果呈丝、轴、锥形便是拙针。雨竹瞧着自己那针影半响也没瞧出个花儿来,旁边阮妈妈却喜得连声道:“得巧了,得巧了。” 雨兰在一旁也是柔声附和,自己的却攥着针却迟迟没有投下去,看着像是有些紧张。徐妈妈在旁边有些无奈,笑着劝道:“大小姐莫要担心,织女娘娘定会保佑的,您只管放下去便是。” 雨竹刚才投的时候没想太多,纯是好玩似地随手一放,也笑道:“大姐姐这么担心做什么,妹妹刚才就那么一放不也成了,你就放心投吧。” 雨兰抿了唇,伸出拿针的那只手慢慢地来到水盆的上方,看着那手竭力保持平稳却还是微微颤抖着,雨竹担心的喊了声“大姐姐”,想让她平缓一下情绪再投,她知道古时女子还是很在意这种类似“天命”的说法,万一这不是所谓的“得巧”,雨兰还不得呕死。 可还是晚了,雨兰在极度紧张之中准备放下去之时乍然听到这一声,手一抖,细细小小的一根针瞬间就从手上滑了下去。雨兰惊叫一声,就想赶紧去捞,可哪里来得及,等众人回过神去看那盆里时,只见水膜上雨竹的那根针还是颤颤巍巍的好好躺着,在透明的水膜上压出一道轻微的凹陷,而盆底却是静静的躺着一根针 “你,你们”雨兰涨红的脸一下子褪了血色,哆嗦着唇,泪水都在眼中打转,控诉的看了雨竹一眼,转身提着裙子跑开了。 什么叫好心没好报,雨竹苦笑着和阮妈妈对视一眼,心道,这东西原理简单得很,将针与水面保持平行就行了,那位大姐手抖成那样,角度又是倾斜的,自己就是不说也是肯定要把水膜刺破掉下去的啊 让你好心,雨竹嘟了嘟嘴,伸出一根白嫩的指头,在水面上轻轻一戳针瞬间掉入盆底,阮妈妈急道:“小姐,这是。” “没什么,不是都看过了么,撤了吧。”这些东西有什么要紧的,虽说穿过来让她对无神论有些质疑,不过还不至于相信织女赐福什么的神话,有些东西靠天还不如靠家人、靠自己 实在是无意与这个庶姐修复关系,雨竹叹了口气,反正不是一个娘生的,总归是面上情罢了,要是雨兰连这个面上情也不想保持,自己也是无所谓她从来没有什么打压庶出的念头,所望的不过是一家人平平顺顺的过喜乐小日子。虽说林远之极其宠爱自己,但崔氏和自己都知道,他于雨兰身上也是放了一份慈父之心的,而且总归是父亲的骨肉,崔氏即使再不喜也并没有下过毒手,让雨兰齐齐整整的长到了现在,吃穿用度也是从不克扣,样样都捡上好的送放眼满京城,再没有比雨兰日子更好过的庶女了,嫡母心狠的下个寒霜草,谁又能防住即便是那些稍微心善些的嫡母,对下人克扣庶女月例,明里暗里的欺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这些比起来,把她养残已经算是最轻微的手段了,毕竟崔氏家庭生活幸福,子女双全,心理一点都不扭曲,唯一的目的只是希望她不要扰的家宅不宁 这会儿的日头虽然落了些,可温度着实不低,园子里像蒸笼一样,吸进去的空气都是热的,往日茂盛的树木早失了蓬勃劲儿,叶子在烈日的烘烤下变得蔫巴巴的,四面又传来蝉的嘶鸣声,更是让人烦躁不堪。 华箬顾不得自己满头的汗珠,只小心地引着雨竹往树荫下走,早园在旁边打着伞,抱怨道:“小姐,这会儿出门做什么,看荷花什么时候不好,傍晚的时候再来吧。” 雨竹无可奈何的拿帕子扇着风,愁眉苦脸的道:“你当你家小姐我愿意这时候出门啊,这不是有事儿么” “什么事劳的小姐要亲自冒着暑气过去。”早园嘴里无意识的念叨着,目光却被枝头那青青的小石榴吸引,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你还是省些力气吧,就快到了。”雨竹心里也直后悔,自己这是精力太充沛了还是自虐啊,可怜这自小就保养的水当当的皮肤,都隐隐有些痛了。 怪只怪这宅子有些大,荷塘又是有些偏远,等气喘吁吁的主仆三人终于在鼻端闻到荷花那清淡幽雅的香味时,都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终于到了。 德园的荷花是极有名的,主要是京城中难得有这么大的湖面,远远望去,荷叶碧绿葳蕤、连成一片,白色和红色的荷花点缀其中。因为是要出莲藕的缘故,塘里近一半都种着白色的荷花,冰清玉洁的白荷亭亭玉立,清新脱俗,显得叶愈加碧绿,红荷开得妖艳妩媚,宛如手持红烛的凌波仙子,妖妖娆娆的挺立着,在荷叶的映衬下娇艳异常。 雨竹看着眼前的美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连空气中都氤氲着淡雅的幽香,生生将燥热减去了几分,让人一下就感到清爽起来。 “咦,老爷”华箬眼尖,一下子就见到了在湖心亭子里林远之。 雨竹嘴角含笑,那亭子修的真不错,说是亭子其实本来是一座建在水上的四面开阔的厅堂,因是夏天所以拆了四面门窗,就成了个视野开阔的亭子,因建在湖心所以周围三面环水,只来时的一条通路直直的通向岸边,周围的栏杆上还系着几条采莲舟。亭子四面都围了轻软的雪影纱,微风一起便轻轻飘动,极是灵秀飘逸,不过这薄透的材质根本阻隔不了视线,目光所到处,便能看清亭子里的人在做什么,两个人影清清楚楚,正是林远之和紫露。 早园震惊的睁大了眼睛,捂嘴惊道:“小姐,这,这您就是为这个来的” 华箬则是稳重些,低了头不敢看亭子,迟疑道:“来这里不好吧,万一” “哼,你们想多了,瞧瞧,那边是谁”雨竹笑着往前一指,两个丫鬟顺着转头去看 “太太。”早园失声叫道。 雨竹做了个“嘘”的手势,轻笑道:“今儿天气闷热,和母亲来喝茶赏荷花有什么不行的”不用费脑子都知道,自从小产恢复后,崔氏便将这宅院牢牢掌控在了手心,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了她,这紫露姑娘“凑巧”出现在父亲这几日惯常出现的地方,怎么可能瞒过崔氏的耳目。 崔氏也看到了雨竹,笑着冲她招手。 等雨竹一溜小跑过去了,崔氏笑着拿过温热的帕子给她擦汗,拧了拧那被晒红的脸颊,心疼道:“这点子小事还怕娘收拾不了么,这么热的天跑出来作甚。”一边吩咐刘妈妈:“待会儿去库房把那罐子清玉露找出来给这小冤家送去。” “娘,那俩歌ji身边的都是女儿亲自挑过去的丫鬟,都是忠心可靠的,怎么还会泄露了爹爹的行踪”雨竹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怎么都想不通透。 崔氏牵着雨竹的手向旁走了两步,树后居然有一张轻巧的精致楠木摇椅,旁边摆着个小几,上面还有一套粉彩三君子的茶具。 “其实你做的也不错,送去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隐隐也有些相互牵制。”崔氏亲手倒着茶,微笑道:“可是竹丫头啊,你忽视了人心呢,娘查过了,是你派过去管着丫鬟们的邵妈妈出了问题,她有个九岁的小孙女,平日就在她周边玩耍,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被紫露几块糖就收买了。”将茶递给雨竹,崔氏神情有些严肃:“那小丫头并不是你派去的,但还是要怪你,当初派邵妈时候为什么就没打听清楚心腹的下人并不仅仅是本身忠厚机灵就行的,她们一大家子人都要心中有数”崔氏贴在雨竹耳边轻声的教导着,将里面的弯弯绕绕都细细揉碎了给女儿听。 “不过也没什么,刚开始总有思虑不周的地方。”安慰着有些沮丧的小女儿,崔氏直起腰身,柔柔的眼神顷刻犀利了起来。“瞧着吧,娘来告诉你这种假清高的女子该怎么踩到泥里去”gd1806102: 第90章 永昌侯府 雨竹看崔氏老神在在又坐下了,奇道:“娘,现在进去不是证据确凿吗” “傻孩子,总要顾忌着你爹爹的脸面,难道他连与人说个话的自由都没了”崔氏远远的眺望着湖心的亭子,那个纤细袅娜的身影已经从门口渐渐挪到了亭心,离林远之坐的桌子越来越近了,冷笑一声:“况且,你爹现在还没赶她走,这紫露定是守礼规矩的,不是说这俩个歌ji都是识字且颇有才情的么,哪能不利用好这优势呢。” 崔氏闲闲的与雨竹搭着话,间或瞄一眼亭子,过了一会儿就见林远之站起来,毫无留恋的大踏步离开了。 “爹爹歇响的时候到。”雨竹犹豫着看着那挺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帘中,问道:“娘你要单独见紫露吗” “见她做什么,别学那些小家子气的威胁,空担个厉害名声,除了打草惊蛇其他什么好处都没有。” “那” 崔氏又好气又好笑的在雨竹额上点了一下道:“这是知己知彼。”也不管还恋恋不舍凝视林远之背影的紫露,携着雨竹的手离开了。 再过去几日便到了永昌侯府老太太七十大寿,这算是三房分家后正式出现在京城的上层社交圈子里,自是十分重要。 一大早,雨竹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华箬、早园、银链和琴丝是个大丫鬟就齐心协力将人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接着便紧张的开始梳妆打扮,估计是崔氏特意关照过,所以当雨竹终于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惊讶的发现今天梳的居然是垂鬟,鸦羽般的青丝中只戴了朵拇指大圆滚滚的珊瑚珠攒成的珠花,上身穿着穿了莲清如水的藕合纱衫,下面是条鸠羽色的百褶妆花裙,贵重是贵重了,可总觉得有些孩子气。 待去了崔氏屋里,见雨兰也是一身鲜亮,只见她身穿藕丝琵琶衿上裳配着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头上戴着上次崔氏给的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簪,华彩耀眼,极是引人注目,耳朵上则是金丝圈垂珠的坠子,衬着被精心修饰过的脸庞,比平常又明艳了三分。 永昌侯府与德园不在同一条轴线上,自从到了京城就没坐过这么久的马车,晃得雨竹微微有些不舒服,她该庆幸这辈子晕车情况比前世好些吗。 侯府大门大敞,门房的腰间都系了红绸子,长长的两串大红鞭炮一边一串,被竹竿高高挑起,浓厚的喜庆热闹味就扑面而来。因为来的一行人都是女客,便有管事妈妈引着从角门进去,下了自家马车又换上侯府内院专用的青幔软轿,粗使婆子抬着又行了一会儿才到二门。 门口早有丫鬟婆子等候着接人,见来了客人自有人上前引路,倒也井然有序。 崔氏带着两个女孩儿沿着抄手游廊慢慢往前走,只见处处雕廊画栋,轩昂壮丽,着实富贵逼人。引路的丫鬟样貌清秀,约莫十四岁,口齿伶俐得很,一路上嘴巴说个不停,从崔氏的头面到雨兰的衣裳和雨竹的皮肤,夸得人心情舒畅,不由自主的就少了份拘谨, 宴设在跨院的花厅里,小丫鬟笑着打起斑竹帘,崔氏端详了一下两人的妆容衣着都得体便领着她们走了进去,迎面就是几张黑漆雕花的案桌,桌上用三彩印牡丹双碟长盘供了气味芬芳香甜的六个香橼,正中还有黄花梨五足带台座的香几,上面摆着个壶门高足座银凤炉,屋角高几上放着苍翠的小松柏盆景,还有案上那极其精致的绿釉莲座的瓷灯也为屋子增色不少。雨竹低头进去,只觉得脚下一软,原来屋里铺着厚厚的墨水兰锦地博古毯,只得小心的调整着自己的重心,使动作能像往常一样轻快漂亮。 往内一拐就听到笑声、说话声更清晰了些,依稀能够分辨出有自己外祖母爽亮的笑声。忽然雨竹感觉有异,侧头望了望身边的雨兰,见她正凝神打量着屋子多宝格里众多精美华贵的摆设,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郑老太太穿件暗红色如意纹绣八团花对襟褙子,正满面红光地坐在宽大的黑檀木錾福寿纹圈椅上,下面摆着的圆墩甚至周边的罗汉床上都坐满了人,各府来做客的太太小姐都有说有笑地围坐在她的身边,满屋子珠翠莺声,耀得人眼花。身穿青花纹比甲的丫鬟们续茶的拿着茶壶,上瓜子点心或换碟的捧着托盘,忙碌又有序的穿梭在客人中间 三人一进门就被注意到了,崔氏立刻带着两个女儿恭敬的给上首的老太太行礼,脸上带着真挚的笑容,道:“给老太太道喜了,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快起来。”郑氏满面笑容,一叠声的让不必多礼,又笑道:“这么些年没见到了,还不快过来给我瞧瞧。” 崔氏笑着上前,被郑老太太一把拉住手,细细的端详了一番,脸上现出喜色来:“瞧这小脸,怎么还像十几年前的一样。”她转过头去和不远处笑眯眯的杨老太太道:“你这闺女儿我瞧着就像没变,十七年前出门子那会儿就是这个样子,啧啧。” 一时间叙话谈笑的众人都去瞧崔氏的脸,本以为是郑老太太说的巧话,没成想一望之下都是一愣,崔氏脸上只上了薄薄的一层脂粉,可以清楚的看到那脸上竟然光洁无比,丝毫不见这个年纪该有的细纹,气色也好,根本不像传言中小产了的样子,人群中的范氏有些不自在,自己脸上虽然也少见细纹,但那是占了“圆润丰腴”的光。 郑氏眼睛一转,看向崔氏身后:“还有后头两个小丫头,是你家闺女吧” 崔氏忙让雨兰和雨竹上前磕头,两人上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齐声道:“祝老太太天增岁月人增寿,福满乾坤富满门” 老太太受了礼,赶紧让丫鬟捧着托盘送上三个小巧的荷包,算是见面礼,雨竹接过荷包掂了掂,暗中咋舌,真是大方,她却不知道这送荷包也是有讲究的,主要是见什么人送什么礼,要不然那么多远的近的亲戚一齐涌过来还不得将侯府赔光了啊。 行完了礼,又看到门口新进了客,崔氏便带着雨竹和雨兰往杨老太太那边走,杨氏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担忧的摸着她的手,问道:“身子怎么样了,我听说你小产了急得不得了,偏又赶上那小贱人的亲事,你爹是个拎不清的,偏要我大办,老2家的胎位不稳,老四老七家的这个妾要生那个妾流产,和嫡妻吵得天昏地暗,最后都求道我这儿来了折腾得根本抽不出空来”杨氏絮絮叨叨的懊悔着,崔氏听得心中温暖,笑道:“母亲说这些做什么您送来的补品我吃着甚好,好的也快了些,还要多亏了母亲帮忙呢。” 杨氏叹了口气,眼圈都红了:“你从小就体贴懂事,从不给我添麻烦,倒是亏了你不少。” 雨竹黑线,这外祖母也太会脑补了吧,不过,瞧着母亲愉悦的笑容,雨竹也傻乐了一下,这样也挺好,只有是这样直线的性子才会在那样的后宅中活的如此滋润自在,当年那些受宠一时的姨娘老的老、死的死,新人一批又一批的进来,最终还是她笑到了最后,老侯爷日渐老迈,精力也渐渐从那些莺莺燕燕中转开,自从十一小姐婉云嫁人后老两口反而越加亲密起来。 这也是一种生活态度罢,雨竹望着外祖母眼角的笑纹,默默的想,要是自己将来不幸得了这样的亲事,就该好好学学外祖母,善待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崔氏跟母亲聊了一段,听到崔安弘也跟着过来了,更加高兴了,连声道待会儿要好好瞧瞧,正说得高兴的时候,崔氏看到外头又来了一拨人来请安,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笑着迎上去,同中间那穿着莲青色四喜如意纹褙子的端庄妇人打着招呼:“沈家姐姐好久不见了,可还安好”那妇人正是刑部尚书邹大人的嫡妻沈氏,闻言微微怔了怔,片刻后又笑道:“原来是崔妹妹。” 两人像是闺中密友般的挽起手走到一边坐下,沈氏拉过自己身边的三个女孩儿给崔氏介绍,崔氏笑眯眯的捋下手上的俩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给了其中两个嫡出的,又从头上拔下根比较低调的簪子给了剩下的那个庶出的,雨竹敏锐的看到沈氏眼里现出满意的神色来,心中略一思忖就知道这沈氏肯定是个极重规矩极看重嫡庶的主母,所以在稍后崔氏介绍她们姐妹的时候就端肃了神色,用最古板的姿势行了礼,再加上她是嫡出的,果然得了沈氏的喜欢,得到崔氏的同意后雨竹才颤颤巍巍的接过沈氏递过来的镯子,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这个赤荔枝手镯一看就不是凡品,手镯是赤金绞丝也便罢了,不算稀奇,最难得的是那上面用红宝石雕琢成三颗并蒂荔枝摸样,晶莹剔透,宛若天成,寓意又极好,要知道古代荔枝可是最珍贵的水果,加上又是并蒂的,更是福气贵气喜气俱全,算是极贵重的见面礼了。gd1806102: 第91章 武家坡 稍稍认识了一下,沈氏也不是笨的,想到崔氏的外子是自家老爷的下属,只当是来套交情的,也就卖她这个面子,含笑和崔氏交谈起来。 沈氏身边的三个女孩儿等了片刻就有些坐不住了,两个嫡出的胆子大些,已经悄悄的在一边窃窃私语。雨竹也觉得有些无聊,不过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崔氏应酬的一面,机敏、热情,话不多但每次开口必能让沈氏会心一笑,一来二去没多久沈氏的态度就明显亲热了许多。在心中默默的记着那些套话,好歹打发时间。 “罢了,你看我这俩个丫头实在是野性子,坐这么一会儿就不耐烦了。”沈氏仿佛才注意到身边的动静,扭头嗔道:“看看人家小姐是怎样的形容举止,你们就不能让我少操些心。” 崔氏又笑着打圆场,于是两人又开始了猛夸对方女儿的循环 雨竹眼睛骨碌碌的一转,正好看到郑老太太的目光移开,顿时了然,暗自佩服沈氏,难为她一边笑容满面的与人聊天说笑,一边还要费着心思为女儿放哨,这一心二用的心思实在是已经修炼到一定程度了。 “老太太,戏台搭好了,大太太让奴婢来请太太小姐们过去。”外头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个穿青花纹比甲的丫鬟,笑着回禀。 郑老太太看了看满花厅的人,脸上笑容更盛了,笑呵呵的站起身来道:“她倒是懒的很,只打发个小丫头过来了,自己定不知道跑到哪儿躲懒去了,回头瞧我罚她。” 来的那个小丫鬟抢先上前扶住郑氏,笑道:“大太太知道老太太要这么说,还跟奴婢说是功过相抵,要奴婢告诉老太太呢。” 郑氏笑眯了眼,伸出另一只手挽着杨氏慢慢的往前走,言语中透着亲近:“老姐姐唉,让你看笑话了,我这大儿媳就是个没正行的,今儿见来了客人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杨氏拍拍她的手,笑道:“你就装吧,我还不知道你啊,平日里对这个侄女喜欢的跟什么似的,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啊” 两个老太太嘻嘻哈哈的走远了,厅里众人才三两个聚在一起,结伴向戏台走去。 雨竹对依依呀呀的戏曲不感兴趣,但又不能不去,只得慢腾腾的往外挪,走到门口一错眼就见雨兰和红豆又走在了一起,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但想着也不好将人拽回来,只得匆匆去追崔氏。 戏台设在一个花园中的小片空地上正对着一个两层小楼,二楼上众太太贵女们都已然在座,屋子里一片珠光宝气,彩翠金灿,只是不同于刚才的莺声燕语,现在倒是安静了许多,正中自然是几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太,然后两边整整齐齐摆放着许多灯挂椅,每四张椅子搭着一张祥云纹黑漆有束腰内卷球足条桌,桌上摆着茶盏和各色的瓜果点心,在其中有七八个着青花纹比甲的丫鬟,穿插着给女客们续茶或添瓜果点心。 雨竹挨着崔氏坐下,悄悄附耳将雨兰又和红豆一起了的消息告诉崔氏,崔氏微微一愣,复又冷笑:“别担心那个不着调的,她这是嫌日子过得太好了”崔氏心里完全没负担,她这样拎不清也好,要将庶女嫁得好难,可要是嫁得不好那还不容易,还省的自己费许多的心思。 随着一声锣响,戏就开场了,此次请的不是京城著名的德庆戏班,反而找了个刚进京声名还未唱出来的余年戏班,不少戏迷太太们就很是不满,照理这永昌侯府也不至于穷到连德庆戏班都请不起的地步吧,只是顾忌着主家的面子不好将不悦摆在脸上。 不过等唱了一小会儿后,众人的观点就纷纷改变了,铁杆戏迷黄家三太太情不自禁的伸着一根指头敲着桌子打节拍,听到陶醉处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 大太太郑氏早就偎在了郑老太太的身边,正用那保养得宜的手给她剥瓜子,剥了一撮就用帕子捧着奉上,她一双杏眼亮闪闪的,打量着周围人的神色,见此忍不住露齿笑道:“怎么样,就是不相信这戏班还不相信我的眼力啊,他们家的这余姚腔最是有味儿,比德庆戏班的弋阳腔好听的多,再有一个,德庆戏班的戏这么些年来早听腻了,听听新剧也换换口味。” 郑老太太显然是极其疼爱自己这个媳妇兼侄女的,闻言不禁笑骂:“你个没脸没皮的,哪有当着人家的面夸自个儿的,还不闭上嘴听戏。” 郑氏不依的嘟了嘟嘴,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笑意。 旁边站着的两个侍立的妇人沉默不语,一个身量苗条,穿着件墨绿色梅兰竹菊暗纹刻丝褙子,另一个则穿着件豆绿色二花捻珠绣缠枝花的褙子,微微有些矮胖,两人站在一身招摇大红的郑氏身边真是极绿叶同是亲儿媳,郑老太太也太偏心自己的侄女了些 雨竹没心思去琢磨别人家的“经”,她算是发现了,原来自己也是可以听懂戏曲的,至少是眼前这出叫武家坡的 其实就是一场古代版白富美和穷矮搓的故事。王宝钏是宰相王允的三女儿,既漂亮又贤惠,美名在外,到了适婚之年诸多王公贵族的公子都上门求亲,可她却偏偏对在家里做粗活儿的薛平贵产生了爱意。经过彩楼抛绣球,她选中了薛平贵当夫婿。可是其父嫌王允贫爱富坚决不允,无奈之下,她与父亲三击掌后断绝了父女关系,嫁给薛平贵住进了寒窑后来,薛平贵从军征战,远赴西凉征战沙场,最终当上了西凉国的国王,十八年后回来,封王宝钏为皇后然后,皆大欢喜。 一出戏有起有伏,看得下面这些小姐太太们时而泪水涟涟,时而激动地涨红了脸,情绪完全被调动了起来。 “哎,这王宝钏真有福气,嫁个仆役都能当皇后”这是双眼亮闪闪的雨兰。 “亏得她坚持了下去,要是薛平贵当了衣锦还乡后却发现王宝钏改嫁了那可就全完了。”说话的是一本正经的邹家大小姐。 “真可惜,她怎么就当了十八天的皇后就死了,白白便宜的西凉国的公主。”邹家三小姐气红了脸,恨不得将结局改过来。 雨竹默然,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十八年来,王宝钏贫病困顿,挖光了周围的野菜也只能堪堪不饿死,从一个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宰相千金变成一个带着幼子苦度日月的贫苦农妇,独自咬牙撑了一十八年,而最后当皇后只有短短的十八天,十八天的皇后和十八年贫妇多像一场笑话。她宁可抛弃家族亲人也要执子之手的男人,很自然的选择了成功的捷径娶西凉国公主玳瓒,在她在寒窑中苦苦等待的时候,外面的战场上正上演着美女救英雄并以身相许的佳话。 雨竹闷闷的耷拉下脑袋,她讨厌这种大悲大喜的人生,虽然不知道王宝钏最后是怎样的心情,欣慰悲愤后悔但并不影响雨竹对薛平贵的讨厌,如果上天能够给她一个与薛平贵面对面的机会,她一定会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怎么可以十八年不回去呢怎么能让你的女人受这样的苦如果上天能再给她一个与王宝钏面对面的机会,她一定会蹦起来将她一阵猛摇:你脑抽了吧那男人就好成这样了,值得你不要爹不要娘的和他成亲啊,不能自己脱贫致富就要厚脸皮一点去求你爹啊,人家卓文君能做你就不能啊,知不知道女人要善待自己啊 可惜,这些话只能在自己肚子里咆哮,还得忍受着不知哪家小姐的自作聪明“这王宝钏好笨啊,她就不知道带两个陪嫁丫鬟嫁人啊,活儿都让丫鬟做不就行了,何必自己劳心劳力累得要死呢” 大姐,丫鬟也是要花银子买的,而且你不给她银子你当人家愿意白给你卖命啊 这种传奇改编的戏曲明显很符合众人的口味,连每回必点五女拜寿和穆桂英挂帅的杨老太太都看得目不转睛。一出戏下来,打赏的铜盘子上零零碎碎摆满了各色银裸子、银锭子、银饼子,班主喜得牙不见眼,连连作揖着下去了。 戏告一段落就到了开席的时候了,因天气炎热,酷暑难耐,女客这边的席面就设在了湖边的方形水榭里,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往园子里走。 永昌侯府预园子里的水面很高,水面堪堪涨到水榭下的平台,连支撑的立柱几乎都看不见了,顶部的歇山卷棚顶很给力,众人进去后就感到一阵凉爽。 “你们家旁的不行就是这儿好,夏天真是个好去处。”杨老太太惬意的舒了口气,很不客气的率先坐了下来。 郑老太太正要打趣,忽然见到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雨竹认出她就是进来时给自己领路的那个伶俐擅言的,不过这会儿她就不复早上的机灵从容了,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gd1806102: 第92章 忧虑 郑老太太自嫁入永昌侯府后生了三个嫡子,牢牢掌控侯府安享尊荣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闻言只是敛了敛笑意,低垂着眼皮道:“慌慌张张做什么,天塌了还有高个儿的顶着呢。” 那丫鬟不敢吱声,不过人倒是平静了下来。 “你倒是机灵,我让你找的都管七国六瓣套装银盒在哪儿呢找不到还敢找老太太求情,实在是该打。”郑氏忽然笑了起来,将手中的帕子一甩,假装生气道:“还不快下去,找不着就算了,惊扰了客人就真是该罚了。” 见那丫鬟听话的退了出去,郑氏拍了一下额头,赔笑道:“唉,实在是不好意思,这笨笨的也出来丢人现眼,是我没调教好让你们瞧了笑话,回头老太太又该怪我了。” 郑老太太满意的横了她一眼,指着她笑骂道:“就你话多,快出去瞧瞧去罢,这次是你非要逞强管的这寿筵,要是办砸了就扣你月钱。” “是。”郑氏也不辩解,行了个礼就退了下去。 “你这媳妇可真是机灵,难怪你这么疼她。”杨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杨氏的背影,说道。 郑老太太笑而不语,见丫鬟已经开始摆席,便招呼着众人入席。 崔氏看了眼坐立难安的范氏,讽刺的笑了笑,就知道那个红豆不是个安分的,既然要名声带她过来那就要好好管住了,出了事能够怪谁 既然主人家已经圆了过来,就没有谁会没眼色的再去挑起事端,一时间众人都像没发生过这事一般谈笑风生。 黄三太太指着席上的一道汤品笑道:“这是什么鸡汤,味儿倒好。” 一般客人在赴宴是夸赞哪道菜,主人家为显示好客尊重是要将配方赠送的,郑老太太也是这般打算,闻言笑着看了眼那汤,道:“难得你喜欢,这汤”宴席并不是郑老太太准备的,所以并不清楚菜色,她习惯性的去找大儿媳 “这是八宝鸡汤,是将党参、茯苓、炒白术、炙甘草、当归和川芎用纱布袋装好、扎紧口,先用清水浸洗一下,再将竹笋洗净,切成一寸长的节,将鸡肉、猪肉冲洗干净,杂骨洗净打碎,生姜拍松,葱子洗净缠成小把。将猪肉、鸡肉和药袋、杂骨放入加了一半泉水的砂锅中,用武火烧开,再撇去浮沫,加入生姜、葱子、酒,用文火炖至鸡肉竹笋熟烂,最后再将汤中药物、姜、葱捞出就行了。”二太太李氏忽然出声,将那道八宝鸡汤说的清清楚楚,更兼声音柔和悦耳,条理清晰甚至还带着丝丝笑意,听着真是一种享受。 郑老太太有些尴尬,有些不自在的笑道:“说那么快人家怎么记得住,回头记得写份单子给黄三太太送去。” 李氏也不介意,仍旧扬起笑容,乖巧答应了。 虽说之前出了点小风波,但席面上的菜色确实不错,一顿饭倒也吃的宾主尽欢,除了范氏中途因为弄脏了手,被丫鬟领着下去梳洗,之后便一去不回头了。 吃了饭崔氏便不打算多待了,笑着对雨兰道:“今天倒是累的你陪我,竹姐儿到底比不上你稳重。” 雨兰今天本打算好好跟红豆请教请教的,没曾想红豆在看戏的半途中被一个换碟的小丫鬟污了手,半碟子桃皮都倾在了手上,只得暂时先行离开,没成想就没有再回来,之后崔氏就一直亲热的跟她说话,半步都离开不得。本来心中还有些不舒服,不过一听这话立马笑开了颜,忸怩道:“母亲不嫌女儿烦人就好。” 崔氏慈爱的拍了拍雨兰的手,道:“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以后不知道谁才配的上你这般品貌哟。” 雨兰被戳中心思,白皙的脸上顿时起了两团晕红,扭着身子不依道:“母亲。” 雨竹暗自比根中指:大姐,你还能更蠢些么话说崔氏早早为雨兰拟定了几个夫婿候选人,交给林远之筛选,这点雨竹倒是不得不叫好,虽然按例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但实际上儿子的婚事母亲只是个打酱油的,儿媳还是由父亲拍板定下,就如林宗延娶杜氏就几乎没有崔氏置喙的余地,女儿的婚事除非是与家族关系较大的联姻或是上司保媒之类的,大体就是由母亲相看,而庶女的婚事向来有些麻烦,一般只能往书香门第或家底微薄的考虑,侯爵之门进去一般只能为妾室或填房,这个又关系到父兄行走官场的面子,所以林家这样的家族向来是不考虑的。崔氏的高明之处在于,在其他主母都挖空心思的想把庶女不露痕迹的嫁到那种有面子没里子的人家,她却是拟定了范围由林远之选,这样既得了林远之的敬重又不会让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范围不是定下了么。最好的是以后即便雨兰过得不好也不能怪嫡母不为她好好筹谋,人是你爹选的,你总不能怪你亲爹吧。 想到很快就能甩脱这个烦,崔氏眼角眉梢都是欣悦,待看到远远走过来的俨然一副小大人样子的崔安弘,笑意更深了。 “弘哥儿,快来我瞧瞧。”崔氏见到最喜欢的小侄子,忙一把拉住。 雨兰、雨竹忙上前见礼,崔安弘红着脸挣了挣,可袖子被崔氏攥的紧紧的,无奈之下只得放弃。 “兰姐姐好,竹妹妹好。”崔安弘单手抱了个拳回礼。 “行了,拜来拜去做什么,都是一家人。”崔氏摩挲着崔安弘的头顶,比划着,高兴道:“比上次见又长了点。” 雨竹对这个有了侄子就忘了女儿的老娘十分无语,不防之下又被杨老太太一把揽住,揉了一阵才放开,道:“我们竹姐儿长的真好,比你母亲十一岁的时候好看多了。”杨氏啧啧赞道。 崔氏好歹想起来了这还站在人家仪门外呢,看着天色还早,便对杨氏道:“难得今儿母亲出来了,就去女儿那里瞧瞧吧,搬进去至今日还没客上门呢。”失去第四个孩子永远是崔氏心中的痛,那个害了自己孩子的两个祸害自然被崔氏从“客人”里剔除了。 “也好,就让为娘做你第一个客人。”杨氏也想躲个闲,也不多言,利索的扶着丫鬟登上了马车,坐稳了才舒了口气:“家里闹腾的慌,到处是些莺莺燕燕,穿的不三不四的狐狸精们,烦得很。” 崔氏从马车里的一个小柜子里拿出茶杯,给杨老太太到了一盏茶,笑着安慰道:“母亲理他们作甚,不高兴一顿板子打出去,没的见着心烦,我的那些哥哥们的孩子多着呢,就是折了一两个算什么,可不值得母亲累了身体。” “就你嘴甜。”杨老太太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也懒得想那些糟心事,又问起崔氏过得怎样。 崔氏笑道:“好着哪,就是家里还有一个庶女,已经快定下了,等打发出门子我就安心了,虽说一直都捏在手里,可总是怕她出什么幺蛾子,害了我的竹丫儿。” 杨老太太奇道:“准备定谁,可不能随意嫁了,犯不着为了个丫鬟养的跟姑爷生了嫌隙。”她就担心女儿争强好胜,白白吃亏了。 “我挑了几个让我们家老爷选。”崔氏慢斯条理的喝了口茶,笑道:“别说她了,横竖出不了大叉子,您给我瞧瞧竹丫头。” “好你个当娘的,这竹丫头才十一,你就急着给她相夫婿了,我们这样儿的人家又不是养不起,还是要留晚一些的好,太小嫁人伤身子呢。” 崔氏忽的红了眼眶,无奈道:“您不知道,在分家前安贵妃娘娘才召家里的五个女孩儿进宫,虽然只是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可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您也知道那位娘娘可是随了我们老太太九成,我可不相信她就是为了看一眼,怕就怕要送家里女孩儿给四皇子拉拢助力”崔氏想到这儿心就揪成一团,疼的眼泪都流了下来:“我总是做噩梦,万一哪天一道圣旨上门赐婚,根本连推都推不掉。” 杨老太太心疼的给女儿擦眼泪,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你是想着先给竹丫头定下来吗可是又不兴童养媳,谁家会要这么小的儿媳妇况且议亲的时候总是要打听的,万一人家知道安贵妃有意那就要结仇了。”知道女儿关心则乱,只得细细的劝解着:“你放心吧,总归是亲姑姑,还要顾及着脸面和名声,不会做的太难看。” 崔氏听得这话,默默的擦干了眼泪,想考虑弘哥儿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是啊,万一招祸了可怎么办。 回了德园,崔氏总算收拾好了心情,这事还没定下那就还有希望,可不能这么早就放弃了。 外祖母过来了,杜氏得了下人的禀报连忙整理衣服过来拜见。 “起来,起来。”还没等杜氏跪下,杨老太太就一叠声的让起来,爱屋及乌,虽然以前只见了一面,对这个外孙媳妇品性还不了解,但一点不妨碍老太太将对外孙的一腔爱意转移到她身上。 “哎呦,可怜见的,怎么生的这么瘦,还是要像竹姐儿这般珠圆玉润的才好看,多吃些也好早些开枝散叶。” 雨竹默,自己真是躺着也中枪,自己正在抽条好不好,马上就会苗条起来的。gd1806102: 第93章 筹谋 因杨老太太要和女儿说些私房话,便让几个小辈自己先行出去,杜氏还有家务没有处理完,行礼出来后嘱咐下人好生伺候着便有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留下崔安弘、雨竹和雨兰三人边走边聊,因为是亲戚又还都是未成年,也不担心不合规矩。 “表哥很热吗脸都晒成这样了咦,刚才你又没骑马,做的马车怎会被晒到太阳”雨竹看到崔安弘玉一般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红晕,眼神躲躲闪闪的,自己看过去,他便小兔子般受惊似地挪开眼神,实在是控制不了调戏的冲动。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_Χ_T_八_0._C_ǒ_M 崔安弘望着表妹菡萏一般粉嫩的脸颊,在那双清澈纯正的眼眸下只觉得无所遁形,母亲私下里和自己说过,说不准姑母有意让雨竹嫁给自己,让自己把握机会,毕竟姑母是老侯爷最宠爱的嫡女,要是自己成了她的女婿,那自己这一房就可以完全压过其他房不过,这稚气未脱的小表妹实在是让他深觉得自己有了那念头都坏透了。 “无事,只是有些渴了。”崔安弘定了定心,决心忽略母亲的意见,男子汉大丈夫要想出人头地还是要靠自己 想通了便不再纠结,崔安弘白皙俊秀的脸上重又恢复了平和,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雨竹,直看得人不好意思再欺负他。 “茶,茶华箬去倒茶来。”雨竹被那眼睛看得不好意思,只得讪讪的打发丫鬟去倒茶来缓解尴尬。 雨兰气场全开,头上那根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簪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对着崔安弘笑得很温柔,道:“表弟累了就请来这边歇息一会儿吧,竹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怎么好让客人在日头下站着呢。” 雨竹有了些道行,冲着雨兰漾开一个更温柔的笑容,道:“兰姐姐要分开说呀,弘哥哥和孙姨娘那个侄子可不是一样的人呢。”说罢,也不去看雨兰瞬间惨白的脸色,提步向前快走:“这边哦,上次见过你家的园子是很好看,我家的园子可是一点不逊色哦。” 嫡庶之争自小崔安弘不知道看了多少,一点没有在意,笑眯眯地就跟上去了,毕竟这竹妹妹才是自己的亲表妹,心里自是偏向她的。 雨竹心中冷哼,孙姨娘那群破落户一般的亲戚,每次上门打秋风都要恶心个死人,死皮赖脸、撒泼打滚闹得像是来讨债的,孙姨娘的那个侄子可是其中最有能耐的一个,居然有一次在德园门口要死要活的,还说什么姑父不帮他还了赌债他反正也没了活路还不如一头撞死在门口最后还是花钱消灾,林远之气的脸都青了,差点没滥用职权将那家伙扔进刑部大牢。 雨兰咬了下唇,跺了跺脚还是追了上去,虽说自己和崔家嫡孙不可能,但是打好关系总是好的这也是红豆姐教的。 园子主体是一个大湖,湖中有大洲旧名为百花洲,上面种竹数杆,竹边建横屋,土屋茅顶,美竹环绕,名叫种竹斋,与湖心的翠樾亭隔水呼应成对景,荷花并不是满湖,亭亭玉立的开满了西南一半,无荷的湖边载着数十颗蓉柳,树影映入水中,如铺陈锦绣一般。湖的东北角是一片梅林,叶子郁郁葱葱的,虽没有冬天的各种芬芳倒也是别有一番趣致;自从自己一家人搬过来后,崔氏就将湖东的小竹林又休整了一番,把竹梢弯曲搭接如拱形游廊并用藤蔓芍药等覆盖着着,夏天走在下面非常舒适,尤擅花卉之妍;南边有一些围栏,种着芍药、牡丹和各式各样的四季花草,还有桂、棠、杏、石榴等花树以保证一年四季院子都是有花可赏。 雨竹对自家休整过得院子很是自信,笑着领崔安弘往前走,近门处有堂三楹,堂后有台,顺着蜿蜒深幽的青石小径转折而行,就见到树木错植,叠石为山,石间被巧手匠人凿了个小池,水流觞曲,五色锦鲤在落花漂浮的水下肆意嬉游;往里走,小路迤逦,每个转折处必有亭台,一条伏流穿行其间,精致小巧的石桥韵味十足;走过小石桥,隔岸可见梨花数株,透过套环纹样的漏窗可以见到两株木芙蓉已经长出了粉嫩的花骨朵,旁边的玲珑剔透的山石旁青绿娇嫩的芭蕉丛生,带着种水淋淋的可爱。 崔安弘深深呼出口气,俊美的脸庞带着极致的放松,跟着雨竹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小道,直走到一个小亭子,亭中设石桌石凳,亭后为清照轩,“弘哥哥,怎么样,这院子不错吧。”雨竹不问也知道答案,不过还是随口问了一句,说实话这还是她穿过来这么久第一次和除哥哥以外的小男生说话,总感觉有些奇怪,找不到话题。 推开轩后短墙上的一古朴竹门,进入一小室,雨竹笑道:“走了这么久了,歇一会儿吧。”崔安弘听到动静,转身看到跟在后面的雨兰,皱了皱眉头,温声道:“客随主便。”负责这一片的丫鬟很快端来香茶和温温的解暑汤,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崔安弘端起一盏茶,一手摘下直棂窗的下扇,对着窗外的一条覆盖在厚草之下的幽静小溪露出了笑容,道:“真真是巧心思,怎么可以这般灵秀,倒像是仙境一般。” “要是弘表弟喜欢便常来瞧瞧吧,这园子四季的景色肯定都不一样。”雨兰矜持的坐在竹椅上,雨竹瞧着都在想,要是自己现在去一抽那椅子,那雨兰肯定会摔个狗吃屎谁让她只坐了四分之一来着。 “多谢,得空会来看望姑母的。”崔安弘优雅地将斗彩葡萄纹的茶盏放下,温文尔雅道。 之后雨竹就抓紧机会让崔安弘讲外面的事情,这可是难得的一个了解外面世界的机会,崔安弘也没有不耐烦,一直面带微笑的慢慢讲述着,学里的同窗散学后有哪些活动,讲四书五经的夫子老的眼睛都看不清楚了,整天摇头晃脑的念书雨竹和雨兰听得津津有味,心里十分羡慕,这比闺中的生活精彩多了。 听得入迷的后果就是直到崔氏派来的丫鬟进来为止,都没有人发现天色已经变了,乌沉沉的黑云铺天盖地,天色也已经变得昏暗,坐在室内不觉得,一出去就感觉狂风大作,雨竹被灰尘迷了眼,眼泪汪汪的疾步向前走。 赶在雨水落下来之前送走了杨老太太和崔安弘,崔氏舒了口气,由着秀月帮着卸下出门见客的钗环和大衣服,换上家常的衣裳,感觉带紧绷的头皮放松了下来,崔氏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好久没出门,乍然之下还有些不适应,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崔氏略一沉吟,对刘妈妈道:“那边安排得怎样了。” 刘妈妈将手指插进崔氏浓密的乌发中轻轻按摩着,闻言笑道:“放心吧,前些时候就动手了,估计这几天就要发作了。” 崔氏微微眯起眼睛,低声道:“要不是她是邹尚书送来的,怕自己处理了影响老爷仕途,才不需要费这么多功夫。” “没事那么喜欢送歌ji做什么,赶明儿他女儿出嫁我也要想法子送几个给他女婿才好。”崔氏站了起来,咕哝着走了几步,忽然脸色一变,赶紧吩咐刘妈妈:“快,赶紧派马车去接老爷回府,这雨这般大,怎能坐轿骑马让车夫快点,这雨眼看着就要下来了。” 刘妈妈也不多话,匆匆出去安排马车了。 不一会儿就是暴雨倾盆,雷声轰隆,不觉于耳。 等林远之一身干爽的进了房,等待他的就是一盏冒着热气的姜母茶,加了红糖和生姜,熬得透透的,饮如腹中辣、暖烘烘的,顿觉精神一震。 被崔氏督促着喝下姜母茶,又拉着要他换衣裳,“不妨事,家里的车来的刚好,一路上一点雨都没淋着。”林远之无奈的将手搭在崔氏的肩膀上,制止道。 “没淋着雨又怎样,在那么大的雨中走一圈,衣裳上都是湿气,最容易生病了,老爷还是换上吧。” 没奈何,林远之只得听从。 等都收拾好了,夫妻俩人才各自捧着热茶说话。 “幸亏分了家,不然这大小姐还不知道要给下面几个妹妹惹多大的麻烦”崔氏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我看大嫂子的脸色很不好,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到现在也没露一丝风声,捂得这么严实恐怕是出大事了。” 林远之面色也渐渐严肃起来,恼道:“以后不准兰丫头再和那个红豆有什么牵扯,什么请客见面的都帮她推了。”伸出手敲了两下桌子,又道:“她也不小了,这婚事也就先定下吧,我瞧着你给的那张单子上有个人不错,你有空再详细打听一下,若是真的人品才学都出挑,那就先定下,等她及笄后再完婚。”林远之很利索的拍板决定。 勾了勾唇角,崔氏柔声答应道:“妾身定细细打听清楚了。”这个庶女还是将她关在家里绣嫁妆比较让人放心。gd1806102: 第94章 闺蜜 等到暑气升腾到最盛的时候,红红的石榴已经挂满了枝头,果实星悬,光若玻础,如珊珊之映绿水。 雨竹以前就爱吃石榴,见自家园子里的石榴熟了便起了折腾的兴趣,打算做红榴饮。先打发小丫鬟在院子里捡着红得裂开的那种熟透石榴摘了二十个,洗过的石榴红艳艳的,裂口处露出晶莹如宝石般的子粒,瞧着就让人满口生津。 “小姐,让奴婢来剥吧。”华箬卷起袖子就要动手,石榴虽好吃,可是吃着麻烦,一般主子们吃石榴都是有丫鬟剥好了盛在碗里,用银勺舀着吃。 “不用,你帮我打下手就行。”这种事情还是自己动手有趣,雨竹手下动作不停,在盆中倒入干净的水,接着再把切开的石榴拿过来放入水中,在水中把原来切开的石榴用力掰成两半、四瓣,直至把石榴里面的石榴子都给取出来。因为是在水里,破碎的白色果衣都浮上了水面,红玛瑙般的石榴子具沉在盆底。 主仆两人一齐动手,很快就将二十个石榴的籽全都剥了出来,“行了,拿这个去小厨房,让钟妈妈把它做成红榴饮,给母亲和嫂子那边都送些过去。”雨竹拈起一小撮水洗过后更加晶莹剔透的籽粒,轻轻放入嘴中,仔细体会那酸甜的浆汁在轻微的破裂声中溢满口腔的美妙滋味真是好吃,这原汁原味的感觉,没有经过催熟的籽实个个红艳水润,酸甜多汁,又解暑又醒神。 做好的红榴饮滋味浸液,馨香流溢,雨竹捧着个莲花纹样的水晶碗品咂着,心情极度惬意。 没多一会儿,到各处送完红榴饮的华箬就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让雨竹更加振奋的八卦。 宁远侯府大小姐红豆的亲事定下来了,定的是汝南王府的世子,不过是作为世子侧妃进门的世子妃与世子是自小就定亲,明年就要完婚了。 雨竹享受似地靠在了椅背上,不知道那位同乡没当上正室是什么样的感觉,当初她无意间看到了红豆与那个端梧的私情,当时就觉得不妥,门第的观念在任何时代都存在,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制度与舆论无疑是愚蠢到极点的行为,不过那个同乡很讨人厌,要是自己去提醒她说不定还会被认为要阻止她的青云路,雨竹可不是烂好人,如果是分家前还会为自己的名声着想去告诉长辈来管束,可既然都分家了那随她怎样荒唐都与自己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喝完了红榴饮,雨竹就撂开了手,这些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自己花心思在上头,反倒是雨兰,这个姐姐最近可是正在闹脾气呢,跟林远之哭了多少次,死活不愿意嫁给崔氏给定下的周家嫡长子,孙姨娘还拖着病弱的身子去求,她自知可能熬不过这一关,早先就在崔氏坐小月的空档就把屋里值钱的东西典当成银票给女儿添嫁妆,指望着雨兰能嫁个好人家,谁知到太太居然偏心至此那周家上一辈儿都是土里刨食,借着长子出息,考取了庶吉士这才渐渐有了些体面,根本是一点根基都没有的家族 林远之最近气得不轻,一片心意不被理解实在是有够郁闷的,雨竹知道他的意思,庶女难嫁,雨兰一心想高嫁,可若是考虑高门那便只有庶出的哥儿了,大家族里是非多,庶子自小被嫡母打压或是捧杀,不是怯懦便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混账,嫁过去日子能好到哪儿去选的这个周家少爷虽说家门不显,可是架不住人家有出息啊,庶吉士是从二甲、三甲中,选择出的年轻而才华出众者,能成为庶吉士的一般都有机会平步青云,虽说现在还不显,但若是在三年后会试前进行的考核中成绩优异者便可在翰林做编修或检讨,正式入翰林,即使考核不够好也可去六部任主事或御史,还是不行也能活动活动去地方任官实在是庶女的最佳夫婿对象了。而且过了这个村便没有这个店,万一人家熬出头了,那大家嫡女也是娶得的。 昨儿又闹了一场,崔氏和林远之对雨兰动不动就抹眼泪的样子看着闹心,索性把她关在房里反思,徐妈妈得了崔氏的示意去把这里的道理讲给她听,偏偏雨兰的倔劲上来了,就是死咬着不同意。 崔氏倒是满意,从上次选簪子的事件中她就看出来了,雨兰不是那种心思小的,作为庶女竟然没有让好东西给嫡女的自觉,再加上以前没少算计雨竹,虽没有实质性的恶果但也够让人恶心的,所以也就不能怪她下狠手了,拟定名单的时候其余人选都普通,第一和第二的人选可都是费了她不少心思,第一就是什么都好就是门第不好的周家长子,第二是除了门第好其他都不好的永昌侯府的嫡出二房的一个庶子周公子的条件肯定配雨兰最好,她写上去的时候就知道自家老爷铁定会选他,而敢跟嫡女抢簪子的雨兰定不会知足,肯定少不了哭闹,不过她闹得越凶越好,早点把林远之对她的慈父之心折腾光了才不枉自己暗里给她看了那么多的话本。崔氏可不愿意雨兰嫁进永昌侯府后再仗着那点情分上门诉苦求助,面上情她会全了,但私底下的就都得她自己受着,包袱要甩就要甩得彻底才好 孙姨娘屋里。 久病之下,孙姨娘那点子姿色倒是去了一大半,面色青白的躺在床上抹眼泪:“兰姐儿你放心,姨娘就是舍了这条命也不会让太太把你推到那火坑中的。” 雨兰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般,闻言又沁出泪来:“姨娘”果然红豆姐说的没错,谁都不会比姨娘更关心她,可恨以前自己被徐妈妈迷了心窍,居然做出那么些伤害她的事情来,雨兰想着就后悔不已,“姨娘还是先把自己身体养好,有爹爹呢,太太不敢害我的。” “怕就怕老爷被管了迷汤,非要你嫁过去可怎么办啊。”孙姨娘忧心忡忡,瘦骨伶仃的手抚上了胸口,低声道:“我打听到还有个好人家,可惜被太太拦了。” 雨兰紧张的握住拳头,也顾不得谈及自己亲事的羞涩,急道:“哪家的” 孙姨娘唇畔露出一个憧憬的笑容,面色也恢复了几分红润:“是永昌侯府的小少爷。” “真的。”雨兰一听喜出望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大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心里却有了打算,既然有机会那就要争取,红豆姐能凭着自己的手段搏了个世子侧妃的身份,那自己为什么不能为自己争一把 刘妈妈拿一块银子给了一个穿杏子黄比甲的小丫鬟,目送她渐渐远去这才笑呵呵的转身进了正房。 “太太,成了。” 崔氏丝毫不露意外之色,笑道:“骗个孙姨娘那般脑子的还不成,那才叫奇怪。” 刘妈妈笑着应是,道:“难为太太忍了她这么久,终于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收拾她了。” “好了,这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今儿毓秀要带她女儿来来瞧我,你快去厨房收拾些玉食糖粳来,我记得闺中的时候她最爱吃了。”刘妈妈隐约记得那位自家太太的闺中密友,印象中是个安静文雅的小姑娘,当下也不多问,躬身下去准备了。 没多久,徐家二太太白氏就带着女儿上门了,因为两个闺中密友时隔多年未见,又满肚子话要说,雨竹便被拖出来招待那位徐家五小姐,平素雨竹最讨厌这种待客了,所谓招待就是所有的事情都要让客人愉快,这就免不了自己要受委屈,可是她心底隐藏的不愿在见到来人的时候全都烟消云散了 “如清姐姐,怎么是你啊。”雨竹惊喜出声,这不是在芷馨会上唯一帮自己说话的那个徐家五小姐嘛,记得当时自己还送了个香囊给她表示感谢。 “林妹妹好。”徐如清柔柔的见礼,也想起来了这个女孩子是芷馨会上认识的。 雨竹默,为毛又是“林妹妹”,姐才不是林妹妹。 “姐姐何必这么见外,令堂和家母多少年的闺中好友了,难道还互称白姐姐和崔妹妹吗还是叫我雨竹好了。”雨竹铁了心不再让她喊自己“林妹妹”。 徐如清对雨竹印象很好,闻言立即从善如流,笑着喊了一声“雨竹妹妹”。两人相视一笑,顿时感觉亲近了许多。 估计两个娘亲那边一时半会儿说不完,雨竹便领着徐如清去自己的院子,毫无例外又收到了一连串儿的赞美。 雨竹谦虚了两句,拉着徐如清的手进屋坐下,笑道:“上次赶着回去,都没好好谢谢姐姐,之后不得邀请又不敢上门心中一直记挂着,今儿倒是好机会。”说罢,极正式地行了个礼,当初在众贵女都露出那副恶心的嘴脸,大肆挖苦、嘲讽她的时候,自己的堂姐、表姐没一个人站出来帮自己辩解一句,只有这位素未谋面的姐姐挺身而出,那份感动自己还深深地记在心里,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忘记。gd1806102: 第95章 孕 如清生性敏感,还带着些清高,多看不惯那些人前端庄淑雅,人后打骂丫鬟、尖酸刻薄的所谓贵女们,上次在芷馨会上的相助也是看不惯她们因妒生恨,那样辱骂刁难一个年幼的小姑娘。没成想居然碰上了一个难得真诚不做作的,更兼是母亲好友的女儿,心里更加高兴,连忙将雨竹拉起来,笑道:“妹妹客气什么,当时是个人都该出手,我只不过做了该做的,还有上次你送我的那个香囊别提多精细了,怕是费了不少心思,反倒是我要谢你呢。”说罢瞟了一眼身边的丫鬟风铃,道:“这丫头总是仗着自己手灵巧些就肆意瞧不起我房里其他人,你那个香囊一来,她再不敢显摆自己的针线了。” 风铃吃惊的看了一眼自家小姐,都服侍了小姐十几年了,小姐的性子是怎样的她哪里会不知道,最烦那些曲曲暗暗的,今儿居然在才第二次见的人面前调侃起了自己,实在难得,这就是接纳这林家二小姐了。 她有心配合,便嘟囔着抱怨:“小姐你又说人家坏话。” 雨竹满脸笑容的重又坐下,招呼着如清喝茶,华箬早已很有眼色的取了雨竹最喜欢的那套骨瓷清花手绘缠枝莲纹的茶盏,泡了紫笋端了上来。 如清揭开盖子,顿觉芳香扑鼻,细看只觉汤色清亮,芽色带紫,芽形如笋,在杯中舒展如兰花,喝一口茶味鲜醇而回味甘甜,忍不住赞道:“好茶。”雨竹笑吟吟的喝着茶,虽说这紫笋得来不易,而且自己也没得多少,不过得到如清的喜欢倒也不枉自己将珍藏拿出来分享。 “如清姐姐,你家在哪里,得空我去瞧你。”雨竹最近也有些无聊了,现在唯一的乐趣就是没事找找青露的茬,恶整的青露整天龟缩在院子里不敢出门一步,生怕一出去就要遭受不幸,紫露么娘已经在收拾了,蹦跶不了几天,孙姨娘病歪歪的以死抗争,可谁管她死不死,娘要怎么摆布她们母子就怎么摆布,自己在一边看戏都觉得无聊,实在是太木有挑战性了,好不容易逮个合心意的朋友,偶尔出去串串门子也不错。 如清并没有嫡出的姐妹,一般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房里,闻言不由笑了:“近的很,母亲本来早就要来了,可是又不愿打搅你母亲养身子,这才拖到了现在,我就住东边的王府街,从你家坐马车拐个弯儿就能看到了,尽管来,我平日在家也只是看书作诗,有的是时间,你来了自有新奇的点心招待。” 两人聊了一会儿,雨竹惊喜的发现这个姐姐比“林妹妹”还是多些烟火气的,比如她就对美食很有钻研,两人找到了共同话题,都激动不已,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 当崔氏打发人喊两人过去吃饭时,雨竹正手舞足蹈的比划着怎样将荷花细饼做的更酥软细腻, 如清两眼亮闪闪的,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的插话提两句意见。 崔氏得知后笑得十分欣悦,对着旁边娴静坐着的白氏道:“我这个闺女叫我宠坏了,馋的不行,总是琢磨这些吃食,倒把你家丫头也带累了。” 白氏面容秀丽,梳着反绾髻,一件浅玫瑰色的罗绸湘纹的褙子衬得她肤白如玉,黛眉轻扫,略施脂粉,与如清有六分相像,闻言抿嘴一笑,指着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如清道:“你莫被她这幅样子给骗了,这丫头嘴也馋着呢,指不定是谁带累谁呢。” 雨竹和如清对视一眼,无奈的选择闭嘴,两个当娘的心情正好,就随她们怎么说吧。 杜氏极其利落的张罗好了一桌子菜,待丫鬟上齐后,又十分规矩的站在崔氏身后布菜。 “坐下一起吃吧,又没有外人。”崔氏并不是那种熬成婆后就喜欢折腾儿媳妇的婆婆,平日对杜氏从未有过刁难,再说崔氏精明着呢,折腾媳妇除了让儿子夹在中间难做人,弄得家宅不宁之外又有什么好处,媳妇再怎么尽心伺候又哪有丫鬟来的熟练和周到,又何必做那种什么好处都得不到的事情呢。 “你倒是好福气,年纪轻轻就有儿媳妇伺候了,马上你家老2也要娶妻了吧,到时候就有两个媳妇,再把闺女嫁出去就能过老封君的舒坦日子了。”因为关系极好,白氏调侃起来丝毫没有手软。 崔氏知道白氏嫁进徐家后第二年就滑了一胎,之后又过了三年才生下如清,再隔了几年才生下嫡子,其间徐家老太太往房里又塞了不少人,庶出的子女生了不少也只能咬牙忍着,日子过得很不顺遂,心里也不好过,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气氛顿时沉闷了下来,白氏嘴角勾着笑,眼睛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一道麻油凉拌熏肉丝,嘴里喃喃道:“要是当年我有你一半的果决,也不会折了我那第一个孩儿。” 崔氏叹了口气,毓秀性子清淡善良她知道,可是在这后宅中哪里容得了女人的纯善,刚才聊得高兴,居然忘了这茬,崔氏放下筷子,拉着白氏的手问道:“你院子里那个丫鬟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什么变化,她一直都有能耐得很,上次居然把手伸到宝哥儿房里去了,幸亏被发现了。”白氏有些心有余悸,那双翦水明眸中也渐渐流露出刻骨的怨恨来,“可是她这么些年来仗着老爷的宠爱已经有了些根基,竟然抓不到把柄,老太太那边又护着,只能不了了之。” “哎呦,我的姐姐,我还以为这么些年来你长进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开窍啊,你是主母,她只是个丫鬟出身的妾,居然这么多年还没把她收拾了,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崔氏恨铁不成钢,她最恨的便是丫鬟爬床了,当年孙姨娘爬床,要不是她被自己牢牢捏在手心里而且当时还有用的话,活活打死都是轻的,即使老太太压着她也敢动手,难不成还敢为一个丫鬟休了嫡妻不成。 看了看旁边低着头的三个小辈,崔氏止了话头,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明说的好。 正当一顿饭吃完,丫鬟们捧上香茶时,刘妈妈急匆匆的进来了,也不说话,只眼角含笑的冲崔氏点了点头。 崔氏细细长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捧着茶盏喝了一口,然后慢斯条理的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悠悠道:“去吧,让他们正经些,别办砸了。” 刘妈妈笑道:“是。”然后又下去了。 白氏揪着崔氏的袖子,道:“你又做什么坏事了” 崔氏很淡定的抢过袖子,微笑着歪了歪头,道:“没什么,不过是养的个歌ji有孕了,打发出去便得了。” 当天邹夫人沈氏就十分震惊的得知了消息:自家老爷送给下属的一个歌ji居然已经怀孕四个月了这个完全不是问题,可关键是那歌ji送过去才堪堪三个月 沈氏只感到头皮发麻,这件事处理不好可就是结仇了,林家可是还有娘娘在宫中呢,越想越担心,赶忙换了衣裳去外书房找自家老爷。 刑部尚书邹方域正舒坦的躺在书房隔间的酸枝木棣环板围子罗汉床上,一个娇俏清丽衣着单薄的女子正跪在地上轻轻的给他捏着大腿。 “再往上一点上面对对就是那儿。” 等沈氏一路急匆匆的走到门前时,就见门窗紧闭,心中顿时起了不好的预感,一眼瞪退了守在外面的小厮,沈氏静悄悄的上前一步,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大人,你捏疼奴家了,啊”依依呀呀的喘气带着稚嫩和清纯,落在邹方域的耳中是让人血脉喷张的诱惑,而到了沈氏耳中却是无尽的怒火。 “嘭” 门一下子被砸开了,邹方域正将那女子拉到怀中,欲大肆轻薄的时候忽然被打断了,立刻恼火的吼道:“滚出去。” 没听见声音的他抬头一看,顿时吓得不轻,赶忙下了塌赔笑道:“夫人怎么来了。”心中无奈,岳家势大,连带着妻子也要小心供着,“这东西敢趁我休息的时候勾引我,为夫正打算将她赶出去。”说罢转头厉声斥道:“还不快滚,本老爷也是你能够肖想的么” 那女子衣裳凌乱,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脯,闻言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被沈氏冰寒的眼神一扫,只得赶紧哭着跑了出去。 见那女子被打发了,沈氏只冷哼了一声,也没揪着不放,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问道:“老爷,上次送到德园去的那两个歌ji是老爷收用过的吗” 邹方域还以为沈氏要追查自己,心里一紧,不过马上就镇定了下来,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绝对没有碰过那两个歌ji,因为那林远之虽是自己下级,但毕竟有个皇贵妃姐姐还有个皇子外甥,可不是自己能够随意得罪的。当时送歌ji不仅是为了打好关系,也是隐隐向四皇子一派示好,自然不得怠慢,那两个歌ji都是选的姿色上乘又有才情的,自己虽是很心动但还是忍住没碰。 当下很坚定的道:“没有。” “可是其中一个有孕了。”沈氏急道,见侯方域一副这不是很好嘛的表情,赶紧又补上:“已经四个月了,可她是三个月前送去的。” “什么”邹方域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这是怎么知道的” 沈氏也站了起来,道:“我跟林夫人有些交情,今儿那个歌ji昏倒了,她就找大夫来瞧,便查出来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感觉到了不对,这才匆匆着人来问我。” 邹方域虽说有些好色,可一旦遇事脑子还是很清楚的,转了几圈就有了决断:“你先别慌,待会儿就带个可靠、医术高明的大夫一起去德园,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回来告诉我。” 沈氏有了主心骨,连忙答应了一声就急急往外走。gd1806102: 第96章 缘由 当沈氏带着一个老的不行的大夫急慌慌的坐马车赶到德园时,崔氏早已站在仪门前等候了,一见沈氏除了马车,连忙上前挽住她的手。 “哎呀,沈家姐姐你可来了,我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崔氏眼角眉梢具是惶然,然后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背着药箱跟在后头的老大夫。 沈氏压着心中的烦躁,强笑道:“妹子别急,估摸着是大夫号错了。”说罢扭头指着那老大夫道:“这位是仁善堂医术最好的董大夫,我今儿特意带他过来,你看”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这里面没准就有后宅之间的争斗,那般美貌又才情的歌ji哪个男人不爱,当初老爷将两人带回府的时候自己不也差点没忍住出手么,后来还是知道是送人的才作罢,想来崔氏也有可能是出于忌惮而动手。 崔氏只装作不知,踯躅了一会儿,咬了咬牙,仿佛做了什么决断,道:“看可以,不过还请帮着不要泄露出去,到底于我们家老爷名声不好。”得了应诺,这才领着两人往里走。紫露和青露住的院子很偏但是却一点也不简陋,厢房富丽精致,周边的花木也修剪的整整齐齐,进了屋子更是如此,沈氏打量着各色的摆设器物,不由的暗自点头,看来这崔氏倒不是个容不下人的,难道真是那个作死的狐狸精偷人 那个仁善堂的老大夫一手捻着没剩几根的花白胡子,一手搭上了紫露白瓷般的手腕沉吟了半响才收回了手,这脉象 “怎么样,是有了三个月的孕吧”沈氏见他不停的摇头晃脑就是不说话,也急了,忍不住出口询问,心中无比希望只怀了三个月,这样该头疼的就是崔氏,而不是她了。 “回夫人的话,脉象显示是四个月。”虽说老大夫都喜欢掉书袋,可他今天实在是没心情,这脉象也忒怪异了点,虽能准确判断出是喜脉,月份也很明显,不过总是透着股诡异,老大夫昏花的老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仔细的收拾着自己的药箱却不打算说出来,医术高明又有经验的大夫都知道后宅里的事情还是莫要多掺和为好。 紫露刚吐了个天昏地暗,正虚弱的躺在床上,闻言不由力气全失,第一个大夫如此说她还能借信是主母看不惯自己使得招数,可连邹太太带来的大夫都如此说她 捂着自己的小腹,紫露满脸复杂,怎么办,倒底是怎么回事,自己虽然学过很多如何取悦男人的技巧,却绝对没有行过那等事,这孕到底是从何而来莫非真是在神智不清醒的时候吃了亏。 要是崔氏知道了现在紫露在想些什么,绝对会佩服不已,平常女子到了这等境地哪里还会理智的思考前因后果,肯定都被吓得只剩下绝望和惊惧了。崔氏虽不知道这紫露到具体是有哪些能耐,但只要知道她不是一般的歌ji就行了,绝对不可养虎为患,与其日防夜防还不如干净利落的收拾了,既然分家了,夫婿又爱重,那她的家就要像个家,什么魑魅魍魉都别想破坏。 沈氏倒抽了一口凉气,躲闪这崔氏询问的眼神,不自在的抚了下鬓角,道:“妹子你放心,待我回家与老爷商量一下定给你一个交代。”说罢就像来时一样急匆匆的离开了,崔氏没有去送,发觉这等丑事装也得装出个不忿的样子吧。 傍晚时分,一身官服的林远之进了正院就见站在门口等候的妻子满脸尴尬,望着自己欲言又止,心下奇怪,婉莹一直是爽利的性子,倒是是发生了何事,看旁边站了不少丫鬟就携了她的手进房。 往日这会儿崔氏都会温柔的亲自为自己换上家常的衣裳,今儿却是反常,林远之望着崔氏那白皙的脸颊,和被皓齿咬得鲜艳欲滴的红唇,不由心中一动,自己动手解了官服和官帽,不甚熟练的换上一件深色平素纹的绸衫,“这是怎么了,多久都没见你露出这般表情了。”林远之收拾好了自己,便坐到了崔氏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崔氏为难地舔了舔唇,开口道:“老爷,那位紫露姑娘恐怕不得不暴毙了。”仔细看了看林远之的脸色,又道:“那位被发现有了四个月的身孕,而邹大人并没有碰过她邹夫人今儿来瞧过了,说回去和邹大人商量一下刚才遣人送了信来,说是得了急症,药石无效” 林远之呆了片刻才想明白过来,嘴角直抽抽:“就是说,邹大人给我送了个孕妇过来。” “噗”崔氏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甩了下帕子,无奈道:“老爷,这话怎生这么别扭呢邹大人意思是他做事不周,估计明儿要向您赔不是了。” 林远之满不在乎道:“不就是养了几个月么,值些什么。”末了又叹气道:“你就是为这个烦心啊,怕你家老爷我受委屈” 崔氏涨红了脸,那样含羞带怯的一个眼波,登时让林远之想起了洞房花烛夜的风情,眼眸也变得深邃,头埋入崔氏的颈侧,在她泛红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惹得崔氏娇嗔不已然后那天正房的灯火熄得比往日早了不少。 在孟兰盆节到来之前,雨兰的亲事终于定了下来,不出崔氏意料的定给了永昌侯府嫡出二房的一个庶子,等事情一定下来,雨兰和孙姨娘满意了,崔氏和雨竹也满意了,林远之早就在雨兰的闹腾中冷了心,只淡淡得和喜极而泣的雨兰道:“你以后就好自为之吧。” 名正言顺的将雨兰锁在房里绣嫁妆,崔氏便心满意足地带着雨竹去普渡寺了。 孟兰盆节是俗传去世的祖先这月被阎王释放半月,故有月初接祖,月半送祖的习俗。在各朝都十分受重视,本朝习俗是在寺中行事,所以远远地就见到普渡寺上空一片烟雾缭绕,肯定不少人在烧纸钱冥财,以便“祖先享用”。雨竹暗道好险,在崔氏惊讶的目光中从荷包中取出一块棉巾子,拿车中备的茶水浸得透透的,再稍稍拧干,掩住了口鼻。 崔氏一看,居然那棉巾子已经被剪成巴掌大,两边有两条细细的带子,正好扣在两侧的耳朵上,非常贴合。不由笑骂:“什么时候做的这种不尊敬佛祖的东西,被人看到了怎么办。”雨竹眨巴着水润润的眼睛,知道崔氏并没有真的责怪,也就放了心,早早就预备下了,万一没用上该有多桑心啊。 “没事,路上戴着帷帽,而且反正是到后面禅房去,更加没有人会看见了。”说罢还拿出一个新的,想撺掇崔氏也带上,现在寺里不仅在烧冥财纸钱还有“烧包”,就是在写有享用人姓名的纸封中装入钱纸,祭祀时焚烧。古代人对祖先的尊敬和对佛教的虔诚绝不是现代人可比的,那烟熏火燎的,连这片天空都乌沉沉的,不知道有多少烟尘在空气中呢,可惜被崔氏严词拒绝了。 不过雨竹也没能始终带着简易版的“口罩”,因为还要到大殿去拜大士爷神像,在大殿万一被人瞧见了这幅打扮,还不得被唾沫淹死。拜完后雨竹就偷眼看那那神像,只见他顶生二角、青面獠牙,高大威武,头上还有一尊观世音菩萨佛像,象征其代表慈悲的观音大士。边上悬挂着“南无分衣施食阿弥陀佛”字样的幢幡,神像手上还写着“分衣施食”,以祈请阿弥陀佛助大士爷,平均分配纸钱、衣物、食品予众家亡魂。 崔氏接过小沙弥送上的一堆老包,挑了一个虔诚地放进火盆里,嘴里还念念有词,雨竹难得看到崔氏这个样子,不由好奇刚才那个老包里是谁的名字。因为烧的是老包,所以只能推测那人过世已经不止一年了。 到了禅房里,小沙弥奉上香茶就出去了,崔氏又摘下雨竹的“口罩”,严肃道:“来,跟娘一起磕个头。” 雨竹察觉到崔氏此刻那种怀念和濡慕交织的感情,也不敢作怪,乖乖一磕到底。 “这还是娘的外祖母呢。”崔氏就跪在蒲团上,眼睛盯着佛龛上的某一处,眼神已经放空了。 “她娘家是有三代太医正美名的傅家,自小伶俐聪慧又肯学,不说将父兄的本事学了个便,七八成也是有的。”这时佛龛上的一根蜡烛的烛心爆了一下,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崔氏回过神来,拉起雨竹,又接着道:“我是老来女,年纪还不甚大时她就已经垂垂老矣,可还是像对待嫡姐们一样,带我在身边,帮我调养身子,把后宅妇人那些阴司下药之类的慢慢掰开、揉碎了教导我可惜,她去世时我们还在登州,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崔氏眼圈慢慢的红了,低头拿着帕子拭泪,“娘和娘那些嫡姐们都是进门一两年就有孕,生孩子也不如旁人那样凶险,都是她的恩泽。” “娘,那个让紫露有孕的药也是”雨竹话还没说完,就被崔氏一把捂住嘴,笑道:“你这小丫头,不声不响的倒也不笨,这也能看出来,不过永远不要大意,别什么都敢说,不管做过什么,嘴巴一定要严实,要知道阴沟翻船的情况多着呢。”gd1806102: 第97章 刺杀 晚间的放河灯照着佛门的盂兰盆会仪规来看,只是其中的一个小仪式,并不显得多么要紧。而在民间的百姓眼中,放灯则是比较重要的,传说里这天所有游荡的鬼魂们都期盼能寄身在亲人放的荷花灯里渡过阴暗的河流去投胎,因为通往阳间的路很黑需要灯光照亮才能找到方向。河灯也叫“荷花灯”,一般是在底座上放灯盏或蜡烛,中元夜放在江河湖海之中,任其漂泛,以普渡水中的落水鬼和其他孤魂野鬼。 雨竹坐在马车上,将车帘撩起一个小角,向外望去 河上灯火通明,摇曳摆动,如同天上点点繁星,灯光照得河水幽幽的发亮,水面上跳跃着金黄的月亮,但是站在岸上的人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月辉哪里是灯光。古代并不像现代城市那般灯火彻夜通明,人们习惯了狂欢到天明,而是通常为了节省灯油早早便睡了,所以眼前这般被河灯映得辉煌一片的水面不知道看怔了多少人。 雨竹呆怔怔地望着,忽而就感到心中一酸 远看异常漂亮夺目,近距离看又是不同,不是那种鲜艳布料做的齐齐整整的灯座,眼前河水中满满漂着的大多是瓜皮、面碗、纸张这些简陋难看的底子,偶尔还飘过一个特大纸船,拼拼凑凑的纸张显得那船又脏又丑、怪模怪样。 知道自家小姐太太要放河灯,早有机灵的小丫鬟买好了捧到面前,这种河灯是专供富贵人家放的,小巧精致的莲花型,层层叠叠的莲瓣每一片都是用上好的粉荷纱细细的裁好形状,再用极细的铁丝衬边,花瓣的尖尖上还均匀涂上了银粉,在莲心位置红烛的亮光下,闪着细细碎碎的光芒,如同水晶碎末一般,美得勾魂夺魄。 雨竹捧着那盏灯正要往河边走,早园眼尖,一下看到了不远处丫鬟围绕的徐如清,忙扯扯雨竹的袖子,“小姐,那边,那边徐家五小姐也来了。” 雨竹急忙稳住胳膊,这么精致的灯,可别摔坏了,“你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抱怨了一句这才举目像那边张望,“真是如清姐姐。”雨竹心中高兴,便磨着崔氏要过去,崔氏爱屋及乌,对端庄大方的如清也是喜欢得紧,再加上她的灯已经放完了,而且这块地方是专为官家女眷放河灯特意圈出来的地方,两边都用帷帐遮了,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也乐的女儿有伴,便答应了下来,敲打了留在雨竹身边的几个丫鬟一顿,自己就带着徐妈妈并上几个丫鬟婆子先上了马车。 徐如清正蹲在地上目送自己刚刚放入水中的河灯顺着水流漂远,忽然听到一声轻笑:“如清姐姐。” 闻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捧着荷花灯的华服女孩儿正笑吟吟的向自己这边走来,漫天星辉下,她满身落满光芒,容颜如花,在月光和火光之间摇曳迤逦而至,然身量未足,却端的是清丽不可方物,如清恍惚了一下,之前就觉得这个长得好,可是在这烛光和星辉的映衬下竟是前所未有的好看呢。 “竹妹妹,真是巧。”如清笑着站起身来打招呼。 俩人互相见了礼,然后相视一笑,“如清姐姐是一个人来的么”雨竹好奇的左右张望了一下,竟然没看到白氏。 “家里事多,母亲走不开,就让我代她出来照冥。”她拍了拍手,笑道:“看来还是我动作快,买的河灯都放完了,妹妹也赶紧吧,趁着这会儿风合适,灯漂得才稳当。” 雨竹应了一声,轻轻蹲下身子,将手中那盏漂亮的莲灯端正地放入河水中,隐藏在河边草丛中的蛐蛐在轻声呼唤,流动的河水绿莹莹的,轻击着突起的石头发出细碎的水声,很快将莲灯带着漂远,汇进那无边的明亮之中。 林雨竹,愿你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如清挽着雨竹的手,两人并肩站着看得入神,突然听得后头传来一阵骚动,且混乱越来越大,雨竹紧张起来,这边的都是女眷,万一冲进来什么可就麻烦了。 周围的小姐夫人们也觉察到了异常,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有几个胆子小的已经吓得哆嗦着挤在一起,都快哭出来了。 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惨叫声,尖锐的嘶喊带着极度的恐惧,清楚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竹妹妹。”如清也是自小养在深闺,连杀鸡都不曾见过,哪里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事,只惶然抓住雨竹的手,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好歹不是原装的闺秀,雨竹前世可是打过蟑螂,踢过流氓的,这时倒也稍微冷静一些,她不管周围女人们或高或低的啜泣声,抓着如清的肩膀柔声道:“如清姐姐,你家的马车在哪儿” 风铃一手扶着自己小姐,一手忙指着左前方:“那里,很近的,就停在外面。”雨竹皱了皱眉,拉着如清就往右边跑。 “林小姐,为何不让小姐回我们家马车”如清的一个不知道姓名的大丫鬟尖声问道。 银链瞪大眼睛,怒骂道:“混账小姐让做就做,有你开口的资格么”华箬见银链语气不好,怕徐家小姐心中不舒服,赶紧解释道:“尊府的马车停得近,那就是在内侧,而现在外头乱得很,极可能被外圈的马车堵在了里面,那可就任人宰割了。而我们来得比较晚,马车还是停在外围,只要上了马车便能走了。” 那丫鬟立刻红着脸低下头去,不敢多嘴。 雨竹也懒得生气,只拖着如清七拐八拐躲着周围混乱的人群往前跑,好在身边的四个大丫鬟还能顶些用,帮着挡开前面的人群,而不是像如清的几个丫鬟尖叫着,像无头的苍蝇一般乱成一团,雨竹努力的跑着,心道,自己真是太英明了,身边的丫鬟都这么顶用,回去一定要好好奖励一下她们四个。 一出帷帐,雨竹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杀手,居然是杀手虽然没有穿标志性的黑衣服,但远远看着就能认出来,他们一旦行动的起来那身板是和普通百姓完全不同的,匆匆扫了一眼人数似乎还不少,明明天气还没有转凉,可是雨竹还是感到凉气丝丝往上冒,百姓也是人人面色惨白,为了逃命连往日的顾忌也顾不得了,只往人多的地方乱钻,一个瘦小的男子就一头冲进了官眷的车队中,差点没撞上雨竹她们,好在早园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推开了,可是事情还没完,被吓了一下的如清“哎呦”一声,居然扭了脚。 马车已经看到了,雨竹使劲的撑着如清的半边身子,头一次痛恨这造河堤的工匠,河堤岸距河边那么远作甚,马车下不来,不知道这次会有几个人会因为爬不上马车而倒霉。 正想让最结实的银链背起如清,那边崔氏遣的婆子从天而降,雨竹从未觉得她那肥胖的身躯如此可爱。不愧是崔氏身边得力的,一句废话也不说上来就把如清抱了起来,领着雨竹她们一大群往崔氏那边去了。 心惊胆战的上了马车,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崔氏急慌慌地揽着雨竹上下打量着,生怕她伤到了哪里。 雨竹摆摆手,指着满脸苍白的如清道:“我没事,只是如清姐姐的脚扭到了。” 崔氏忙撩起如清的裙子查看,她也稍稍懂点医理,捏了捏就放了心,安慰道:“没有伤到筋骨,回去敷药就行。” 刘妈妈已经安排好了丫鬟们,因为这次出门就带了三辆马车,一辆坐着雨竹和崔氏,还有两辆是随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的,本来就差不多坐满了,突然间又多了好几个丫鬟,顿时挤了不少。 驾车的老崔头早已找好了一处空档,见人都上了车,示意了一下后头的两辆马车跟上,就率先往前驶去。 “吁” 忽的一个急停,雨竹不查,一脑门磕在了车窗壁上,痛的她龇牙咧嘴。 崔氏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外面没有声音,马车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雨竹心中一紧,不会自家这么倒霉做了那池鱼吧,一面不由自主地往崔氏身边挤了挤,如清也挣扎着坐直,眼中已隐隐含泪。 “吱” 马车们被推开了,而后一个乌黑的脑袋钻了进来。 “二哥” 雨竹惊叫一声,心中却大松一口气,回头望崔氏,果然也在母亲眼中看到了放松。 “季哥儿,你怎么来了,这是出什么事了”见到了儿子,崔氏更是沉稳了几分。 林宗季抹了把额上的汗,又将手中的剑转了个向,才往里挪了挪,回到:“母亲,儿子长话短说,四皇子微服出宫,行踪暴露,现在刺客人数不知,还有不少藏在百姓中,难以防备,还望母亲将四皇子先行带走。”说罢,微微侧开身子,将一个俊美异常的青年让了上来。只见他月白的襕衫上有几点血迹,而且还有不少破损,不过神态却不见慌乱,精致的眉宇间隐隐带着煞气。 “那你呢”崔氏急道。 林宗季笑了一下,露出一个尖尖的虎牙,“没事的,儿子的武艺自保可是绰绰有余的,况且我们营的兄弟都在外面呢。” 崔氏也不是一般妇人,知道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只抓紧时间叮咛着:“万事小心,不可轻敌。” “是。”林宗季深深望了一眼崔氏,又冲雨竹挤了挤眼睛,便利索的扭头跳下了车。gd1806102: 第98章 从天而降 马车稳稳地行驶着,不一会儿就感觉到外面的叫嚷声、喝骂声渐渐远去,雨竹暗中冲车门方向比了个中指,这个老崔头,一定是因车上坐了个身份极其尊贵的“大人物”,他的车才驾得这么快又这么稳的,往日怎么不见这么好的技术,实在是太可耻了。 “咳”四皇子掩唇轻咳了一声,笑染双唇:“今日事情紧急,实在是多有打扰。”雨竹眼睛贼溜溜的打量着这个永远不能喊出口的堂哥,第一印象就是好看,一男人肿么可以长这么好看,马车里摇曳的灯火下,凤眸修眉,肤白如玉,唇色绯然,那般精致绝伦的脸上还要死不死的勾着一抹暖笑,简直秒杀上至八岁下到八十的女性同胞啊,要不是有个皇子身份压着,估计雨竹哆嗦了一下,迅速将自己邪恶的想法ia回脑海深处。 崔氏早已收拾好心中对小儿子的担忧,态度不卑不吭,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心,“能帮上忙是便是极大的荣幸,当不得四皇子如此挂怀,只是不知您伤势如何了,要不要先去仁善堂找个大夫瞧瞧。”心下也是赞叹不已,真不愧是安贵妃教养出来的皇子,遇到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还能如此沉得住气。 四皇子不在意地用袖子抹了抹胸前的血迹,笑得清隽温雅:“没事,小伤而已。”雨竹瞪大了眼看着袖口那繁复的祥云纹刺绣沾染上了血迹,差点没扑上去咬他,自从跟在王阿婆身边认真学习汴绣,自己也亲手绣过很多绣品后,她对刺绣的感情就不一样了,这不是现代的机器刺绣,可以又快又好的批量生产,绣一幅再小的绣品也要千针万线,一点一点完成,又耗眼力又耗心神。而且雨竹很识货,虽然马车里有些昏暗但她还是一眼就分辨出四皇子袖子上的云纹用的是打子绣针法,绣的时候每一针都要在布面上打一个结钉住,每个结都要打得均匀美观才行,所以绣时很伤眼睛,属于一种比较难的针法,雨竹也学过这种针法,但是她一直都没敢动手绣点什么,就怕绣成近视眼。而看绣成的祥云纹纹样肌理美丽,隐隐还有了立体感,就知道这活计肯定费了宫里针线局某位绣娘不少心血,被抹了血后肯定洗不干净,就等于毁了。 雨竹知道外头还没有真的安全下来,小命还没顾上呢,管这么多干什么而且这些完全不关自己的事情。可是她想起了以前王阿婆偶尔说过的话:“宫里针线局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哟,没日没夜的做活儿,多少人眼睛生生熬瞎”雨竹知道她是惦记顶替她进宫的姐姐,当时还陪着伤感了好一会儿。 雨竹眼里嗖嗖向四皇子射着小飞刀,在他察觉到看过来之前又装着害怕挤在了崔氏后面,崔氏以为她被吓着了,便跟四皇子告了个罪,便一手揽着雨竹,一手揽着如清,低声的安慰着。 “两位小姐莫怕,外头是有护卫的,定能将两位平安送回府中。”四皇子从刚才那股怪异的感觉中回过神来,尔雅道,他清朗的声音中满是沉稳坚定,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力量。 “那就不怕马车被刺客当成靶子么”雨竹有些小不爽,便问了出口。 四皇子心思何等的敏锐,顿时确定了这个脸颊鼓鼓,眼睛瞪得溜圆的小姑娘对自己很是不满,心里疑惑,但面上还是笑得一派云淡风轻,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人在上面呢,不会被发现的哦。”一根白皙剔透的手指伸了出来,指了指马车顶。 雨竹默,这也可以。 四皇子却像发现了好玩的东西,有一搭没一搭的逗雨竹说话,雨竹本来有些敷衍的态度在接到崔氏的一个瞪眼后立马转变,问什么答什么,老实得很,只差没有把手背在后面了。 可是这货怎么这样,现在可还没脱离险境呢,有问人家喜不喜欢小狗的么雨竹瞅了瞅崔氏的脸色,回头语带双关地道:“猪”,然后得瑟地看着四皇子,啧啧,真是养眼啊,可惜看一眼少一眼。 如清一愣就明白了过来,低下头忍笑忍得很辛苦,马车已经走了蛮长一段,她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惨白的脸上终于泛了些红润。 “是么,喜欢猪。”四皇子估计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还在奇怪为什么这个小姑娘会喜欢猪,宫里那些公主、妃嫔都是养兔子、狗、猫之类的,就连自己母妃也有一只毛很长的白猫猪却是基本没听过。 雨竹怜悯的看着他,听老太太说四皇子学业很好,果然也是个智商高,情商不高的可怜娃,就如从小到大没有一次答对自己出的脑筋急转弯的大哥哥一般。 崔氏嘴角抽了两下,决心出面终止这种奇怪的问答,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心送四皇子回宫,原因无它,万一把四皇子接到德园后出了什么事,那后果可没人能够承受。 “还”崔氏刚准备开口,马车就一个大摇,然后好像是车顶动了一下,随即就听到外面响起了频率极快的兵器相交声。 “啊”如清吓得一声尖叫,哆嗦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满是惊恐。雨竹忙搂过她拍了拍,一手将车窗上的帘子掀开一条缝,悄悄向外打量。 果不其然是刺客追上来了,借着从掀开的帘子里透出的灯光,狭窄的视野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身穿粗布交领短衣的干瘦男子正与一个穿对襟罩甲的士兵战在一起,那般不要命的打法看得雨竹是心惊肉跳,赶紧问道:“总共跟了几个人过来” 四皇子正撩开另一侧的帘子往外张望,神色终于严峻了起来,“三辆马车,三个人。” 擦,自己可以骂人么这漆黑的夜幕中谁知道有多少刺客,很明显还是训练有素的,那三个再加上自家那些只够唬人的护卫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 可不要把小命交代在这里啊,雨竹咬紧了唇,忽然手腕一紧,抬头一看原来是崔氏,此刻崔氏的面色终于变了,再怎么厉害倒是也只是个后宅妇人,在后宅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对上眼前这种情况还是微微露出了属于女人的脆弱。 雨竹反手又抱住崔氏,脑子里飞速转动着,再不想办法说不准待会儿就会有一把刀穿透车壁扎进来了。 “堂哥,你练过武没”急切之下,雨竹平常刻意压制的随性便冒了头,喊完了自己又检讨,是不是太忘形了。 四皇子被这一声“堂哥”喊得愣了一下,说话居然有了些结巴:“没,没有。”看着雨竹那陡然失望的眼,他居然发现自己有些羞窘。 “那没办法了。”雨竹暗忖一句,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扬声喊着老崔头:“不要停下,别管稳不稳了,只要不翻车你就有多快驾多快。” 待得马车飞奔起来,雨竹按了按胸口,努力将自己贴在马车上减轻着颠簸,可是恶心的感觉还是一波接一波的汹涌而来,苦笑了一下,这老崔头可真是连看家的本事都驶出来了啊。 四皇子看着雨竹那缩成一小团的可怜摸样,眼睛眨了眨,眼里那层无形的薄雾终于散去一丝,“你不舒服” 雨竹难受地直想骂人,谁晕谁知道,晕马车可比晕汽车难受多了,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皇子给骂了,雨竹闭眼缩进崔氏的怀中,努力将注意力从“晕”中转移开,先想了些水灵灵、清脆脆的水果蔬菜,然后又想象着酸梅子的味道 崔氏心疼的摸着雨竹皱紧的眉毛,心乱如麻。 “呕”雨竹干呕了一下,只觉得满眼都是星星,头重脚轻的觉得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谁能将我从这种折磨中拯救出来,姐姐我就以身相许了雨竹心里发狠,当佛祖、菩萨、上帝都求过而且没用之后,好希望有个人脚踏五彩祥云,骑着白马从天而降啊 “吁”一个惊天动地的急刹,雨竹微微睁开眼,只觉得满世界都在晃动,不过好歹心里清楚马车是停下来了,她迫不及待要透口气,撩开窗帘就探出头去 正对上一片浓重的阴影 雨竹傻住了,这是什么情况,男人骑着一匹毛色漆黑的健壮黑马,穿的又是黑衣,一人一马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在今晚皎皎的月光下,只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其余都隐没在黑暗中,手中的剑上似乎还有什么液体在不停滴落,在马蹄边形成黑色的一团,雨竹顿时感到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 “臣卫指挥佥事程巽勋参见四皇子殿下。”高大男子伸手矫健地下了马,单膝跪在了马边。 此刻马车里的灯重又亮了起来了,也难为四皇子居然摸索着将灯折腾亮了,“程大人免礼。”四皇子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弯腰下了马车,“刺客怎样了” 程巽勋直起身来,冷厉的声音微微带些沙哑,在泼墨般漆黑的夜幕中显得格外低沉悦耳,“追来的已全部制伏,可惜是死士,都已经自尽。”gd1806102: 第99章 余波 雨竹晕乎乎的扑在崔氏的怀里,这是什么情况老天爷要不要这样恶趣味不过这男人似乎是雨竹摸了摸手臂上竖起寒毛,感觉头更晕了。 那边四皇子和程巽勋经过简单的交谈,已经有了决断。 “多谢林太太相助,本王铭记在心,日后定当重谢。”出了车门的四皇子又恢复了原先那毫无破绽的温润,皇室贵胄的风度显露无疑。 崔氏客气了一番,便要告辞回府,然后也不知道四皇子说了什么,最后竟然变成了让程巽勋护送她们回府,而四皇子则由赶来的神机营骑兵护送着回宫了。 马车重又恢复了平稳,行到半道上,如清被闻讯赶来的徐家派出马车接走了,载着丫鬟、婆子的马车早在刚才的狂奔中跑散,所以这会儿马车里只有雨竹并上崔氏两个人。含了一口酽酽的茶在嘴里,恶心的感觉好了很多,雨竹蔫蔫的倚在崔氏肩上,听着外头沉稳的马蹄声,紧绷了半天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恍惚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好些了没”崔氏爱怜地抚摩着雨竹还带着丝苍白的脸颊,“要不要再喝口茶” 雨竹缓缓地将嘴中含着的茶水咽下,摇了摇头,身体可能娇弱,但心里绝对强悍,这么会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暗暗打定主意,以后果然是要少出门,外面的世界很危险,难得出个门居然会碰上动刀子要命的事,要是真的送了小命还不冤死。 说是护送,其实就真是护送,一路沉默着回到德园,崔氏发愁地看了眼女儿,这可怎么出去嫌还是要避的,可按理还应该道个谢,但是身边又没个丫鬟婆子总不能坐在马车里高声喊人吧。 “告辞。”忽然外头传来低沉的一声,接着就是清脆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明显比来时快了不少。 崔氏还没反应过来,马车的门就被打开了,然后刘妈妈急切的脸庞露了出来,“哎呦,我的太太小姐,您们没事吧,都吓死奴婢了。” 后头跟着的丫鬟忙放脚踏的放脚踏,扶人的扶人,很快就簇拥着崔氏和雨竹进了内院。 因为中午吃的是普渡寺里的素斋,没什油水,又经历了这样一番惊吓两人早已是饥肠辘辘,刘妈妈先端上两碗炖的嫩嫩的鸡蛋羹,嫩黄的鸡蛋颤颤巍巍的,再配上鲜绿的葱段,极其引人食欲。 “先吃点垫垫,压压惊,顺顺心。”刘妈妈嘴里絮絮叨叨的,回头指挥着丫鬟上菜。 “老爷来了。”门口的小丫鬟打起竹帘子,雨竹抬头便看到板着脸的林远之大步走了进来,首先仔细打量了一下妻女,见人都是齐全平安的,这才松了口气,“竹丫头今儿可是吓坏了。”不得不说林远之真是个好父亲,虽是正统士大夫,但是对家人的关怀丝毫不逊色现代男人,此刻被那双担忧的眼睛看着,雨竹都感到鼻头酸酸的。 “没有,就是被马车颠倒了,其他一点没见着。”见着了就当看电影了,雨竹心道,她完全理解林远之的担忧,闺阁女子个个像花儿般娇嫩,稍微一点惊吓可不是做噩梦那么简单,往往都是疯掉了事。 崔氏的恢复能力也不可小觑,这会儿除了鬓发还有些散乱之外,这场飞来横祸仿佛在她身上没有留下别的痕迹,“真没想到她的胆子这么大,当时马车里就我们母子俩还有个不会武功的四皇子,又不知道外头有多少刺客,如清都吓哭了,妾身也唬的不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这丫头马上就让老崔头赶车,怕是随了老爷”崔氏忍不住炫耀了几句。 虽然知道他们母子俩现在没事了,但是林远之脸上还是带上了后怕,“是季哥儿出的这馊主意” “这妾身就不知道了,不过当时乱成一团,想也是没法子了,毕竟刺客穿着百姓的衣裳混在人群中,太难发现了些,要是不把四皇子带走估计那些暗手是防不胜防。”崔氏下意识地就为儿子辩解,完全不在乎今儿的这场劫难就是由此而来的。 “你就由着他胡闹罢。” 说话间菜已经摆满了一桌子,崔氏皱眉看了看,“谁耐烦这些东西,去熬些米粥来,再做几个小菜咦,季哥儿,你怎么回来了。” 可能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气息总是最敏感的,林宗季刚出现在门口,丫鬟还没来得及禀报,崔氏就已经发现了。 林宗季却站在门口瑟缩着有些不敢进来,崔氏见他满身的尘土,衣裳上还有几点干涸的血迹,心早就软了,就要上前拉他进来 “这会儿后悔了”说话间林宗延从外面走了进来,杜氏落后半步紧紧跟在后面。“马上就要行冠礼了,怎么行事还是这般不稳重”长兄如父,他们兄弟俩感情又比较亲近,林宗延训起弟弟来毫不“口”软。 “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进来把事情说清楚。”林远之严父的架子端了十足。 林宗季垂着头进门,扑通一声就重重跪在了崔氏面前,“是儿子不好,累的母亲妹妹身陷险境。”他知道错了,他们神机营担负着京城巡查缉捕的相关事务,因今日程大哥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所以是由他代为巡查的,没成想一时脑子发热,居然 在父亲和长兄严厉的目光下,林宗季一五一十地交代着今天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在他平铺干瘪的叙述中雨竹好歹知道了自己究竟为什么倒霉。 原来四皇子偶然听说了民间放河灯的习俗,便在今日起了微服的念头,因为往日也曾经出去过,驾轻就熟的只换了身衣裳,带了两个侍卫便拐上了大街,可是不是知道怎么回事,晚间去河堤看河灯的时候,人群中忽然就有人行刺,全靠旁边的侍卫以身挡着那把喂了毒的匕首才得以逃过之后打斗引来神机营的注意,连忙带人去援助,可惜那一支巡逻的队伍人数过少,刺客又隐没在人群中所以极难防范,林宗季又看到了自家的马车,这才出此下策 林远之无意识的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只觉得头疼,这毫无意外的又是储位之争,圣上那么圣明为什么就不能早些立太子呢 第二日一早的早朝过偶然证明了他的猜想,四皇子一派的官员极力将行刺四皇子的的嫌疑引到五皇子一派身上,五皇子一派也喊委屈,还说昨晚五皇子也出去了,然后也遇刺了,而且伤势比四皇子严重得多两位皇子都请了病假,两派骨干倒也不嫌无聊,你一言我一语的兀自斗得欢快。 明惠帝半阖双目,让人不知道他是睡是醒,万公公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努力将头垂了又垂,也不知道下面几位说个不停,满面涨的通红的大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以他伺候皇上这么些年的经验看,这会儿皇上的心情可绝对算不上好,没看不少老大人都紧闭双唇,一个字不敢吐出来么,当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果然,没过多久,明惠帝就站起了身,深深扫了一眼终于感觉不对劲而停下来的官员们,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万公公忙提步跟了上去,留下一片寂静的大殿 自此一事,四皇子和五皇子的争斗又向上迈了一个阶梯,底下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的命运因此而发生变化。 林远之把俩个儿子喊道书房,最近朝堂局势严峻,有些该要的避讳和注意还是要烂熟于胸才是。 “父亲,现在皇上还健在,为何两位皇子就要斗成这样,难道就不怕皇上斥责”林宗季待久了军营,心思倒是越来越直爽,让林远之颇为无奈。 林宗延手中的扇子“啪”的一下落在了弟弟的脑门上,“你就不能长些脑子么” “我又不像你们,弯弯绕绕的一套用不着。” “怎么,做武将就不用计谋了么”林宗延冷哼一声,“要是你以后还抱着这样的态度,干脆不要再去军营了,老实待在家里,免得惹祸。” 等他们兄弟住了嘴,林远之才道:“皇上的心思难猜,也用不着猜,我们这样的人家既然已经与四皇子有了那样的牵扯,就不要遮遮掩掩的,平白惹人笑话不过这些你们用不着,你们两个只要记着,忠于皇上,我们只忠于皇上。”林远之的声音斩钉截铁,颀长儒雅的身上竟然隐隐带上了铁血之气。 刺杀的余波缓缓消退,没几日白氏又亲自上门道谢,一见崔氏的面就心有余悸的拉着她的袖子直哭,那叫个梨花带雨,泪盈于睫,雨竹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如清这么会哭了。 “亏得碰上了你们,要不然可不生生挖了我的心吗”又拉过雨竹搂在怀里,“还要好好谢谢竹姐儿,我们竹姐儿真厉害,你如清姐姐还病在床上呢。”白氏的声音极其温柔,把雨竹当孩子哄,她的怀里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被抱着真是一种享受。 感受着手腕上那副刚被套上的翡翠镯子清凉润滑的质感,雨竹为难的看着崔氏,崔氏知道这个女儿打得什么主意,有些哭笑不得,嫌弃地连连摆手:“走吧,走吧,小孩子回房里去。” 雨竹欣喜的跑回房里,翻出两身一模一样的衣裳,打算明天穿一套,再带一套过去探望如清,古代版的姐妹装有木有。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姐妹装起码一年内穿不了了,因为晚上亥时的时候宫里就传出丧音,太后薨了。gd1806102: 第100章 第二日皇上就宣布国丧,意思就是这一年期间,凡有爵位的人家百日内禁婚嫁,一年内禁止设宴玩乐。 雨竹感觉除了换上素色衣裳,其他倒是没啥影响,反而清净了不少,至少那些整天借着上门拜访的名头觊觎自家二哥做女婿的太太夫人们是不敢登门了。至于伤不伤感,京城地界儿这么大,御史不会闲到有这功夫到家里盯着,只要别跑到御史家门口大笑就行,再有自家大嫂娘家是干什么的,大嫂的父亲就是御史的头儿啊,哪个御史会这么不长眼。 德园的安宁平静的日子依旧,不过宁远侯府就不同了,雨竹跟着崔氏和嫂子杜氏回府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敏锐的发现府里气氛不对,主要是老太太不对劲,往日总是佛意盎然的慈善面庞隐隐可见怒气,站在底下的范氏仿佛也规矩了很多,似乎还带着些憔悴。 “来了就坐下吧。”史氏的声音不辨喜怒,却透着丝丝冷意。 夏末秋至,此时的天气已经转凉,椅子上也铺上了锦缎绣花卉靠背坐褥,坐着十分适意。崔氏暗中打量了一转,微笑着开口:“老太太最近身体可好,我们家老爷天天都惦记着,要不是最近事多他也是要来的。” 提到儿子,史氏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开口正想说什么,突然神情一变,拿着帕子捂住嘴就是一阵猛咳,夏初熟练地上前轻轻帮她拍着背,又倒了一盅茶递到她手边。 “知道你们孝顺,隔三差五的请安也从不落下,不比有些人。”史氏止了咳,端过茶水喝了一口,淡淡道。 这话崔氏不好接,不过老太太这么说又明显是要人问下去的,雨竹眼珠子一转,拍手笑道:“怎么不见雨梅姐姐” 史氏唇边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你雨梅姐姐嫁人了,自是没有做姑娘时那般自在,凡事要以夫家为重。” 这是什么情况雨竹震惊地看了一眼崔氏,在崔氏眼中也看到了惊讶,显然她也没有听到相关消息。 “怎么会”崔氏皱着眉头,虽说分家了,可子女成亲这种大事怎么可以不告知一声,被外人知晓了还不笑话死,这梁氏怎么这点事情都不懂,自家不管闹成什么样子,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做出一个和睦的样子的。“媳妇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说,梅丫头是几时嫁的人” “过了些天了,不过还算有些脑子,赶在国丧之前匆匆办完的。”史氏冷哼一声,想来心中也是颇为气愤,“你道他们怎么不敢出去嚷嚷,两个黑了心肠的夫妻,这是卖女儿还是嫁女儿哟,吴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说到情绪激动处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崔氏努力在脑中搜索着吴家,老太太这般说肯定是极其不满意那户人家了,想了几个门第不好的,便试探着问道:“可是光禄寺署正吴大人府上” 史氏咳得面红气喘,范氏就有些坐立不安,便搭话道:“别猜了,保管你想不到,这吴家哪里是什么官宦人家,勉强算个地主乡绅吧,其实是经商起家的,梅丫头嫁的是长子,好像还是个秀才,不过也顶了天,听说书本都荒废几年了。” 雨竹微微叹了口气,可能范氏她们这些正统的大家小姐出身的人不理解,自己却大体能知道二伯母是怎样想的,可是理解却不代表赞同,雨竹想起了前世的一个脱口秀节目,里面有一句,男人看中了什么东西想的是计划怎样得到它,而女人则是想着自己要傍上怎样的男人才能获得。这不得不说是一种绝妙的讽刺,雨竹知道前世自己的许多女同学就是这样做的,找社会成功人士做男友,用开房甚至同居来获得一个又一个的名牌包、珠宝首饰,而自己从来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即使有人透了意思也只当不知道,宁可辛苦打工养活自己 史氏终于缓过气来,恨声道:“梅丫头自小几乎就养在我身边,我还能不疼她陈阁老有个孙子,人品才华都是拔尖的,都跟老2家的透了风,还急巴巴地赶紧嫁了出去,仗着分了家,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想着本来可以拉拢的一支可做“喉舌”之用的文官势力史氏就一阵心疼,在她眼中,把女孩子嫁给那个什么吴家简直就是浪费,白白养了这么些年。 雨竹暗笑,要是史氏换个大学士,他的孙子梁氏肯定抢也要抢过来当女婿,谁让陈阁老脾气耿直清高,视钱财为“阿堵物”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呢,还有以前曾经有人在他惯常穿的袍子后面烧了个洞,结果他一个冬天都穿着那件带洞的袍子,皇上知道了还特意嘉奖他清正廉明,现在估计满京城里连孩子都知道他家有多穷,梁氏自是不愿意。不过雨竹抿了抿唇,史氏说这话怕是不仅仅为着表达对梁氏的不满和对雨梅的心疼吧,恐怕还是在警告崔氏不要随意对自己的婚事插手,毕竟如果是用来联姻的话,自己这个嫡女的用途可比庶女大多了。 “听说兰丫头也定了亲”史氏锐利的视线扫向崔氏,透着怀疑。 崔氏面色不变,恭敬地垂下眼帘,道:“是老爷定下的永昌侯府的二房少爷,这是我们老爷第一个要出嫁的女儿,自然不能寒酸了,嫁妆早就开始准备了,我让孙姨娘帮着兰丫头收拾嫁妆,今儿就没带她来。”意思就是这亲事是林远之定下,孙姨娘和雨兰也是满意的,不关自己的事,顺便解释了雨兰今日不来的原因,免得史氏扣个苛待庶女的帽子下来。 “兰姐姐不好意思出门,在家里轻易连院子都不出的。”雨竹适时做个证明,其实孙姨娘病得比夏天的时候更重,连床都下不了,不过到外头自然崔氏说什么就是什么。 范氏最近那是辛苦得很,老太太脾气阴晴不定,偏偏侯府就自己一个媳妇,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还得每天赶着上前挨骂,今儿例行请安,多了两个妯娌,顿时感到松快了不少,也乐的多说些:“这是自然的,兰丫头倒是运气极好,以一个庶女能嫁到永昌侯府端的是极好的福气了。”她眼睛一转,扫向沉默坐在一边的赵氏,“四弟妹,你说是不是” 多时不见,赵氏比分家前变了许多,原本低眉顺眼的样子不见了,现在的她明显瘦了一些,脸部的线条十分尖刻,下巴习惯性的微微仰起,这种女人雨竹以前见过很多,在现代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称呼,叫做女强人。 “大嫂子说的是,就是不知道我们菊丫头有没有这样的福气”赵氏意味深长的看了范氏一眼,忽又笑道:“可惜要等上面的姐姐们都嫁完了才行,菩萨保佑你们可别把好的都挑完了,好歹给我们菊丫头留一个。” 范氏也不在意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仿佛什么都没听出来般将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了,赵氏却不罢休,道:“说起来还是我们大小姐福气最好,即使世子侧妃那也是能上玉牒的皇家人啊,以后这命就不一样喽,我们见着她也是要行礼的。”末了还感叹一句:“唉,那孩子也是命运多舛,好歹福气都在后头,可不应了那句话吗大难之后必有后福。”只有有求于人才会低人一头,现在她已经将四房完完整整的捏在手里,完全不用仰仗侯府也能过活,就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况且她花了十几年时间证明了大部分时候忍让并不能解决问题。 不提还罢,提起红豆范氏就气的直咬牙,那小蹄子倒是有手段,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居然勾搭上了王府世子,还敢在永昌侯府那般算计范氏眼神一暗,强笑道:“那也是荣耀整个侯府的事情,行礼怕什么,左右是我闺女。”心里暗想,做了当家主母就开始猖狂,一点见识都没有,这般没情趣,怪不得方姨娘犯了那么大的错还能被老四接回去,简直就是活该。 史氏努力平复着呼吸,连番的变故之下自己的身体早大不如前了,大夫诊过脉后反复叮嘱:再轻易动怒恐怕有损寿元,索性闭眼不去看。 崔氏看够了戏,估摸着女儿和媳妇也涨了些见识,便笑着打圆场:“这还早着呢,等国孝过后世子妃要先进门,之后怕是还要有段日子才轮到大小姐出嫁呢。”仿佛不在意般又补了一句,“大嫂子倒是有不少功夫可以教导大小姐为妇之道。” 范氏微笑着颔首,眼里却飞快地闪过道若有所思的光芒。 雨竹脸上挂着懵懂的笑容,自顾自低着头转着手腕上一个羊脂白玉的镯子玩,心里却笑翻了,这便是后宅女人说话的艺术,你来我往间全是无形的刀子,面上还是一团和气,笑语盈盈,差不多是脑筋急转弯、厚黑学、孙子兵法并上语言的艺术的完美结合,如果听懂的话,可比相声有趣多了。gd1806102: 第101章 时光如梭 二月出头的京城极冷,外头已经是滴水成冰,而热气蒸腾的净房里确是温暖如春,穿着暖黄色窄袖小袄的四五个丫鬟捧着严实紧致的带盖水瓮侯在外间,随时准备进去添水。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小半,身穿粉红色绣花对襟小袄的华箬从里面探出身来,招了招手,小丫鬟们便小心的抱着水瓮进了门。 迎面便是大红色的玛瑙珠帘,细细碎碎的泛着红色的晕光,“快些,水要凉了。”华箬轻声的催促着,领着小丫鬟们进到最里面。大大的香柏木浴盆在热水的浸泡下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缭绕的云雾如轻纱一般,自其中升起,宛如仙宫琼宇。水中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乌黑的发洒落在玲珑剔透的雪腻身子上,简简单单的色差却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魅惑。 华箬小心的伸手进去搅动着水流,不让刚羼进去的热水烫到小姐,一边开口劝道:“再泡一会儿就起来吧,不然皮要泡皱的。” 雨竹双手在水下灵活的游离着,感受着温热的泛着梅花香气的清水穿过指缝的滑顺,讨好的笑道:“好华箬,马上就起了。” 玩够了水,雨竹乖乖被扶着爬出浴桶,早园和琴丝拿着干净的棉布巾子细细地将她身上的水擦去。 “我说这屋子里怎么梅花的香气这般浓郁,原来是梅花开了。”雨竹早些日子就将初折未开的梅枝放在浴室中,利用浴室的湿热蒸气熏蒸处理以便使花骨朵儿提前开放,本只是试试,并没有抱多大希望,没成想效果倒是不错。 华箬正拿着帕子给她绞头发,闻言不由笑了,“小姐也忒心急了些,再等个小半月,梅园的梅花还不开满了去。” “那时候,梅花就是随处可见的东西,哪有此刻来的珍贵,现在就算把它当礼物也是使得的。”雨竹闭上眼睛,任由银链拿她们自己做的甜杏仁油一点一点涂在自己脸上,并轻柔的按摩帮助吸收,享受着脸上软滑湿润的感觉,雨竹顿感满足,这杏仁油效果真是不错,虽然难做了些,但抹脸和抹身子都是极好。 琴丝帮雨竹换着早已烤得暖烘烘的里衣,猜道:“小姐是打算送给雨梅小姐吧,难不成小姐想去参加那个满月礼” 屋里的丫鬟闻言不由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按理雨梅小姐儿子出生了,是该去看看,可那吴家毕竟连个官家都算不上 雨竹露出个郁闷的苦笑,从上次的刺杀事件过后,本就爱宅的自己越发不爱出门了,崔氏每次为着将她带去寺院祈个福都要费半天口舌,连哄带骗,给别提是去参加一个闺中害过自己的堂姐了,谁想在春寒料峭的大冷天的出门啊。 “这可不是想不想去的问题。”雨竹板着指头念叨着:“大伯母、二伯母、母亲还有四婶婶都是要去的,除了已经嫁进王府的红豆姐姐和在永昌侯府的雨兰姐姐没时间,其他能去的都不能缺席,毕竟是林家嫁出去的姑娘生的第一个孩子。”漫不经心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温热的羊奶,雨竹心里不屑,什么没时间,一个做侧妃,一个做庶子媳妇,自然是比一般的媳妇“辛苦”些,哪能随便出门呢。想着最近听来的消息雨竹就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听说汝南王府的世子妃是个厉害角色,国丧结束进门几个月就讨得了汝南王妃的喜欢,哄得王妃待他如亲生女儿一般,早早就把管家权交给她,而红豆那个侧妃的身份就是是怎么来的一直又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不仅说不上喜欢,连表面的体面都不给她所剩下的只有世子的宠爱,可男人的爱恐怕是这世界上极少的比纸还要脆弱的东西,外在的水、火、撕扯、污染,内里的老化变脆,每一样都能很轻易的将它毁掉,雨竹倒是想看看,这位穿越同仁费心筹谋隐忍嫁入她满意的归宿后会落到个怎样的下场。 “琴丝啊。”雨竹深吸了一口气。 “嗯” “你后面的带子系的太紧了,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琴丝侧头看了一眼,眼里顿时带上了笑意,冲华箬笑道:“都怪你,小姐都长大了,这肚兜怎么还和以前一个样。” 华箬真以为做的活计不好,忙放下手上的熏香过来瞧,目光一触到雨竹胸前的曲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啐,怎么这么说呢,应该是阮妈错,谁让她隔三差五的给小姐炖黄豆猪脚汤。” 这下连进来收拾浴桶的粗使丫鬟都忍不住笑了,雨竹自己也低头瞅了瞅,嗯,以自己十五岁的年纪发育成这样真是不错了,懒得理会那群又笑又羞的丫鬟,昂首挺胸走出了净房,当然还不忘带走那瓶暗香浮动的梅花。 到了崔氏正房,打帘子的小丫鬟也不通报,行了个礼就放雨竹进去了。进门就见到乌压压半屋子人,雨竹看了看,还有不少熟面孔,不过看上去比以往恭敬很多。 崔氏看到亭亭玉立的女儿缓步走来,不由的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冷厉的眉眼全都柔和了下来。“大冷天的过来怎么不带个手炉,下面丫鬟是怎么伺候的。”崔氏赶忙摸了摸雨竹的手,触手温热绵软,这才放下心来。 “哪有那么娇弱,女儿身子骨好着呢。”说的却是实情,这年代医疗条件只限于喝药、针灸,不把自己身子调养好怎么能行,阮妈妈实在是个宝,对于养生食谱特别精通,在她的精心调理下,连以前轻微的畏寒毛病都不见了踪影。 下面站着的管事妈妈,各处负责的媳妇子,还有庄头媳妇们早已见怪不怪,太太对二姑娘的宠爱实在是厉害,尤其是崔氏的几个心腹管事妈妈更是特有感触,这些年来她们可见识到二姑娘的手段了,弄出的个什么优胜劣汰,竞争上岗,太太还大力支持后,自己这些人的安稳日子可是到头了,后面那么多虎视眈眈的人,尤其是经常被嘲笑欺压的另一波管事妈妈,更是卯足了劲要挤上来,她们只能拼了老命的去干活,油水也不敢捞多少了,就怕被竞争对手揪了把柄捅到太太那边去,每个人都给生生熬瘦了不少。 雨竹将手中的白釉雕花葫芦纹花瓶放在黄花梨面五足圆花几上,安静地坐在一边听着一个庄头媳妇的报账,自从雨兰嫁出去之后,病歪歪的孙姨娘没多久也去了,崔氏又借着邹大人的愧疚之心顺杆子把青露解决了,从此府里一片清平和乐,崔氏便将一腔热血全都倾注到教导女儿身上,怎样管束下人,料理庄子、铺子都是顶顶紧要必学的。 崔氏打量着桌上的梅花,再看看女儿安静娴雅,端的如花苞般明艳的侧脸,缓缓勾起一抹欣悦的笑容。 原本事情就差不多了,又过了几个外头铺子的媳妇子,崔氏便让她们散了,准备和女儿说些体己话。 “没听到我的话么”见一个瘦长身材,穿着朴素的妇人还站在下面,崔氏顿时有些不悦。 “太太,求太太救救奴婢女儿。”那妇人仿佛极害怕,不过还是坚定地将话说了出来,雨竹注意到她官绿色布袄下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便按了按崔氏的手,小声道:“娘,你听听出了什么事吧。” 崔氏无奈的点了下雨竹的鼻尖,看向下面跪着的妇人道:“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那媳妇子咽了口唾沫,头也不敢抬,只伏在地上回话。可能是情绪有些激动,她的话有些混乱,雨竹凝神听了一下,大体意思是这样的:这个庄头媳妇的女儿叫双喜,嫁了个穷书生,原指着脱了奴身,将来能有出头之日。可是那书生瞧着满嘴圣人之言,斯文有礼,可论本事只会拽几句酸文酸诗,童试赶了好几次都没考上秀才,又不通庶务,经商不成,务农更是不成,家里花销全靠双喜的嫁妆支撑,她做针线一点一点帮夫婿攒笔墨银子,为他生儿育女,还卖了嫁妆里的所有首饰置了几亩田地去年的童试那书生家的祖坟冒烟居然让他中了,双喜还没高兴几天那穷酸便要纳妾,双喜不肯,便日夜受打挨骂,还被威胁要以善妒被休,后来没办法只得让妾室进门 雨竹叹了口气,整日为生计操累的农妇如何比得过娇嫩伶俐的小妾,这结果猜都能猜到了。 “奴婢女儿半月前还求人捎信,说是那秀才打算逼死她再娶镇上富户的女儿”那媳妇子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只拼命磕头,“求太太救救奴婢女儿吧,奴婢和当家的上门了几趟,都没见着我的双喜,也不知道现在是死还是活。” “你那女婿是哪里的秀才”崔氏皱着眉头听完了,缓缓叹了口气,开口问道。 “是我们庄子后头的丁家村里的丁秀才,村里就出了他一个秀才,附近的人都知道。”那妇人急切道,生怕说晚了崔氏便不会管了。gd1806102: 第102章 静好 崔氏有些犹豫,她向来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为了自己家人做什么都行,可要是帮外人这还是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要是以势压人强令秀才放人那定是不成问题,但倒底于老爷官声有碍,她怎能容许自己做出不利自家老爷的事不过,崔氏细长的丹凤眼眯了眯,眼中寒光一闪而过,那种男人要是不收拾简直自己都会手痒 罢罢罢,崔氏一眼瞥见雨竹眼中窜起的两团小火苗,终于下定了决心,就为那个可怜的女子耗点心神想个法子吧,好歹也是自己庄子里出去的人。 崔氏略一沉吟,正要开口,就感到一双滑腻的小手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娘,让我试试吧。”崔氏对上女儿水润的眸子,那里面写满了坚定,忍不住被里面的神彩所震,愣了一下,随即笑开,“好,你想做便做吧,实在不行还有娘呢。” 雨竹自信一笑,坐直了身子,再不复管事妈妈们走后的慵懒,和颜悦色地和那个媳妇子说道:“放心罢,你既是母亲陪嫁庄子里的人,我自会给你女儿讨个公道。”必要的增加下人的归属感还是很重要的。 说罢不理会她的千恩万谢,问道:“你来求母亲帮忙是想要怎样的结果让你女儿女婿和离,亦或是让你女婿卖了那妾,还是要让他受到惩罚” 那媳妇子呆滞了一会儿,片刻她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咬着牙道:“奴婢希望那个没心肝的受到报应,奴婢好好的女儿嫁过去,吃了这么些年的苦,不是为了受这种罪的。” 很好,雨竹满意了,这种受害者才让她有帮的,那种受了罪还哭哭啼啼要“饶恕”、“原谅”的小白花给我有多远死多远。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雨竹便没了顾忌,笑道:“记得父亲说过,乡试考期在秋季八月,故又称秋闱,是由南、北直隶和各布政使司举行的,每三年一次,凡本省监生和科举生员均可应考。”她露出个邪恶的小笑容,接着道:“不就是两条路么各府、州、县学中的秀才选拔出来的贡生可以直接进入国子监成为监生,那就不要让他被选为贡生;由各省提学官举行的岁考、科考中,成绩名列一、二等者,称科举生员,那就不要让他有考中的资格。” 雨竹看到下面跪着的媳妇子满脸疑惑,干脆说的直白些:“你女婿为何要纳妾和逼死你女儿,归根结底不就是他中了秀才以为自己可以张狂了么,可惜秀才不像官员还能罢免,那就先阻止他继续往上考呗,这个简单,说不准什么都不做他也考不上,不过还是要防止他家祖坟再冒一次烟再有是为了钱,不让你们进门看女儿不就是为了能够占双喜的嫁妆嘛,那就找个官司把他扯进去,他那点底子还够折腾什么算了,你只回去到你女婿家门前哭就成,最好把你女儿受的苦都喊出来,村里眼红妒忌他的人多着呢,不愁没人传到提学官和学正耳朵里去,其他的你就不要管了。” 将人打发走,崔氏站起身来,笑道:“这些年的年纪倒没白长,好歹聪明了些,以后也不担心你被人欺负了。”雨竹娇俏一笑,少女的风情展露无疑,“是娘教得好,而且这样一个对手实在太弱了。”母女俩相视一笑,携着手向暖阁而去。 “今儿大嫂子怎么没在”走出几步,雨竹忽的想起了什么,照理这时候杜氏一定跟在母亲身后的,便开口问起杜氏来,她对这个大嫂可是相当的满意,话不多、温柔敦厚又能干,虽说样貌上差一些,可偏偏投了自家大哥的喜好,一年前刚刚生了个儿子,日子过得连自己都羡慕。 “嗨,老2媳妇今儿孕吐的厉害,我让她去排解排解,当初她怀瑞哥儿的时候不也是这样么,总是多些经验的。”提起孙子崔氏就喜得牙不见眼,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走,那小子这会儿就在暖阁睡觉呢,我刚才抽不开身就让刘妈妈先带着,这会儿该醒了,咱们快去瞧瞧。” 雨竹也是极喜欢那小家伙,闻言不由笑着加快了脚步。 还未进门就听到暖阁里瑞哥儿依依呀呀的娇嫩声音,刘妈妈慈爱的哄着:“瑞哥儿乖乖,喝水好不好” 崔氏快走两步推开暖阁的门,只见刘妈妈怀里抱着一个白胖的小娃娃,见到崔氏进来,傻兮兮的咧嘴笑了,露出三颗白生生的米粒牙。 “我们瑞哥儿在喝水呀。”崔氏笑容满面的从刘妈妈怀里接过肉呼呼的小家伙,坐在烧的暖烘烘的炕上,一手撑着孩子的背,一手拿过海棠木有束腰炕桌上一个小小的易定白釉瓷碗里的小银勺,动作极其熟练流畅。 雨竹看着瑞哥儿咧开的小嘴,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长着两颗牙,下面长着一颗,活像一只憨憨的小豚鼠,可爱极了,忍不住凑上前在他粉嘟嘟的小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又是这幅傻样,大哥哥最头疼的便是儿子这幅摸样了,每次从翰林院回来逮着空就要把儿子抱在膝上教育,最后总是崔氏过去把脑袋一点一点的瑞哥儿“解救”出来 “嗯嗯”瑞哥儿里头套着件小毛衣,外头还有绣着福字的小棉袄,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约活动受到限制,他晃着白嫩嫩的两只小爪努力手舞足蹈,躲避着小银勺里面的水。雨竹伸手摸了摸他圆滚滚的小肚子,正想让崔氏别喂了,却见崔氏轻叫一声,面色古怪的放下了勺子。 雨竹一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崔氏身上那件姜黄色的遍地缠枝芙蓉花的厚锻褙子下摆处一团深色的水晕,转眼就扩散了开来。 “呀”瑞哥儿指着崔氏身上的那团水晕,冲着雨竹直傻乐,嘴里还异常清晰地吐着:“水水,姑,水水。” 崔氏轻轻在瑞哥儿圆乎乎的脑门上拍了一下,雨竹目测是摸,因为那力道连掸灰都嫌轻。“这个坏乖乖。”崔氏看着孙子那懵懂清澈的眼睛就不忍心再说了,无奈的将孩子交给刘妈妈,自己先回去换件衣裳。 刘妈妈轻手轻脚地给小家伙换着尿布,雨竹就在一边摩着他的胖肚子玩,偶尔戳破那粉嫩小嘴中吐出的小泡泡,见瑞哥儿扁扁嘴要哭了,又慌忙拿起拨浪鼓摇摇 等杜氏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自家儿子跟他姑姑在炕上扭成一团,笑得口水都留了下来。 “大嫂子。”雨竹笑着打招呼,将钻在自己胳肢窝下的胖娃娃抱出来塞到他娘怀里。 杜氏笑着接过儿子,和雨竹搭着话:“怎么不见娘,我可找到法子了,二弟妹的孕吐好办,跟我当年一样,吃王府街对面的那家老字号蜜饯店里腌的酸梅子就行,现在已经能吃下饭了。” 雨竹笑着将刚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杜氏也笑了,搂着努力想够自己脚丫子的儿子笑得很满足,她很珍惜这样的日子,自己比那些嫁入高门的闺中姐妹们幸福多了,前几日还听到消息,嫁给五皇子做侧妃的瑞玉又滑了一胎,伤狠了身子,怕是三五年内都不能有孕了杜氏任由瑞哥儿握着自己的小指,心里由衷的涌出对父亲的感激来,幸亏父亲坚持没让自己嫁给五皇子,不然这日子不定过成什么样儿呢 雨竹看着杜氏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也没有戴任何戒指的手,抿嘴一笑,从暖笼里拎个茶壶出来,泻了杯热乎乎的羊奶在一个细瓷卉盅里,加了杏仁煮过的羊奶完全没了膻味,喝起来口感醇厚香甜,比牛奶还要好上几分,崔氏专门命人养了十几只母羊,专门供雨竹平常喝和泡澡,雨竹现在也习惯了拿羊奶当水喝,反正味道极好。 杜氏羡慕的看着雨竹白如凝脂般的肌肤,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克服对奶的厌恶,没事儿也喝些。 “大嫂子还要管着家,吴家那满月礼就别去了吧,我们瑞哥儿还小,离不得娘呢。”雨竹知道杜氏最近在愁这个,干脆就挑明了说了出来。“我和娘是不得不去,你当这大冷天的谁乐意出门啊。”更何况还是间接害死自己弟弟或妹妹的祸首。 杜氏闻言松了一口气,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跟婆婆说呢,就怕不去会被说没规矩,有了小姑这句话,婆婆那边一定也不会怪罪的。 去参加雨梅长子的满月礼是早就决定下来的,杜氏这几年来对管家是越来越熟练了,备下的礼连崔氏也直点头,媳妇去不去崔氏倒不介意。 与杜氏相处的时间越久,雨竹倒是觉得跟这个大嫂越来越像姐妹了,杜氏温和宽厚,倒像是长姐,自己很乐意亲近她,经常跑到杜氏院子里和她一起做针线。 “啊,对了。”雨竹一拍手,笑道:“前些日子偷空给瑞哥儿做了个帽子,倒是忘了带过来,回去就让华箬给你送去。” 杜氏也不和她客气,笑着逗弄儿子:“我们瑞哥儿有福了,又有好看的帽子戴喽。”瑞哥儿疑惑的偏头打量着母亲,也高兴起来,露出一个近乎“无齿”的笑容。 暖阁里孩子的咿呀学语声和女子清脆的笑声交错在一起,叫人顿时心生温暖。gd1806102: 第103章 满月礼上 年虽已过去,可陆陆续续外头又送来三四笔厚礼外带些零零碎碎的礼品,这种时候送来的基本是父亲外放时的一些下属送来的土产,原因嘛,自是大家都想升官、往京城挤,京中有人好办事哈,官场上的关系错综复杂,与职位高的官员保持良好的关系还是很重要的,多条关系多条路,最怕就是没处送礼的窘境。 送礼来的下人很恭敬,还一定要解释晚到的原因,说虽然早早就往京城送了,可是没想到中途走的水道给封了,据说皇上要将那条连通南北的运河扩宽,尔后不得不重新租马车走陆路雨竹咋舌,那条贯通五大水系,途径好几个省的运河还不够大么 林远之只是略扫了扫送来的东西就命人收进库中去,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崔氏便叫那小厮带了些京城的特产锦缎回去。雨竹一看礼物就知道是老爹表示的是个什么意思,崔氏说过这回礼也很有讲究,如果将送来的礼原封不动的退回去,隐含的意思就是不想有接触,以后莫再送了;如果收下人家送来的礼物后,又让送礼的下人带回一份价值相当的礼,含义就是不愿意深交,很客气疏远;还有就是收下但是不回礼的情况是关系亲密,不见外;但是如果是像现在这种情况,只是送点特产表表心意,那就表示愿意接受送礼人的示好。 收到礼的林远之心情却反而不大好,雨竹偷眼打量他皱着的眉头,琢磨着莫非是收受贿赂过后担心被抓可为什么又有点忧国忧民的感觉 “爹爹,你怎么不高兴收这些东西很担风险吗”雨竹有些悲观,总是往严肃的结果想。 林远之看到闺女肃着一张小脸,一副“要不咱就别收退回去吧”欲言又止的神态,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收些东西算什么,满京城除了那个陈阁老谁还不收点礼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受崔氏的影响,有些东西林远之也不避着雨竹,女儿渐渐也大了离嫁人也不远了,当家主母对朝堂的大体格局和变动必须要了解一些,不然只会拖累男人。 “皇上年纪见长,这身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是靠着药养着。”出于文官的谨慎,林远之的声音还是压低了几分,“偏皇上还不服老,定要完成件名垂青史的伟业,可这工程如此浩大,没准儿要历经几代帝王,国库说不定都得被掏空了去,劳民伤财之极,可惜百官苦谏都被驳回,这还是开工了。” 苦笑了一下,接着道:“皇上近年来性子越发古怪,对成年皇子们越发厌恶,反而宠爱起了下面的小皇子们,膝下有小皇子的妃嫔们心思就开始活络,后宫局势是越发的诡异起来,风雨欲来啊。” 雨竹心里暗忖,这倒是有些像康熙帝晚年,儿子们正当壮年,年富力强,自己却垂垂老矣,如果是普通的人倒也无妨,含饴弄孙便是,可帝王自有一番心思,在皇位面前,儿子便不是儿子了,都是与自己抢夺权利的仇人多么可怕,随着年华的流逝,身体的老去,人会变得越来越自私,越来越无所顾忌,本身性格里固有的弱点和丑陋便会一一暴露,最终变得不可理喻。 雨竹轻叹一口气,忽然又想起宫中的安贵妃,传言蒋家出去的淑贵妃宠冠后宫,皇帝几乎不再踏足其他宫殿,不知道那个美丽雅致的女子会有怎样的对策,还有四皇子,面对那样的父亲,他又要怎么办从四皇子降生之时,整个林家就不可避免的走上了一条没法回头的路,家族的兴衰荣辱都系于一人身上,还有所有支持他的人,这些人的家人有时候,不仅为自己争还要为别人争,想想做个男人也挺累。雨竹忧愁了一小会儿又淡定了,愁也没用,自己不能像有些穿越女那般在庙堂之上能够玩转朝廷,居于草野又能敛财吸金,创造出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是那样的话倒是能给正深陷水生火热中的苦逼的表哥一点支持。可惜自己小宅女一枚,管家绣花还行,其余就算了吧,要是夺位失败了而受到牵连,最坏的结果便是一根白绫了事就像她知道自己已经算长大,不过婚事却可能连自己的爹娘都做不了主,嫁好嫁孬全凭“天”意,索性懒得理会,让嫁谁就嫁谁,要是夫婿还行那就好好过日子,要是不好那便凑合着过日子,如果实在渣男一个连改造的空间都没有那就干脆想办法让他“病逝”,自己舒舒服服当寡妇也不错。 不管皇帝怎么折腾运河,京城里还是一片安宁和乐的,雨梅儿子满月礼那天一大早,崔氏便带着雨竹出了门,坐在被烤的暖烘烘的马车里捧着手炉,崔氏感叹果然还是女儿好,大儿媳要照看孩子兼管家,小儿媳孕吐刚刚好,哪里出的了门,只有女儿陪着。不过眼瞅着雨竹也十五了,看着宫中的行事和老太太的举动,怕是春天指婚就要下来了,想到这里,崔氏又是心疼又是气闷,脸也沉了下去。 雨竹瞧瞧外头,看着周围的景致显然快到吴家了,以为崔氏是想起了那个被雨梅摔了杯子而惊掉的孩子,也不知道怎样劝好,只放下手中小巧的铜手炉,轻轻偎进崔氏怀里,做着无声的安慰。 吴家不愧是让梁氏和二伯父即使是违抗老太太的意思也要嫁女儿的人家,实在是当得“富”这个字,远远望去就不同于一般的民宅,门口虽没资格摆石狮子,可架不住门庭高大轩辕,一水的晶亮琉璃瓦,门楼斗拱重叠,檐牙高啄,用磨砖雕镂成仿木构造的枋、斗拱和檐缘,倒是颇有气势,房屋进深正厅连廊四架,连崔氏都暗叹有规矩。 丫鬟笑着引她们进去,一路上雨竹默不作声的打量,丫鬟仆妇来来往往忙碌,虽比不得官家调教的好,但好歹规矩没有大错。 本来以崔氏她们的身份是不用去拜见吴家老太太的,不过左右来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崔氏向来不愿落人话柄,便示意丫鬟带路,那丫鬟倒也伶俐很识趣的直接将人引到老太太住的院子。 入目就是一白粉影壁,其上为一幅大气富贵的砖雕百寿图,吴老太太先听得消息,已经收拾好了出来迎接。 崔氏笑着上前见礼,吴老太太多少显得有点拘谨,虽然说这是自己孙媳妇的婶婶,辈分比自己小,也得看是什么人家的太太。想想就觉得不管怎么样,这门亲事结的实在太对了,虽说聘礼都够娶三个媳妇了,不过值得啊,人家可是侯府出来的小姐呢,来的亲戚一个个的都了不得,现在附近方圆哪个人家不高看吴家一眼,看以后哪个还敢说吴家是行商起家的。 崔氏耐着性子听着吴家老太太用着蹩脚的官话絮絮叨叨奉承着,脸上始终保持着认真倾听的表情,偶尔还来句“是吗”、“哦。”之类的,但雨竹敢保证,崔氏现在正在等丫鬟进来叫人呢。 终于等到雨梅打发过来请人的小丫鬟,两人才得以脱身,临走时雨竹又回头看了一眼笑得一脸褶子的吴家老太太,,缩了缩肩膀,这世道太重孝道,老人家是多么的沾光,即使强势如自己的母亲,不也只得忍受嘛,走走又想到以前的一个说法,嫁人就要嫁给父母双亡的男人不由勾唇笑了笑。 “哼,又来了。”经过一处院子时,忽然有尖锐的声音传到耳中,让雨竹稍稍怔了一下,自己有多长时间没听过这样的语气了抬起头,只见甬道尽头站着一个身穿大红色绕丝绣缠枝玉兰花袄子的小姑娘,看上去脸蛋倒是长的很好,可惜脂粉上的很浓,不知道素颜是什么样子,头上金光闪闪插了不少东西,实在是不符合雨竹的审美。 雨梅屋里的小丫鬟见了她仿佛有些畏缩,不过想到自己身后的人又鼓起了勇气:“十三小姐,这是贵客,奴婢奉大少命令带人过去。” “切,稀罕。”那个十三小姐有些生气,翻了个白眼,跺了跺脚,又狠狠瞪了这方向一眼这才扭头走了,裙子上的金线耀人眼睛,这也太暴发户了一点。 小丫鬟大松了口气,笑道:“十三小姐脾气不怎么好,太太别见怪。” 崔氏什么没见过,只是淡淡一笑,催促道:“快走吧,外面够冷的。”看来雨梅虽是低嫁,日子也不一定好过,不过实在懒得和教养出这样女孩子的人家计较,赶紧完事后就走。 好在再富的百姓建宅也是有限制的,崔氏和雨竹走了没多一会儿就进了雨梅住的院子,因为是长孙的居所,所以一路进来,各处倒也打理的精致敞亮,黄花梨多宝格上摆着越窑模印莲瓣纹大盘、影青蕉叶纹饰大瓶、哥窑小开片加彩罐等摆设,家具边角都包着金片,屋里的物件上多少都带些金饰,虽说富贵气太重了些,好在还有些品位,花纹图案都颇为雅致。gd1806102: 第104章 满月礼中 范氏一行人早已经到了,正围聚在一处说话,旁边还坐着不少探头探脑的妇人,见崔氏和雨竹进来,都转头看过来,目光或是谄媚,或是不屑,还有一道尤为炽热。雨竹皱眉,将脸微微侧开了去,这吴家的请的人照理也不是穷人,怎么如此没有规矩。 “三弟妹。”范氏笑着打招呼。 崔氏也笑着见了礼。 这边妯娌几个并上雨竹、雨菊自如的见面方式在别人眼里却新奇得很,顿时周围窃窃私语声就大了起来,偶尔还响起一阵轻佻的笑声。 “怎样,我就说这些官家太太有趣吧,这般蹲来蹲去的实在是”声音低哑如男人,却偏偏吊着嗓子说话,像极了黑山老妖。你以为自己声音很小么雨竹嘟了嘟嘴,循声望去,只见说话妇人带着双股赤金镶珠宝鎏金簪,穿着缎织掐花对襟厚锻红袄,方脸浓眉,长的真心不咋的,偏偏还将两块厚唇抹的艳红如血,稍一张口,便露出大半深粉色的牙肉,雨竹呆呆的看着那拈着轻薄绢帕的粗短手指缓缓抚在那张“血盆大口”之下,露出假的要命的僵硬笑容,只觉得有一股强烈的拿东西砸上去的冲动,动了动脖子艰难的转过脸去,心道这真人版的如花当真惨不忍睹。 范氏的脸都青了,自从进门她就在忍耐,这群无知愚昧的村妇还蹬鼻子上脸了,连堂堂宁远侯夫人都敢调笑,眼睛一眯神情一肃张嘴就要呵斥。 “咯咯咯,表姨妈,哪儿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咱们底下人脸皮厚经得起,倒是随便你打趣儿,可莫要惊扰了贵客,回头老爷就该罚我了。”呢哝软语,甜媚腻人,雨竹听着都忍不住一个机灵,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调调这语气简直是完胜狐狸精啊,定力差些的男人恐怕听听声音都会拜倒在她的裙下。 入目便是艳丽到极致的红,进门的女子二十多岁的模样,柳眉杏眼,粉面桃腮,只看姿容就十分出众,更难得的便是她眼角眉梢的那一段风流妩媚之态,似乎是从眼角那颗泪痣弥漫开来,不经意间挑拨着人的意志力,更兼她柳腰盈盈一握,走动起来如弱柳扶风,杨柳轻摆,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魅惑之态。 “你个小蹄子贯会油嘴滑舌,吴老爷爱你还爱不够呢,哪里会舍得罚你。”“如花”翻了个白眼,端过茶喝了一大口,咂咂嘴,冲右手边的一青衣妇人挤眼笑道:“要罚也只得是在床上罚罢。” “是啊,是啊,不然怎么当得起清姨娘里的清字呢。”青衣妇人干瘦的面上露出一个y邪的笑容,还用左手握住了右手的食指转了转。 雨竹还好,虽然震惊好歹还能维持脸上的淡然,雨菊就不同了,酷似方姨娘的一张娟秀瓜子脸涨的通红,双手局促地绞在一起,仿佛连脚都不知道放到哪儿了。有人注意到了这一幕,笑得更大声了。 “讨厌,你们贯会欺负我。”清姨娘风情万种的睨了“如花”一眼,款款走到范氏面前福了福,软声道:“太太恕罪,我表姨妈不懂礼数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还请多担待。” 雨竹冷眼旁观,这清姨娘倒是好眼力,在刚才那两个妇人一唱一和说些下溅之言的时候没有出面,在众人哄笑的时候也没有出面,在范氏她们面色已经变了就快爆发的时候,她出来“道歉”并“赔罪”,看范氏那额头跳动的青筋就知道她的策略有多成功,高门贵妇们自诩教养,多爱端着架子,一句“大人有大量”挡在前面便可逼范氏在这种场合下不得不忍住这口气。 “清姨娘当真好口才,底下人中可难得有你这般的人才,做姨娘还真是太委屈你了。”崔氏稍稍抬高了下巴,本就高挑的身材在穿上高底鞋后更是可观,就这样淡淡的看着,就让清姨娘生出一种需要仰视的感觉,待听清楚崔氏的话后,她水汪汪的眼睛迅速眨了一下,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惊叫道:“哎呦,怎生忘了太太吩咐的事情了,真是该打。”说罢纤细的腰肢一扭就要往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妩媚一笑:“表姨妈,替我好好招待诸位太太、小姐啊。” 赵氏皱紧了眉头,那轻佻的尾音让她听着很不舒服,看都不看缩手缩脚想要上前讨好奉承的几个妇人,对崔氏说道:“这吴家怎么回事,吴老爷的妾怎的如此猖狂,吴家太太也不出手收拾一番。”自从对四老爷死心后,强硬起来的赵氏最痛恨的便是宠妾灭妻,为此还特别同意四老爷将方姨娘从庄子上接回来,为的就是钝刀子割肉,她和明哥儿受过的苦怎能就这样一笔勾销,一点点讨回来才是正经。 崔氏讽刺一笑:“商人家哪有什么规矩宠妾灭妻断的是仕途,他们家有吗名声什么的不过是听听便罢了,谁还能较真儿不成。” 赵氏默然,事实倒真是如此,不过这吴家太太还是软弱了一点,再怎么失宠也不能由着一个明显不是清白出身的妾爬到头上啊。 “太太和大少奶奶来了。”小丫鬟清脆的声音盖过了嗡嗡私语,传到每一个人耳中。 直等到吴太太进门了好一会儿,坐着嗑瓜子喝茶的人才稀稀拉拉站了起来。 “太太,你怎么还能起床啊,还是好好躺着吧。” “这有病啊就得治,这么强撑着怎么行呢” “就是就是,清姨娘办事多妥帖仔细啊,有这样的姨娘您还真是有福了。” 雨竹抬眼打量着吴太太,第一印象就是瘦,第二感觉就是弱,厚厚的袄子穿在身上都显得松松垮垮的,清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眉眼,苍白的如宣纸一般的脸色,整个人就仿佛是泡的褪色模糊的仕女图,大白天看着都有些瘆人。雨梅扶着她一根细瘦的胳膊慢慢走到椅子边,等小心的让婆婆坐好后,自己才沉默的直起身来。 雨梅整个人看着觉得她圆润了不少 ,许是生产后不久的缘故,腰身还没细下来,撑的衣服鼓鼓囊囊的,不过眉宇间倒是疏朗,带着些初为人母的欢欣,头上规整的坠马髻上插着一根玲珑点翠草头蝶镶珠金簪,看那斜的角度似乎分量还不轻,手上的戒指和镯子是配套的,一水的金镶玉,这一身行头起码比闺中好上几个档次。 吴太太倪氏听了那些话,眼里全是忿恨,哑着嗓子道:“谁准你们来的,这是我孙子的满月礼,不是给姨娘的亲戚白吃白喝的地方。”可惜声音又低又弱,完全没有威势。 “如花”扭着肥硕的屁股往前走了几步,不屑道:“算了吧,你吓谁呢,不知道哪天就会闭眼的老东西。” “娘,娘,你怎么样了”雨梅急慌慌的搂住倪氏突然间往前栽去的身子,一边大声喊着丫鬟:“快去请大夫。” “不要”倪氏吃力的抓住雨梅的袖子,喘着粗气道:“孩子满月不兴请大夫,没事的,我缓会儿就好了,用不着兴师动众的请大夫。”其实,她更怕的是大夫说自己病危后,吴老爷匆匆赶来发现自己总能撑过去时流露出的失望目光。 范氏妯娌几个稍一思量就发现原来如此,怪道这些吴家亲戚中的女眷怎的如此粗俗,原来是那个不正经的清姨娘领进来的人,不由都皱紧了眉头,这吴家委实太乱了些,姨娘的亲戚竟然都敢上门,只是不知道这吴家大爷是个怎样的人,要是男人争气那日子好歹还有个奔头。 在雨梅的搀扶下,倪氏重又端正坐好,对着范氏温婉的笑了:“实在对不住,我身子不好管教下人便失了力,倒是唐突了贵客。”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范氏自然是又要客气一番,她的兴致早就被败得差不多了,应付的姿态看的倪氏心里直叹气,再一次的怨恨自己这个破败的身子,没有精神去将事情考虑完全,以致让清姨娘抢先得罪了人。倪氏一直都没搞明白,这清姨娘到底是怎么想的,让吴家失去了一个更上一层楼的机会,对她有什么好处还是只是为了跟自己打擂台 “去把宝哥儿抱来吧。”见气氛有些尴尬,雨梅便打算让儿子出来转移一下话题,母亲梁氏虽说不是高门出生,但在后宅里有用的东西还是教了一些,她潜意识里觉得清姨娘是个极其棘手的对手,婆婆与她争斗快十年,还不是败得一败涂地还是避开为好。 “哎呦,怎么这人都齐了也不喊上贱妾。”穿着艳丽的清姨娘扭着细腰摇摇摆摆走了进来,将“贱妾”两个字咬得字正腔圆,还加了重音。倪氏差点没吐血,这“贱妾”两个字羞辱的不是她,而是自己啊当初老爷宠爱出身贱籍的清姨娘,自己就欲上前管教,令其自称“贱妾”,清姨娘当时乖顺的喊了,可没两日老爷就到正院大发一顿脾气,直骂自己“妒妇”,并且再不准让清姨娘自称“贱妾” 就是从那时起,自己当家主母的地位就已经名存实亡gd1806102: 第105章 满月礼下 雨竹发誓,要是她知道这吴家是如此混乱的一情况,那她宁可装病也不要来 “美人呵呵娘子”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个人脑子不正常,更别提,那张满脸油光的猪脸上流着口水的傻笑了。 “小姐,怎么办”华箬的声音都在颤抖,她自小就养在规矩森严的内院,哪里见识到如此丑恶的男子,可怕虽怕她还是抖着身子挡在了雨竹的前面。 雨竹有些后悔,早知会碰上这样一个弱智丑男挡路,刚才就算被憋死都不该跑出来找净房,早园手里揪着那个带路的小丫鬟,恨声道:“小姐,一定是这丫鬟故意带错路引我们来的。” 肥硕男子刺溜一下吸回了嘴角的涎水,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不断地往前逼近。 华箬和早园护着雨竹往后退了几步,心里直着急,虽说这男子看样子是个傻子,可要是碰到了小姐到底还是于小姐的闺誉有碍,可眼下到底要怎样甩脱他 “小五,你在做什么还不快住手。”从拐角处传来一声暴喝,顿时止住了那个肥胖傻男的脚步。 又是一个男人华箬和早园赶紧挺了挺身子,将雨竹严严实实遮好。 一个华服男子片刻就转了出来,雨竹低着头站在两个丫鬟的后面,只听得那男子道:“小姐是来参加宝哥儿满月礼的客人吧,实在是抱歉,小五他幼时生过一场重病,烧坏了脑子,并不是有意要唐突小姐的,在下吴仲昆,在家里行二,这里就代他向小姐赔罪了。” 雨竹撇了撇嘴,故作斯文,实在是衣冠禽兽的典型了,别以为自己没注意到这吴家老2出来的时候,领路的那个小丫鬟眼中一闪而过的喜意,这事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即便不是他策划的那也是他知道的。拉了拉华箬的衣裳,雨竹扭头就走,你家族里明争暗斗不干自己的事,可是扯上自己就不对了,真以为林家所有小姐都如雨梅这样好娶么这种英雄救美的把戏里加上了自我介绍那就是个笑话而且雨竹早就打定主意,在嫁人前绝对不要喜欢上谁,不然嫁了人又惦记着另外的人那就是痛苦一生的事,虽然她还怀疑自己是否有爱一个陌生人的情感 看着雨竹和两个丫鬟远去的背影,吴仲昆白净阴柔的面上闪过一丝痴迷,果然是大家小姐,光是背影就这般好看。 回到席上,雨竹什么异样都没有只跟崔氏简单交谈了两句,便挑着面前的一碟子炒白崧有一筷子每一筷子的夹着,与林家女眷一起等着席散。这席面估计是她们见过最没规矩的了,吴太太早已撑不住回房休息,清姨娘成了绝对主角,端着个酒杯周旋在众多女客之间,掩嘴娇笑着,时不时的妙语如珠,将气氛炒得十分热烈。 到处都是嬉笑声、吵闹声,只有范氏她们这一桌一片寂静,雨梅面色惨淡低着头不作声,不知是为儿子满月伯母婶婶都来了而梁氏却没有到,还是因为这样混乱的婆家让她在娘家面前丢了脸。最后结束的时候,清姨娘过来,连个搭理她的人都没有。范氏和赵氏早已经不堪忍受,坚持到现在全凭自小的教养支撑,席面一散范氏就站起身来,阴沉着脸出去了,赵氏狠狠瞪了清姨娘一眼,也跟着离开了。清姨娘无所谓的勾起一抹媚笑,冲着崔氏道:“太太慢走。”崔氏面露冷笑,寒电一般的目光对上清姨娘,在擦身而过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什么,雨竹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清姨娘总是笑容满面的脸上居然头一次浮现了惊惧的表情 坐到马车上,雨竹不等崔氏开口就急忙讨饶:“娘,我错了。” 崔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板着脸道:“哪里错了。” “不该跟着不认识的人走,还有还有。”雨竹下意识的就想多说些,可是想来想去还是只想出一个,其余的都要怪吴家好不好,谁能想到后院还会有那种人啊。 崔氏叹了口气,拉过女儿的手拍了一下,道:“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如此天真,真要是出了事谁会管到底是谁对谁错,女儿家的名声何等重要,哪里受得起一丝风险” 雨竹低着头挨训,听得崔氏又道:“这吴家家风混乱成这样,二嫂怎么下得去手。”声音平平板板,没有半点情绪。雨竹知道崔氏是恨的,这般说就是代表着不会管雨梅过得怎样了。 “娘,你走的时候跟清姨娘说什么游家,清姨娘脸色都变了,那是什么啊”雨竹见崔氏不再纠结于那件事,这才问出心底的疑惑。 崔氏慵懒的窝进秋香色金线蟒引枕里,拿着银簪子慢慢拨弄着手炉中的银丝细炭,闻言眉宇中笼上了一抹凝重,轻轻将手炉放在一边,肃容对雨竹道:“这话本想在你出嫁之前告诉你,不过今儿既然遇上了游家的女儿,那先说了你听也无妨。这游家现在已经是少有人知道了,娘还是从娘的外祖母那里听到的,据说游家一门都是女人,做的都是皮肉生意,不过她们与娼门女子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她们会生子,生的如果是儿子那就由父亲带回家族,如果家族不接受那么就随意送走,生的女儿那就会被母亲好好养育,将来接替母亲继续做这一行,赚的银子供养母亲。” 看到雨竹不以为然的神色,崔氏笑着伸手在她眉间一弹,听得雨竹呼痛后才语重心长道:“你可不要小看这游家女子,在游家败落之前不知道有多少大族子弟为她们神魂颠倒,家里的妻妾都成了摆设。” “这一门女子可怎么说,女户么朝廷是不会不管的吧。”雨竹有些不信,怎么可能有女子可以这般胆大妄为。“而且就是清姨娘那样的吗这种女子不过是有些姿色,女儿相信论风情,扬州瘦马或受过训练的歌ji之类的女子也不会差她多少。”清姨娘姿容虽好,可比她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了,哪里就有那般可怕。 “这有什么难的,这朝廷是谁说了算,不还是男人么上头不发话,底下人都是人精,当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准自己也是没能置身事外呢。”崔氏不知道女儿会被指婚给哪家,为了女儿以后的日子,向来是不会避讳什么,能教的就教。“娘看那清姨娘虽媚但距离游家那种媚而不露的姿态还远远不如,但是她又用了游家才有的秘药,所以约莫是游家衰败后留下的后人,本事没学全,只是些面上功夫罢了,倒也不足为患。” “秘药”雨竹这会儿脑子总算理清楚了,“娘,你是说吴家太太被下了毒” 崔氏含笑反问:“没想明白吗吴家太太身体衰败的那般厉害,不见病症,只是慢慢衰弱下去,根本就无从察觉,娘的外祖母就曾经就听过一个例子,有游家女儿某家少爷抬进府做妾,因当家太太过于厉害,那女子就用了秘药,使得那太太衰弱而亡” “然后呢”这种恐怖的药就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生活中,雨竹还是觉得身上寒毛直竖,万一中了招那可就倒霉了,死的该有多痛苦。 崔氏安抚的拍拍雨竹的脑袋,“没什么好怕的,那小妾得逞后太过狂妄,恣意打骂下人,最后她毒害主母之事便由被她活活打死的贴身丫鬟的妹子捅了出去,妾室谋害主母自是死路一条,而且那药如此难以防范,权贵都极其担心,连太医院都被惊动了解药也是没多久就研制出来,那游家也是因此而门庭冷清,最终被找了个由头赶的赶,杀的杀,早就不知所踪,现在除了几个老太医外恐怕极少才有人得知游家的存在娘就是怀疑今儿你遇上那个傻子是出自她的手笔,因为貌似她早就把持了后院,别人要动手恐怕有困难。”崔氏没好气的重新拿起手炉,道:“不吓她一下,怎么防止她乱说话” 雨竹不好意思的往崔氏边上蹭了蹭,一副“我知错了”的乖样,惹得崔氏什么气也没有了,伸手掐了掐女儿粉腻的颊,“知道你心眼多,可是还不够,以后还要更当心,懂不”雨竹连连点头,忽又想起了什么似得,偏头俏皮的问道:“那雨梅姐姐的婆婆岂不是还有救” 崔氏也笑:“竹丫头希望娘告诉她吴太太还有救,然后救了她婆婆帮她斗清姨娘么” “娘,你当女儿是那种滥好人么听那些妇人说清姨娘也有个岁的儿子,吴太太一死,以吴老爷的昏聩,吴家大爷的嫡长身份怕就不稳喽。”雨竹软软的笑着,眼神清澈坚定,仿佛什么都能倒映进去,却什么也不能留下。 崔氏满意的笑了,知道记仇就好,要是连自己所受的伤害都记不住,那还谈什么幸福,她的女儿怎么能像那些一受伤害就哭哭啼啼怨天怨命的女子gd1806102: 第106章 小逊进府 没几日本已经开始转暖的天又下起了雪,细碎的雪粒如砂糖般纷纷而下,落在刚刚长出嫩芽的柳枝上,便是极可怜可爱的样子。 回京这几年雨竹好歹也渐渐习惯了京城冬季的寒冷,家中的大丫鬟们都练会了打毛线,外头包着的各色绒布上还细细的绣上了精致的图案,显的又漂亮又温暖,家中的主子们都爱上了这种衣裳,小袄里面总要添上一件,即便男人们需要出门也只需在外头加上件袍子便尽够了。 暖阁里,雨竹与一只黑白相间的小香猪正大眼瞪小眼,那猪短短的鼻子抽了抽,哼唧哼唧着率先挪开黑溜溜的一双小圆眼,转过肥嘟嘟的身子向炕桌上摆着的一碟点心进攻去了。 华箬双手在身上穿的桃红色穿花对襟小袄上狠狠蹭了蹭,然后小心的将楠木有束腰弯腿小炕桌上的那盘子点心端着放在炕上,免得小猪还得辛苦将前蹄搭在桌上进食。琴丝则巴巴跑去兑了一碟子温水送来,就怕这猪大爷吃噎了。毕竟可是四皇子特意命人送来的,正经的“贡品”,价值千金,而且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到。 雨竹欲哭无泪,这四皇子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想了这么久居然还是没弄懂当时在马车上的那个“猪”是说他拎不清楚,而不是自己真的喜欢猪么这倒好,弄来一猪,不仅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得承他的情把猪换成银子送来该有多好啊,雨竹恶狠狠的盯着兀自撒着欢儿吃的高兴的小香猪,恨不得立马将它卖了。 那小猪感受到了冷气,警惕的回头看了看雨竹,很快露出个谄媚的表情,额上的一块白斑在两只小黑眼中间显得有些憨气,溜圆的肚子,它就像是一只背上被泼了墨的小白猪,只肚皮、四只小蹄子和额头中间一块是白的,看起来倒是滑稽可爱。雨竹叹了口气,将小家伙抱起来,摸了摸它的脑门,看着小香猪露出一个惬意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叫你小逊怎么样,瞧你这呆样儿。” 小逊懵懂着哼唧了一声,雨竹忽然一把将它放下,伏在炕上肩膀就抖动了起来。 早园正提了个细路粉彩双面花卉画粥罐进来,见状忙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担心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雨竹艰难的抬起头,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颤抖着指着又跑去吃点心的小逊,“你瞧瞧,像像” “像小少爷。”早园一看之下忍不住脱口而出,华箬急忙捂住她的嘴,严厉的瞪了她一眼,作为奴婢什么时候都不能得意忘形,早园也有些后悔的缩了缩脖子,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雨竹慢慢敛了笑,道:“算了,以后注意就是。” 华箬取出个干净的甜白瓷小碗,从粥罐中倾出一碗熬的正是火候的燕窝粥,送到雨竹手边,“小姐今儿可要去看二夫人” “去的,好容易二嫂孕吐止住了,人也有了精神。”雨竹含混着喝着粥,琢磨着要不要带上小逊。 “那奴婢出去看看积雪都扫干净了没有。”华箬冲垂头丧气的早园使了个眼色,早园赶忙道:“华箬姐姐,还是让我去吧。”说罢福了福身,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雨竹看的清清楚楚,不过也没点破,让她们怀着敬畏之心也是好的,平时小打小闹自己倒是能包容,可不能纵到犯下大错再撵出去。 雪下得并不大,树上只积了薄薄一层,还偶有嫩嫩的芽苞调皮的从雪中探出头来,地面上的积雪早就被扫雪的婆子清理干净,走起来倒也方便。 呼吸着沁凉的空气,赏着雪景,不知不觉就到了二哥林宗季的院子。二嫂汤氏的贴身丫鬟翠秋正好路过院子,见了雨竹,忙笑着迎上去:“二小姐来了,我们夫人刚才还念叨不知道您今日来不来呢。”说着赶紧将雨竹往里面迎。 汤氏穿着件玫瑰红的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一张小巧雪白的心形的脸蛋上嵌着一双清亮的眸子,一笑起来红润的唇边立马浮现出两粒小小的梨涡,煞是俏皮灵动,见雨竹进来,便站起身来笑道:“今儿下雪了你还来。”雨竹看她肚子还未见明显的隆起,但行动间已经带上了好几分的小心,一股浓浓的母爱便从她身上氤氲开来。 “二哥哥今儿这么早就出去了”雨竹笑着接过翠秋端来的热茶,捧在手里捂着手,“真是不该,二嫂子刚刚有孕,他怎么能整天往外跑,就是升官了又哪里比得上我小侄子重要嫂子你要是生他的气就告诉我,我让娘收拾他。”最近二哥是往外跑的太多,虽说是刚刚升了职,可是她怕二嫂子心里不乐意,便这般说道。 汤氏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门口传来戏谑的笑声:“竹丫头,原来二哥我不在,你就是这么我坏话的” 雨竹瑟缩了一下,完蛋,被抓包了,赶紧酿出一脸谄媚的笑容,嘿嘿干笑道:“二哥,今天天气真好。” “哼哼。”林宗季刚下练武场,身上只披着件单薄的褂子,薄薄的布料早就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勾勒出衣裳下面浅浅的肌肉线条,自从成亲后,他的性子也沉稳了很多,只是见到这个自小疼爱的还是忍不住露出点孩子气。“天气当然好,小猪吃早饭了没” “我郑重声明最后一遍,不准再叫我小猪。”丫丫的,以前姐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日后有了小逊,那还不被笑死。 “小猪,听说四皇子送了你一只小猪” “啊,怎么说话呐。” “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吧,净房里水都放好了。”汤氏抿嘴笑看兄妹俩斗嘴,等雨竹词穷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才适时打断,“这会儿出着汗不冷,再不换身衣裳就要着凉了。” “嫂子你管他,二哥自小壮的跟头牛似地,才不会那么轻易着凉,嘿,我跟你说哈,小时候有一次二哥闯了祸被爹爹罚跪在院子里,冻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还是生龙活虎爬树掏鸟蛋烤着吃” 往净房走着的林宗季听着小妹子在妻子面前诋毁自己作为相公的威严,无奈的笑了,那还是在登州的时候,无忧无虑,什么祸都敢闯现在可不行了,自从青州的事情发生之后,自己就再也回不到那般肆意妄为的时候了,长大了就明白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京城的平静不知道还能维持几天,局势越来越严峻了啊林宗季迅速的洗完澡,换了雨竹亲手织的毛衣,外头罩上件汤氏一针一线做出来的玄色的靠色镶领袖外袍,笑着冲雨竹道:“小丫头,好生陪着你嫂子,要是态度好的话,回头二哥给你带樊楼的水晶五色烩。”然后在雨竹扬起拳头后,深深看了一眼汤氏,这才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望着林宗季颀长的背影渐渐远去,雨竹暗中叹气,哥哥想要瞒过汤氏容易,却瞒不过自己,外头的事情一定很棘手,不然以二哥的至情至性,绝不会这样的。 看看目不转睛目送二哥离去的汤氏,雨竹又有些庆幸,实在是太幸运了有木有,还好崔氏神勇,人脉丰富,在林远之决心跟武将辈出的汤家议亲的时候,就细细打听了汤家两位嫡出的小姐,而不是听信传言汤家二小姐木讷,三小姐灵秀,这才发现原来那传言是汤家三小姐自己放出去的;而且汤家二小姐本来已经被忠平伯府的太太看重,打算娶进门做媳妇,却被三小姐假装不经意的泄露出自家姐姐已有心上人,还是什么与王府世子一见钟情,书信往来不断,汤家太太又早亡,没人主持,好端端的一门亲事就生生被搅合了当崔氏将查到的东西告诉林远之的时候,林远之气坏了,当即撕了刚写完的一封信,重新写了一封信请杨太傅保媒,其他内容都一样,只把三小姐改成了二小姐,因为原先是听说三小姐名声才情都好一些,希望助二儿子仕途一臂之力的同时也盼着给他挑个稍微优秀一些的媳妇,没成想差点娶个祸害进门汤家二小姐便是二嫂了,不同于不甚好听的名声,汤氏性子一点也不木讷,还稍微带点活泼,尤其是笑起来的一双梨涡,当真是娇俏可人,更兼极其善解人意,让二哥心甘情愿被她绑住了心、收住了脚 雨竹心情从内而外都舒畅了起来,美好的事情总是能感染人的情绪,不是吗 “二嫂你上次不是问我关于养生的食谱么今儿我把阮妈妈带来了,等会儿让她教孙妈妈几道养胎的汤膳,你天天按时吃,再有要好好休息,保管把我的小侄子养的好好的。”雨竹指着束手站立的阮妈妈,笑着开口。 唉,谁让这几日天气变化太大,冷冷暖暖的,老太太史氏身子便不大爽利了呢,崔氏只得常常回侯府去尽孝,大嫂又忙着打理家中和府外产业的大小事务,这照顾孕妇情绪和身体的重任只能担在自己身上了。gd1806102: 第107章 又忽忽过了些日子,待到一日薄雪初晴,天气终于彻底向温暖靠近,万物也开始萌苏。 精致的绣阁里,雨竹刚刚做完一个荷包,正拿出一块玉玦以老方法放松着眼睛,银链进来笑道:“小姐,外头有个媳妇子跪在仪门外,说是要给您磕头谢恩呢。” 雨竹算算日子那件事情也该办妥了,便放下玉玦,让银链领人进来。 那个瘦长脸的庄头媳妇雨竹还有印象,旁边的憔悴妇人应该就是她的女儿双喜了吧,只见她约莫四十岁上下,老妇般枯瘦模样,枯黄的头发只用一根细细的银簪子挽起,看起来年岁竟然比她母亲还要大。 两人有些拘谨,进门低着头畏畏缩缩的没走几步,远远的就跪下了。 “谢小姐救命之恩。” 雨竹有些不忍,让华箬给她们搬了两个小杌子,笑着安抚道:“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那般怕我作甚,只管坐下来好好说话。” 最后还是双喜的娘田丰家的见识广些,多少知道些雨竹的脾气,也不推辞,拉着女儿细细的胳膊就扶她坐了下去。 “多谢小姐相助,双喜她总算捡回了一条命。”田丰家的边说边流眼泪,时不时的撩起掖在腰间的帕子抹下眼睛,“再晚去几日恐怕就晚了,小姐就是我们家双喜的再世恩人,以后定给小姐竖起长生牌位,日夜不断香火”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雨竹连忙打断她的话,转头看向坐在旁边低头不语的双喜,柔声道:“丁田氏就算了,我还是叫你双喜吧。” 双喜猛地抬起头,眼中一下子迸出泪水来,哆嗦着几乎没什血色的唇,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是。” 雨竹也不知道那件事现在结果怎样了,有心想问又担心双喜再伤心一次,踌躇了一会儿只问道:“你身子瞧着不大好,还是回家歇着吧,还少什么要不我给你请个大夫” “民妇不敢妄想其他,但求小姐能帮着把民妇的一双儿女救出来,丁玉生个畜生,良心人性早就没有了,一定不会善待两个孩子的。”双喜直直的跪在了地上,看着雨竹的目光卑微的如同尘埃,她紧紧攥着自己胸前的衣襟,仿佛痛的都不能呼吸了。 田丰家的觉得有些不妥,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主家很容易招致厌烦,说不好就立刻会被赶出去永远不准再进门,但是想起去接女儿时外孙和外孙女瘦骨伶仃黑黑瘦瘦的可怜模样时,她终究还是硬不下心拉起女儿,咬了咬牙也跟着跪了下来,哀求道:“小姐,求求您了,奴婢知道不该拿这种事来麻烦您,可是奴婢实在是没有法子了,丁家那畜生一天才给孩子吃一顿饭,这次他吃了亏,怕是更要虐待孩子了。” 雨竹尴尬的动了动脖子,自己还是有些考虑不周了,当初怎么没想到还有孩子呢,果然没做母亲就不能体会到孩子在母亲心中的分量呢,那个丁秀才着实无耻,知道双喜有多爱孩子,即使双喜走了也要通过折磨孩子来折磨她。 “起来吧,我既然管了那就一定不会半途撂开手的。”雨竹安慰着两人,好歹将人打发了,才揉了揉眉头,让琴丝去喊当时被派出去帮忙的胡婆子。 胡婆子是个粗使婆子,其他本事没有,憨力气倒是很有一把,雨竹前些时候怕田丰她们家吃亏,特意派了几个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过去,这下可有了知情的人了。 满身横肉的胡婆子倒是思路清晰,不用雨竹问就将事情倒的干干净净,其实这要回的话她都准备好多天了,就等着小姐传唤呢。 “那田丰家的回去后就按小姐的吩咐到丁秀才家门前闹腾,没几日丁秀才就火气冲天的回家。”胡婆子嘿嘿一笑,露出黑黄的门牙,“就是为着宠妾灭妻,家风不正,被革了成为贡生和参加科考的资格,想着是丈母娘惹的祸,回去就对田氏喊打喊杀,两个孩子上前求情还不准吃饭” 看到雨竹露出气愤的神色,胡婆子咧嘴一笑,豪气的摆摆手,“小姐放心吧,那天没多会儿衙门里的官差大爷就去了,二话不说将人锁了就走,说是丁秀才妄议朝政,奴婢跟在后面瞧热闹,那丁秀才本来还骂骂咧咧,跟衙役辩的脸红脖子粗的,等拖到公堂上一顿吓唬立马就老实了,让干嘛就干嘛,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让他交银子她就不敢给铜板,让喊爷爷就不敢喊爹”胡婆子想到当时那狗杀才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样子就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说的兴起就歪了题,华箬连声咳嗽才将她拉回正题。 “田氏也是命苦,丁秀才说他扫把星,从县衙回去就给了一纸休书,什么东西都不准她带走从床上拉起来就撵出门了,站在门口还掉了半天书袋,什么善妒、不贤,奴婢也记不清了,最后还要动手”胡婆子不由自主的掳起袖子,恨恨道:“奴婢就猜到那黑心肠的杀才要这么干,早早就喊了田家老两口在外等着,一见那狗东西要踢田氏,奴婢就上前飞起一脚,把那瘦瘪瘪的秀才踢了一个圆满,滚到门边直哼哼哼哼,也是报应,那丁家现在可穷了,估计除了那个小院子就剩下几件衣裳和口粮了,啧啧,活该丁秀才倒霉,遇上这么个厉害的县官老爷,奴婢侄子那个村里有个秀才,坏事做尽,多少人家去县衙告状,县太爷连个屁都没放一声” “华箬,拿些银子给胡大娘买些吃的补补,累了你跑这么几趟,不过以后这件事就莫在说了。”雨竹淡笑道,一双妙目紧紧盯着胡婆子。 胡婆子絮絮叨叨的诉说戛然而止,咽了口唾沫,讪笑着接过银子退了下去。 “小姐,这事情难办了,即使是和离了也不可能带走孩子啊,更别提双喜姐姐还是被休的呢。”早园睁大了眼睛,忧虑道。 雨竹担心的可不是这个,她想起托大哥哥帮忙后要还的债就头痛,哼,还是亲哥哥呢,剥削起她的针线活从来不手软,不就是帮了个小忙么,居然狮子大开口要一整套的襕衫,要不要这么坑爹。说来都怪二哥哥,没事炫耀个什么劲啊,倒霉的还是自己。 “这有什么好发愁的,那丁家当下不是穷的很吗你这回儿就去就找我们家买丫鬟常用的那王牙婆,叫她带上些银子去买人,事情办妥后就不用担心那丁秀才再纠缠什么了,干脆利落。”雨竹满不在乎的吩咐早园,手里拿起针准备缝要给林宗延的衣裳,刚低下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喃喃道:“黑人就要黑的彻底一些嘛。”完了高声喊回已经走到门口的早园,叮咛道:“让王牙婆买回人后不要忘了把丁秀才为了养活小妾而卖儿卖女的消息透出去,将他读书人的名声彻底搅和了。” 早园听了两眼放光,欢快的应了一声拔脚就往外跑。 雨竹做的事是没一件能瞒过崔氏的,当晚些时候崔氏从刘妈妈处听到消息后,饶是刚从宁远侯府服侍了一天婆婆,正是满身疲累,崔氏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太太,小姐真是长大了,这手段可是丝毫不亚于您了,以后即便是嫁了人您也可以放心了。”刘妈妈手脚麻利的帮崔氏卸着钗环,满面微笑。 崔氏深深吸了一口气,披散着长发将自己深深陷进厚实绵软的引枕中,笑道:“这孩子还嫩了点,才是个小秀才,算得了什么动动手指就碾死了。”秀月跪在地上力度适中的帮她捏着腿,闻言也笑了:“刘妈妈别听太太谦虚,其实太太高兴着呢。” 刘妈妈袖着手笑道:“我还没老糊涂呢,哪儿还能看不出来。” “本来就是,对付一个小秀才那法子自是多得很,可要是在后宅中对付自己的相公和一众妻妾呢不知道那丫头能不能狠的下手,管得住自己的心。”崔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没剩多少时间了,我的竹丫头恐怕在四五月里就要接到指婚了,到时候再见面就不容易了。”话还没说完眼圈儿都红了。 刘妈妈叹了口气,却不知道怎样安慰,只能沉默着陪在一边。 雨竹可不知道崔氏现在一番慈母心肠经历着怎样的纠结,正忙着亲手做一道甜点去慰劳最近辛苦无比的母亲,她也是去过侯府看望老太太的,自是知道这其中的疲累,不仅要端茶送水还要忍受史氏病后越发阴晴不定的脾气,被当着面砸了端上去的东西也只能赔笑着再端一碗,却连一个不耐烦的神色都不能有,实在是一种折磨。好在傍晚时就能回来,比整天伺候在床前半点不得空的范氏还是好些的。 自从分家后,雨竹下厨的频率也高了些,这会儿便像往常一样将小厨房里的几个妈妈都赶了出去,熟门熟路的摆好碗碟,石钵,便捋起袖子开始了:将精挑细选的花生仁煮好剁碎,加上浸涨好的糯米一起磨成极细的浆汁,白术、党参、茯苓和炙甘草早就从库房里取出来了洗净了,这会儿只需切片研成细粉,煎水取汁备用,再数了十个上好的红艳艳的金丝枣入笼蒸烂,去皮核后揉成细泥,然后在一只细巧砂锅中加入一碗用杏仁煮过去膻的羊奶、砂糖、药汁,等奶沸腾后再慢慢倒入浆汁,边搅拌边熬成浓汁,最后加入枣泥合匀,合上盖子待熟后一道香甜的花生酪就做就好了。 崔氏看到盖碗下雪白细腻的花生酪,只觉得满身的酸痛和胸口淤积的浊气都消散的干干净净,搂过雨竹笑得十分满足,母女俩你一口我一口将一碗花生酪分食的干干净净,最后都红了眼圈。gd1806102: 第108章 赐婚 人上了年纪就不能生病,病了就难好利索,史氏一场小病也是缠绵了数月才是有了好转,虽是如此这一场折腾下来也是大伤元气,即便是大夫说已经好了,剩下的就是调养,可是精神头究竟还是大不如前了。 “老三家的啊,这几日我病得昏昏沉沉,冲你乱发脾气了吧。”史氏头上戴着寿字纹的玄色镶圆形翡翠的抹额,眼睛微眯着,淡淡的声音不辨喜怒。 崔氏含笑着史氏身上搭着的被子往上拖了拖护住心口,眼睛里满是濡慕,“老太太说这话可就是在打媳妇的心了,只要您身体好了,哪怕是有力气骂儿媳了,媳妇也是高兴的,就怕您不舒服一个人扛着。”这话倒是她的心里话,史氏要是万一不行了,那三年的丁忧可够自家老爷受的。 “是啊,老太太您就放心吧,安心养病才是正经。”赵氏也是满脸笑意,崔氏和她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了然,这林宗明成亲后,媳妇还没怀上身孕,要是老太太没了,那孝守下来不知道赵氏还要多久才能抱上孙子。 史氏睁开眼睛,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崔氏的面色,然后才像精力用完般又阖上双目,咕哝着:“反正做这些事情,我都是为了这个家,谁都不能怪我。” 崔氏笑着转身从水盆里换了一块帕子,遮掩过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 范氏暗笑,这婆婆她还不知道,说了这话就没好事,当初她生长子时催产伤了身子,整整十一年没有再怀上,她就是这般往大房里塞人的。瞥了一眼安静拧着帕子的崔氏,范氏忍不住露出个扭曲的笑容来,好命了这么多年,福气都折腾光了吧,报应马上就要来了 一旁冷眼旁观的赵氏略有些担心的看了崔氏一眼,三嫂子人还是很好的,虽然身份高,但是从没有盛气凌人过,要是不冒犯她,崔氏便会是一个很好的长嫂。不过这大嫂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尊敬来,当初分家后,四房是实力最弱的,四老爷又不争气,做官念书还行,庶务那是一窍不通,她的陪嫁里又没有宅子,于是找院子就耽搁了几天,可又不是不搬,至于那么防贼似地提防么。赵氏想想就生气,看不起庶子也不用做的那么明显吧,亏得后来找到宅子搬了出去,不然怕是还要跟二房一般受断食断水的羞辱呢。 史氏到底精力不比以前了,又说了几句话,到了吃药的点儿,丫鬟端了药上来由范氏伺候着喝了药就睡下了。 三个媳妇对视一眼便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三弟妹板着个脸作甚老太太昨儿晚上还念叨呢,好久没见竹丫头了,怪想念的,三弟妹怎么不把孩子带过来陪陪老太太,老人家最喜欢小孙女了。”退到旁边的梢间坐下,范氏惬意的舒展了一下腰身,笑着问崔氏。 “嗨,大嫂子真是,这小孙女可不是竹丫头,明明就是我们家菊丫头啊,也是我的不是,这几日都让她帮着她嫂子管家呢,明儿就让她歇一天,带来陪老太太说说话。”赵氏眼睛一转,手中的帕子一甩,当即插话道。 范氏心中冷哼,她才不相信赵氏还会教方姨娘的女儿管家呢,不折腾她的婚事就不错了,不过昨儿晚上又只守在外间的塌上稍稍眯了会儿,身上也确实累得很了,也就没有再说下去,抓紧时间稍微歇一会儿。 崔氏勉强朝赵氏笑着点了一下头,端起一杯热茶轻轻的喝了一口,梢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这时候外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门帘被掀起,一个小丫鬟紧张地进来道:“三太太,圣旨到德园了,三老爷派人请您赶紧回去。” 崔氏手中的茶杯顿时重重的落在了桌上,不理会范氏舒展开的脸色,沉着脸快步离开了。 “消息可打听准确了”范氏身子往前微微探着,急切的问道。 鲁妈妈笑开了一张老脸,连声回到:“太太放心吧,奴婢这耳朵您还不放心啊,早打听的真真的,皇上到底是下旨赐婚了,指的是程国公府的二爷,下个月初十就是好日子。” “程家二爷”范氏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疑惑道:“程国公府老太太不是还健在么这二爷怎么还没成亲,你确定不是二少爷” 鲁妈妈急了,这做奴婢的是上了年纪就要特别当心,要是办事不仔细被主子认为老了不中用了,那可就全完了,连忙赌咒发誓:“就是二爷,奴婢派了好几拨人出去打听回来都说是程家二爷,就是如今京城的卫指挥佥事,断是错不了的。” 范氏顿时拍了下手大笑起来,双眼放光:“真好,真好,那可生生比她大一辈儿呢,你瞧瞧我那三弟妹是怎么宝贝她闺女的,金尊玉贵的养着,不还是违抗不了一道圣旨。那程家二爷三十好几了吧,这么大还没有成亲莫不是有什么隐疾。”范氏眼神放空,咯咯的笑了起来,想象着崔氏那又心痛又无奈的模样,就越来越高兴。 鲁妈妈担忧的看着范氏现在的模样,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琢磨着要不要什么时候找个大夫来给自己太太瞧瞧不过据说那程家二爷貌似年纪不是很大 “老太太还真是英明,跟我作了这么多年的对,终于办了一件顺心的事,今天晚上倒是可以少咒她两句。”范氏笑够了,看了眼咋然变色的鲁妈妈,不耐烦道:“知道,以后再不说了,你就见不得我高兴一下,行了,去给我铺床,偷空睡一会儿,晚上还得去伺候老家伙,真是的,又不是没有丫鬟。” 鲁妈妈抹了把额上的冷汗,赶紧下去忙活了。 “等等,老爷昨儿晚上宿在哪儿了”范氏笑着问道。 “回回太太。”鲁妈妈艰难的低下头,回道:“老爷本来是要来正院的,可是昨儿香姨娘亲手做了一道老爷最喜欢的烧锅鸭子水笋丝,老爷半道上就被香姨娘身边的丫鬟请走了。” 范氏慢斯条理的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冷笑道:“她倒是有些手段,这么些年来倒一直没给后院的那些狐狸精给吃了。” 鲁妈妈小声道:“太太好好放下身段哄哄老爷罢,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没的便宜了那些个骚蹄子。” “知道了,不过这都是亲兄弟,怎么喜好却相差这么大呢”后面的话却是缠绵在唇齿间,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 没多久侯府里都传遍了,林家最尊贵的小姐被皇上指婚给了程家二爷,一时间多少人为之惋惜,在她们眼中,雨竹小姐那般姿容才情配怎样的少年英才都不为过,大家嫡女配的世家公子虽说年纪也是男子较大,但那都是略大,像这种大很多的都是娶得庶女填房,哪有将嫡出的姑娘这般许人的。 夏初捧着刚炖好的一碗鹧鸪枸杞汤,一路上呵斥了不少说闲话的丫鬟,不过即使让她来看也是觉得雨竹小姐受委屈了。 史氏刚刚睡醒,正倚在紫檀月洞式门罩架子床的床头念着心经,听到有人进来手上的佛珠一点也没有停顿,夏初不敢打扰,唯恐碗放在桌上会发出声响,只自己端在手上。 “夏初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老太婆不近人情啊”等念完了一遍,史氏这才放下佛珠慢慢叹出一口气,问道。 “这是怎么说的,老太太慈爱心善,奴婢是最清楚不过了。”夏初心中一跳,嘴角却勾起一抹微笑,转移着话题:“睡了这么久,奴婢伺候您坐起来喝点汤吧,这个汤还是用贵妃娘娘送回来的药膳方子做的,宫里太医开出来的,最是补人。”她最清楚,每次只要扯到宫里的安贵妃娘娘,老太太情绪都会凭空好上三四分。 史氏这次也不例外,精神立马一震,自己支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哎呦,这躺了半天,骨头也硬了,肚子也饿了,你这汤来的真是时候。” 夏初便笑着上前伺候,心里暗暗忍耐,老太太说舍不得她要将她留到十八岁再嫁人,还有几个月,再忍忍就终于可以免了这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史氏喝了几口汤,脸色也好看了一些,眼睛盯着雪白的汤汁中异常显眼的枸杞,嘴角绽开一个虚幻的笑容:“外头都传遍了吧” “奴婢该死,是奴婢管教不力。”夏初一个哆嗦,立马就跪下了,心中暗自叫苦,怎么那些小蹄子这么多嘴,倒是累的自己倒霉。 “哎,你说说外头是怎么传的。” 夏初伺候了史氏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她的脾气,赶紧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哪怕是有人说卖孙女这话也没敢隐瞒。 “呵呵,我还没老糊涂呢,那程家二爷今年不过才二十有五,哪儿就老成那样了罢罢罢,我本来就是黑心肠的”史氏刚有的一点精神消失了,脸上陡然显出几分颓态来。gd1806102: 第109章 备嫁上 不提宁远侯府起了怎样的波澜,德园里倒还算平静。 正房里,林远之正在安慰崔氏:“其实这么门亲事还算不错,那程家二爷虽然年纪比竹丫头大了些,可好歹勇武有为,季哥儿不是也常常夸他程大哥么显然人品错不了,也算是老天保佑了。” 崔氏含在眼中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哽咽道:“老爷,实在是欺人太甚了老太太和贵妃娘娘实在是” “唉”林远之怜爱的用手擦着崔氏脸上的泪水,却发现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只好叹息着将崔氏搂在胸前任由她的泪水浸透衣襟,“乖,以后再也不会了竹丫头有我们撑腰呢,要是将来她的夫婿敢错待她,为夫定不会放过他。” 崔氏听了这话才略略止住了哭声,拿帕子按了按有些红肿的眼睛,急切道:“老爷此话当真,以后可定要给竹丫儿撑腰啊。” “那是自然,竹丫头可是我的嫡女,是你我从小捧在手上长大的,哪容得程家小子欺负。”林远之心里其实也不好受,雨竹在他心中可不仅仅是女儿,自从青州之难中,崔氏和雨竹折回去陪伴他那时候起,这个女儿就让他疼到了心里肝里,进京后他就一直注意着京中的少年俊杰们,心中倒也是有了几个合适的人选,可是大姐握了握拳,他的嘴角晕染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再没有然后了 崔氏见到林远之的脸色,也见好就收,她并不是真伤心,既然圣旨已下,那就是没有更改的余地了,她要考虑的只是如何在此基础上让宝贝女儿过得更好,好在那个程家二爷在京中名声还行,可见大毛病没有,余下的还要好好打听才行,起码要让竹儿做到心中有数,进门后才知道如何应对。 “先去看看小姐。”崔氏舒缓了一下情绪,便命刘妈妈去雨竹的院子瞧瞧,她的女儿她知道,看着对人笑得都又乖巧又亲近,其实除了家人谁也没走进她心里。这性子好倒也是好,可是毕竟年纪摆在那儿,对未来的夫婿恐怕或多或少都有些期待,不知道尘埃落定之后心里有没有落差。 刘妈妈福了福身子,便赶紧退了下去。 刚进雨竹的院子就见到华箬侯在门口,见到自己就笑开了:“小姐料得倒是准,妈妈还真来了。” “小姐怎生知道太太命我来的”刘妈妈不相信,“别是你哄我。” 华箬一把挽起刘妈手,笑道:“妈妈随我来就知道了,小姐等着呐。” 雨竹自从接了旨之后就表现的很淡定,其实她心中也确实是很淡定。因为自己能不嫁吗答案显然是不行;万一嫁了之后发现所嫁非良人怎么办凉拌见招拆招而已。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干脆就顺着吧,左右是皇上指的正妻,娘家又给力,还有侯爷伯父,贵妃姑母,皇子表哥,虽实际用途不大,可名头唬人还是行的,这日子肯定差不到哪里去,至于男人雨竹有些发愁,眼前又浮现出那伟岸的身躯,甩了甩头,怎么办想起那低沉的声音她就感到身上发麻,这毛病该怎么解决,以后天天生活难不成还在他嘴上贴个封条 刘妈妈进来的时候就见到雨竹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心疼的不行,柔声道:“小姐,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总要想开些才好。” 雨竹一个机灵醒过神来,眨了两下眼睛,无奈道:“什么想开想不开的,你回去让母亲放心,我好得很,没什么可担心的。” 小逊从后头的一堆棉布帕子做的小窝中探出头来,打了个喷嚏,黑豆眼打量了两人半响,哼哼唧唧的蹭到了雨竹的怀里。 “小逊睡醒啦”雨竹拎着它的两只前蹄将其抱起来,琢磨着要不要将这只猪当嫁妆带走,早园很有眼色的将一碟子刚出锅热气腾腾的绿豆糕端了上来,这是猪大爷小憩起床后的点心,雷打不动。这种小香猪食量小,每次吃个两块点心就差不多了,但是进食次数频繁,一天基本要吃五顿,养起来还是蛮麻烦的。 雨竹拈起一块酥软温热的淡黄色糕点掰成小块放在奶白色的掌心里,小逊知道是进食的信号,兴奋的探过头去就是一阵猛舔。雨竹一边喂着小逊,一边对刘妈妈笑道:“刘妈妈,你是看着我长大的,还不知道我啊,只管去和母亲说,我可是母亲的女儿,哪儿就那么容易认输啊。” 刘妈妈半信半疑的踌躇了一下,只得先去和崔氏禀报。 这边崔氏正在仔细的清点着从小给雨竹攒下的嫁妆,忽然听得秀月急匆匆的掀帘子进来,道:“太太,二爷刚刚骑马出去了,听马房的老于头说脸色不大好,好像要揍人。” 崔氏轻轻放下手中的一匣子滚圆硕大的珍珠,嘴角勾起一抹轻笑,道:“都快当爹的人了,怎么还是如此毛毛躁躁的,不过出口气也好,叫程小子知道我宝贝了十五年的女儿不是那么好娶的。” 果然知子莫若母,此时林宗季勒住马的地方就是京郊的神机营驻地。 “哎,鸿渐。” “这不是鸿渐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回家接完旨了” “嘘,好像出事了,脸色不对劲啊。” “你小子往哪儿去” “走开。”林宗季脸色铁青,挥开试图拦住自己的人,大步冲进了程巽勋的主营帐,“你,你,你”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眼前那熟悉的面孔,一路涌动酝酿的怒气顿时消失了一半,只能干瞪眼。 程巽勋挥手让跟进来一脸为难的守门兵丁下去,放下手中的书卷,墨染的眉一挑,道:“我怎么了” “你怎么能娶我妹妹呢”林宗季一腔悲愤,程大哥是好人,好上司,好大哥,可是怎么能成为自己的妹夫呢他宠了十几年娇滴滴的,怎么能,怎么能 “鸿渐,这是皇上赐婚,以后这种话还是莫要再说了,对你我两家都没有好处。”程巽勋开始接到圣旨的时候也是很震惊,程家同时与两位夺储希望最大的皇子母族扯上关系实在是祸非福。不过从接到圣旨到现在,难得的他脑子没去考虑如何平衡眼下的这种局面,反而闭上眼睛脑中就浮现出中元节那个晚上,漫天的星辉下,那个急切掀开帘子大口呼吸的小姑娘微微阖眼遮住眼底的情绪,他站起身来,走近林宗季一掌拍在他的肩膀,没好气道:“你着什么急啊,我才是” 林宗季却忽然脑子灵便了,从他欲言又止的话中抓住了端倪,忽然身体一震,脸上露出个被雷劈了的表情,最后迟疑着吐出两个字:“妹夫” 程巽勋眼角抽了抽,假装没听到,扭头出去了。 可林宗季明显没搞清楚情况,仍然是跟在后面欢快的一口一个“妹夫”。 “哼。” 一声冷哼顿时让林宗季嘴角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边,嫌恶的瞥了一眼忽然出现的蒋存墨,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蒋存墨却好似没看见他一般,亲热的靠近程巽勋,笑道:“舅舅,母亲前些日子还念叨你呢,什么时候去吃个饭呗,母亲说了要是你去了她就亲自下厨,做您小时候最爱吃的西湖醋鱼。” 程巽勋严肃的板着一张脸,强调道:“在营里不要叫我舅舅。”沉吟了一番又开口道:“你母亲那事改时间再说,可以晚上跟我去樊楼,不过现在是训练时间,你怎么穿成这样”语气到了后来已经很严厉,吓得蒋存墨再不敢待在眼前,给了林宗季一个白眼就急急跑开了。心中暗恨,明明是自己的亲舅舅,怎么一点情面都不讲,父亲这出的是什么主意啊,这么多年的拉拢下来一点成效都没有,倒是累的自己吃了不少苦。 林宗季看着跑起来乱飘下盘一点都不稳的蒋存墨,不屑的撇了撇嘴,原来的身体底子怎么样就算了,可好歹进了神机营这么长时间了,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那细胳膊细腿儿的,演练起来没几招就要喊停再联系全营里他回家的次数最多、时间最长,林宗季不禁恶意的猜想,一定是回府后太过肆意,让酒色掏空了身子。 “鸿渐,你负责单数小队,去西边练武场。”一说到训练,程巽勋眼神就犀利起来,身上再不见刚才长兄温和模样,丝丝煞气渐渐从他雄健的身躯上弥漫开来,连声音都透着铁血凶戾。 “是。”林宗季马上进入状态,利落地转身去集合队伍了,算算蒋家那小子好像就排在七队里,打定主意待会儿要狠狠操练他一番。 “你,凭什么让我一个人挥二百次,你这是公私不分,我要告诉舅程大人。”蒋存墨捏着红肿的胳膊,恶狠狠的盯着林宗季,要不是打不过他早上前一顿暴打。 林宗季冷笑一声,一点不给蒋家嫡长孙留面子,呵斥道:“那个谁,手断了吗,没断就继续,爷亲自给你数着,少一个都不行。”以前的账都记着呐,总要慢慢讨回来才是。gd1806102: 第110章 备嫁中 因为是皇上下旨赐的婚,所以三书六礼大部分只是走个场面,从纳采到纳吉都被迅速办完了。可不是这样皇上的指婚怎么可能有人拿八字不配什么的说事。 渐渐京中百姓也听到了这个消息,近来来大街小巷最津津乐道的便是这桩婚事了,因为皇上近年来身子不好,已经好多年没有指婚了,这消息一出,满京城的百姓都有些兴奋,观看一场盛大的婚礼那是极有体面的一件事,对着家乡来的远房亲戚和以后的小孙子都是能够炫耀的事情。因此程国公府的来下聘的时候,从程国公府到李阁老胡同的路,竟是被看热闹的人群,堵了个严严实实的,仿佛只有好几年前四皇子和五皇子大婚的时候,才有这样热闹。 一抬抬扎着喜庆大红绸子的聘礼缓缓的穿街而过,光看数量就已经让人咋舌,更别提那压得连壮实的挑夫都微弯了腰的重量了,大街上看热闹的百姓着实开了回眼,啧啧交口称赞,羡慕着林家女儿的好福气,聘礼就代表着夫家重视的程度,这般数量的聘礼实在是难见了。 待得聘礼一路抬进德园,早有跟来的一身鲜亮的管事递上礼书,崔氏打量着满满摆了一院子的箱子盒子,心里倒是满意了些,毕竟这表示着男方承认和感谢女方家长辈对女儿的养育之恩,而且瞧着不是敷衍,真的很是花了一番心思。摆在最前面的是满满两盘子做聘金的金条,约莫有上千两,布料有夏季的云烟笼翠纱八十八匹,冬季的蜀锦和织锦各八十八匹,各色蟒刻丝绸缎绫罗、彩缎布匹、缂丝、毛料等一百零八匹,缎衾褥象征性的八具,然后还有三十八对赤金龙凤呈祥喜镯,三十八对赤金龙凤簪,十八匣子宝石珠玉,在巳时的日头下金光耀眼,晕的满院子灿然生辉。后面的都按着规矩,一担子印着鲜红的囍字的团圆饼,十八盒从贡茶产地采买回来的细茶。八式的海味里,发菜乌黑柔亮,鲍鱼、蚝豉、元贝、冬菇、虾米、海参、鱼翅和鱼肚等贵重海味品质上等、为数也是不少。 两雄两雌的两对活鸡毛色油亮,精神头十足,与呱呱叫唤的一对大雁吊着喉咙比嗓门;猪肉、鲮鱼,合为一担,并上一埕浓郁芬芳的三十年金华酒。红木的帖盒内装满了寓意吉祥的莲子、百合、扁柏、龙眼干、荔枝干、合桃干、红枣、芝麻、连壳花生、桔饼、冬瓜糖和金茦。至于其他整鹅双鸭、羊腿、肘子及各样喜点、干果更是不计其数。 过来看热闹顺便添妆的范氏脸上笑着对崔氏道:“生女儿就是好,看看这满院子的东西,唉,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从没看到哪家送这么多聘礼,我就没你这福气了。” 崔氏一点儿兴致也没有去和范氏周旋,自顾自的忙着招呼前来添妆的众女眷。 雨竹的大舅母高氏眼含深意的瞥了范氏一眼,笑道:“怎么没福气,别忘了你家闺女可是皇子侧妃呢,这话可莫要乱说,小心折了福气。”自家外甥女的好日子,没的被她的唧唧歪歪坏了气氛。 碰了个钉子,范氏有些讪讪,她心里从来没当红豆是女儿,一时忘形就没注意嘴上,倒是丢了个脸。让品香拿了支明晃晃的金累丝宝石衔珠蝶形簪放进盘子里头,自己则是自然的和周围的黄三太太搭起话来。 高氏冷眼瞧着范氏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说笑,也懒得理她,拉过崔氏道:“看程家这聘礼可不轻,竹丫头的嫁妆你可要当点心,省的竹丫头在夫家腰杆挺不直。” 崔氏笑着揽过高氏的胳膊,笑道:“大嫂子怎么还不放心我啊,这些东西大部分还是要跟着竹丫头过去的,我才不要留在家里,没的看了生气。”见高氏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又接着说:“不过说到嫁妆倒是想找大嫂子帮个忙。” “什么忙,你说,老太太精神头不好,就是不放心你才派我过来监督,能帮的一定帮。”高氏性子也是爽利直接,一听外甥女的嫁妆还有问题,立马就急了。 崔氏笑道:“不是什么大事,竹丫头的嫁妆我可是生下她刚做完月子就开始攒的,随我们家老爷外放的时候也在当地搜罗了不少好东西,这都多少年了再琐碎也都齐全了。就是大件的家具有些问题,纳征过后马上就要去量新房的尺寸了,好木料我倒是攒了不少,可是这满打满算还剩十五日了,工匠是够用,可我就怕他们赶着做,做的东西不精细,所以托大嫂子再荐几个好木匠。” “这点子事还值当你说这么半日,你放心好了,我娘家专门养了一批匠人,个个手艺出众、身怀绝技,我和我娘家姐妹、侄女们的嫁妆都是他们做的,那可真是个好,我待会儿回去就回娘家说一声,家里的侄女们前年就嫁完了,时间充裕的很,保管来得及。”高氏一甩帕子,就差没拍胸脯保证了。 崔氏得到了意料中的回答,笑着谢了,然后就探讨着亲迎的细微注意处,崔氏虽然有能耐把亲事办得漂漂亮亮,但事关最疼爱的嫡女,总想着精益求精。大嫂已经嫁了美玉、雪玉两个嫡女,经验见解总是有一些。 这时一个穿着体面的媳妇子过来笑道:“徐家二太太和谭家太太、少奶奶们来了。” 崔氏一听,跟高氏告了个罪,忙迎了上去。 “可是该罚,怎么这会子才来,给我们竹丫头的添妆可要好好让你心疼一把。”先将谭家几个太太迎到一边坐下喝茶,崔氏才转过身笑着打趣好友。 白氏先给来的几个相熟的太太打了招呼,睨了眼角眉梢都是愉悦的崔氏一眼,笑着嗔道:“你家底比我可厚多了,好意思来打劫我。” 崔氏知道徐家没有分家,日子自然是没那么自由,也没纠缠,拉着谭家大奶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如清气色不错,你那眼神终于好使了一次,女婿总算挑了个好的。” 如清,现在是谭大奶,性子和成亲前倒是没怎么变化,笑着任由崔氏拉着,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婚后的日子,毕竟在中元节那晚崔氏也相当于救了她一命,之后总比以前要亲近些。寒暄了几句,便问道:“雨竹呢,我找她说话去。” “在她院子里呢,我只由着她缩在屋子里,反正也没几天舒服日子了。”见了亲近的人,崔氏说话随意了不少,冲如清笑道:“好孩子,你去找她说话也好,整天待在屋子里,我都怕她闷坏了。” 白氏见周遭站的人越来越多,赶紧打发走了女儿,转头对崔氏道:“我用不着你招呼,赶紧去前头,来了这么些人,你这个主人家怎么好失礼。” 崔氏也不客气,这么大场面,两个儿媳确实应付不过来,招过一旁的小丫鬟,叮嘱着把人要照顾好了,这才走开招呼亲友女眷去了。 如清熟门熟路的进了雨竹的幼竹居,在檐下喂鹩哥的琴丝忙放下手中的碟子,走近行礼道:“谭大奶来了。”一边笑着引她进去。 这些年来雨竹和如清都是长来往,反正住的近,出门拐个弯就到,雨竹不爱出门,如清便时常过来坐坐。两人经常拿着阮妈妈友情提供的食单子在雨竹的小厨房折腾,如清在自己家里没有小厨房,每次来了都要做个尽兴才肯罢休,完了还要借用雨竹的梳洗用具掩饰一下作案痕迹,免得回家被徐家老太太念叨。这样的日子直到如清出嫁才结束,日子虽然不长,但两人关系倒是有了飞速的增长。 “谭大奶,你怎么现在才来啊”雨竹都懒得起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就接着喂小逊。 “哼,还有十几天你就要变程家二太太了”如清一时嘴快,反应过来赶忙补救道:“你可占了大便宜了,嫁进去就是太太,省的像我们这种,进门到处是长辈,到哪儿都低人一头。”一边小心打量着雨竹的神色。 “不用担心我心里头不好受。”雨竹喂完了一块点心,拿帕子擦了擦手,在华箬端来的一盆兑好的温水中洗了洗,任由早园拿棉布帕子吸去水分,抹上薄薄一层杏仁油,笑道:“我最懒了,才不要想这些。对了,你刚刚从母亲那边过来的吧,跟我说说,程家送的聘礼是什么光景”虽说她不指着那些聘礼过日子,而且皇恩之下面子功夫肯定是要做足了的,心里还是有些好奇。以前雨梅是闪婚,根本没见识到;红豆那是皇婚,跟一般的不一样;雨兰基本是裸婚,崔氏面子工程做的很到位,而永昌侯府的面子工程貌似做的更到位;两个表姐的婚礼只送了礼过去,因为那些时候正好忙着二哥林宗季的亲事;唯一正常的如清姐姐的亲事还没能跑到前头去看,因为去道贺的大家闺秀都矜持的待在屋里里喝茶说话,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巴巴跑到一堆太太中间去吧轮到自己的了,居然还有些紧张 如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端过茶呷了一口,又摸了摸跑到她跟前的小逊短短的鼻子,笑道:“放心好了,我虽没细瞧,可看院子里摆的满满当当,瞄一眼就晃得人眼花,想是错不了。” 还真是错不了,晚上雨竹溜到崔氏院里,甫一见到堆了满屋子的聘礼,也是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了一阵。虽然一直被崔氏娇养着,可清高那是一点没有,见到这么多金珠翠玉她还是忍不住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这个好,比起人,她更信任钱。gd1806102: 第111 备嫁下 接下来的日子,崔氏就陷入了彻底的忙碌,每天到库房里去检查陪嫁的妆奁,本来看着还顺眼的东西越看越觉得寒酸。索性重又开了一间库房,将重新挑选后合她心意的搬到那间库房里去,不满意的就留在原地,然后火速派管事出去采买,务必要寻到最好的。 像罗汉床、美人榻、拔步床、屏风、案几、花几之类的家具是早先就打好了的,要做的就是再上一遍清漆,使之呈现出一种锃亮光洁的色泽;至于其他的像箱顶柜、书架和多宝格博物架之类的需要丈量新房尺寸后才能开工的大件家具也已经开始了制作。 雨竹最喜欢的便是那红酸枝木垂花攒海棠花围拔步床,就是在平常睡的架子床基础上套了个套子,上有卷篷顶,四边镶以木制栏围,栏围上综合运用了平雕、浮雕、透雕,中心部分还镶嵌扩装式的雕刻花草纹屏风,外廊门是加雕饰的月洞门形,外面围栏浮雕着折枝花卉纹,配上绣密环纹的厚重帘子、倚檐花罩、雕花柱架,便使得床前形成一个小小的廊庑,空灵有致,廊庑中间置一脚踏,两侧一边装有小橱,另一边则是个小巧的梳妆台。里头的卧床本体风格差不多,挂檐及门罩部分均采用透雕,周围档板俱刻有精美的攒海棠花围,床的上方小围子镶以木制栏围,浮雕着古朴的如意纹,楣板下曲水纹倒挂牙子也锼出海棠花。极其的精美,在外头看就宛如一间独立的小房屋,而进到里面即使是白天也感觉有些昏暗,栏围上各种镂雕花纹投射到人身上,光线明灭,幽静缠绵,旖旎之感顿生。 这张床还是在登州的时候做的,刚到登州的崔氏一见到这种床就喜欢上了,立马决定雨竹陪嫁的婚床就打这种式样的。因为拔步床主要盛行于南方豪门富户中,所以在南方好找工匠,不过即便是雇了两倍的匠人还是费时近三年才堪堪完工。至于价钱,雨竹都没敢问,那真相绝不是她这种月例才二十两银子的人能够承受的。 临出阁前几天,崔氏总算将新开出来的库房堆得满满当当,托高氏娘家做的多宝格和书架也齐整的送来了,不愧是祖辈相传的手艺,线条流畅又不失端庄,平雕的花草纹饰都极有灵气。连经常进皇帝御书房,见惯富贵的林远之也相当满意,直道崔氏这人是请对了。崔氏喜滋滋的验收完毕,得了空闲下来就感到心慌,想去见女儿可雨竹又正在阮妈指点下进行一些婚前的美容调理,闲下的空档里又要赶着做些进门后呈给长辈的见面礼,况且崔氏也不轻易敢过去,怕见了面就忍不住流眼泪,没的把雨竹也弄哭。想了想还是找些事情做,把从自己陪嫁庄子里选出来的管事叫过来敲打一番,因为比起铺子的旱涝保收、利润基本固定,庄子无疑要麻烦琐碎一些。 “你们都是老太太给的,也跟了我这么些年了,一直都是勤勤恳恳办事,没要多少心,所以才选了你们出来给小姐管陪嫁庄子,我把话给你们说在前头,别仗着自己有些体面便在主子面前拿乔,若有一时脑子不清楚做了不该做的事,即便小姐心软放过了,我眼里可是揉不得沙子的,可要想好了那后果可是你们能够承担得起的”崔氏神色威严,煞气外露,虽然隔着屏风还是让跪着的管事们背后都升起一丝寒气。 领头的一个满脸风霜的老汉连忙跪着往前挪了一步,磕头道:“太太放心,以后要是小姐不满意俺们,是打是撵都没话好说。” “明白就好。”崔氏到不很担心这些人不听话,因为选出来的都是能干老实的,这么多年看下来能力或许不是最拔尖的,可忠心都是最足的。今天喊过来只是做做样子,顺便找点事做。 等打发走了这群人,崔氏正坐在玫瑰椅上思考还有没有没考虑周全的事,刘妈妈进来了。 崔氏抬头瞧见刘妈妈有些为难的神色,脸色也不好看了,冷声问道:“这是怎么了,难道打听到程家二爷有什么问题” “不是不是,没什么问题。”刘妈妈慌忙解释,“有问题,不过这没问题就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崔氏难得没听懂刘妈话,指了旁边的小杌子让她坐下慢慢说。 刘妈妈侧着身子坐了,苦笑道:“太太,其实没打听出什么消息,程家二爷从及冠后就经常不在程国公府,基本都待在京郊兵营里,每次即使回来也住不了多久,什么性子、喜好打听到的消息报到奴婢这儿的都不一样,不知道倒底谁说的对。”刘妈妈很惭愧,这都大半个月了,居然只得了个这样的成果。 “那房里人呢,程家二爷这都二十五了,屋里有几个通房,几个妾都是什么来路”崔氏最关心的便是这一点。 刘妈妈松了口气,这个是知道的,忙回道:“四个通房,其中有一个是自小伺候的丫鬟,另两个是程家老太太开脸后送来的,最后一个最是奇怪,不是普通丫鬟又不是妾,好像是程家二爷部下之妹,没名没分的就在书房伺候。妾室倒是没有,好像是程家二爷自己不愿意。” 崔氏的眉头越皱越紧,听到最后才松泛了一点,“那其他的呢还有这里头有没有特别受宠的” “太太放心,这程家二爷看样子不是那种贪慕女色的,三个通房并上书房那个据说颜色都不差,也没见他喜欢哪个。” 崔氏丝毫不能放心,伸手揉了揉眉心,接着问道:“这也罢了,你可曾弄清楚为何他这么大年纪了还不曾娶妻,像他这种身份的十六岁左右就该成亲了,拖了这么些年是何故” 刘妈妈迟疑了一下,拿捏着分寸道:“听说这程家二爷到了年纪也是打算说亲的,后来不知发生了何故,忽然就作罢了,拖到二十出头才隐隐又有了意思可惜之后就是国丧,等国丧结束了之后,程家老太太就琢磨着给二爷找个媳妇,借着国公爷做寿广宴宾客,请了不少太太小姐过去。”刘妈妈顿了顿,仔细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就在那次,程家老太太相中了齐国公府的嫡出四小姐,一来二去,两家都有了那意思,只是齐家小姐上头还有两个堂姐没有嫁人,所以才打算过个一年再宣布。程家老太太好像好像跟程家二爷关系有些僵硬,就想着多亲近未来媳妇,便经常让长房孙女请齐四小姐过府说话,这本也没什么,可是后来有一天齐四小姐在程国公府出了个什么事,好像还挺严重,最后还是程家老太太亲自下令封锁的消息。之后不知怎的就那桩亲事就又不了了之了” “一家子都不安生。”崔氏恨恨的攥紧了帕子,想了想又道:“你去把季哥儿喊过来,我得好好问问,他那个程大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在崔氏打听未来女婿的同时,程国公府里,程家老太太谢氏也在听着贴身妈妈打听到的未来小儿媳妇的情况。 “二爷也是有福气的,这林家小姐可不简单,老太太还记得四年前青州大疫吗,宁远侯府派人去接林三老爷家眷回京的,一般人家十一岁的小姐碰到这种事哪里不吓坏啊,偏偏这位小姐待父一片赤孝之心,竟敢随着林家三太太前往疫区,当真是至情至性”杨妈妈激动的啧啧赞叹不已。 谢氏穿一件暗褐色素纹蹙金翚翟锦缎褙子,闻言揉了揉眉心,恍然道:“原来就是那个林家小姐,你不说我都忘了。” “那林家小姐进京后本来好多人家都瞄上了,可是人家进京后很少出门,林家太太又不是个水泼不进的,不少人家这才收了心思每年的芷馨会倒是都去,据说颜色极好,也很有几分才情。”杨妈妈想了想又笑道:“就是年纪小了点,今年才十五,不是皇上赐婚的话,恐怕求亲的都要踏破门槛了。” “这名声啊都是虚的,好不好要等进门之后才知道呢,但愿这次平平安安的,勋哥儿这年纪可经不起再折腾了。”谢氏叹了口气,端过茶喝了一口。 杨妈妈闻言也笑不出来了,劝慰着:“上次那可地地道道是件意外,这次可是皇上赐婚,有皇上的福气保佑,定会平平顺顺的。” 谢氏苦笑道:“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见到勋哥儿的儿子落地罢了,即使孩子生下来了还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把孩子给我瞧呢。” 杨妈妈无奈的劝道:“会好起来的,太太您就放心吧,其实奴婢觉得二爷早不怪您了,何必闹这么” “算了,不谈了。”谢氏只伤感了一会儿就收拾好了情绪,脸又板的紧紧的,“林家后日要来安床,也不懂老大家的是怎样的想法,你去照看一下,莫要闹出笑话。” “是。”杨妈妈欲言又止,最后只得长叹一口气,躬身应诺。gd1806102: 第112章 出嫁倒计时之安床 到了亲迎前一日,便是过嫁妆安床,一大早杜氏便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下人往程国公府送嫁妆,路上看热闹的百姓无数,看着在敲锣打鼓声中,一抬抬的嫁妆从德园抬了出来,远远望去就宛如一条绣着金线的蜿蜒红绸。 为首第一抬装的是安贵妃赐下的两柄玉如意,洁白温润的羊脂玉放在鲜艳的大红绸子中泛着淡淡的晕光,白到了极致,润到了极致,光看着似乎就能感受到那鲜润的质感,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接着一抬整齐的摆着十八块新瓦,十八块包着红纸的土坯。中间一长串的约莫装着头面首饰、衣裳料子之类,因盖着盖子所以看不到,不过正因为看不到才更让人有了想象的空间,一时之间围观的百姓纷纷猜测起来。 “这里头怕是有几百根纯金的簪子。” “你做梦了吧,谁家陪嫁会有这么多的金子,还不把娘家掏空喽。” “你才不懂,你可知道这林家小姐的外祖家是谁那可是平远侯府啊,平远侯崔侯爷那可是因功封侯,不懂了吧,嘿嘿,没见识就不要出来乱吠。” “得,这个还真不懂,要不您老说说呗。”豪门秘事向来不缺乏听众。 一身粗布直裰的老汉神气的抬高了下巴,眼角扫着眼前的灰扑扑的从附近酒楼里跑出来看热闹的小伙计,哼道:“说与你听那不白白浪费口水,我今儿可是还没吃早饭呢,哪有力气与你唧唧歪歪。” “哎,你这个老” “在下倒是想听,不知你愿不愿意上楼一叙饭食酒水自是都有。”这时旁边一个带着讽意的声音传来,顿时让老汉神色一变,待看清楚说话的人一身富贵,不用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之子后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立马扯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这位少爷说的是哪里话,小人定是知无不言” 见华服公子理也不理他直往后头酒楼走,他赶忙一溜小跑跟了上去,难得能去二楼吃饭,老汉生怕放过了机会,等那满身贵气的少爷坐下后就立马鼓动舌头说开了:“崔侯爷可了不得,当年北方的一支鞑子,叫什么什么族的叛乱,先皇就派他前去平叛,那叫一个神勇无敌的很哪,威名” “行了行了,你说书呢,这打仗还能敛那么多银子”男子仰头又喝了一杯酒,神色莫测的看着窗口一台台缓缓穿过的喜庆嫁妆,略有些烦躁的打断老汉的啰嗦。 “哦哟,您可别不信。”老汉望着桌上丰富的酒菜,偷偷咽了口唾沫,急道:“小人家当时就住在城门口,亲眼看见大捷后许多马车进城,往宫里去了。之后小人的大伯又看见不少马车晚些时候进了当时的崔府,肯定是皇上赏的。”老汉见锦衣男子只顾喝酒发呆,心中着急,莫不是想赖账,“少爷,这小人还没吃饭呢,您看” “滚”男子丢出一锭细丝白银,便懒得开口了,只怔怔望着窗外。 “得了,你个刁民,惹得咱郑爷动了火气,还惦记着你那破银子。”楼梯口又走上一个年轻的男子,绸衣玉冠,唇红齿白,手里一把名家题诗的纸扇缓摇慢扇,咋一看,倒是有几分翩翩浊世佳公子之感。只见他嬉笑着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子,“啪”的一声丢在了老汉的脸上,“银子够不够” 那一下正好打中了老汉的左眼,痛的他怪叫一声,不敢再留在上面,捂着眼睛捡了银子就往下跑,估计在楼下又撞到了人,隐隐还听到喝骂声。 “唉,在兵营了过惯了苦日子,小爷我都快忘了用银子砸人的感觉了。”蒋存墨陶醉的回味了一下银子砸在人身上的发出的沉闷声,摇摇晃晃坐到了郑明礼的旁边。“你小子没看见我还是怎的,爷不比那些箱子好看啊。” 郑明礼强笑了一下,回道:“哪儿能呢,我只是看着这林家这嫁女儿动静可真大,半个京城都震动了,我刚刚骑着马都被看热闹的人群挤得寸步难行啧啧,这都多会儿了,嫁妆还没看到尾呢。你说这林三老爷外放一圈儿攒了不少家底啊,估计没少贪墨。”现在郑家靠着蒋家呢,他自是要挑蒋存墨乐意的说。 “那是。”蒋存墨狠狠将扇子拍在了桌子上,望着阳光下贴了金箔的嫁妆箱子闪闪耀人眼的样子,忍不住就来气,最近家里老太太可没少给自己母亲脸色瞧,连一向恭敬的二婶也敢指使下人违逆母亲,带着自己也受了父亲几次脸色,说到底都要怪这桩亲事。“那林家也是极其不要脸,年纪和我差不多的闺女竟然要做我舅母了,甭想我给她好脸色瞧。” 发泄了怒火后,蒋存墨倒也安生了,意兴阑珊的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眯着眼睛砸吧着:“哎,听说这林家小姐可是个正正紧紧的美人,我听到家里二房参加过芷馨会的二妹妹告诉我家老太太,那个林家小姐比画的都好看,青丝花容,脸上一点脂粉都不施,那皮肤好的就像剥了壳的” 郑明礼有些受不了他轻佻的口吻,假装不经意的端起酒杯敬酒,“来,喝。” 蒋存墨酒量不大行,喝了几杯已经有些微醺,闻言也止了幻想,故作豪气的与郑明礼一碰杯子,“喝,你说老太太怕什么啊,真是的,再好看的媳妇不还是外人么,我母亲我母亲可是” 见他越说越不像,郑明礼赶紧又打断他:“你现在可是有出息了啊,一声不响就进了神机营,平常我们几个连你的面都见不着,以后有事儿儿可要罩着兄弟。”将他捧舒服了,这才悄无声息的转移话题:“听说你们神机营是直属皇上的,平常训练怕是偷不了懒吧” “嗨,别说这个,提起这个我就来气。”蒋存墨仰头又喝了一杯,忿忿道:“你不知道,我可是受了大罪了” 郑明礼微笑着听着蒋存墨喋喋不休的抱怨,心思已经飘到了窗外那天也是这样好的天气,她就那样对他露出好奇的笑,带着点点俏皮和懵懂,外头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牖照在她莹白如玉的脸上,在他的梦里千回百转不过,这个梦该醒了吧,郑明礼抬手唤小二再拿一壶酒上来,白皙的脸上现出些醉后的晕红。罢了,母亲说的那个哪家的什么小姐还是娶了吧 世界不会因一个人怎样而停下,外头送妆正迎来,各色家具基本都是黄花梨、紫檀、鸡翅木的,偶尔也有酸枝木和楠木的,都扎着喜庆的大红绸子。书案、炕几、香几、花几、茶几、案头几、画桌、琴桌、八仙桌、多宝阁、梳妆台、玫瑰椅、交椅、圈椅、箱柜、床前橱、子孙桶、竹墩、圆凳、罗汉塌、美人榻最后是压阵的奢华巨大红酸枝木垂花攒海棠花围拔步床,那床一出现,满街喧嚣闹腾的种种声音都停了片刻,片刻后爆发出更大的赞叹声,灵巧些的纷纷往前挤着,盼着能看清楚些。 只陪送的家具就让京城百姓开了回眼。 程国公府的大门敞开,偌大的府邸已经装饰一新,到处都被红灯笼及大红喜字布置的喜气盎然,长长的送妆队伍慢慢进了程家二爷住的青葙院,因要成亲,老太太还命人打通了临近的一个小花园,连成一个院子,姚妈妈和解妈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意。 正房是“三正两耳”的结构,坐南朝北的倒座,两侧的厢房,无不收拾的整齐妥帖,按照商量好的腾出地方,等待着嫁妆的填充。此次雨竹身边的三个管事妈妈都来了,崔氏不放心还派了刘妈妈随行,四人打算开始就要为小姐震慑一番下人,于是都收了一路上带着的笑容,以至于杜氏领着严肃冷硬的四个妈妈进入青葙院的时候,原本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下意识的低头噤了声。 等嫁妆全部进了青葙院,照例是要在前院一一摆开,供人欣赏的。在德园就受好调教的丫鬟知道这是给小姐婆家第一印象的时候,个个举止有序,灵活轻盈。选中的丫鬟上前打开箱盖,捧出里头一层又一层的托盘,箱子里挤得满满当当的匣子也全部取了出来逐一打开,一时之间,锦绣辉煌,珠光宝翠。镶珠宝宝塔形金簪八对,喜鹊登梅簪八对,蜜腊簪子一盘,檀木箜篌簪一盘,银圈、金圈各八个,银裸子十八盘,连绦结一盘,催生石一盘,珊瑚珠一盘,红蓝宝石大坠角,黄碧牙黄蓝宝石大坠角,赤金盘螭巊珞圈两只,金镶玛瑙二串,攒珠累丝盘螭黄金璎珞圈二对,八宝如意银杏叶坠二对,翡翠玉琉璃钏二双,紫、粉珍珠各二挂,其他日用细巧首饰头面满满塞了十二个匣子,蟒缎、妆缎、金花缎、软烟罗、石榴绫、月白纱、羽纱、蝉翼纱等装了二十个箱子,蜀锦、云霏妆花缎织、起花八团彩缎、秋板貂皮、黄绫、羽缎、白狐腋体积大一些,装了三十个箱子至于其它像被褥、古董、器具、衣裳和那些也不是普通货色的瓷器、梳洗用具、胭脂水粉,反而让人不那么注意了。 家具不能再日头下暴晒过久,摆了一会儿,四个妈妈便看好了地方,指使着粗使的婆子将东西抬进各个屋里。 姚妈妈一眼看到了站在内书房门前的一个白衣女子,忍不住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伸手捅了捅身边正提醒婆子们莫要擦到了柜子边角的解妈妈,“看看,那可不是书房那个丫鬟不丫鬟、通房不通房的东西” 解妈妈头也不抬,等看着的那个黄花梨的雕花衣柜顺顺当当的放置好了,这才慢吞吞的抬头看了一眼,冷笑道:“先忍着吧,总要等小姐先站稳脚跟再说旁的。”gd1806102: 第113章 出阁上 四月初十,大吉,宜嫁娶。 天刚蒙蒙亮,雨竹就被崔氏折腾起来,由于昨晚是和崔氏一起睡顺便接受x教育,所以很方便崔氏揪着耳朵把她拎起来,事到临头,雨竹忽然有些瑟缩,赖皮的蹭着崔氏的胸口撒娇,“娘,我不要嫁人。”一边心里偷偷羡慕,娘亲真的很有料啊。 崔氏被气笑了,捏了把雨竹的脸便高声喊外面的丫鬟进来,合力将雨竹从床上拎起来沐浴,这次的沐浴可不能边玩水边享受,因为连崔氏都捋袖子上去了。雨竹哀哀叫唤着被洗刷的干干净净,还没等喘口气,又被拖到镜前打扮起来,请来给雨竹绞面的是外祖母杨老太太的好友之女荀太太,难得的父母、公婆、子女俱全,孙子孙女也都健健康康的,可以说是京城最受欢迎的全福夫人了。雨竹的脸是从小就注意保养的,田妈妈当时也很是花了一番心思,所以脸上的汗毛很淡很软,加上荀太太这么些年手艺也练出来了,没多会儿她就放下手中的五彩丝线,冲崔氏笑道:“你闺女倒是省事,我几乎没怎么费劲,看来今儿倒是有力气多喝几杯了。”崔氏仔细打量着雨竹绞完面后微微泛粉的脸颊,满意的收回目光,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今天不多喝几杯就别打算回去。” 荀太太笑着眉眼弯弯,眉间一派愉悦,雨竹心道,这有福气也要会惜福才是,心态也是很重要的。 比着绞面的爽利,负责梳妆的媳妇子犹豫了半天才下手,虽然这粉涂上去倒似糟蹋了这张脸,不过规矩就是如此,还是给雨竹抹上了厚厚的一层。 雨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好几只手在自己脸上忙碌,时不时冲崔氏露出一个可怜巴巴仿佛被遗弃的小眼神,崔氏恶狠狠的回瞪过去,却在雨竹看不见的地方快速的用帕子按了按眼睛。 杜氏忙着张罗外间的诸多琐事,好在汤氏的胎也坐稳了,扶着丫鬟过来帮着收拾,见状微微有些羡慕,母亲早亡,她的婚事还是由姨母的帮忙。 荀太太等妆上好了,便笑呵呵的取过一把新梳子替雨竹“上头”,雨竹只听得她用一种特别的腔调的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然后散落在脑后颊侧的青丝都被轻柔的挽起,梳做妇人的发髻。后头看到的崔氏忍不住红了眼圈,咬着唇微昂着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觉得心都快被摘下来了。 大舅母高氏轻轻拍了拍崔氏的背,劝道:“这会儿还没到哭嫁呢,这幅样子做什么,还不给我高高兴兴的送竹丫儿出门,孩子心里也难过呢。” 崔氏仿佛突然被惊醒了一般,忙将眼角的泪水仔细擦净了,不再是先前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接过旁边秀云端着的一小碗燕窝就上前喂雨竹。 雨竹小心的保持着头部的平衡,不让越来越沉的脑袋偏向哪一边,一边还要张大了嘴,小心嘴上的口脂花掉。其实她想吃饭来着,这粥又不管饱,估计差不多到程家就消耗殆尽了,可惜一屋子穿的红艳艳的这个太太,那个,一个个傻不里希的看着她笑,总不能在这么多人前刨饭吧雨竹努力将一小碗粥喝的干干净净,赶紧乘盖头还没下来的时候猛冲早园打眼色,早园会意,挤了挤眼睛,意思是“尽管放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噼里啪啦鞭炮声响起,原来是迎亲队伍上门了。 程巽勋身穿大红织锦云纹的喜服,骑着匹高头大马,只一个简单利落的下马,就硬生生将一身艳红的颜色撑出了气势,后面跟着忠勇大将军的小儿子万忠、威远将军的儿子魏武等一溜儿高大壮实的武将,那般龙行虎步大步而来,面无表情的样子顿时让早就计划好要让狠狠为难一下新郎官的防线有了松动。 没办法,林家这一辈儿除了林宗季其余全是从文,而且除了林宗延中了个探花,林宗明被授了庶吉士之外其余到现在为止还是没出啥人才,底气当然不足,像庶出的几个还有些畏缩,一声鲜亮新衣都撑不住场面,纯粹被拉过来凑人数。林宗季看对方阵容实在过于强大,忙将目光投向崔家的一群表哥表弟,记得他们里头好像是有习武的。 崔安弘尴尬的咳了声,冲林宗季比划了个无奈的手势,业余和专业之间的鸿沟是巨大的,武还是别指望了吧。林宗季又把眼光转向大哥林宗延,要不文化水平最高的上一旁的林宗明也摩拳擦掌准备当先锋。程巽勋狭长的黑眸内闪过一抹笑意,从背后扯出一个人,那人白白瘦瘦的样子,一身红衣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站稳了看到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自己,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忙低着头团团拱手行礼。 林宗延轻咳了一声,无视二弟期待的眼神,出声道:“怎的来的这般晚,还是赶紧进去,莫误了吉时。”说罢大门应声而开,迎亲的那群人笑嘻嘻的洒下一把红包便像是抢亲般的往里冲,林宗季目瞪口呆了半响,失声叫道:“大哥,你怎好就这么让他们进去了”天知道他有多期待这个光明正大可以整上司的机会,为什么刚才还风雨欲来的对峙着,忽然之间就风停雨散了。 林宗延怜悯的看了一眼咋咋忽忽的二弟,像往常一样留下一句:“二弟,你要长点脑子。”便施施然进府了。 同样是哥哥,还是林宗明有些同情心,看着一脸纠结的林宗季,忍不住上前解释:“那个最后出来的人便是跟二哥同一场的状元,文渊阁大学士樊大人长子樊文英,三岁启蒙,五岁念论语,现在诗词歌赋、程文帖金、四书五经无一不通,谁脑子被小逊踩了才想跟他比文。”正好脖子上扎着红绸子的小逊啪嗒啪嗒的溜达到了这边,睁着黑豆眼,冲着林宗季哼哼了两声转身又走了,顿时一片哄笑,连周围的小厮都忍不住捂嘴背过身抖起肩来。 因为分了家,所以虽然老太太史氏也来了,可是还是由林远之坐在主位上受了茶,相比史氏的笑颜逐开,林远之倒是面色平静,崔氏在帮雨竹那边收拾好了就进房换了一身异常奢华的云缎群,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栖枝飞莺,华灿耀眼,再配上冷凝端肃的神态、不停打量的丹凤厉眼,没点胆子还真不敢上前。 程巽勋面上的微笑始终没有消失,按照规矩敬茶稽礼,举止利落又不失优雅,好歹加了点分。等敬过茶后,笑容满面的荀太太就领着一个窈窕娉婷的盛装新娘进了正堂,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荀太太上下打量了一下程巽勋,调皮地捏捏雨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笑道:“是个稳重的。” 雨竹被沉沉的凤冠压着,觉得脑袋都快抬不起来了,心里又难受,想再看崔氏和父亲、哥哥一眼,面前又被盖头挡了个彻底,只觉得每一秒都是折磨,闻言也只是一笑,这稳重可不是看出来的。 林远之看着嫡女一身鲜红的嫁衣亭亭玉立的站在下面,眼里也泛出水光,站起身来拍拍程巽勋的肩膀,哑声说了些“子嗣繁盛”之类的场面话,这些礼节还是要守的。 崔氏攥着雨竹的手好歹忍住了没哭,只笑着嘱咐:“该说的娘昨儿已经和你说了,只记着莫怕,还有爹娘与你撑腰呢。” 雨竹是想哭又不敢哭,满脸的浓妆又不防水,要是花了可没地儿补妆,总不能顶着张花脸去婆家吧。只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崔氏的腕子,骨节处因用力都微微发白,马上就要离了这个给她爱,护她长大的家,雨竹心里酸的要命,这坑爹的古代,出了门子连常回家看看都不行,按着出嫁从夫的规矩,以后这里就不是她的家了假严肃的爹爹、爽利细心的母亲、古板老成的大哥哥,最爱调侃自己的二哥哥,还有温柔敦厚的长嫂、爱笑活泼的二嫂、可爱憨皮的瑞哥儿这家里的一草一木,一亭一阁她统统舍不得。 好在男方那边一直都没有催,雨竹又腻了崔氏一会儿好歹缓和了情绪,等到了吉时,雨竹狠狠吸了一口气,转身被人引着朝外头慢慢走去,走到了大门口,便由大哥哥林宗延背着登轿,伏在林宗延并不很宽厚但胜在温暖的背上,雨竹努力将眼泪往回憋,心里默默的告诫自己,以后只能靠自己了,再不可像闺中一样肆意短短的一段路,林宗延却走的很慢、很稳,将雨竹送到轿子里后还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别怕,哥哥们跟着呢。” 等在轿子里坐稳,再听到这话,雨竹忽然就镇定了,就像是考试之前总是很紧张,可是一旦坐上了考场,心情反而放松了。而且这场考试她还是很有优势的,一味再难受下去就是矫情了。 放下轿帘,八人抬的描金绘彩的轿子便稳稳升高了,这时喜炮声忽然大起,噼里啪啦仿佛要爆发出所有的热情。雨竹安静的坐在宽敞的轿内,听着兄长、族弟们清脆的马蹄声和震耳的鼓乐声,用手托着沉沉的脑袋开始仔细考虑待会儿要做的事和要说的话。 不管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都要好好的。gd1806102: 第114章 出阁中 这喜轿果然不愧它是八个人抬的,一路都是极稳当,加上雨竹又满脑子都在复习崔氏告诉她的程国公府里零零碎碎的各种情况,感觉没多一会儿,就听到有人亮开嗓门叫道:“来了,来了” 随即便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大作,把锣鼓的声音都盖住了。然后雨竹感到轿子一晃,就稳稳的落地了。 程家的全福夫人探头进来,在嫁衣的衣袖上微拉了三下,便小心的将雨竹扶出轿来。出了轿子,鞭炮声贺喜声夹杂着笑声更加铺天盖地而来,仿佛都在耳边似的,雨竹顶着盖头,摸索着先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马鞍,然后习惯了一下脚下软绵绵的喜毯,这才被全福夫人扶着,顺着脚下红艳艳的毯子走向喜堂。 下面的拜堂雨竹早被几个妈妈耳提面命的很多次,极为顺畅的完成了“三跪,九叩首,六升拜”,最后在赞礼者的赞唱声中进了新房。 新房里比外头也没安静多少,女子的窃窃私语中偶尔传出一阵嬉笑声,估摸人数不少。雨竹走到了床前,看到了熟悉的平台,便挣开喜娘的手,自己踏了上去坐到了右边。 “新郎官快揭盖头呀,等了这么久总要让我们先看看新娘子。”一道饱含笑意的女声响起,顿时周围的人纷纷附和。 刚刚摆好个含羞带怯的浅笑表情,一柄金色的秤杆就伸到她盖头下方,接着眼前一亮,顶了一路的盖头就被挑开了。雨竹迅速抬头扫了一下,只见满屋子珠翠环绕,穿绸着锦的妇人,一个个的表情不一,但都在打量着她,雨竹甚至能察觉到其中夹着几道明显不甚友好的目光。 “哎呦,新娘子好标志,瞧这小模样真真招人疼。”一个穿缕金百蝶穿花大红锦缎褙子的妇人走几步站到了人群前,笑道。满屋里的女眷都跟着打趣起来,这个夸程巽勋有福气,那个夸新娘子好面相,叽叽喳喳一团乱。 雨竹假装羞涩的瞟了一眼坐在自己左边的新房里唯一的一个男子,却忽然撞进程巽勋定定的一双黑眸中,近看之下才发现他的眼睛长的极好看,像是最好的画师精心描画出来的,狭长如墨染,深邃如磁石,此时还流淌着温和的淡淡釉光,雨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确定,怎么觉得他像是在安抚自己 “你们瞧,这两人这就看对眼啦。”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饶是雨竹脸皮厚,这是也不得不装成害羞的低下头去,好在这脂粉和胭脂够厚,不管怎样脸都是红的。 “行了行了,你就悠着点吧,我这弟妹可脸嫩,你们可不许欺负她。”说话的妇人一身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宽袖褙子,青丝绾成一个精巧的百花髻,温柔的开口道。清丽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宛若一朵初绽的白芙蓉,妍丽无双。见她开口,喜娘忙开始了撒喜帐,一捧捧的桂圆、红枣、花生、莲子没头没脑的往床上坐着的两人身上落,生疼生疼的,雨竹一边苦命的挨着,一边琢磨,这叫自己弟妹的只有程家大爷的嫡妻大太太龚氏了,这古代果然也是一样啊,续娶的老婆总是年轻又漂亮,瞧着这大太太竟然没比自己大上几岁,顶了天不过二十出头,不过看刚才说话行事好像挺妥帖,但愿不会太难相处。 撒完了喜帐,又有一个媳妇子端着没熟的饺子上来了,雨竹万分不情愿吃那东西,可是还是含笑咬了一口然后羞怯怯的吐出一个“生”字,众人哄笑,雨竹努力忽略嘴里古怪的味道,端过合卺酒的杯子,丫的,有什么好笑的,要是我说不熟 华箬见自己小姐这会儿有些不在状态,忙轻咳了一声。 雨竹刚刚醒神就感觉到一只坚实有力的手穿过自己的臂弯,端着的斗彩莲塘鸳鸯纹酒杯上系着的彩线连着自己手上的这杯,恍恍惚惚的喝下了酒,喝完了还傻傻拿着杯子,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接着手上一轻。 “小丫头,等我回来。”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雨竹忍不住一个机灵,忙伸手撑住了床,定睛看去,只见看到程巽勋高大英挺的背影消失在门边。 “二伯也真是,还怕我们欺负二伯母呀。”女子的声音清脆柔美,带着微微的羡慕,看打扮像是少奶奶。见雨竹望向她,龚氏笑着道:“我是你大嫂子,这是我儿媳妇儿,义哥儿家的,娘家姓季。” 坑爹啊,这是自己的侄媳妇 人群中果然有不甚和谐的言语冒出来,雨竹作为新嫁娘其实说什么都不大好,好在她从来不将希望寄在旁人身上,从听了那话就垂头装害羞,以她现在的这摸样装起来特别能哄人,见得不到回应,新娘子周围三个妈妈四个丫鬟又都满脸严肃,一看就不是好欺负的,有心想要作点怪的也只能随意咕哝几句“攀不起啊”之类的,便三三俩俩的出去吃席去了。 龚氏眼神闪烁了一下,冲雨竹赔笑道:“你别介意,几个伯母都没什么恶意,只手有些心直口快二弟把你交给我照管,要是被冒犯了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雨竹一眨眼睛,清清亮亮的一双水眸直直的望进龚氏的眼中,“不怪。” 龚氏有些不自在,这时留下的人里走出几个华贵妇人,其中一个穿云霏妆花缎织绣海棠比甲的年轻媳妇未语先笑:“那些捣乱的总算都走了,我么也能好好说话。” “青阳,怎么说话呢,你婆婆还在这儿呢,小心回去收拾你。”她身边的一个穿桂子绿刻丝碧纹湘江瑞锦褙子的老夫人笑着开口,“孩子,我姓贺,与你外祖母在闺中就认识的,不是外人。”说罢又拉过刚才说话的女子介绍道:“这是我孙女,夫家是户部尚书陈大人家,以后你们两家近没事就串串门子,反正都是小儿媳,好玩些也不打紧。” 之后雨竹又稀里糊涂被认识了一些太太夫人,她忽而有些感慨,终于自己也要加入太太社交这个圈子了。 她不需要一下子现在全部记住,因为姚妈妈不仅调教丫鬟很有一手,连一些必须的家族关系也很了解,崔氏当初为了给雨竹减轻负担,特意加了这一项。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表现出良好的教养,微笑着听着这个伯太太,那个男爵少奶奶直到那些人都介绍完了出了屋子才松了口气。 不过还不能完全放松,因为屋子里还有四个程巽勋原来屋里的丫鬟伺候着,雨竹冷眼瞧着样貌都是出挑的,还各具风格,娇媚有之,清纯有之,温柔有之,冷艳有之,凑的倒是齐全,只是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 “小姐,累了吧。”华箬担心的瞅一眼雨竹头上硕大的凤冠,低声问道:“早园带了点心,要不要吃点垫垫。” 雨竹收回目光,摇头道:“得先把这钗环卸去些、脂粉洗了,不然怎么吃得下。” 姚妈妈答应了一声便带着琴丝和银链下去准备热水了。 阮妈妈则带着华箬给雨竹挑着能卸的钗环,顺便帮着松泛松泛脖颈处僵硬的肌肉,早园则半蹲着轻轻给雨竹揉着腰。 一直到雨竹净完面,华箬从身上摸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青花小瓷瓶,小心翼翼的从中倒出一点甜杏仁油,细细抹在雨竹脸上,再到琴丝捧出一声常服伺候雨竹换上,再将大红的嫁衣收起来,留下来的四个丫鬟都没找到插手的余地,其中一个貌似是领头的想硬插上去,被解妈妈阴森森的眼风一扫,顿时不敢再动。 刚刚收拾完毕打算填填肚子时,外头传来声音:“二太太,二爷让奴婢送些酒菜、点心进来。” 几个妈妈脸上顿时漾开了笑容,这姑爷懂得疼人那是最好不过了。阮妈妈一叠声的答应着上前开门,只见外头站着一个略有肥壮的妇人,笑的有些谄媚:“奴婢是厨房里的,夫家姓松,以后二太太想吃什么,奴婢一定尽心。”后头丫鬟不一会儿就将新房里一张海棠木的黑漆雕花小方桌摆的满满当当。 雨竹笑的很端庄,道:“松妈妈辛苦了。”早园很有眼色的摸出一个红包塞过去,成功让松妈妈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哈着腰退了出去。 雨竹先喝了口汤,只觉得满口鲜香,满意的舒了口气,挑着喜欢的菜用了些,又吃了小半碗饭,这才放下筷子,示意阮妈妈和华箬她们也用些,然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下面四个丫鬟。 “你叫什么名字”雨竹转向最左边那个穿掐牙背心的绿衣丫鬟,嗯,这个长的是最好的,怎么没给收了,莫不是那三个通房还有书房那个姑娘颜色更好 “奴婢叫蝉露。” 雨竹高深莫测的微昂着头,心道:背的诗终于派上用场了,“是鹰风凋晚叶,蝉露泣秋枝中的蝉露么” 蝉露尴尬的低着头,红着脸迟疑道:“是。” 雨竹仔细看着旁边几个的脸色,发现只有那个冷艳的面色如常,其他的几个都有些不自在,不禁微微一笑,崔氏的办法就是好,简简单单就将识字的丫鬟区分出来了,这种丫鬟和不识字的是要区别对待的 又随意问了其他几个丫鬟,雨竹就陷入了彻底的苦恼,这些丫鬟通房什么的以后再说,没啥了不起的,关键是待会儿可怎么办两辈子的第一个男人声音居然还是这幅身子没法抵挡的,要是被那男人知道了,以后还不得被压得死死的雨竹苦苦想辙,时间便在一片寂静中缓缓的滑过 天渐渐的黑了,桌上绘龙凤描彩点金的大红双烛也点了起来,雨竹坐久了有些难受,正想站起来走走,忽闻屋外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然后就听到门外有丫鬟喊道: “二爷回屋了”gd1806102: 第115章 出阁下 雨竹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门开了,浓郁的酒气飘散开来,程巽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前,他今天仿佛多喝了酒,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晕红,缺少了收敛的气息开始肆无忌惮,比平时多了些邪魅。旁边两个丫鬟想上前搀扶又有些胆怯,只敢微张着双臂护在两边。 “走开”程巽勋脚步有些不稳,踉踉跄跄的扶着门框进了房,蝉露小小的惊叫一声,忙上前去欲扶,雨竹眼角抽了抽,丫的,难道今天晚上要服侍个醉鬼么。 “啊” 一看之下,雨竹又傻了,蝉露不知怎么的被推在了地上,在一屋子人目光注视下又羞又气,脸涨的通红。动手的男人已经自己摇摇晃晃的坐上了一旁的罗汉床,微阖着双目,似笑非笑的看着瘫坐在地下的人。忽然抚了抚额角,好像想起了什么,长身立起,转身进了净房。 四个丫鬟中站着的三个忙一溜小跑去备热水,拿巾帕,不过准备好了东西却都齐齐退了出来,不敢停留片刻。 雨竹从刚才蝉露被推到在地的时候就下意识的绷紧了皮,莫非遇上个会家暴的上天呐,要不要这么残忍 阮妈妈和姚、解两位妈妈都担心的要命,瞧姑爷那样儿就不是个温柔的,偏还被灌了那么多的酒,也不知道娇花儿一般的小姐受不受得住。交换了几个眼神,阮妈妈犹豫了半响还是靠近雨竹的耳边:“小姐,待会儿要是实在受不住您就喊人吧,奴婢们就在外面守着”哪怕惹得姑爷不快也不能伤了小姐的身子,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雨竹傻愣愣的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脸上火辣辣的,虽然感怀阮妈保护,可是要是那时候喊人进来还不丢死个人 虽然不放心,可是看看时辰再留下也实在不像样了,阮、姚、解三个妈妈只得咬牙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雨竹有些忐忑的独自一人坐在那张奢华的拔步床边上,听着净房里头哗哗的水声,心乱如麻。一会儿走到床边的小梳妆台边摸摸梳子,一会儿又打开窗户看看月亮,像个困在笼子里的小老鼠般在屋子里乱窜,直走的口干舌燥,又走到桌前捧起茶杯咕嘟咕嘟喝水正在这时水声停了,像慢动作一般,雨竹抬眼望去,只见程巽勋正倚在净房门前冲自己笑呢,这没啥,关键是他没有穿衣服,不是,是基本没有穿衣服 劲瘦结实的上身只披了件宽松的白色亵衣,露出大片蜜色的光裸胸膛,带着男性的深沉魅力。头发还没有完全绞干,湿漉漉的披在身后,不时有水珠滴下来,顺着肌肉的纹理往下流,路过紧致的浅浅腹肌,没入 雨竹慌忙挪开目光,虽然在现代见了不少光膀子、穿背心的异性,可是在这个朝代生活了这么久,思想早就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改变,平时连个外男都看不到,这会儿忽然见到这么大尺度的场景,小心肝还是颇有些吃不消。 “相公,相公,我我帮你绞头发吧。”雨竹有些小结巴,怯生生的拿出一块雪白的棉布巾子。 程巽勋这会儿已经丝毫不见醉态,听到娇滴滴的小妻子这般说,挑眉一笑,刚想同意。 “相公,你要不要喝水,喝了那么多酒一定渴了吧多喝水对身子好。”电光火石之间就有只五彩花草蝴蝶纹小杯被一双晶莹白皙的小手捧到了自己面前。 端过茶水一饮而尽,程巽勋张了张嘴,雨竹又火速倒了杯水举到了他的唇边,笑的讨好意味十足。 心下思量,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端着杯子走到了床前的廊庑里,雨竹咬了咬牙只得捧着帕子跟上去。 廊庑右侧的小橱上已经放了置钟、帽筒和花瓶,左侧的小梳妆台上镜箱、胭脂、首饰匣子之类的也已经齐全,床内的书架搁板、角橱、钱箱、点心盒也象征性的放了点东西,奢华中透着古朴,又多了丝烟火气。雨竹还没好好打量过放上起居用品的拔步床,这一见之下觉得更好看了。 “你怕我” 雨竹身子一软,咬牙切齿的站稳了,不是怕你,是怕你的声音啊。 程巽勋瞧着眼前的女孩个头小小的相对于他而言,低垂着头,奶白的小手不安的绞着衣角,被床头的羊角宫灯照的一身灿然温暖,心头忽然就生出些柔软。 “你莫怕,刚才要不是装醉,怕是摆脱不了那帮家伙再有你二哥哥特意告诉我,你面嫩咳,为着让那些家伙不来闹洞房着实费了些功夫至于刚才那个丫鬟,她一向不甚老实我以前不常在府里,院里事物难免就疏漏了”程巽勋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温和的摸了摸雨竹的头顶:“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这个院子都归你管,有不听话的就来找我,我与你撑腰。” 雨竹被摸了脑袋,微微抬起小脸,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眼睛水汪汪的,迷蒙中还带着点羞涩,说话的声音也是软软的:“我晓得了那个我累了,先坐坐。”说罢,赶紧靠着倚栏坐下。 望着小妻子这般的小模样,程巽勋眼神顿时幽深了些,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却敏锐的感受到身边小丫头的紧张,只得无奈的一笑,沉声道:“安置吧。” 将外廊帘和内床帘都放下,尽管房里的龙凤喜烛还亮着,可类似房中房的拔步床内却一下子昏暗了下去,只剩下透雕的栏围和门罩等部分透着幽幽微光,光是静静的坐着就已经是极其朦胧旖旎了。 雨竹却大松一口气,刚才应该没露出破绽吧下面的事情恐怕本朝所有的新嫁娘都没有比她清楚的了虽然忐忑,但知道避无可避的时候也没啥,反正不管怎样明儿早上是有专门的妈妈要验看那块元帕的,那可不是还珠格格里头割个手腕放点血就能糊弄过去的 胡思乱想间,身子忽然就被一双强健有力的臂膀揽了过去,仿佛没有重量般的被他拥到了胸前 “乖,别怕”幽暗中,男人的声音醇厚如美酒。 雨竹涨红了脸,手完全不知道往哪儿放,黑暗中只感到一双微微带些茧子的大手伸进了她的衣襟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耳珠被吮吸的酥麻感觉让她更显昏沉然后,吻,凶猛又激烈的落在粉嫩的唇上,唇舌纠缠得都痛了,可挣扎全被健壮的臂膀紧紧铐住,只能在从唇边溢出破碎的呻吟 敏感身子完全娇软成一团棉花,只能细细颤抖着任他为所欲为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黑暗的视线忽然有夺目又绚丽的烟火爆炸,神智一片空白偏被压着躲闪不得,只好一口咬在那壁垒分明的结实胸肌上,却引来更大力的鞑伐 云消雨散后,汗湿的娇软身子被紧紧的禁锢在雄健怀抱里,程巽勋缓慢的抚摸着雨竹滑腻的后背,沙哑的语调性感又慵懒,“乖,睡吧。” 雨竹已酸软成一滩烂泥,紧贴在那同样光裸的胸膛上脑子里一片昏沉,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你丫的哄女儿睡觉呢,跟姐说话的时候要不要每句前面都带个“乖”啊 当清晨的第一缕晨光穿破重重阻碍射进雕花大床的时候,程巽勋就醒了,看着身边野蛮地搂着自己腰睡的正香的小妻子,一头顺滑黑亮的青丝缠绕着自己的头发铺散在锦绣鸳鸯枕上,宛如一块上好的黑绸,薄被上头一张晶莹剔透、桃羞李让的芙蓉面,下面想到那细圆无节, 香娇玉嫩,柔美无双身子的滋味,凭他的自制力都顿觉下腹一阵火热 雨竹梦中似是预感到了什么,不安的动了动,毛茸茸的脑袋撒娇般的在他结实的手臂上蹭了蹭,砸吧着小嘴又安静了下来。 程巽勋忽然感到心跳得很快,忍不住小心的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女孩粉腻娇嫩的脸颊,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宠爱的笑容 这个是要陪伴他一生,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呢。 又过了一会儿,雨竹才迷蒙的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放开手中的“抱枕”,娇憨的在被子里头伸了个懒腰,满身酸痛,就仿佛是实心球考试第二天醒来时候的情况,除了某个不该疼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捧着被角冲着身边即使坐着,身影都能把自己全盖住的男人,雨竹乖巧的露出一个讨好的甜笑,这相公不错,x经验貌似很充足,关键还足够温柔,基本没让自己吃啥苦头,应该属于哪种比较容易搭伙过日子的嗯,甚好甚好,看来自己不用做寡妇了 还没等两人说上话,就听到阮妈妈在外头隔着门帘轻轻叫了起来:“二爷,二太太,该起了。” 被这二太太叫的一囧,话说崔氏也是被叫的太太呢,雨竹有些不知所措的缩在被子里头,眼巴巴的看着程巽勋,她的衣裳呢 程巽勋低低的笑了,幽深的俊目流波溢彩,从锦绣被褥里抽出一条大红色的肚兜,又在那滑腻似酥的颊上狠狠亲了一口,这才高声喊人进来服侍。 阮妈妈等人听到声音便迫不及待的涌了进来,她们可足足担心了一宿,姑爷喝成那样,万一伤了小姐可怎么办几个人没办法,就那么守着等待天亮 仔细瞧瞧自家小姐脸色,阮妈妈终于放了心,没出事实在是老天保佑。gd1806102: 第116章 初入程家 因雨竹刚刚进门,院里的事务还没有接手,因此还是由着原本服侍的丫鬟伺候着程巽勋,自己则由陪嫁的丫鬟们搀扶着进了隔间净房里沐浴洗漱。 雨竹身边的丫鬟都是用惯的,而且今儿要去敬茶,不可误了时辰,华箬他们更是利索,几个人一起动手,很快雨竹就沐浴完换好里裳还有中衣后走了出来。 程巽勋也已经洗漱完了,正叫那个冷艳的名唤曼桃的丫鬟服侍着束发,见雨竹出来,冲她微微一笑,面部轮廓都柔和了不少。 姚妈妈捧着雨竹待会儿要穿的衣裳,注意到了这一幕,嘴角禁不住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看来这姑爷虽然人是野蛮了些,对小姐倒是不错的。 这时一个管事妈妈模样的妇人走了进来,行了礼又说了些恭喜的话之后就去了里床,雨竹安静的坐在外间的大梳妆台前由丫鬟梳妆,从镜子里头可以看到那个妈妈仔细验看过帕子,然后笑眯眯的仔细收进带来的雕花木匣子里,不禁有些小邪恶,大家族里人丁繁茂,娶妻何其之多,要是每条元帕都保存起来,最后难不成还腾个屋子出来 “太太,更衣吧。”华箬有些别扭的换了称呼,语气也有些干巴巴的。 雨竹瞄一眼镜子里的画好的妆容,再没有看第二眼的兴致,果然够喜庆,起身在琴丝和银链的伺候下换上衣裳,头朝喜服必须隆重,崔氏早给准备了一身莲池鸳鸯纹的蜀红锦做的褙子,底子采用缎纹以曲水纹、浪花纹与落花组合,再在花纹上嵌织莲花、鸳鸯的大幅绣样,贵气典雅又不乏稳重大方。头上是硕大的金累丝嵌宝石金点翠大珠钗,耳上挂着金钑花练鹊纹药玉流苏坠子,再在腕上套上四五个赤金绞丝镯子,打算待会儿做那几个通房的见面礼。一身下来虽是不重,但也够呛,好在昨天晚上没受多少罪,不然今天想到这里,雨竹忍不住转头打量自己新婚的夫婿。 只见程巽勋一身大红的缠枝实相花纹织锦袍,上绣忍冬图样,猿臂蜂腰,显得格外挺拔,此时他已经被丫鬟打理好了,正静静的站在旁边打量自己。 “收拾完了”见雨竹转过身来,程巽勋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惊艳,温声道:“过来先用些,待会儿肯定不怎么安生。” 雨竹颤颤巍巍的挪动着脚步往桌边走,说来也怪,自从昨晚那啥啥之后,这身子仿佛听话了许多,没那么容易就软的站不起来了。现在虽然还是有些没力气,不过两厢对比之下,她已经感动的快哭了。 红木清漆雕莲花的圆桌上陆续摆放了好些吃食,满满都是热腾腾的小点心,有枣泥山药糕、金丝琉璃糕、葱香小花卷,木犀糕、玉面葫芦桌子边上才放着咸甜两种粥,甜的是莲子黑米粥、咸的是香菇鸡丝粥,至于酸甜乳瓜、甜合锦、紫香乾、酱桃仁、五香仔鸽丝之类的酱菜只能紧紧的挤在一起。雨竹心里嘀咕,莫不是真把自己当小孩子哄,哪家吃早饭摆这么多点心的。 点点那盆子散发着清甜气味的莲子黑米粥,雨竹道:“我要吃那个。”早园忙拿出一个甜白瓷的青花小碗,盛了大半碗放在雨竹的面前,刚要取调羹,却惊讶的发现一只大手已经早一步伸了过去 “小心烫。”程巽勋将调羹搁在雨竹的小碗里,顺手又夹起一块木犀糕放进她面前的小瓷碟里。 然后才自己动手盛出一碗香菇鸡丝粥,大口喝了起来。 雨竹想着崔氏平时的言行,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喷香的枣泥山药糕放进程巽勋的碗里,放进去之后才突然意识到糕点是甜的,而粥是咸的,赶忙补救:“这种糕好吃。” 阮妈妈有些紧张,直到瞧见程巽勋面色丝毫不变的将那块泡了粥之后有些不忍睹的枣泥山药糕三两口吃掉,这才松了口气,打定主意,得了空一定要好好教导小姐怎样服侍夫婿。 屋里众丫鬟都低着头不言语,心中暗暗吃惊,蝉露、采云、碧蕊和曼桃四个丫鬟有些不自在,什么时候见过二爷这般和善的样子,不过想想林家小姐这般出众的颜色,有些小心思的也不由灰了几分心。采云却一眼瞥眼见到站在不远处的曼桃,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细白的牙齿咬着唇,优美细长的脖颈微垂着,一双眼睛却一点避讳的盯在新夫人和二爷身上,不知道心里想的什么主意,忍不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一点眼力都没有,真当自己颜色好些就可以顺心如意么。 吃饱喝足,新婚的两人便被一大群丫鬟妈妈簇拥着去了老太太住的正房。 进了门,雨竹大略看了一遍,屋里坐的人倒是不少,上首坐着的应该就是老国公和老太太谢氏了,老国公无妨,倒是谢氏这个婆婆与自己关系甚大,女子嫁人后夫婿如何自然重要,可婆婆品行性格也是不可小觑的。听说这个谢氏性子冷硬,管家理事是一把好手,可惜因性子不够讨喜,辛苦半生只换来老国公的敬爱。除了规定在正妻房中过夜的日子,老国公是从来不踏足正院的。 雨竹想起有种说法是男人对女子的爱有三种,最好的一种是恋爱,感情纯正强烈,是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稍次一点的是怜爱,这种对象的女子一般都很会利用女子自身的优势,人前一贯楚楚可怜,娇弱动人,能够激发男子心中怜香惜玉之情,从而给予庇护和宠爱;最差的才是敬爱,敬大于爱,或者是有敬无爱 听崔氏说雨竹就觉得她的这个婆婆不好应付,此时近距离一看,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好个灭绝师太 倒不是长得有多丑,甚至能够很轻松的从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窥见她年轻时的秀丽模样,就是太过端庄肃穆,便是在这样一个喜气的日子里,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闲人莫近的气息。 “二弟和弟妹来啦。” 雨竹抬眼望去,只见龚氏柳眉如烟,清眸流盼,正冲自己笑得温柔。她的旁边坐着一个与程巽勋有些相似的男子,就是眉宇间少了几分凌厉,想来便是那个大了程巽勋不少岁的程家大爷程巽功了。再边上的坐在大少奶奶季氏身边的那个轻浮少年,应该就是程巽功已经过世的原配生的嫡长子程思义了。 程国公府里的嫡枝便都在这儿了。 雨竹牢记崔氏的吩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众人,毕竟打听来的消息不一定都是准确的,事实是怎样还是要靠自己的眼睛、耳朵去看、去听,去揣摩,正好现在自己可以利用新嫁娘的羞涩,尽可以装羞涩一句话不说。 丫鬟们放下团花如意绣福字的软垫,夫妻两个便开始敬茶,老国公显得很是高兴,红光满面的,除了鬓发已经斑白,看上去还是中年人的模样,不愧是以前带兵打仗的。利落的接过茶盏,一口就喝了半杯,连声喜道:“好好。”雨竹偷偷瞟一眼身旁的男人,只见他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心下了然,看来这父子俩关系不错不过给老太太谢氏敬茶的时候就没这么热情的招呼了,雨竹有些尴尬的在谢氏的沉默中抬头像程巽勋求助你母亲忒不给面子,好歹喝了茶也得说两句呀。 微微皱了皱眉头,程巽勋正欲开口,龚氏那婉转娇柔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老太太心里一定是高兴坏了,二弟终于成家立业,以后有媳妇照顾着,老太太便更可以放心了。”说罢还冲雨竹俏皮一笑:“弟妹别怕,老太太没旁的意思。” “就你话多。”谢氏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喜怒,也不去看龚氏涨红的一张脸,从身边丫鬟手中接过一对绿莹莹、水汪汪的翡翠镯子递给雨竹,又平板的说了几句劝诫的话。 “行了,往后都是一家人了,别那么多礼快起来吧。”老国公笑着打圆场,雨竹这才怯生生的站起身来。 轮到程巽功夫妻的时候,雨竹便不用跪了,只需要微微曲膝便可,那夫妻两人也很爽快,给了见面礼,很快就走完了形式。 “二伯母好。” 最尴尬的来了,看着前面冲自己行礼的几乎与自己一般大的侄子和侄媳妇,雨竹有点小晕,好在早园机灵,麻利将见面礼递了上去。 季氏笑着道谢,接过来退到边上一瞧,只见那荷包形似两个扇状袋,相连如银锭,可折合也可展开,用夹金敷彩卷叶纹罗带穿过留出的两小个孔连结成型。荷包一面绣牡丹花,一面绣含笑花,主体是用钉针法绣出轮廓,然后在纸上染淡彩,线头又藏得极巧妙,托在手上玲珑可爱。不提里头装了什么,光是这个荷包就足够分量了。 而一般这种时候送的荷包之类的绣品都是由新嫁娘亲手做出来的这般看来,这个皇上亲口赐婚的林家千金倒不是个被娇惯不知事的。不过这样也好,季氏冷眼看了一眼龚氏的方向,看你以后还能不能笑的这么高兴gd1806102: 第117章 亲戚说多也不多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见完了直系的亲长,按规矩便是要去认旁系庶出的亲戚了,老公爷从刚才起就有些神思不属,率先就要往外走。 这时一个穿着薄绿比甲的丫鬟掀帘子进来禀报道:“老太太,奴婢刚才去看了,安怀堂里大老爷还没有来。” “是吗。”老太太谢氏看了有些不自在的老公爷一眼,面无表情道:“那就先摆早饭吧,用了再去认亲。”一边又吩咐那丫鬟去那边好生伺候着。 雨竹心下高兴,她是相当讨厌大一家子住在一起,不过据说这程国公府有个规矩,每代的爵位定是由嫡长子继承,要是不巧有了庶长子,那也是由嫡出的长子继承,至于其他的庶出儿子一律在成亲后分出去单过,家族会给予一些产业并上一个宅子。以后过得是好是坏完全都要靠自己,完全没有程国公府半点关系。 看来谢氏将这条规矩执行的比较彻底啊,怪不得昨天晚上有“伯母”看自己的眼光很是不善,那些应该就是嫁了老公爷的庶出兄弟而分出去单过,日子又不那么如意的吧。 “乖乖吃饭”程巽勋藏在宽大袖子下的手捏了捏雨竹的指尖,领着她到了桌子旁,又低声吩咐了一句,这才和老国公、程巽功、程思义去了外厢。 雨竹谨慎的站着等老太太先坐下,虽说新媳妇进门第一天一般不用给婆婆布菜,可样子总是要做的,好在早上已经吃了个大半饱,便是这会儿一口不吃也不打紧。 “二弟真是疼弟的紧呢,留在老太太这儿吃个饭也不放心。”龚氏咯咯笑了两声,净了手亲自给谢氏盛粥。 雨竹眨了眨眼睛,刚才仿佛在龚氏眼中看到一丝类似凶狠的光芒,再听这话可见刚刚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要知道所有的婆婆对儿媳本来就有一种天生的敌视,只是表现有多有少罢了,刚才那话明显是要把老太太那种敌视引出来 “吃个饭哪儿那么多话,待会儿要见虽都是旁支庶出,那也又不少长辈,难不成还要长辈等不成” 正当雨竹想要开口的时候,谢氏不耐烦的看了龚氏一眼,冷声道:“都坐下吃饭吧。” 雨竹听话的坐下,暗忖,怎么自己这个婆婆似乎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喜欢这个远房亲戚之女兼大儿媳,反而好像很厌恶的样子。而且龚氏好像并不在意,雨竹见她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嘲讽笑容,便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地的坐下了。 好在龚氏后来并没有在说什么,一顿饭吃下来倒是平平静静的。 四人吃罢,就有丫鬟鱼贯而入,奉上香茶,巾帕、水盆和漱盂,饭后礼仪雨竹是由田妈妈亲自教导的,宫里的规矩本就讲究繁复优雅,所以一整套连贯的洗漱动作雅致又流畅,看着都是种享受。谢氏打量了对面的两个儿媳一眼,不动声色的低头喝了口茶,果然这规矩就就是要每天都用着才行,一断啊往后再怎样练都有些不同,稍一比较就全现出来了 “既是都吃完了,这就过去吧,总不好让人家多等。”谢氏扶着杨妈手站起身来,对下面三个人说道。 雨竹和龚氏、季氏忙恭声应是,跟着谢氏往外走去。 老国公他们基本都是行伍出生,早就吃完了侯在圆月亮门处,一行八个人便一处往安怀堂去了。 程国公府在京中占地不算多大,但胜在轩昂壮丽,大气敞亮,各院落均覆以绿琉璃瓦,脊镶嵌吻兽,甍宇起伏错落,气势磅礴,让见惯了小巧秀丽后院的雨竹颇有些激动。 安怀堂原是老公爷体弱多病又早逝的母亲所居,距离老太太谢氏所住的思谦堂并不很远,出了院门,穿过夹道,由后廊往南,出了角门是一条东西甬道,北边是倒座和两间小小的抱厦厅,外头立着一个砖雕大影壁,后有一个半大门,谢氏指着那门告诉雨竹:“这是你大嫂子的院子,她如今管着家,你缺了什么的就来找她。” 龚氏忙笑道:“弟妹放心,要是那些刁奴敢欺上瞒下,克扣你院子里的份例,尽管来找我给你出气。” 雨竹先望一眼身边的程巽勋,看他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这才害羞的低下头去。丫的,这么快就为以后推脱责任了,真当我听不出来么,不过在长辈和夫婿面前还是弱势些好,便细声细气道:“谢谢大嫂子。” 程巽勋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往雨竹身前挡了挡,谢氏像是没看见似的,道:“你侄媳妇的院子今儿走不到,改天再认吧。” 季氏也亲热的同雨竹笑道:“改日二伯母去我院子里喝茶,我定拿上好的茉莉雀舌毫招待。” 又跟季氏搭了几句话,安怀堂便到了。 从外面看所用的灰筒瓦很是朴素厚重,不过却不会给人一点寒酸的感觉,反而有种淡淡的尊贵浮动。走近后外头候着的一个管事妈妈摸样的人忙上前道:“两位老爷、老太太和众少爷、太太们都已经到了。” 老公爷微微颔首,道:“去通报一声罢。” 待管事妈妈福身进去后,又过了一会儿,老公爷才领着众人进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雨竹总是觉得老侯爷有点子迫不及待。 进去之后才发现里头两排的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上已经坐满了人,正三三俩俩的拉着家常,堂屋又有些阔大,隐隐还有回声,更觉吵闹,与堂中间挂着的一副“秋雪静思图”非常的不搭。 雨竹从程巽勋宽阔的背后微微探出头,悄悄打量一番又缩了回去,这些亲戚可以说是跟她没啥关系,不过要注意的便是万一有亲戚上门认亲、拜访的时候好歹要认清楚,别闹出笑话,那没准就要有什么“眼高于顶”、“傲气”之类的名声传出去了。以前孙姨娘的那些极品亲戚上门打秋风,老爹气的够呛,不也是没法子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除非用点狠辣手段,否则都得花钱消灾,毕竟要顾及名声 “哎呦,我的二哥唉。”坐着的一个十分富态的老者见了老公爷,立马亲热的站了起来行礼,“最近也没来看您,身体可还硬朗” 对面一个伯父有些阴沉,此时也站了起来,不过看着貌似有些敷衍。 “大哥、三弟。”老公爷笑呵呵的将两个兄弟搀了起来,笑道:“好好,就是跟年轻时没的比了,以前一顿喝上一坛子上好的金华酒都没事,现在可是不行了。” 一身富贵文人打扮的三老爷露出个羡慕的表情来,道:“唉,自从分家后小弟就再没喝过金华酒了,近来读到一句诗味似融甘露,香疑酿醴泉正馋的紧,大哥莫来引我。” 老侯爷爽快的一挥手:“一点子酒值什么,待会儿走的时候让你嫂子给你装个三坛子走。” 三老爷一下子眉开眼笑,连连拱手道谢。 谢氏微微一笑,对站在一边的三老太太道:“三弟妹,你前些日子不是上门来讨金丝燕盏回去给三弟补身子么,吃燕窝期间还是少饮酒为好,嫂子送你的酒可要守严实了,每天只准让三弟喝一盏,不可多饮了。”顿了一下,谢氏语素略微放慢,轻笑道:“再这么快上门来讨,不光是我,便是你大哥也是不依的。” 三老太太有些尴尬,望了三老爷一眼,干笑道:“是,谢谢大嫂子关心。” “哼。”大老爷把眉头皱的紧紧的,眉宇间一团阴郁,阴阳怪气道:“二弟,哥哥可比不得你富贵安泰,今儿可是特意请了假来的,等会儿还得去衙门做牛做马,可实在经不起耽搁了。” 老公爷无奈叹息:“大哥,你唉”不过也没有再说什么,指着程巽勋身边的雨竹道:“这个便是我那二儿媳妇。” 又给雨竹介绍:“这个是你大伯父和三叔,那两个是大伯母和三婶婶。” 雨竹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大伯母便是昨晚不大友好的一个,面上不显,只接过丫鬟手上的茶恭敬的敬茶叫人,得了两个荷包,摸摸料子像是不大好,心里也有了几分思量。 下面便是龚氏介绍一众同辈兄妹,托程巽勋年纪的缘故,同辈里绝大部分都比他年长,雨竹很是收获了一笔,可惜人家都是拖家带口来的,有的带来的孩子还不少,等一圈见下来,略一估摸,好吧,差不多平了,可能还赔出去几个金裸子,雨竹顿感计划生育的英明之处。 虽然自己嫁妆极丰厚,崔氏给的压箱底的银子、金子也很让人热血沸腾,但也不能座山吃空呀,心疼银子的雨竹决心等安顿下来定要琢磨些法子,让自己的陪嫁的铺子和庄子能够物尽其用。 认完亲后,雨竹便撂开手,心里再次感谢程家这分家的规矩,她要记的人其实没几个,再根据崔氏提供的消息,除了两个儿子之外,老太太谢氏还生了一个女儿,长女程归云现在是定南侯蒋家的大太太,今儿有事没回来。庶出的要多一些,有三男两女,都是来的一大家子,雨竹仔细看了一下女眷的头面衣料,倒也体面,一个两个还可能是自己挣出来的,可都是这样恐怕就是老公爷的一片慈父心肠了,当初庶子们分出去时给的产业怕是不少,庶女们嫁得也肯定是殷实人家 这会儿功夫,老公爷已经拉着为首的一个白净清雅的青衣男子上下打量,眼角隐隐还有泪光闪烁,仿佛是极想念的模样。 雨竹想了想,还是有点印象,这个应该是某个老姨娘所出的庶子,好像还是庶长子,和谢氏所出长女同岁。gd1806102: 第118章 通房 不管老公爷看到长子如何激动,可是进祠堂的时辰是不能耽搁的。等领着新妇拜了祖宗,刚想拉着长子再说几句,谢氏适时发话了:“老爷,既然大哥要走,您还是送送吧。” 大老爷阴沉沉的拱了拱手,不阴不阳道:“不敢,我一六品小官儿怎能劳国公爷相送。”说罢提脚就往外走,大老太太面容扭曲,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重重的哼了一声,快步跟上了。 老公爷忙跟着走出门,在屋里还能听到他的苦笑:“大哥,这么多年下来了,你又何必如此啊。” 三老爷乖觉,看到二嫂清淡无波的一双眼睛看过来,忙告了辞,携了三老太太追了出去。他多少年前未成亲的时候就惧怕这个二嫂,随着分家后地位的拉大,惧意有增无减,没有二哥在的时候他是决计不敢和二嫂多说话的。 片刻功夫,偌大的堂屋里就只剩下了那些个庶子庶女了,谢氏打量着那个青衣的庶出长子,忽然轻轻一笑,言语间也带上了几分亲切:“你姨娘近来老惦记你呢,知道你今儿要来,还特意放下给我做的针线,腾出空来熬夜为你做了一套衣裳,等会儿我让丫鬟取来给你,别忘了带回去,料子虽说有些粗糙,左右也是一份心意。” 程巽承猛的抬起头来,急道:“姨娘怎么连匹好料子都用不起” 谢氏眼里泛出无奈,叹息道:“我知道你定是在心中怀疑我又苛待宋姨娘了,可是你可以去问宋姨娘身边的秋香,要不是宋姨娘用了不合她身份的东西,乱了规矩,我能罚她月例要是后宅里没点规矩那还怎么成方圆”谢氏看了眼程巽承担忧的模样,复又笑了,安慰道:“你也别担心,我只是罚了她上个月的,忍忍也就过去了,当然,只要她不再犯什么错,比如不要不合自己身份的东西”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程巽承一眼。 “是,再不会要不合自己身份的东西了。”程巽承脸色一下子灰败下去,仿佛有种绝望的感觉在他周身蔓延,雨竹甚至能看到他发间的银丝已经不是一根两根了。 “娘要回家” 沉郁的气氛忽然就被一个嫩嫩的声音打断了,众人循声望去,程巽承身边的一个穿墨绛红褙子的妇人忙搂过腿旁扁着嘴要哭的小女孩,旁边站着的约莫是兄姐的也畏缩的看了谢氏一眼,然后急慌慌的上前轻声劝哄着,雨竹听得他们小声道:“乖囡,莫哭,莫哭,哥哥回去给你买头花好不好,带亮晶晶石头的” “娘今天晚上给你做肉吃。”妇人使出杀手锏,小丫头立马就止了哭声,抽泣着任由母亲擦眼泪。 再看看周围一个个闷不吭声、畏畏缩缩的庶子和有些尴尬的庶女们,谢氏连表情都不曾变上一个,慢声道:“时候也不早了,也不多留你们对了,来一趟总不好让你们空手回去,杨妈妈” 杨妈妈恭谨的上前一步,笑道:“各位请随奴婢来。” 等老公爷送完人回来,堂屋里人早已走的一个不剩,收拾洒扫的丫鬟主动回禀道:“老爷,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和少奶奶去了青葙院,几位爷和太太回去了,现在怕是已经拉着东西出门了。” “拉什么东西”老公爷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就泄了气,拿过帕子擦着额上因快步赶回来而渗出的汗珠,随口问道。 那丫鬟犹豫了一下,还是回道:“是老太太备下的,因不知道各家缺什么,需什么,就没细分,让几位爷和太太亲自去选” “啪” 老公爷狠狠将手中的帕子拍在了黄花梨无束腰裹腿直枨方桌上,怒声骂道:“这群混账东西,陪老子说几句话还比不得多拿的那点子东西重要以后有种别因过不下去求到老子跟前来。” 又重重的哼了两声,灌了一盏茶,这才骂骂咧咧的走了。 这厢雨竹终于见到了让崔氏咬牙切齿了很久的通房,不过眼前的只有三个,并不是传说中的四个呀。 三个做了妇人装扮的女子朝众人盈盈下拜,这会儿有长辈在侧,应该还轮不到自己做主吧,雨竹转头给了程巽勋一个湿漉漉的眼神,还带着小小的委屈,这法子就是要在刚进门的时候用,以后再使就太假了。 饶是程巽勋百炼钢也化成了绕指柔,心软的都快化成水了。 谢氏深深的望了雨竹一眼,转头淡淡道:“起来吧,以后有了主母,该怎么做都不用我说了吧” 闻言,敛首垂手站在下首的三女齐声道:“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太太。” 龚氏靠着老太太坐着,眼皮轻阖,长长的睫毛微微掩住了眼底的晦涩,教训道:“你们太太年纪还小,在家里又是个千娇百宠的金贵嫡女,可能院里的一些杂事刚上手有些困难,你们可要少偷懒,学着给太太分忧啊。” “大嫂多虑了,以前还未成家时还能糊弄着,既是现在已经有了太太,那院里的事自是由太太做主,再由通房料理岂不是没规矩。”程巽勋把玩着桌上一只雾青粉彩描金双燕杯,语气虽然清淡,但里头的坚持却谁都能听得出来。 雨竹才懒得再去瞅龚氏的脸色,即便你管着家也别想将手伸到自己院子里来,当着自己的面挑唆通房和自己对着干会不会做的太明显了一点,当老太太和程巽勋是聋的么 杨妈妈得了谢氏的示意,笑着给雨竹介绍道:“二太太,这三个是二爷的屋里人,从左往右分别是宝珠、秋纹和春纤。宝珠和春纤是老太太给的,贯是听话守礼,这是秋纹,自小伺候二爷的丫鬟,性子也是极好的。”那三个女子连忙上前给雨竹行礼,雨竹欢快的摘下腕间的镯子,一人一个赏了下去,话说这赤金的镯子分量可不轻,戴到这会儿终于能够摘下了,摸摸还有的剩,不由偏头打量程巽勋一眼,还算知道节制嘛。 眯眼瞧瞧,只见左侧的女子穿一件藕色绣长枝花卉的绸面褙子,正当好年龄,一张粉脸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脖颈处露出的肌肤也是莹白似雪丰润细腻;中间女子身着一件家常木兰青双绣缎裳,约有二十七八岁,虽还有几分风韵可容貌到底有些拿不出手,唯一出众之处就是气质温软娴静,像水一般温柔;右侧的女子杏眼桃腮,穿着浅红镶边绕丝绣兰花褙子,娇娇怯怯的小模样,站在那里袅袅娜娜的,倒是不愧她春纤的名字。 正仔细将名字与人一个个的对号入座,谢氏开口了:“行了,先下去吧,这儿不用你们伺候。” 三人都有些不舍的抬头看程巽勋,雨竹看在眼里不由偷笑,貌似这男人经常不在家,甚少光顾后院,忽略了她们的需求,嘎嘎,瞧那个叫秋纹的眼里一汪春水都要溢出来了,春纤抛媚眼抛的眼角都快抽筋了吧,还有那个叫宝珠的,你的衣领敢再往下拉一点么 龚氏拿起桌上的雾青粉彩描金双燕壶给老太太倒茶,自言自语道:“这三个丫头也确实不容易,这么些年也是将二弟的生活照顾的妥妥帖帖,比我院里的那些只知道要吃要穿的好多了。哎,总算是等到主母进门,生了孩子就能提位,也算是熬出头了。” “咳咳。”雨竹差点没笑出声来,忙咳嗽着掩饰过去。 “怎么了,可是着凉了”程巽勋自然的伸手探了探雨竹光洁的额头,关切道:“还是累着了待会儿找个大夫来瞧瞧吧,便是开了苦药汁子也要喝下去。” 雨竹这下子可是真红了脸,你母亲还在旁边看着呢,能不能不要动手动脚的,没见到你那个被忽略的嫂子眼里射出的小飞刀么。这幅样子落在程巽勋眼里那是玉颊染霞,粉面生晕,像只不禁逗的小猫,倒是可爱的紧。 幸好谢氏马上领着龚氏和季氏走了,不然自己可能就装不下去了。 “今儿还得去一趟营里,晚上再回来,你等会儿用了饭歇一会儿,有什么不合意的就吩咐下人。”程巽勋面露歉疚,不过并没有犹豫,又摸了摸雨竹的脑袋,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雨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都走了好,不然总是那副害羞的不敢抬头看人的样子真是要憋死她了。 “阮妈妈,给我打水洗脸吧,这厚厚一层胭脂都快闷死我了。”雨竹飞快的动手拔下头上最重的一支金钗,喊着阮妈妈。 “小姐,您觉着今儿这事怎么样”阮妈妈变戏法一般的端出一盆水,她就知道小姐受不得脸上带粉和胭脂,早就让人准备下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给小姐提个醒:“二爷是嫡非长,程家这般规矩,老公爷又是小姐总是要早做筹划才好。” 雨竹皱了皱鼻子,微微低下头由华箬服侍着洗脸,偷空笑道:“妈妈放心,其实我觉着两个老公爷都顶不过一个老太太,能将分得厚厚产业出去单过的庶子们折腾的只剩个面子还将公公瞒的好好的,这手段可不是一点两点的厉害,而且现在老太太还健朗,要有什么打算可不正好撞上去么咱们还是先把自己的院子打理好了再说吧。”gd1806102: 第119章 隐祸 洗完了脸,雨竹刚换上一件嫩黄色的常服,就有老太太打发的人来通知:“二太太,老太太今儿中午吃素斋,吩咐你不用过去了。” 雨竹认真的站起来听了,笑道:“我知道了,累你跑一趟。”对老太太身边的人,即便是丫鬟都要稍客气一些,不然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什么时候再老太太面前说上几句不好听的。 姚妈妈从耳房走出来,亲热的塞过一个红包,只说是“沾点喜气”。 那丫鬟也没推脱,笑眯眯的收下谢过,这才福了福身子离开了。 待人走了挺远,姚妈妈才和雨竹解释:“那个是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是除了杨妈妈之外最得力的一个,唤作珍珠的,她的妹子便是我们院里的宝珠。” 雨竹点头表示记下了,家生子就是麻烦,到处都连着挨着,知根知底的同时也难管教,没准罚了这一个,就有什么亲戚暗自不满,暗地里恶心人一下呢。 到了午饭的点儿,丫鬟们提着食盒进来,多是二等三等,没有见过新进门的太太,不少人就偷偷抬头瞄一眼。姚妈妈看的脸都黑了,在林府的时候,满院子丫鬟都被崔氏调教的妥妥帖帖,规规矩矩,她也就习惯了,现在乍一看到这么没规矩的恨不得立马就将老本行捡起来。 雨竹则是假装没看见,打量着满桌子菜忍不住失望的叹了口气,在娘家的时候小厨房熟知自己的口味,呈上来的才都是自己爱吃和适合自己身体的,这桌上的菜虽然都是珍馐美味,做的也是清爽精致,可是好些主料自己就不喜欢,鸭子做的花样再多再好吃那还是鸭子呀,好像还有不少是用猪肚子里头的东西做的,那可是自己前世今生都厌恶的东西。 不过现在可不是娇气的时候,雨竹深吸一口气,挑了自己喜欢的几样吃了几筷子,然后刨了一碗饭便对付过去了,心中琢磨着弄个小厨房才好,虽然自己的身份不担心被人欺负,可下人历来如此,所谓有奶就很是娘,如今龚氏掌着管家权,月钱派发和人员升调都捏在她手里,厨房里的人对自己也是表面恭敬罢了,再说了难不成自己还能为点喜欢的菜特意派人去去厨房么,那没准又有什么不好听的传出来嫁人真是憋屈,大部分新媳妇都是琢磨着怎么躲过各种明里暗里的绊子,而自己是皇上赐婚,倒是不用担心这些,要考虑的反而是其他程家在军中素有威望,偏又与四、五两位成年皇子都有姻亲关系,这在不久的将来势必要做出取舍,而且程巽勋早就已经是两派争夺拉拢的对象了要是程家支持四皇子,那程归云在蒋家的日子势必没法子安生下去,若是支持五皇子,那自己便悲催了,面临的就是婆家和娘家的彻底对立,而且赐婚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和离和休妻的这还不算一派成功后对另一派的打压算账 悲催啊,雨竹恨恨的想,好你个老皇帝,病得都快装不下去了还使这么个阴招,你倒底是有多不想传位啊,弄这种恶心的平衡招数看着俩儿子斗得欢快有意思么再怎么拖你还能不死么,听说还弄什么高僧祈福借寿,要想和人家老和尚一样长寿,干脆自己做和尚去啊,顺便治治肾亏啥的写个传位诏书能救多少人的性命,保住多少家庭啊,雨竹恨不得按着他写个诏书传位给四皇子,天下太平,自己又能安安心心过小日子了 擦擦因幻想差点流出的口水,果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别说皇帝了,自家男人还没彻底收拾了,还有几个母的等着自己去戏弄,还是洗洗睡吧不过实在火大,想想还是忍不住迁怒一下下,吩咐琴丝:“今儿小逊要少喂一顿。”还振振有辞道:“它太肥了,再吃就要用滚的了。” 成功在一只猪身上发泄了对其主人和主人老爹的怒火后,雨竹蔫蔫的打了个小呵欠,新婚头日一溜长辈亲戚见下来,加上昨晚那男人变态的体力咳,撇去其他,光就人来说,这个男人雨竹觉得还是自己赚到了,作为一个x伴侣他实在是非常的合格,无论是技术啊还是耐心啊或是持久力啊都很不错,还很会照顾人乱七八糟的想着,由华箬扶着回了里屋,稍微梳洗了一下,脱了外头的衣裳,便一头扑进锦绣团丝绣鸳鸯的大红被褥里。 阮妈妈她们早已自行脑补,断定自家小姐昨天晚上受了多大多大的罪,都心疼的不行,见雨竹睡得香甜,哪里舍得喊她起来,留下两个守着,便去忙着去库房整理妆奁箱笼,顺便再去几个人找原来侍候在院里的婆子,粗使小丫鬟之类的随意聊聊天,抓把糖或者夸几句头花好看来增进增进感情 结果就是雨竹昏头昏脑的睡到了下午快吃晚饭的时候,这时候外头天已经昏暗了下去,潮潮濡濡的,半天满是暗红交错着橙黄的夕阳,给屋子里都笼上了一层别样的静谧色彩。雨竹睁开惺忪的睡眼,脑袋昏昏沉沉的只见到窗户边一个高大英挺的背影,看到他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却又隐隐压抑着烦躁的情绪,看到他忽然察觉到床上的动静,转身走了过来 雨竹努力伸手揉了揉眼睛,忽然感到身子凌空,紧跟着一阵天旋地转,吓得她惊叫出声,还以为是地震了,立马挣扎着要往外跑,古代这房子应该没有啥防震的设计吧 程巽勋双臂收紧,冲怀里裹着被子仍是一脸迷蒙的小妻子笑道:“小丫头莫不是睡傻了,听丫鬟说你吃了午饭就睡,马上起来又该用晚饭了,唔,倒像是你陪嫁的那只小猪崽子。”一边朗声笑着边将怀里的人掂了掂,“分量倒还好。” 雨竹听着他胸腔颤动的声音,忍不住强调:“叫小逊。” 程巽勋一愣:“那只猪叫小逊” “是呀。”雨竹努力想要从这种抱小孩的动作中挣脱出来,抽空回道:“逊色的逊,相公你以后就喊它这个吧,他现在都能听懂是在喊它了,耳朵还动一动转过头来看人,可有趣了。” 程巽勋对微弱的反抗基本无视,将她紧了紧,眼里带着雨竹看不懂的古怪神色,“是谁取的这个名字,四皇子”那肥嘟嘟的猪仔是四皇子送的他还是知道的。 折腾了一会儿雨竹的脑子可算完全清醒了,马上敏感的感觉到不对劲,闭着眼睛就赖人:“没错,就是他取的。” 程巽勋挑了挑眉,干咳了一声,咕哝道:“那算了。”将雨竹抱起来放在膝上,亲昵的贴着她的额头:“醒过神没,喊丫鬟进来帮你梳洗好不好相公带你去吃饭。”鼻端缠绵着少女的融融浅浅的体香,还带点淡淡的奶味儿,诱的他从雨竹的脸一路向下,细细碎碎的亲过去,在那珠玉般的白嫩耳垂和纤细雪腻的脖子见流连不去,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赤o的肌肤上,激的雨竹一个哆嗦,虽然不介意滚床单,毕竟多滚才能早生娃,可这会儿不行啊,长辈什么的还等着呢,忙抬手去挡:“相公,要去老太太那里吃饭的。”程巽勋一把握住那软乎乎的小手,手指一根根竟如刚剥的葱白一般说不出的嫩,心里喜欢,知道她害羞,便笑着将她又抱放到床上,自己提脚先出去了。 琴丝和银链探头探脑的看到程巽勋出来了,忙窜进了内室给雨竹梳洗,换了件大红绣着折枝小朵牡丹,领口袖口饰如意云纹的衣裳,因晚上是家宴也就懒的再涂那些粉了,略略抹了点香膏就罢了。 到门口就看到程巽勋站在金黄色的夕阳下,身长玉立,看着自己眉眼含笑,倒是半点没了中元节那个夜里的铁血冷凝,加上劲装换成了宽松的广袖袍子,玉冠束发,整个人竟然隐隐有了点儒雅雨竹调整了一下表情,露出一个依赖的羞涩笑容,小跑着到他的身边去,有点傻兮兮的跟在后头往老太太的思谦堂走,心里想的却是,看来这人的书房不是摆设啊,就是不知道那个在书房伺候的丫鬟是个怎样的人物,到现在还没露脸,好沉得住气啊 “哎” 忽然雨竹一声痛呼,眼泪汪汪的揉起了鼻子,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程巽勋已经停了下来,雨竹又低着头没注意,一头便撞上了那厚实的背 “走路都不看前面的么怎么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程巽勋拉过泫然欲泣的小妻子,拨开她的手看了看那翘的很可爱的鼻头,无奈的叹息一声,从雨竹的袖子里捉住一只小手,用温热的大手密密的裹住,牵着她往前走。 雨竹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不矫情了,只一手提着裙子加快脚步努力跟上他的步伐虽说这男人睡过不止一个别的女人,弄不准胸口还有朱砂痣,床前还有明月光,而且家里还不怎么太平可是只要他能对她和她的孩子好,给她作为嫡妻、孩子作为嫡子所该有的,她就不会纠结太多,她会好好与他过日子,为他生儿育女,孝敬长辈 唉,想太多了,雨竹叹了口气,悲愤望天,我承认都是夕阳惹的祸,这样的景色太美他太温柔,现在还由不得他俩明儿要去宫里谢恩,还是先想想那个吧gd1806102: 第120章 惊夜 是夜,思瀚院内。 龚氏一身樱桃红的绣并蒂莲纱衣,轻薄的丝绸下面绣着鸳鸯的大红肚兜若隐若现,白皙的皮肤上有两团淡淡的红晕,因刚刚洗完澡,头发只是简单绾了个髻,斜斜的插了一支晶莹剔透的碧玉长簪,长长的流苏垂落在颊边,一动一晃间,摇曳出万千的风情,端的是妩媚动人,诱惑无比。 此刻她正由贴身丫鬟明玉服侍着染指甲,这些凤仙花都是由府里暖房专门为大太太染指甲种出来的,在这个季节里珍贵无比,明玉手里小心翼翼的慢慢抹着,生怕浪费了一点,好容易涂好、裹好,竟然还剩下一朵花,忍不住有些小雀跃,一朵花省着点用也能染个脚趾甲的。 这时,一个小丫鬟进来笑道:“太太,刚才外院打发人来说,今儿晚上大爷要过来。” “知道了,下去吧。”龚氏淡淡道,连眼睛也懒得抬一下。 “把这拆了吧,总不好这样子见大爷。” 看着龚氏抬起的一双芊芊玉手,明玉无奈的应是,上前帮着龚氏将包好的指甲拆开,真是浪费,这么些好好的花就给糟蹋了。 等拆好了,明玉正要起身去打水,一盆水就出现在了面前,明环正殷勤的冲龚氏笑道:“太太,奴婢伺候您洗手吧。” 明玉暗恨,可是只能笑着起身让出位置:“那麻烦妹妹了。” “伺候太太是奴婢的荣幸,当不得姐姐这声麻烦。”明环认真的回道,然后小心的将龚氏的手浸入温水中,洗去还未凝固的花汁。 龚氏出神的望着水中瞬间弥漫开来的红色,纤指轻滑,脸上忽然漾开一个浓丽的近乎妖艳的笑容一直专心给龚氏洗手的明环没发觉,旁边候着的明玉却看到了,忙低下头,心扑通扑通的跳得极快,身上忽然有些发凉。 “太太,奴婢去给您看看厨房炖的药好了没”得了龚氏的点头,明玉忙退了出去,临走前瞥了一眼仍然极力奉承的明环,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怜悯。 刚出了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人从后头拍了一下,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回头一看,忍不住嗔道:“你怎么还咋咋忽忽的,太太屋外头还敢放肆,小心被太太知道了挨板子。” 明玦调皮的吐了吐吐舌头,推了推明玉的胳膊:“你这脸色不大好,出什么事儿啦” “没事,约莫是晚上着凉了,我这会儿要去给太太拿药,你没事就和我一起去吧,那么多罐子、碗儿、药丸子,怪沉的。” “好啊,不过你欠我一次,要请我吃一次点心。” 两人早在做小丫鬟的时候就是熟识的,一路上话倒是不少,嘻嘻哈哈就到了厨房。 程国公府因男人多在军中,连带着整个府邸都比旁人家来的粗犷,每个院子都没有设小厨房,就连老太太和老公爷的饭食都不过是在大厨房留出一块由专门的人负责,里头的厨娘一个个都被烟熏火燎的一身肥肉,满脸油汗。 大丫鬟们平常过的也是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最讨厌来的便是到处油腻腻的大厨房了,感受着大厨房里头闷热的空气,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哟,明玉姑娘和明玦姑娘,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灶上烧火的一个婆子忙掸了掸身上的草屑,陪笑着问好。 “怎么,这地儿我们还来不得么”明玦厌恶的看了眼那满脸油汗的婆子,傲慢地一扬下巴,厨房有这般脏兮兮的婆子,也不知道做出来的饭食干部干净。 “好了。”明玉瞪了明玦一眼,转头看着那个依旧满脸笑容的婆子,眼里闪过一丝轻视,冷声问道:“这锅里是什么,这会儿还有哪个主子要吃东西,莫不是你自己偷用府上的柴火和食料打牙祭呢,胆子倒是不小啊。” 那婆子吓坏了,蒲扇般的厚手连连摆着,“明玉姑娘,这话可不敢乱说,这是二爷特意吩咐下来的,是在外头樊楼买的双色豆糕,让厨房蒸一下给二太太当宵夜我们哪儿买的起这糕,听说可是宫里流出来的方子做的,算算一两银子一块呢,啧啧。”婆子说着说着忽然一拍大腿:“这么会儿也该蒸透了,怕是银链姑娘也要来了,得赶紧晾晾,别烫了姑娘的手。” 说着以不符合她那肥胖身子的速度窜到了灶后,一阵鼓捣,然后仔细擦了擦手,揭开了锅盖 白雾蒸腾,一股浓郁的甜香瞬间弥散开来,厨房里的人都忍不住吸了口气,嘴里也有些濡湿。等蒸气散了些,就见到竹制的蒸架子上一个圆圆的甜白瓷的盘子,里头整整齐齐摆了六块小巧玲珑的圆形糕点,名字取得倒也贴切,上面一半碧绿,下面一半糯黄,漂亮鲜明的色差,极为引人食欲。 这时银链红着眼眶进来了,看到锅边站着那么多人顿时一个哆嗦,那婆子见银链来了,忙笑着上前:“姑娘,来的可巧,刚熄了灶,正热乎着哪。” “劳烦你了。”满脸褶子干干瘦瘦的解妈妈从银链背后转了出来,眯着那双有些阴沉的老眼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才不动声色的塞了块碎银角子过去。 婆子得了银子,顿时喜笑颜开,对着端糕点来的银链也有了关心,“这银链姑娘是怎么了”端糕点来的时候还是笑眯眯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快掉泪了。 解妈妈打量了银链一眼,冷声道:“以前自由惯了,规矩啊什么的都生疏了,倒是让你们笑话了。”说罢,仔细打量了一下双色豆糕,端着盘子走了,银链抽了抽鼻子,抬步跟了上去,心中叫苦不迭,忘了这厨房不是小姐的小厨房,竟然糊涂到把东西放下就走了,不知道回去会被姚妈妈怎样收拾 明玦这才从刚才解妈严厉中回过神来,缩了缩脖子,心有余悸道:“还好我们没这样一个妈妈管着,不然还不得每天脱层皮啊,简直比西角门那个疯婆子还凶。” 明玉走到给龚氏熬药的小炉子前看了看,将火拨小了点,叹息着:“你以为有那样一个妈妈很容易吗”又压低了声音道:“那是二太太是那般金贵的身份才有的,你看我们太太身边的许妈妈除了会巴结,再调些花儿粉儿的,还会什么” “也是这个理。”明玦想了想,也点头。 等药熬好了,两人合力将药渣滤出,倒入一个均釉百子纹小罐内,又准备了些零零碎碎的,出厨房的时候,两个人背后都出了薄薄一层汗。 “你说这这药管用么这么些年换了多少种,吃了多少碗,半点动静都没有,倒是累的我们。”明玦端着配着药汤吃的药丸子,寂静无人的抄手长廊上只有几点灯光,倒是壮了几分抱怨的胆子。 这时明玉仿佛想起了什么,严肃道:“这些日子你可少往太太和大爷跟前凑吧,我想着太太这么多年都没生下一儿半女,怕是要准备从贴身大丫鬟里头提个姨娘生孩子。” “原来如此,我说这几日明环那小蹄子怎么这么殷勤,什么要露脸的活计都抢着做。”明玦眼神闪烁了一下,忿忿道:“以前怎么不见她这么勤快,原来是想着飞上枝头当主子啊。” “什么主子奴婢的,有命生怕是没命养,前头已经有了嫡出的大少爷了,太太还会留个庶子姨娘肯定是去母留子的多,你可别糊涂了。”明玉叮咛道。 “知道了,好姐姐,你就放心吧。”明玦笑嘻嘻道。又走了几步,忽然又叹了口气,“刚才可是吓我一跳,那可是二爷诶居然会给二太太准备宵夜,看来当真是疼到骨子里去了。” 明玉声音里也带着羡慕,“是啊,不过二太太也着实可人疼,今儿早上我跟着太太去的,细瞧了一眼,那可真是好看,像是从画儿里走出来的天仙似的,不知道有多水灵,说话细声细气的,就那么乖乖坐在二爷旁边,像是说话声音大了点就要被吓着似的,别说是二爷了,我们看着心都酥了一半。” “诶,多好的命啊,听说娘家也好,姑姑还是宫里的贵妃娘娘”两个丫鬟叹着气走远了,其实就是这样,只能羡慕两句罢了,本朝阶级森严那可不只是说说而已,每个人的命运从落地就基本定下来了,除了极个别的大户人家孩子被拐,或者是商户人家将生的女儿偷偷换成儿子之类,男子能改变命运的只有科举,至于女子只是笑话罢了,别说戏文里极个别的怎样怎样嫁得好,那只是戏文而已。自开国以来有丫鬟当正室吗有庶女高嫁还当主母吗信的人多数是坠入轮回才知道后悔,君不见乱坟岗上破草席卷着多少花儿般娇嫩的少女,后院里还苦苦挣扎着多少扭曲堕落的灵魂 夜渐渐深了,无论是破炕头还是锦绣大床,人们都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值夜的梆子声忽远忽近,到处一片安宁。 雨竹睡得正甜,手还无意识的探进程巽勋亵衣内,掐着那硬邦邦的肌肉,仿佛在发泄刚才被折腾的受不住而哭出来的窘迫 “二爷,二爷,宫里来人了,宣您进宫。”忽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华箬颤的不成样子的声音,一下子就把雨竹惊醒了。 程巽勋一个挺身坐了起来,迅速的穿着衣裳,面色是前所未有的严峻,走前还是俯身在雨竹额上亲了一口,帮她掖了掖被角,安抚道:“没事的,再睡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gd1806102: 第121章 无奈 雨竹哪里还睡得着,她忽然想到一个极可怕的情况 莫不是皇帝崩了 越想越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坐着发呆。 华箬面带惊惧,颇有些六神无主:“太太,这可怎生还是好,要不然打发人回去问问太太和老爷吧。” “怎么回去咱么这会儿还没立住脚,各处都还是两眼一抹黑,派的人前脚还没出大门,老太太和大嫂子那边怕是就收到消息了,嫁到婆家还整日想着娘家,你让我x后还怎生做这媳妇”雨竹马上就摇头否定,略一沉吟,扭头问华箬:“你是怎么知道宫里来人的” 见自家主子这般镇定,华箬也稍微冷静了些:“是外院的一个小厮来敲咱们院门,值夜的婆子报上来的。” “那就是说老太太现在定是知道了。”雨竹小小呼了口气,笑道:“那咱们现在就到老太太院子里去,你这会儿赶紧去给我找件素净些的衣裳过来。” 华箬不敢多问,忙听话的去了。 雨竹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念头,换上衣裳就匆匆去了老太太的思谦堂。 今儿不是正日子,老公爷果然不在正房,倒是少了不少麻烦。 内室里早已是灯火通明,雨竹一脚踏入,只见谢氏只简简单单穿了件家常的如意团花纹的棕色褙子,头上什么钗环都没有,脸色虽然还算镇定,但眼中的一丝焦虑还是没有瞒过雨竹的眼睛,她眨了眨眼睛,莫不是错觉为何在这满屋子温暖明亮灯火下,她在这个一直不苟言笑,冰冷严肃的婆婆身上竟然感受到了一点属于母亲的柔软。 “给二太太端杯热茶过来。”一声淡淡的吩咐瞬间将雨竹从晃神中惊醒过来。 “老太太。”雨竹总算酝酿出了情绪,红着眼眶道:“二爷不知道为什么被宣进宫了,您可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谢氏瞧着雨竹那想哭又忍着不敢哭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倒底年岁还小,遇到事情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再一想又有些可怜,新婚第二日便出了这般事 “你莫哭,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呢也没那么严重,恐怕是皇上龙体不适,刚才打听的人回来,说是没有值班的太医都从家中往宫里去了,而且一个个都急慌慌的,半点不见挨时辰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要命的事,不然以他们的精明,不会上赶着去送死的。”谢氏的声音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快不慢,透着一种强大的从容,雨竹虽不是真怕,但听了这话心中的一点忐忑也是去了不少。 事实证明,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当天快亮的时候,程巽勋才回了程国公府,毕竟是进了一次宫,冷峻的眉宇间都比往日多了几分凛冽,丫鬟奉上热茶,他仰头一口饮尽,匆匆与老太太点了个头,又冲雨竹笑了一下,便与等候良久的老公爷和程巽功去了外书房。 谢氏也松了口气,好歹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一夜几乎没有入眠,全凭一股气劲支撑,这回儿放了心便有些吃不消,由杨妈妈扶着去了内室。 龚氏和雨竹起身恭敬的送,等老太太走了之后,龚氏才笑道:“真是老天保佑,二弟妹也吓坏了吧。” 雨竹笑了笑,没有答话。 “不是嫂子多嘴,作为女子虽说做不得什么大事,可是应当担起责任来的时候就不能只会哭,不然哪里配做嫡妻呢,要知道颜色好的妾室可是多得很呐。”龚氏慵懒的笑着,挑剔的打量着雨竹的有些糟糕的发髻和脸色。 “是。”雨竹谦虚道:“比起大嫂子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还差得远呢,多谢大嫂子提点,以后我一定好好努力。” 龚氏的笑容僵了僵,感觉这弟妹周围像过了团棉花,让人有些无从下手,真是可惜了今儿这么难得的一个独处的机会 “提点倒是不敢当,都是一家人,自是盼着你好的。”这时龚氏身边的明玉轻轻咳嗽一声,龚氏听了,马上站了起来,笑道:“管着家就是事多,嫂子还有事要处置,就先失陪了。”说罢就快步离开了。 瞧见周围无人,雨竹便也回了自己的青葙院。 待关了房门,侍立在旁的阮妈妈这才迟疑着开口:“太太,奴婢一细瞧,这大太太怎么像是坏了身子的样子,这这怎么可能女子的身子何其重要,大家小姐都是唯恐保养不好,怎么还会如此莫不是后宅争斗的牵连” “昨儿我去大厨房验看二爷买回来的那盘子双色豆糕,正好瞧见了大太太的两个贴身丫鬟在厨房熬药,闻着似乎有石斛之类的,应该是助孕的。”解妈妈适时开口了,还补充说:“刚才大太太怕就是去喝药了。” 阮妈妈有些幸灾乐祸:“不管是怎么来的,可这种事情却是凭的折腾,坏了身子有的过一阵子就能调理好,有的那是喝一辈子药、泡在药缸子里也别想好的了,啐,活该。”她早就看不惯那个没一句好话的大太太了。 崔氏也是打听过这龚家的,不知怎的消息倒是很少,但是貌似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虽然和老太太谢氏沾着点亲,可那亲戚情分薄的像层纸,嫁给程家大爷做填房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还整天有事没事挑衅。 雨竹没什么兴致,接过早园递上的凉水帕子擦了擦额头和眉心,让脑子稍微清醒一些,随口道:“她进门也有五年了吧,这么久别说是儿子了连个女儿都没有,要不是大爷为了让嫡长子和嫡次子年纪差开些而不让她生,那就是她不能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雨竹放下帕子,“莫不是她日子太难过了,所以脑子与旁人不一样,我这刚进门才满打满算才两天,哪里就糟了她的眼,真当我是泥捏的不成。”昨晚累的很了,又没睡好觉,这会儿雨竹的脾气可绝对称不上是好。 “是是是,太太莫气坏了身子,赶在大太太前头怀一个哥儿,保管气坏她。”阮妈妈团团一张红润的圆脸,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解妈妈一手拍了一下阮妈妈,嗔道:“你个老不休,忘了小姐今年才十五啦。”她早得了崔氏的示意,十六岁之前绝对不能让小姐受孕,不然身子没完全长开,又伤身子,孩子也体弱不易成活。 书房里头,三个男人正一脸凝重的坐着。 老公爷一手轻轻抚着颚下的短须,沉吟道:“弄清楚了么确定皇上还有三个月左右” 程巽勋腰背挺得笔直,“是,用的是以前埋下的几条线,错不了。不过这也不能确定,皇上身子虚的厉害,要是再像昨天晚上那般凶险发作,怕是这日子还要” “皇上当年虽然继位还算顺利,但也是用了些手段,现在他躺在床上,自然害怕旧事重演二弟,你往后可要特别注意,皇上近年疑心病越发重了,你可要小心别撞上去。”程巽功一脸关切,“不管做什么,总要让皇上放心才好。” “你大哥说的没错。”老公爷也点头。 程巽勋肃容道:“我打算明天就上折子,就说最近京城事务繁多,请皇上再派一人协助。” 老公爷和程巽功对视一眼,都表示赞同。 “唉,这几天,安贵妃动手可是利索,接连又有好几个世家暗中倒向四皇子,五皇子本来就稍弱一线,这下更是不妙。”老公爷本不欲参与夺嫡之争,可偏偏一个女儿,一个媳妇,倒是让他根本无法脱身。 程巽功冷哼一声:“哼,皇上一倒下,淑贵妃就是不堪一击,论手段,论出身,都差了安贵妃不知道多少,最近在宫中日子可是不大好过。”有这样的母妃还不如没有,四皇子好歹还有几个弟弟追随支持,可五皇子因为这么些年来淑贵妃独宠后宫,不知道结了多少怨恨,在安贵妃的刻意筹划下,大部分宫妃都对其恨之入骨,这时候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帮上一把,再加上这些宫妃的家族势力,对五皇子在外朝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现在除了蒋家勉力奔走和前些时候大肆充实后院而争取到了一些家族外,他几乎是孤立的。 “既然知道了,那你们在外头做事也要有点分寸。”闻言,程巽功和程巽勋面色一肃,都有些吃惊。 “父亲是要站队吗” “这个可不能这么说。”老公爷富态的脸上显出一抹狡猾,“你们都不笨,应该不用为父多说,老2可要对你媳妇好一点,很有可能我们一家以后还得靠你媳妇。” 程巽勋眼中有些晦暗不明,沉默了半响,回道:“我知道,可是大姐”他知道老公爷虽然有些事情糊涂可庙堂大事从来都是门儿清,最是谨慎和机敏不过,这次既然明确表态了看好四皇子,那嫁进蒋家的姐姐怎么办再怎么说,总是嫡亲的血脉 老公爷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妇人之仁真到了那个时候,蒋家能保住表面的荣光就不错了,还敢再得罪一个我们家不成,再说了云儿为蒋家续了香火,还为老侯爷守过孝,他蒋家还敢休了不成,况且现在是担心这种事的时候吗,回去琢磨下明日要呈上去的折子才是正经” 程巽勋叹了口气,没有再开口 女子以夫为天,不被休弃,便是安泰吗gd1806102: 第122章 各人手段 第122章各人手段 昨天夜里的一场惊变折腾的不仅是程国公府,京城里大大小小不知道有多少家灯火都一夜未灭,一直亮到了天明,好在总算是虚惊一场。 汝南王府内。 世子妃顾氏正陪着汝南王王妃说话,她五官长得并不很出挑,但组合起来却很耐看,黛眉弯目和细润白皙的肌肤又给她增添了不少颜色。身上穿着一件秋香绿妆花遍地缠枝芙蓉花的锦缎褙子,斜堕马髻上插着一支金累丝翡翠衔珠蝶形簪,一副标准当家主母的样子,端庄不失温和,娴静又不古板。 王妃慈爱的望着这个自己最满意的儿媳,柔声嗔道:“知道你孝顺,可是也要分清轻重缓急,好好照看好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正经,别有事没事就跑来请安,累着我的孙子怎么办” 顾氏拿帕子掩着嘴笑了,“母亲心疼我,媳妇自然高兴,但是这可怪不到媳妇身上,是肚子里的孩儿想念祖母了,闹着非要来,母亲要怪就等他生下来再怪吧。” “就你机灵,还拿我孙子来作伐,倒是会哄我高兴。”王妃撑不住笑了,目光在顾氏高高耸起的肚子上看了许久,忽然叹道:“是弈儿对不住你,我知道这么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 “母亲快别这么说,媳妇好着呢,世子爷也疼我,马上又要有孩儿了,媳妇儿做梦都是笑着的。”看王妃眼里的心疼之色更浓了,顾氏低下头掩住眼底的情绪,轻笑道:“真的,嫁给世子爷是媳妇的福分。” 王妃轻轻叹息,站起身来携着顾氏的手低声道:“你这孩子别太实心眼,给那个东西那么多体面做什么。虽然要顾及着宁远侯府和安贵妃、四皇子,可林氏父亲只是庶子,面上过得去就行要是下次她还敢装病大半月的霸着弈儿,你不动手我就要插手你院里的事了。” 顾氏声音中透着迟疑:“世子爷会生气妁” 一旁伺候的顾氏的贴身大丫鬟玉扣忍不住跪下道:“王妃明鉴,上次听说林侧妃生病,夫人就从自己嫁妆里取了两根山参派人送去,本就是一片好意可当天晚上世子爷就来斥责夫人恶毒善妒,居心不良,送的恶药要害林侧妃,还说林侧妃满心欢喜的喝了夫人送过去的山参熬的汤,就就腹痛难忍夫人何其冤枉啊,那山参珍贵无比,夫人嫁妆里总共就只有六根,自己都舍不得吃” “玉扣你闭嘴,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回去给我去找李妈妈领二十手板。”顾氏气得脸都涨的通红,羞得不敢抬头看王妃,“都是媳妇不好,当时就应该找个太医看一下只想着山参补人,却没料到药材放久了可能会因保存不妥当出问题。” 王妃看着眼前受了侧室这么大委屈的还笑着说是自己疏忽的媳妇,顿时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女儿,那孩子生了那么重的病,虚弱的手都端不住碗了,还在自己迁怒下人的时候笑着劝解:“母亲,都是女儿没福气,怨不得旁人” 一下子悲从中来,难过的几乎站立不住那是自己最宝贝的小女儿如珠如宝的养到那么大,又乖巧又会讨自己欢心,就在那么好的年纪没了,几乎要了自己半条命好在她常年身居高位深吸了几口气,片刻的功夫就平息了情绪。 只见她轻轻拍了拍顾氏的背,爱怜道:“这些污糟事别放在心上,好好保胎才是正经,其他的我帮你看着。林侧妃身子不好,进门这么多年半点动静都没有,我有个陪嫁庄子清幽雅致,最适合养病了不过了,找个日子送她过去好好调理身子,弈儿想必也是同意的。” 顾氏羞惭的扯着帕子,不安道:“累的母亲劳神,都是媳妇不好。” “不是你不能干,唉,我都知道”王妃端着茶杯喝了口茶,静默了片刻又笑了:“说了这么久了,也该累了吧,赶紧回房歇歇,养好精神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 顾氏也不忸怩,低头一笑,扶着玉扣的手站起身来福了福,便听话的退了下去。 “夫人怎么挑了今天和王妃说,昨儿晚上教的话好悬没忘了一句两句的,网易被王妃看出来可就不得了了,奴婢的心这会儿还头跳的厉害。”玉扣等着回了世子妃的正院才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 顾氏冷哼一声:“有什么好怕的,反正这也不是我冤枉她,不过是稍微换了下说法罢了。”她轻轻地抚摸著已经有些发硬的肚子,眼中的温柔与嘴里吐出的话完全是两个极端,“醪潸那种自作聪明的外室女才会想出那般低劣的嫁祸计策,我要害她还用着用那么珍贵的山参么她也配” “那”玉扣早打定主意以后要成为顾氏身边的得力妈妈,对这种主子的私密事自是想知道的越多越好,这样越不给自己退路才能越得主子器重,不禁问道:“当初奴婢就劝您,您不是不同意说出来的么怎么” 顾氏起身往内室走,闻言不由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总是要留到最有利的时候说,现在差不妻正到时候,再晚没准儿就要被钻空子了。” 玉扣忙跟上去小心搀扶着,主子不欲多说,那她就不问。心里却是止不住的解气,自家主子做事讲究万无一失,有风险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这次既然出手了,那么西院那个不知道什么叫安份的林侧妃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红豆眯着眼睛窝在松软的褥子中,嘴里断断续续的哼着些古怪的曲子,躺累了翻个身,接过旁边丫鬟手里的茶喝过一口,继续哼唱着,手里还轻轻的打着拍子。 丫鬟玉锁坐在后倒座间,一边听着,一边慢慢做着个小童采莲蓬的荷包,穿堂里的凉风轻轻吹着,带来了园子里多种花木混合起来的芬芳,倒也凉爽惬意。 红豆哼完了一遍,又坐起来做了几个动作,极其古怪别扭,玉锁早已见怪不怪,看来小姐今儿晚上又准备给世子爷唱小曲了瞧了一眼便又低下头来做活儿,这个荷包是主子晚上要做好送给世子爷的,可不能耽搁了。 这时,一个未留头的小丫鬟跑了进来,喜之不尽的喊道:“夫人,奴婢打听到了。 红豆立马来了精神,笑着亲手抓了把金丝枣子放进小丫鬟的手里,一把把她按到椅子上,“仔细些慢慢说,可别漏了。” “奴婢没敢找芳园姐姐她们说话,就和几个三等的丫鬟姐姐说闲话来着,奴婢早打听好了,那几个姐姐中有一个姐姐的哥哥是世子爷的小厮,整天跟着世子爷,对世子爷的行踪再熟悉不过了。”小丫鬟早知道这个主子的脾气,虽然有些看不惯,但是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把自己当小孩哄也无妨。“奴婢就问那位姐姐她的哥哥初一那天什么时候回府那不就是世子爷回来的时候么。” 红豆微微勾起唇角,玉锁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劈着丝线,一边听着话,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前面,最后干脆放下手里的针线,劝道:“这不妥吧,万一再惹怒了世子妃可怎生是好别怪奴婢多嘴,世子爷已经很疼您了。” 红豆摇了摇头,白皙的面上带着丝丝媚意,低低的说道:“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和她们不是一类人,我的男人自然是只”忽然她又有些意兴阑珊,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这个不提了,这个府里人人都不待见我,再不把世子爷牢牢抓住的话还不被人嚼成骨头渣子,再说了,你究竟是谁的丫鬟,有这样嫌自己主子得宠太过的丫鬟么” 见主子已经柳眉倒竖,玉锁不敢多说,叹了口气,拿起花绷,继续慢慢绣着花,她是府里的家生子,知道的事情也比这个进门才两年的主子多一些,比如,世子妃进门没多久就将世子爷的院子收拾的妥妥帖帖侧妃的身份只准带两个陪嫁丫鬟,这夫人也是奇怪,自家带来的不用,反而说动世子爷要买人使唤。殊不知那个人伢子带来的供其挑选的人都是世子妃事先安排好的,挑中的几个人中虽然自己没接到要做什么的命令,但她不敢保证其他人就没有真是可惜了,不过自己也尽了主仆一场的情分,以后就靠老天爷了 “咱们的人,你和玉扣两个,要严加约束着。”红豆压低了声音,她也知道这么做肯定招人嫉恨,但现在她也有了一定的根基,再加上世子爷的庇护,自保是没有问题的,当前最要紧的是赶紧怀个孩子,其他什么都靠边 扶柳点了点头,也低声答应着:“奴婢知道了,夫人放心。” 玉锁无奈的看了一眼扶柳,见对方冲自己露出个警告的眼神,只得苦笑着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 是由: 第123章 回门上 新婚第三日照例是要回门的,一大清早,程巽勋和雨竹两人便收拾好了坐上了回德园的马车,丫鬟婆子一辆车,装礼物的两辆车,一行四辆马车有序的向东去了。 崔氏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几个机灵的小厮一见到程国公府的马车驶来,就围了上去,牵马,放脚蹬、开门,那做的是一个利落,没耽搁多少时辰雨竹和程巽勋就被簇拥着进了垂花门。不用丫鬟引路,雨竹便欢快的率先往崔氏的正院里走,被小妻子丢下的程巽勋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旋即笑了下,长腿一跨就大步跟了上去,没几步就追上了雨竹。 雨竹忽的被牵住了衣袖,眼睛眨巴了两下好歹发现了自己的失误,回头冲程巽勋讨好的一笑,“相公,你看那个小桥好不好看,下面的河水里还有鱼哦。” 程巽勋好笑的瞪了她一眼,随手在她圆润的鼻头上轻轻刮了下,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后方传来一阵轻笑:“哎呀,看我们竹妹妹和程二爷,关系居然这般好,真是叫人羡慕。” 汝南王府世子纪弈面如美玉,俊美异常。乌黑的发丝被洁白的簪缨银翅玉冠拢起,穿一件江牙海水纹瑞兽白边蓝蟒袍,系着白玉鞓带,七分长相三分打扮,清风徐来,端的是公子如玉、雅致非凡,看得不少循声望去的丫鬟都微微红了脸。 红豆也穿着同色的褙子,只上头绣的花纹不同这个她还是知道的,不同官位、爵位的人衣服上使用的花纹是不一样的,乱用就是僭越,这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因此在仿制情侣衫的时候还特意注意了,只挑了些相似的花纹。 雨竹看着红豆小鸟依人般的偎在颀长清俊的纪弈旁边,还冲自己笑得张扬,不由心里好笑,这老乡怎么这般不长眼呢,这般大刺刺的穿这种衣裳出来,当世子妃和王妃是摆设不成,更何况你一个侧妃,居然还敢撺掇世子陪你出门大姐,你确定自己脑子没秀逗 红豆见雨竹不搭话,更得意了,这种优越感在看到程巽勋和雨竹上前给纪弈行礼时上升到了顶点,只觉得自己所受的所有委屈都有了回报。古代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不就是嫁人么,就如投胎一般,嫁得好后半辈子就顺遂舒心,嫁得不好那就有吃不尽的苦楚。自己当初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费心筹谋,步步为营最终嫁入皇家这不,雨竹是嫡女怎么样,她是皇上赐婚夫婿又是正三品又怎样,看到自己男人不还是要低头行礼。哼,看现在整个林家还有谁敢给自己脸色瞧 “程大人免礼,既然你娶了四皇子的表妹,那以后就都是亲戚,这么见外做什么,还是喊我端梧吧,我叫你休琏如何”纪弈不等程巽勋行完礼就急忙止住他,亲切道:“做了亲戚,以后还是要多多走动才好。” 程巽勋容色不变,仍然克制守礼,淡笑道:“谢世子爷错爱,不过作为臣子自然要守好本分。” 纪弈无奈的打开扇子摇了摇,无奈道:“算了算了,站在这里说话可不好,既然撞到了就一起进去如何。” 程巽勋舒展双臂,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世子先请。” “红豆关心妹子,早早就央了我要在今天过来瞧瞧,看来你们姐妹关系挺好的。”又转过一个院子,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世子纪弈忽然笑着开口,还和雨竹笑道:“雨竹妹妹以后有空就来王府陪你姐姐说说话,她一个人在府里寂寞的很,你去了她一准儿高兴,兴许病还能好的快一些。” “爷说这个做什么,今天可是竹妹妹的好日子,说这些病没的坏了喜气。”红豆怕牵出些什么,柔柔一笑,见正院已经隐隐在望,便不动声色的扯开话题:“看,那外头的可是刘妈妈。” 雨竹懒得理会这里头的龃龉,对着看到众人笑着迎上前来的刘妈妈道:“刘妈妈,今儿午饭吃什么我好想吃你做的地菜豆腐汤哦。” 刘妈妈看到雨竹脸色红润,顿时笑眯了眼睛,一叠声的说着:“做,做,刘妈妈马上就去做。”看到依偎在汝南王府世子身边的红豆,笑容淡了些,不再多话,恭敬的行过礼之后便领着他们进去,“太太等了好久了。” 雨竹跟临时跑来充当打帘子小丫鬟的秀月挤了挤眼睛,雀跃的一脚跨进了正堂,可满脸的笑容却在看到几个坐着吃茶的人时僵了僵,呜,意思一下就得了吧,来这么多人做什么。难得的合法回趟娘家啊,她只想和家人好好说说话,为什么几个嫁了人的堂姐都来了。雨竹扫了一眼就看到做了妇人装扮的雨梅,雨兰,抱着瑞哥儿的杜氏,挺着大肚子的汤氏,还有林宗延、林宗季、吴伯昆、最后那个有些拘谨的应该就是永昌侯府嫡出二房的那个庶子吧。 见红豆和世子爷也进来了,坐着的众人都有些吃惊,但马上就站了起来行礼,纪弈优雅地让众人免礼,顺道又活跃了下气氛。雨竹心急去见崔氏,可规矩又不能不守,只能耐着性子等互相见过礼之后才和程巽勋进了东边的次间。 崔氏和林远之端坐上首,看着丫鬟摆上锦垫,肃着脸受了他们俩的磕头。 刚磕完头,雨竹站起来就麻利的直往崔氏怀里钻,崔氏笑眯眯的一把揽住小女儿,不住的打量,虽只隔了三日,崔氏却好像半辈子没瞧见,抓着雨竹的手就舍不得松开。 几日不见,雨竹出落得更好了,女人要靠男人的滋润,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菡萏色的粉嫩小脸水当当的,却比闺中多了些隐隐的娇艳;明明还是一样的眉眼,眼角眉梢却添了几多媚意,眸光流转间,风韵自生,可口的让人想要一口吞下去。 “都嫁人了,怎么还这么和娘撒娇,也不怕被夫婿笑话。”崔氏眉开眼笑嘴里说着雨竹,眼睛看得却是程巽勋,雨竹自动翻译,这潜在的意思就是问,女婿啊,你在意吗更深一层的就是要让程巽勋主动开口说点感想。 这有够委婉的了,可事实证明,人家的年纪不是白长的,程巽勋很快接口笑道:“雨竹很好,娴淑恭谨,贤高德馨,父亲和母亲都很是喜欢。” 雨竹将头埋在崔氏的怀里,天,这说的是她么这些天她不是一直很低调么,怎么受到这般好评啊。 “好,好,过得好就行。”林远之也满意于雨竹的气色,赞许的看了女婿一眼,,只觉得越看越满意,果然到底是皇上,即便是病了也还是圣明的 可惜这温馨的气氛没过多久,外头正堂里林宗延和林宗季兄弟两并上杜氏、汤氏终于拖不下去了,等在外头的众人就进来了,乱七八糟的说着些恭维话或是酸话。 雨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几个珠光宝气的姐姐中间异常显眼的雨兰,她比出嫁之前更瘦了,手一动,那副金镶玉的赤金镯子就在她手腕上晃荡,仿佛能够一点阻碍都没有的褪下来;颊上的颧骨已经很明显了,厚厚的脂粉也掩不住脸上的憔悴,衣裳料子和收拾都是陪嫁里的,看上去虽然华贵精细,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其实已经有些陈旧了,尽管保存的很好,但是颜色明显没有新的那般鲜亮。 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子,眉眼精致秀气,就是略带了些阴柔,看人都不是直视的,而是看一眼便低下头这一点倒是与现在的雨兰有些相似。 雨竹打量了一下这对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的夫妻,又转头瞧瞧腻的不行的雨梅和纪弈,心中冷笑:总是有些女子在很年轻的时候,幻想自己是绝对的主角,拥有轰轰烈烈的人生,盼望有人为她抛家弃族远走高飞,有人为她负尽天下只求她红颜一笑,有人江山为聘但为给她一生庇佑,有人为她兵临城下,血流成河只望赢得芳心微颤所以很容易把自己放在一个错误的位置上,这样往往都没有好的结果。 红豆尽可以炫耀自己嫁入皇家之后是如何如何的尊贵气派,怎样为忍辱负重、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获得幸福而暗自得意,她永远不会知道,将自己想象成真爱无敌的琼瑶女主角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程巽勋忽然皱紧了眉头看着雨竹,见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嘴角挂着抹虚幻的淡淡笑容,一瞬间竟然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还有心底深处升腾上来的这种情绪叫什么 “我先去前面,你”男人们已经准备去外间的席面就坐,程巽勋走了几步,回头想交代些什么,但在那股陌生的情感下,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么迟疑着站在原地。 “知道啦,这是在我娘家哎,你也要乖乖吃饭。”雨竹补上最后一句:即使有男人做了这些,那也是为了他们自己的权、钱、势,跟女人半点关系都没有。一边冲程巽勋露出一个稚气的笑容,娇嗔道:“快去吧,可别喝醉了。”gd1806102: 第124章 回门中 雨竹则随着女眷们去了花厅,丫鬟们早已摆好了席面,众人便按着身份落座。 崔氏将雨竹拉着坐在了身边,脸上一直带着温软的笑意,还亲手盛了一小碗极为滋补的冰糖血燕盏递到雨竹的面前,疼爱道:“听阮妈妈说你在程家都没个小厨房,大厨房那些粗糙的饭食怕是难得合你这小刁嘴吧。” 雨竹舀了一勺炖的极其极其晶莹软滑的汤放进嘴里,笑道:“哪儿那么娇惯,虽是大厨房,食材也干净,吃着还好。”雨竹就这点好,能享受就享受,不行也不会纠结,很能适应环境。 雨兰一眼不错的打量着雨竹,只见她穿着件绯罗蹙金刺牡丹吉服,如云的乌发梳成一个斜斜的堕马髻,上头插着一支金累丝镶红宝石青玉镂空双鸾牡丹珠钗,亮眼的镶红宝石菱花纹金耳坠在她珠玉般的耳垂上晃悠,更衬得一张白嫩精致的小脸生动灵秀。因是初为人妇,所以在那双翦水明眸里可以看到娇媚和纯净的波光奇异的交融着,让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风情雨兰直直目光没多久就被雨竹发现了,下意识的看了过来。被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一扫,雨兰竟然下意识的低下头去。 片刻后她又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怔忪,她自小便敢和雨竹抢东西,暗中打压这个妹妹也是从不留情,什么时候像这样连和她直视都不敢的 崔氏淡笑着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底深处却带着极度的满意,这便是自己这么多年忍受孙姨娘和雨兰在眼前晃荡并且好吃好喝供着的目的 红豆忽然打了个哆嗦,惊疑不定的看着恍如变了一个人的雨兰,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兰妹妹不是嫁进了永昌侯府么虽然嫁的是个庶子,可是怎会卑微到这种地步她没有错过崔氏居高临下的眼神,莫非是她不敢往下想了,古代这些后宅妇人难道竟然有这般心计,那她这些年来是不是一直都小看她们了红豆想到汝南王府里除了微笑从没有其他表情的王妃,还有即使在知道世子又被自己半道截走后仍然表现的温柔贤惠的世子妃,顿时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雨梅和红豆其实没有必要在雨竹三朝回门的时候过来,既然来了那定然是有目的的,不同于红豆的炫耀和扬眉吐气,雨梅的态度放的很低,看着雨竹的目光甚至有些讨好,雨竹又舀了一勺汤喝下去,感受着甜软的液体浸满所有味蕾,脸上不由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 不动声色的又舀起一颗红枣,雨竹略一思考就明白了,从上次满月礼见到的人和事来看,雨梅的日子过得似乎不大轻松,光婆婆病弱、公公不靠谱,清姨娘虎伺就够她头疼的了,更不提自己院子里还有妾室、通房要对付这就是嫁进商家的悲哀,不重规矩,宠妾灭妻的罪名根本压不到他们,雨梅要是受宠还好,要是不得吴伯昆的喜欢,那可能连正妻的体面都维持不住毕竟二老爷的官职根本不能威胁到吴家,梁氏娘家也不顶用 带着夫婿上门是想要搭上自己家给她撑腰吧,有一个身居三品的刑部侍郎的叔父在后头,小小一个吴家怎敢不把她供着捧着雨竹不厚道的笑了,她邪恶的想着,自己和母亲哪里看上去像是善良、容易感动不计前嫌的人啊还当是没分家之前需要隐忍的时候么 冷冷的瞥了雨梅一眼,雨竹继续和崔氏报告着在婆家的情形,不过都是捡着好听的说,这还有外人在呢。 “竹妹妹果然好命,过的这日子姐姐连想都不敢想的。”正说得高兴,雨兰忽然幽幽的来了这么一句。 崔氏脸上的笑容微敛,疑惑的问道:“兰姐儿这是怎么了,上次你回门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么这才多久,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雨兰抬起头,两行清泪顺着已经有些微凹进去的颊边留下,楚楚道:“自从进门后,女儿日日到婆婆面前立规矩,服侍婆婆,服侍相公,不敢有半点疏忽,起得最早睡得最晚,连陪嫁丫鬟都主动开了脸放到屋里” 崔氏知道她这是在诉苦,也不点破,只慢慢在脸上显出心疼的神色来,劝道:“我的儿,做人家媳妇就是这样,要不怎么说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呢,总是要有这一阵子的,忍忍便过去了,待会儿带些燕窝回去让露微给你炖了吃,好好补补。” 一席话说得无可挑剔,雨兰噎了噎,泪水落得更凶了,那帕子将眼睛擦得通红,哽咽道:“谢母亲爱护。” “只要你过得好便行,孙姨娘在地下也能安心了。”崔氏随口点出孙姨娘,提醒雨兰这门婚事是谁挑唆她去争的,怨不得旁人。 “这也罢了,可是这两年里,婆婆借着我无妊无娠的名头往房里塞了好几个通房,还做主要我抬了两个妾,姨娘也送了两个丫鬟过来”雨兰的眼泪掉的更凶了,哑着嗓子哭道:“通房怎可以在正室之前有孕,女儿要发落一个偷偷有了孕的小蹄子,婆婆还护着女儿一个儿媳妇居然还比不上丫鬟,这叫女儿如何有脸面见其他妯娌啊” 红豆听了也红了眼眶,她也是如此,进门这么些日子,世子待在自己房里的时间甚至比在世子妃房中的还要长,可现在世子妃都要生了,自己还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由对雨兰有了点同病相怜,“你这婆婆怎么这般心急,嫡出的孩儿和庶出的能一样么通房生的再多都是丫鬟生的,能比得上兰妹妹生的尊贵么。” 雨竹肚子简直要笑痛了,这倒是是在安慰还是在讽刺呢,雨兰自己就是丫鬟生的啊,而且红豆大姐,你也是丫鬟生的呀,这位老乡怎么到现在还没进入角色。 雨兰的脸色也僵了僵,垂头不再说话了。 崔氏拿帕子点了下唇,看了眼雨兰裹在锦绣衣裳里瘦不伶仃的身子,嘴角轻微的翘起,道:“还没有动静可有请大夫瞧过,身子可是没调理好”看着雨兰不自然的神色,崔氏心中冷笑,还是怀疑自己么,“算了,不论怎样,待会儿都告知老爷,咱再请个大夫来瞧瞧,做女人的没个孩子可怎么办。”一边又疼爱的给雨兰夹菜,笑道:“自从上次回门就没见过面了,难得回来一趟,多吃点,瞧你瘦的都让人心疼。” 雨兰含着眼泪谢了,捧着碗慢慢的吃了起来。席间有雨梅小心翼翼的打趣,加上红豆有意无意的显摆,倒也有趣。 等用完了饭菜,丫鬟上前收拾了桌子,又送上香茶,杜氏和汤氏对视一眼,知道崔氏想和小姑单独说话,便都笑着站起来扯住几个不相干的叙话,这些年杜氏早历练出来了,场面话说起来也让人舒服到骨子里,崔氏见状便乘机借口带雨竹去看瑞哥儿,拉着人去了梢间。 “你实话和娘说,姑爷对你好不好”崔氏何其精明,程巽勋是老2,将来程国公府肯定是程家长子的,那分家之后二房还是他说了算,相比之下,婆婆和妯娌反而次要一些。 雨竹结结巴巴的揪着崔氏的袖子,小小声:“好蛮好的。”装大家闺秀装久了,在母亲面前讨论起夫婿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崔氏见女儿这般模样,也放了一半的心,雨竹这般品貌她根本不担心不得夫婿喜欢,怕就怕在受前朝事情的影响,被程家迁怒崔氏眼神一寒,看来这程家倒是个明“理”的。 “你才刚进门,还是两眼一抹黑,娘也不敢找人问你的情况,你这会儿赶紧和娘说说,姑爷对他屋里的人是个什么态度”崔氏最担心的便是女儿从小没受过委屈,年纪小沉不住气,给程家留下个跋扈、刁蛮的印象。 雨竹将头埋在崔氏的怀里,嗅着母亲身上淡淡的暖香,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这几日紧绷的神经也缓缓放松了下来。她知道崔氏的手段,别说是通房了,哪种女人应付起来不是弹指间的功夫,可现在为着几个丫鬟出身的通房就这般着急担忧都是为了自己啊。 “我才不怕呢,即便只学到了母亲的十之一二也够女儿受用了。”雨竹笑着在崔氏怀里轻轻的扭动着,崔氏心软的不行,笑嗔道:“就你嘴甜。” “还有你婆婆也要当心,别把婆婆当娘,只管敬着就够了娘不求你发展拉拢人什么的,好好护着自己的院子便是别和姑爷乱撒娇,要有个度,过犹不及”崔氏知道时间不多,只得细心又详细的嘱咐道。 话是说不完的,崔氏也不好离开过久,算算时间便和雨竹往回走,刚走到门前,便听到屋里雨兰哀哀的哭泣声:“父亲,给女儿没脸也就罢了,可这是不把林家放在眼里啊,女儿是在忍不下去了。” 接着又听到林远之冷静的声音响起:“那你想怎么样”gd1806102: 第125章 回门下 崔氏嘲讽一笑,伸手拉住雨竹,两人都停下步子在外面听着。 “女儿知道外祖母和永昌侯府的老太太关系很好”雨兰带着哭腔的声音中满是无助和脆弱,光听声音雨竹就能想象到她此刻梨花带雨,不盛娇弱的模样。不由担心的看了崔氏一眼,万一爹爹心软了,可怎么是好,难不成要为雨兰去麻烦外祖母走一趟 “能否能否请”雨兰嗫嚅着开口乞求道。 红豆见雨兰可怜,忍不住插话:“兰妹妹实在是受了委屈了。” “是啊,老爷,咱们兰姐儿真的是受委屈了。”崔氏忽然上前一步,出现在了门口,看也不看满脸尴尬的雨兰和红豆,直接对坐在上首的林远之道:“您什么时候来的,外头的客人怎样了我本来想等找个空再去喊您的,兰姐儿身子不好,这么些年没有半点动静,趁着她回娘家,还是找个好大夫来给她瞧瞧,莫要耽搁了。” 这话就差点没直接说雨兰不守规矩了,果然林远之面色有些不大好看,正和小女婿聊的高兴,雨兰派的丫鬟就来了,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要自己做主,仿佛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这都嫁人了怎么还那么小心眼,林远之心中不满,想要发作但看到坐了一圈的侄女和崔氏柔和的目光,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去命人去请仁善堂的坐堂大夫。 “女儿这身子怕是一个大夫诊不明白,还是多请两个吧。”雨兰见目的达成,有些忘形,忙补上一句,眼睛一转见林远之看了过来,忙又露出怯怯的神色。 林远之面色丝毫不变,只挥了挥手表示照办,但崔氏何其了解他,一眼就觉察到了他的不耐。掩唇笑道:“老爷倒是放心,就那般丢下客人,别忘了季哥儿和咱家姑爷可是武将,这喝起来可不秀气,万一个个都喝醉了可怎生是好。” “哈哈,这你可错了,季哥儿我不放心,可咱女婿可真是个有主见的,酒量不小可一点也不贪杯,有他照看着我也能放心偷会儿闲。”林远之闻言不由有了兴致,笑眯眯的捋着颔下几缕短须,显的对这个女婿是极其满意。父亲和母亲看女婿的眼光是不一样的,在母亲眼里,可能有许多的标准,可在父亲看来只要女婿人沉稳有主见,那便可以放心了。 想了想又笑着对雨竹道:“竹姐儿嫁人后可要多听姑爷的话,小性子也要收收,侍奉婆母也不能不恭敬。”林远之看着崔氏眼角眉梢掩都掩不住的笑意,只得自己无奈的端出个严父的样子。 “是,是,女儿知道了。”雨竹笑嘻嘻的捧着茶上前,盈然若一朵娇艳玫瑰绽放双颊,曼妙眸光盛满笑意,道:“爹爹喝茶。” 雨竹眉目敞亮,颜色虽好却不显得福薄,一派明媚开朗,看的人就舒坦,林远之心里高兴,嘴里还是嗔道:“小丫头都嫁人了还没个正形。”听着小女儿大声喊冤最后还是撑不住笑了。 雨兰也跟着凑趣:“妹夫看上去英武不凡,除了年纪大了些倒是与妹妹是绝配了。” 一席话成功的让林远之又黑了脸,雨竹感叹,崔氏这该是多又先见之明啊,将雨兰养成这种性子实在是一劳永逸了。 正说着,小丫鬟来报大夫已经侯在外头了,林远之揉了揉太阳穴,淡淡道:“知道了。” 雨兰有些无措的看了眼红豆,“快去呀,孩子可是大事,这是在你母亲家,怕什么,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自有叔父给你做主。”红豆眼睛一挤,示意雨兰别慌。 看过的结果自然是气血不旺什么的,雨兰想象中的坏了身子根本没有影子,而爹爹派人从仁善堂请来的大夫肯定比永昌侯府里那些不知底细的强,不由的又悔又喜,悔的是惹了父亲不喜,可转念一想,只要不是自己不能生就好,回去可得好生补补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雨兰也不能出来太久,带着崔氏给的一匣子燕窝喜滋滋的回去了。 而纪弈也不清闲,吃了饭便带着红豆匆匆回去了,临行前还再三对程巽勋表达善意,红豆也极力邀请雨竹去汝南王府看她。 “竹妹妹可千万别不好意思,你来瞧姐姐姐姐一定拿御赐的大红袍出来招待你,别处可是喝不到的哦。”红豆俏皮的摇了摇手指头,转身与纪弈相携而去。 程巽勋皱眉看着两人,颇为担忧的看了雨竹一眼。 雨竹还以为他是担心自己被这个身份不如自己的姐姐打击到了,正欲开口安慰一下大男人的玻璃心,忽然听到程巽勋开口道:“可不准学你这个堂姐。” 雨竹默,垂下排扇般的羽睫撇撇嘴,你指哪方面是和世子并排前行还是挑唆世子和她一起出门不要侮辱自己的智商好不好。 虽然礼数上用不着,可情面上还是应当要去给老太太磕个头的,崔氏也没办法,又摸了摸女儿的鬓发,又打发人装了和带来的礼物相当价值的回礼,这才依依不舍的打发两人出门。 雨梅跟在吴伯昆的后面,跟着雨竹他们走到了仪门处,本想候着脸皮跟着一起去宁远侯府,顺便在相公面前显示一下与雨竹的情分和宁远侯府的尊贵,没成想雨竹在她刚要开口时已经抢着笑道:“我们还要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姐姐不方便去,那便就此别过吧。” 吴伯昆疑惑的看了一眼有些不自然的雨梅,恭敬的拱手与程巽勋告别,今儿来的主要目的便是能与这位套上点交情,做商人的最讲究的便是和气生财,还有什么官比掌管整个京城治安的更让他们想巴结只可惜这位年轻的大人有些水泼不进,言谈间好像对黄白之物不大感兴趣,只可惜今儿不好提美女,不知道从小秘密调教的扬州瘦马入不入的这位的眼,虽然三房的小姐容貌极好,可风情就不一定了,没准儿以后可以试探一下吴仲昆站在原地目送那辆描金华彩的银顶马车缓缓远去,转身微笑着携着雨梅上了自己的平顶马车,心里有了计较。 雨梅有些忐忑的看了眼自己夫婿,她自成婚后一直都没有看懂这个男人,听宅里伺候的老妈妈说,大爷本来有个青梅竹马的女子,感情十分要好,可是最后还是果断的娶了自己,那个女子也在不久后嫁人了这般果断无情的男子,要是发现娶了自己没有想象中的礼利益,不知道会怎样对付自己 小小的马车从外面看上去很平常很朴素,里面却装饰的十分富丽豪华,地下铺的是昂贵的莲覃毯连窗棂都是用金片包的。雨梅温柔的从榉木小壁橱里拿出一套杯子倒了茶,奉给吴伯昆,也有了自己的盘算。 等离开宁远侯府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艰难的从史氏热情的招呼中脱身出来,雨竹心里忽然有些烦闷,她一向是个尊敬老人的好孩子,可是再这么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将手里的茶水泼到那张笑的心满意足的老脸上 宽敞的马车内,雨竹沉默的坐在程巽勋身边,微阖着眼睛懒懒的靠着。程巽勋察觉到小妻子的情绪不对,轻轻的揽过她,一手从小几上的磁石茶盘里泻了杯茶凑到她的唇边。 “喝水” 雨竹启唇三两口喝完,末了无意识的舔了舔唇边的水渍,刚想说声谢谢,就感到眼前一黑,唇上已是一片湿热。 此刻马车已是走到了街上,外头虽然比不了早间的繁华,可是也是人声鼎沸,雨竹被程巽勋抱坐在了膝上,纤细的腰被匝的紧紧的,整个人已经被亲的昏昏沉沉,除了揪紧男人胸前的衣服其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吸气”沙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雨竹顿时从朦胧中缓过劲来,抬头望去,只见程巽勋正垂眸瞧着自己,黑眸深沉如子夜,里头是可以将人焚烧成灰烬的yu火。 雨竹可以感到他抱着自己的身体很僵硬,绷得紧紧的,坚实的肌肉硬的像石头一样,勒的她浑身都难受,不由的奋力挣扎:“痛,松手” 程巽勋缓缓吸了两口气,身子总算松开了一些,却仍然不放开雨竹,亲热的搂着她,将头埋在雨竹馨香的颈侧,低低的男中音还带着点慵懒,显得十分醉人:“为什么这般难受,跟你祖母关系不好么” 雨竹努力抵挡着听到声音后身体的酥软,至少现在不要那般没出息的丢盔弃甲,闻言不安的动了一下,立马感到身下的“不正常”,马上不敢再动弹,“没有的事,只是马上就要回府了我还有些舍不得母亲” “果然是小丫头,看来还没断奶我尝尝”程巽勋像摆弄娃娃一般将雨竹提起来一些,低头吻上了那瓣如婴儿般粉粉的唇,细细的描绘着优美的唇形,邪魅一笑,“啧,是有奶味” 雨竹羞愤的狠狠一口咬下去,却激起了男人的野性,顿时狂风暴雨般的索求扑面而来gd1806102: 第126章 程家新妇 雨竹是差一点居就没法见人了,好歹最后没有太过火。 终于过完了所有的仪式,雨竹在程家的日子开始回归平静。 第二日,雨竹早早就吩咐了阮妈妈喊自己起床,今儿不管怎样,自己院子里的人总是要见的,而且第一印象十分重要,要是自己没处理好,给了下人一个不谙世事,软弱好欺的感觉,那以后又得费上几倍的力气去挽回。 打定主意,尽管昨晚睡得晚,到现在还腰酸背痛的,雨竹还是坚定的爬了起来,闭着眼睛任由几个丫鬟上前帮着穿衣梳头。阮妈妈昨儿晚上就备好了衣服,一身正红色的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配上一条晕涧提花锦裙,用黄、白、绿、粉红、茶褐五色经线织成的锦,再于斜纹晕色彩条底上,用黄灿灿的金纬线织出蒂形小团花,寓意锦上添花,华贵非常。 程巽勋今日穿着一件穿一件宝蓝色盘领窄袖袍,腰间系着饰以金银角和犀玉的玉带,足蹬一双轻薄的皮靴。简易的贵族男子便装穿在他高大挺拔的身上端的是身挺如松,气势泠然好一个衣架子要知道这种衣裳多松垮垮的,身子瘦弱些的就很难撑起来,太胖的人穿了又会显得更胖。 不动声色的恭维了一番后,丫鬟摆上早饭,两人坐下吃了后程巽勋便要出门了。临行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拉着雨竹进了耳房,屏退丫鬟,叮嘱道。 “前些日子我就与你说了,这几年我多数时间都在京郊军营里,院子里只有几个常用的,其余人怎样也不知晓,你仔细瞧瞧,实在不行”程巽勋脸色有些不好,神色肃然,“若实在有人不行”他顿了顿,还是开了口,“你就去找母亲,别去麻烦大嫂子。” 这最后一句话很有意思,府里管家的明明就是龚氏,为何有事情不去找她反而要去找谢氏雨竹笑着应了,顺带赶紧表示自己还是很能干的。 “行了。”程巽勋眉眼温柔,侧头看了看窗外日头,抓紧时间嘱咐道,“从今日起,我便得如常去上朝和军营了,要是晚上赶不及回府会派小厮回来说一声你若是无聊,便去和母亲说说话,请些朋友来府里也是可以的。” “府里有书房么”雨竹不好意思道,“在娘家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去爹爹的内书房了,还照着古法记载的方子做了好几种吃食” 程巽勋爽快的笑了,回道:“有何不可,没想到太太还喜欢这些,你喜欢看书便让曼桃引你去我的内书房吧。”想了想又笑道:“可惜好像没什么古法菜谱,罢了,你先去找几本游记看看,我得空给你从外面寻几本。” 雨竹欢快的点头,虽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对美食她也是真心热爱啊 又嘱咐了几句,程巽勋自己也颇有些懊恼,本来娶妻子就是来管家理事的,为何自己娶的这个像是养了个女儿,处处操心。下定决心不再多言,从墙上摘下条玄色的皮制马鞭,便头也不回的快步出门了。 哦也,碍事的家伙出门了,雨竹刚松快没多会儿,阮妈妈又上前道:“小姐,要先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早园噗嗤一声笑了,“阮妈妈昨儿还怪我不喊太太喊小姐,今儿自己也忘了。” 阮妈妈有些尴尬,这么小的小姐要喊太太,实在是有些别扭,她咳了咳,板着脸训道:“还不赶紧伺候太太去思谦堂,这可不比在德园,出了事可没人会讲情面。” 自从嫁了人,以前在宁远侯府的日子又要捡起来了,还比做姑娘时多了个立规矩,总结起来就是婆婆坐着你站着,婆婆吃喝着你看着,婆婆训着你听着,婆婆病着你伺候着这还是顶顶重要的,对雨竹这种小儿媳来说就是主要功课了,像是龚氏还需要发放对牌,核对账目,发放银钱,检视各处事务之类,整日都要占去大半时间,这样也不可轻忽了请安立规矩。 好在雨竹扶着华箬的手慢慢走着她得为待会儿攒些力气,好在谢氏是个正常人,她看得出来,并且无数次的感激老天,自己的婆婆头脑清楚,虽然严厉端肃些,可好歹不会挑事刁难。 雨竹在闺中的时候听说过不少婆婆,把儿媳妇当成仇人一般,直接些的当面就赐贵妾,阴险些的甚至暗中挑拨儿子和媳妇的关系,在儿子面前诉苦装可怜,不把媳妇打压到完全失宠不罢手雨竹分析,这些人对自己儿子都有种病态的感情,诱因可能是因为婚姻生活不幸福啦,妾室肆虐啦反正她们心中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儿子是完全属于自己、向着自己的,于是当别的女人要分去儿子注意力的时候,这些在长期压抑中的女人就崩溃了,疯狂了,往往会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当然不排除有的是吃了婆婆太多苦以至于终于熬成婆后也想摆摆威风等等。 史老太太和外祖母杨氏都不是这种人,所以即便偶尔会给儿子几个服侍的人,那也是有分寸的。曾经听到一个八卦,一位守寡十几载的老太太好不容易将儿子培养成才,一路科举做官十分顺遂,年纪轻轻就成了一方县令,可惜凡事总不可能尽善尽美,该县令连续娶了三任妻子都不得善终第一个妻子难产而亡,留下个病弱的儿子;第二任妻子某日午间被发现赤着身子与某俊俏小厮躺在一张床上,因通奸被休弃;最后一任是回娘家的路上遇上山贼,被之后放回亏得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忍辱和父兄说了从那起子山贼交谈中可以知道是有人买通,又提供了自己回娘家走的近路是老太太建议的,这才查清了情况,还顺藤摸瓜牵出了前面几场真相第一个媳妇难产是老太太亲自进产房动的手脚,第二任媳妇是老太太在媳妇立规矩的时候赐的带的茶水 偏远小地或许不能说明什么,但是京城里的把戏也不少,那些从小见惯争斗的老封君多得是整治媳妇的方法,虽然不会像那般出格,但是会更隐蔽、更难防范一个“熬”字说尽了多少媳妇的委屈和血泪。 雨竹看着眼前思谦堂那块大大的牌匾,一双大眼睛弯弯笑起来。 谢氏正准备拣佛豆,只见她极肃穆的净手点上香,杨妈妈捧过一斤准备好的豆子来,先念了佛偈,然后亲手一个一个地拣在一个簸箩内,每拣一个念一声佛。雨竹安静的站在一边等着那数不清的豆子在谢氏的手下以一种微不可见的速度转移着,有些犯怵,据说信佛的人手上都不是那么干净的,这便是京城里高门大户里的老太太十个有九个是信佛的原因 “老2家的,你也来。” 雨竹一惊,看了眼脸色不大自然的龚氏,又看看没有表情的谢氏,还是乖乖走了上前,跪下一个一个拣了起来。 这豆子果然没短斤两啊,过了一会儿,雨竹忍着胳膊的酸疼,悄悄咬牙,拣佛豆不是为了延寿,表现善念么怎的这般折腾人啊。 谢氏看着小儿媳龇牙咧嘴的模样,古井无波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挥手让她停下,自己接着拣了起来。 龚氏笑着上前,跪在谢氏身边道:“老太太,也借媳妇点福气吧,剩下的让媳妇来吧。”说着手就伸了上前。 “已经拣完了,你想要福气,怎么不早些现在晚了。”谢氏正拣完最后一颗豆子,轻轻拍了拍手,又接过杨妈妈递来的帕子擦过,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雨竹看着那双染着极鲜艳大红色指甲的纤细双手僵在了原地,而后像没事一般的收了回来,“那煮熟的母亲可得分媳妇一碗喽。”龚氏笑眯眯的扶着谢氏坐下,笑着开口。 谢氏慢斯条理的理了理跪的有些皱的衣摆,任由杨妈妈给她轻轻捶着腿,眯眼休息了一会儿才道:“早就和慧心大师说好的,等明日煮熟,派人送去十字街结寿缘,你要吃怕是要等下一次了。” 龚氏也不生气,笑着点头,“有老太太这句话就好,媳妇还担心有了可人疼的二弟妹,我这根老黄瓜可就没人疼了。” “哪有这么些闲心思的,还不赶紧调理好身子给我生个孙子,你看看你房里这么些年就义哥儿一个嫡子,这么些年我不催你你也就偷懒了。”谢氏似笑非笑的睨了龚氏一眼,“也是奇了怪了,我送到你院子里去的两个丫鬟都是好生养的,怎么到了她们该有用的时候反而让我失望了呢” 龚氏眼波一闪,笑道:“都怪媳妇不如老太太会调教人,以后一定改了。”说罢又转头看向雨竹,“二弟妹瞧见了没,二弟年纪不小了,你可得加把劲啊。早日给老太太生个白白嫩嫩的大胖孙子。” 雨竹适时的红了脸,小心脏又在咆哮:要你管,姐当然会生孩子,再动不动扯上我,小心我火起来在你房门口放捕鼠夹子gd1806102: 第127章 小试 拣完佛豆又随意说了几句,龚氏有不少事物要忙,雨竹也要熟悉一下院里人,没过多久两人就被打发了出去。 龚氏要去库房,跟雨竹不同路,便轻笑着冲她点了点头,道:“二弟妹走好,回去看看可有什么不习惯的,按例缺了什么就来找我,咱们妯娌两个也找个时候好好说说话。” 雨竹回了一礼,却笑而不语,龚氏也懒得再诱她说话,带着丫鬟们就出了院门。 回到青葙院,刚坐下喘口气,早园便一脸不快的进来回道:“那四个来了,说要服侍太太。” 姚妈妈额头重重一抽,看了眼站在边上的蝉露、曼桃等四个丫鬟,咳了下:“什么三个四个的,好歹也是姑娘,又没规矩。” “小姐。”阮妈妈有些欲言又止,担心的看了雨竹一眼,“待会儿。”阮妈妈并不是只通厨艺的,事实上她对后宅争斗也了解,像自己小姐这种老夫少妻的情况固然更容易得夫婿宠爱,可是也会无可避免的会遇到几个难以收拾的女人这么些年下来多少与爷们有了些情分,轻了镇压不住,重了又很有可能会伤了夫妻间的情分,小姐虽聪颖,就怕顺风顺水惯了,受不得激,沉不住气 “让她们进来吧。”雨竹骨子里还是个喜欢恶作剧的人,可惜在崔氏的庇护下很少有能让她有出手的,现在见到自家男人的通房,雨竹都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自己心中的压抑不住的邪恶渴望。 早园忍了忍,脸上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恨得要死,自小调教她们规矩的妈妈就提起通房和妾就是一脸鄙夷,“都是捡着太太脚趾缝里漏出的汤汤水水吃的贱命,上赶着做通房的丫鬟都是没脸没皮的白眼狼,好好的清清白白的女儿要是忠心听话自有做正房娘子的好造化,要是贪图眼前富贵勾搭爷们,那就等着灌绝子汤和被人糟践吧,便是太太大发慈悲让生个孽种,那也一辈子别想听见亲生骨肉叫声娘” “到死都窝在一个小屋子里” “失了宠连粗使丫鬟都不如的东西” “你们知道乱葬岗里头有多少是起了坏心的通房么” 从她们记事即开始,即便离京也没有放下,十几年如一日的调教,崔氏不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平远侯嫡女,甚至还曾经派人领着几个准备选做给雨竹贴身伺候并陪嫁的小丫鬟去了趟乱葬岗,将里头那些破坑席挑开,露出里头不少穿着锦绣衣裳却不是被打得血肉模糊就是中毒后面色乌黑、瘦骨嶙峋的尸体年纪还不大,什么心机都没来得及长出的小丫鬟们个个吐的天昏地暗,那恐怖的情景宛如烙印般的深深刻在她们脑海中,一辈子都无法忘却很自然的就使得这批丫鬟视通房和妾为洪水猛兽,潜意识里都是厌恶和排斥。再加上孙姨娘被崔氏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那般凄然的死去,更让她们坚定一定要跟着太太小姐走才是活路的想法,一个个的出乎意料的忠诚。 雨竹再次感慨下崔氏的手段和心计,和隐藏其下的浓浓的关爱,忽然门帘被掀开了,走进三个俏丽的小妇人。 “请太太安。” 三人一样的出身又在一起过了这么些年,友谊应该也有了些,声音和动作都整齐划一,倒是颇为养眼。 “起来吧。”雨竹懒洋洋的抬了抬手指,趁着她们还低着头,打了个秀气的小呵欠。 秋纹年长,三个通房里头隐隐以她为首,见新太太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心中酸涩,强笑道:“这些日子太太事情繁多,我们就没敢来打扰,还望太太恕罪。” “恕罪了。” 秋纹目瞪口呆的不知道回什么好,微微侧头看了看身旁的宝珠,她的姐姐珍珠是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新太太再怎么不待见自己总要给她几分面子吧。 宝珠今儿打扮的很朴素,衣服也裹得严严实实的,雨竹瞧着她发间只压了朵粉色的绢花,脸上只施了薄薄的一层脂粉,连口脂都不曾涂,目光端正干净,接到秋纹的示意后却像是没看见似的,反而更恭敬的垂下了头。 秋纹咬了咬牙,从身后的小丫鬟手中接过一个小包袱,笑道:“奴婢手笨,也不知道做的合不合太太的心意,但是奴婢就这点拿得出手的东西了,还望太太不要嫌弃。” 琴丝上前接过,雨竹就着她的手看了看,只见里头一件褙子,一件团领衫,从滚边到绣花都做的异常精细,雨竹冷哼一声骗骗女红一般的主母便罢了,自己可是一眼就瞧出那团领衫上花费的功夫怕是有褙子的两三倍呢。 也不点破,雨竹知道程巽勋的乳母早些年就因身体不好被她儿子接出去修养了,新来的管事妈妈跟男主子不亲近,自然做事要留一线,所以有好几年院子里的事情都是几个通房代管着的,像是程巽勋的衣裳鞋袜、院里的往来帐目等等统统都把持在她们手里。 这些东西不管自己想不想管,都是必须接手过来的,其实她真不觉得管管衣裳鞋袜是什么荣耀的事情,但在这后院里还就是一种象征。有些正妻不受宠,男人摸不着,摸摸衣裳也是好的 嗷,这让她说什么好呢 “你们要伺候我”雨竹无奈,这一个两个的都上前表忠心,自己本身陪嫁就带了不少人过来,加上青葙院里原本伺候的丫鬟,现在通房又来凑什么热闹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下宝珠说话了,不愧是老太太送的丫鬟,素质就是比较高,礼节标准,声音也很清脆响亮:“奴婢知道比不得太太身边自小服侍的姐姐妹妹,但还盼着太太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一定会好好侍奉太太的。” “你们都会些什么说来听听,我好静,不喜欢身边围许多人,凡是留下的都是本事过人的。”雨竹眼里藏着小小的狡黠,点了点春纤,拍手笑道:“就从你开始说罢。” 春纤怔怔的看着雨竹,一直都没能挪开眼,皇上刚下旨赐婚的时候,秋纹就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林家小姐年纪小,又是个娇养大的,怕是没几分手段,而且二爷情况特殊,自己等人大可以主母年纪小做些文章,求的老太太停了避子汤忧的是这主母身份太高,娘家厉害,又是皇上赐婚,老太太和二爷怕都会顾忌两分,万一碰上个刁蛮狠毒的,那她们哪里还有活路 便是自己也曾经盼着主母是个刁蛮泼辣,甚至是丑肥难看的,与二爷关系闹得很僵如此何愁温柔知情趣的自己没有提位份、生孩儿的机会可是天不遂人愿,二太太居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肤色好的连一向自傲的宝珠都自惭形秽,更兼对二爷娇娇软软的,二爷可能自己没发现,他的眼睛看到新太太身上的时候,柔和的都让人感到陌生 “你看什么,太太问你话呢”银链见那个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一副狐狸精样子的春纤愣愣的看着自家小姐,顿时目露凶光,斥道。 春纤定了定神,她不能放弃,“奴婢擅长女红和抚琴。” 秋纹和宝珠傻眼了,她们都是婢女出身,除了春纤好命,拜了个会抚琴的干娘,其他人不都是下苦功夫在女红上么,哪里还有别的本事 见雨竹看过来,只得老实回道:“奴婢擅女红。” 宝珠要机灵些,恭敬道:“奴婢最擅长做荷包,老太太是极喜欢的,打绦子也有几分自信,还有做鞋子,二爷最喜欢奴婢做的缎面便鞋了” “哦,除了春纤其她都只会女红。”雨竹笑眯眯的总结道,然后挥了挥手,“那你们俩都下去吧。” 秋纹没反应过来,而宝珠则是不甘心的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太太,奴婢是” “不听话”雨竹转头看向解妈妈,笑得很纯良:“解妈妈,她们不听话怎么办” 解妈妈阴沉沉的扫了秋纹和宝珠一眼,回道:“主子说话,做奴婢的只要听话就行了,哪儿有那么多的可是,那是的。” 秋纹和宝珠被解妈妈那穿透力极强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心升到头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敢废话,复杂的看了春纤一眼,行礼退了下去。 春纤心中一凛,莫不是通过捧自己来打压她们两个,那自己是顺着新太太的期望去做呢,还是另寻出路呢 雨竹看着弱柳扶风般的美人微蹙眉头,一脸忧虑,咬牙仿佛在决断着什么就暗暗好笑,高估自己的能耐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其实她只是想听听她弹琴的水平,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几个通房还用不着自己费什么脑子。自己穿来这么久只听过两个人弹琴,教琴的师傅还有雨兰,平常没机会,今天可要好好瞧瞧顺便也是个下马威吧,崔氏常用且极力推荐之必杀技。 阮妈妈满意的舒展了眉眼,冲华箬使了个眼色,华箬点了点头,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两个小丫鬟进来了,一个抱着琴,一个端着坐墩,两人都是雨竹陪嫁来的,规矩的把琴放在屋角的琴案上,又放好坐墩,便安静的退下了。 春纤瞧着满屋子丫鬟妈妈都看着她,却一丝声音都不闻,像是被那么多的目光刺痛了般的低下头去,慢慢走到了琴案边。 琴案的案面与板足相交接合处锼出的圆角柔婉弧度自然,前后牙板雕缠枝莲开光,案板上大朵大朵的莲花翩然绽放,莲瓣繁复,幽雅沉穆,极其精美。 摆在上面的琴胎质细腻,黑漆间透朱红,在光下隐隐约约能透过表漆看到漆胎内闪闪烁烁的鹿角霜和金粉,纳音上留有浅浅的指甲印,端的是把上等的云纹古琴。 春纤细白的手微颤着放上去,拨起了琴弦 雨竹侧耳细听,一段还没弹完,就已经不成曲调了gd1806102: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C`O`M 第128章 书房 雨竹遗憾的将手一摊,摇头道:“不行啊,你这琴声大晚上听了会做噩梦的,怎好说你擅琴呢” 春纤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只得颓然低下了头。 雨竹笑眯眯的摆了摆手,刚要说话。 外头有小丫鬟来报:“周妈妈来了。” 然后就有一个圆脸敦实的矮个中年妇人垂首走了进来,满脸笑容的冲雨竹福了福,姿态显得很恭敬,这便是后来这院子里的管事妈妈。 雨竹微微颔首:“周妈妈。” 周妈妈这才起身,笑道:“给太太请安了,太太今日觉着可好本来老奴早就该给您请安了,可这几日您忙着奴婢也不好打扰。” 雨竹对不相干的人也不会乱摆架子,和气的让琴丝给她搬了个小杌子坐下说话。 周妈妈仿佛是没看见尴尬的立在一边的春纤,推辞了一番还是满脸感激的坐了半个屁股,“不敢浪费太太的时间,奴婢早就把人点齐了,您看” “让人进来吧。”雨竹大体上知道二房伺候的下人不是太多,这么大的厅子是足够了的,干脆就直接在这儿见吧。 周妈妈忙站起来应了,躬身退了出去。 倒退着出了门,周妈妈不敢耽搁,快步穿过一条窄窄的穿堂,进了一个小抱厦厅。里头等着的一群丫鬟媳妇子见了她进来立马便围上,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见着太太了好不好说话” “听说是林家唯一的嫡出女儿,凶不凶” “瞧着脾气可好” 周妈妈嘴角扬起一个轻巧的笑容,扬眉道:“你们道我看到了什么春纤那死丫头眼圈红红的,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旁的两个被打发的更早,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喔,进门就罚通房怕是不大好吧”一个与周妈妈交好的婆子迟疑道。 “嗨,谁知道呢,快别废话了,太太要见人,赶紧的动作快些,便是太太年纪轻好糊弄,旁边还有三个一看就不是好惹的管事妈妈呢,一会儿都给我老实些,别自讨没趣丢了老脸。”周妈妈脸上有压抑不住的兴奋,院子里乱了这么些年了,二爷不管事又很少回来,有些奴才秧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 进了门站定,虽然规矩是不准抬头打量主子的,可不少人压根就没见过新太太,都难忍好奇的偷偷偏头看一眼。 只见雨竹微笑着坐在上首,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的领口露出极白嫩水灵的皮肤,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眉目如画,四个大丫鬟和三个管事妈妈环绕身畔,有的捧着小盖碗和点心,有的捧着茶盘,剩下的低眉敛目,束手侍立身后,个个也是锦绣裹身,金银珠翠,衬得中间的女子愈加尊贵清华,看得就让人心生敬畏。 “请太太安。”众丫鬟仆妇都恭敬的跪下去,即便是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轻视的,现在也收起了那点心思。 这么大的磕头请安的场面,雨竹还是有些小小的不适应,脸上还是一派镇定,微笑着叫起。两手交叠在腿上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下面的人,这还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动手收人啊,虽然里头肯定不会缺少眼线什么的。 “我也看过你们了,你们也看过我了,这便是见过了。”雨竹声音柔和亲切,打量了一下因主子说话而凝神细听的众人,接着道:“要不要再看一眼以后可别认错了主子啊。” 眼角注意到有人的身子伏的更低了,不由的挑眉一笑,跟姚妈妈点了点头。 姚妈妈微微一躬身,便上前一步开始替主母训话。 这可真不是雨竹懒,其实上位者越高深莫测下面的人才越听话越敬服,多说话性格就容易暴露,还是点到为止,反正姚妈妈就是干这行的,非常有经验。 姚妈妈也并没有说许多,毕竟刚进门老太太和大太太肯定都盯着呢,还是不要太过为好,做小媳妇跟做长媳是不一样的。 “周妈妈留一下。”雨竹见差不多了,便欲打发众人走,末了还仿佛忽然想起来了般对春纤说:“回去把琴再练练吧,要是练得琴声能入耳了,往后我午间睡不着就找你过来弹一段。” 在往常不屑一顾的丫鬟仆妇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春纤羞的咬牙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惨声道:“是,奴婢知道了。” 等人都散去了,雨竹才笑着对周妈妈道:“我年纪轻,又是刚进门,许多东西都不懂,往后怕是要多劳烦妈妈了。” 周妈妈连道不敢,恭声道:“太太有什么尽管吩咐。” “刚才院子里的人都来了没有完整的名单吗” 周妈妈面色微变,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道:“是是少了一个,她在书房做事,不过不过身上还戴着孝,太太大喜的日子还是别被她冲撞了的好,就没喊她过来。” 雨竹惊了一下,这可奇了,哪个丫鬟敢在国公府里戴孝 “太太听奴婢说,这竹香姑娘其实也算不得府里的丫鬟,她的哥哥三年前曾经是二爷手下一个小兵。”华箬亲手送上茶,周妈妈忙停下道谢,然后接着道。 “竹香的哥哥长得俊俏,就这么招了祸患”周妈妈叹了口气,“据说京里的有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天生就喜欢男子,虽然家里妻妾不少,但是外头也养了几个男孩。有一次碰巧在街上遇到了竹香她哥哥,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后来想得很了干脆就派人掳了放在外头的院子里养着取乐。竹香她大哥也了不得,找了机会拼了命的跑出来可惜又被追到了家里,见无望逃出去,当即就一头撞在了墙上”周妈妈唏嘘不已,这世道还是做大家奴好,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走出去人家也高看一眼。小门小户的遇上这种事,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名字不成”姚妈妈皱了皱眉,倏地打断她,“这名字和太太冲了,要把前头那个字改掉” 雨竹示意姚妈妈稍安勿躁,然后示意周妈妈继续说。 “竹香她爹眼见独子死在眼前,气的一口气喘不上不来,当场就撒手去了,她娘早死了,一家人就剩下竹香一个那少爷知道了这事惋惜不已,听说竹香和她哥哥有六分相似,也是个少见的美人胚子,就又起了歪心思。”周妈妈小口喝了口茶,望望雨竹没有半点表情的脸色,有些忐忑的接着道:“后来二爷知道了消息赶了过去,便正好救下了后来。” “后来定是二爷做了什么为他手下的这个兵报了仇,同时也得罪了那门权贵,担心竹香被报复便接到了府里照应着是吧,还许她给父亲守孝,又因为她不是真的丫鬟就干脆让她待在书房里。”雨竹接口道,暗想这竹香看来倒是会个做人的,连这个周妈妈在言语间都有些偏颇,是怕自己动手收拾她么 周妈妈有些不自在,道:“太太英明,就是如此,竹香一直都挺规矩,几乎不怎么出书房。” “行啦,我知道了。”雨竹站起身来,“正好二爷今儿早上答应了我可以去书房找些书看看,顺便去瞧瞧这位可怜的姑娘吧,反正她的孝也快结束了,冲撞不了。曼桃,你领路,二爷的内书房我还没去过呢。” “是,太太。”曼桃有些激动的应着,款款走了出去。 程巽勋的内书房并不很远,不同于通常的设在倒座内,他的书房是在正院旁边一个小院子的厢房里,曼桃引着雨竹穿过一条南北夹道,很快就到了内书房门前。 这个小院子本来是个小花园,经过改造后与大院子打通成了二房的院子,还保留了许多花草,景致漂亮清幽,很适合安静读书。 因为没有事先通知,雨竹看着紧闭的房门,示意周妈妈上前叫门。 被姚妈妈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周妈妈只得上前喊道:“竹香,竹香,开门。” “哎,来了。”紧跟着清喉娇啭,一声柔婉的仿佛能搔到人心底的声音响起。 接着门开了,一个雪肤花貌的女子盈盈立在了门前,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荷,丹唇素齿,螓首蛾眉,素白衣衫、白色的小娟花衬得她俏生生的。 见到门外这么多人,她愣了下,然后立马反应过来,忙朝雨竹躬身道:“请太太安。” 周妈妈兀自有些提心吊胆,不过雨竹只是挑剔的打量了一下这个竹香姑娘,便笑道:“免了。”然后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书房很大,可能是由两间屋子打通而成的,大略扫一眼,东西还挺齐全,朝南和朝北都开了窗,两个窗口之间放着张巨大的紫檀博古纹下卷式书案,上头整齐的放着婺源的歙砚,上好的松烟墨锭,广窑的青花瓷笔洗,满满一架子“古法胎毫”品种的的宣笔,再加上笔架,笔盒,水呈,墨床,砚滴,笔舔,镇纸倒像是那么个回事,雨竹拿起桌上精美的内外画票口清花灵芝纹水呈把玩了一下,心中啧啧,面子工程倒是做的蛮好。 后面是同样大气古朴的多宝阁,里头放了些苍翠的松柏小盆景,其余都是木雕的小物件,旁边配套的紫檀夹头榫如意云纹大画案、供案,案几都泛着淡淡的缎子般的紫黑色,深沉古雅,端的都是有年头的好东西。再四处走走,主书房的后面有抱厦,里头有些炉子、茶壶、茶盘之类的东西,两边一边有一个小小的耳房,雨竹不动声色的挑开帘子看了一眼,嗯,貌似一间已经被改造成女子闺房了。gd1806102: 第129章 试探 书架都是倚墙而置,上面书放的满满当当,雨竹轻轻抽出一本,手在上一抹,不由夸赞道:“瞧这里干净的,你做的很好。” 竹香小心翼翼的回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当不得太太这声夸。” 雨竹一笑,将那本随手抽出来的书略翻了翻,额,貌似是本谋略书,翻得有些多而显得有些陈旧,偶尔还有几页被折了起来。雨竹好奇他看重的是阴谋还是阳谋,便抚平一页欲读 “太太。”竹香忽然出声,然后又有些害怕的低下头去,细声细气道:“这些折子都是二爷重视的,动了以后二爷就该找不到了。” 雨竹当即有种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这种情形,她感到自己是多么的像恶毒女配呀女主是温柔纯洁的俏丫鬟,男主是高大威猛的x爷,而自己则是又肥又丑的狠辣嫡妻,被男主所嫌弃,只能变态的死命折腾一个卑微到土里的丫鬟 这种心里内牛满面的感觉多久不曾有过了,雨竹缓缓平复着激荡的心情,只觉得在这姑娘所剩不多的孝期内,日子应该不会无聊了。 “这么大的书房都是你一个人打扫么”收拾好情绪,雨竹将书放回去,找了把椅子坐下。 “是,奴婢还算识得几个字,可以帮二爷稍稍整整书房。”末了还像是怕雨竹再派人来一般补充道:“好在活儿不多,半天也就做完了。” 雨竹笑得一派明媚天真,“哎呀,瞧我都忘了,周妈妈跟我说你不是府里的丫鬟,怎好一口一个奴婢。” 竹香凄然道:“贱命一条,二爷能看在哥哥的面上给予庇护那是奴婢的福分,奴婢无以为报只好做些活计,能报一分是一分。” “这样啊,那你倒是有心了。”雨竹点头赞道,然后皱了皱秀气的眉,“以前院子里乱,如今我进了门万事都须得有个章程,你以往有月例银子么”好像很头疼这些繁琐的问题,雨竹显得有些不耐烦。 竹香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羡慕,低头局促道:“没,没有。” 雨竹适时的露出一点怜悯,柔声道:“没有银子,那你是怎么办的呀” “奴婢进府时二爷帮着变卖了家当,银钱是够用的。” “真是岂有此理”雨竹一拍桌子,怒道:“既然做了事怎么能不给月例呢,我找大嫂子去。” 阮妈妈眼明心透,忙出声道:“太太,这个您就可以做主了,用不着麻烦大太太。” “哦,是呀。”雨竹又笑了起来,和阮妈妈说:“妈妈帮我记着,从这个月起放月例的时候不要忘了给竹香姑娘一份。” 姚妈妈乐了,“太太怎么忘了,这变个丫鬟出来也没那么快啊,咱们这种人家的丫鬟都是家生子,从小调教的,身契什么的都是妥妥当当只有像咱们老爷外放的时候因路途太远,带人过去太麻烦,这才在当地采买了一些做些粗使活计,连主子的身子也是近不得的。” 雨竹哼哼了两声,嘟囔道:“不就是个丫鬟么,哪儿这么多说法。”瞧见周妈妈眼睛忽然一亮,笑道:“这就交给周妈妈吧,你是家里的老妈妈了,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周妈妈傻眼了,她是老妈妈不错,可是这事要怎么做,主子连个吩咐都没有,谁知到要怎样做才能让主子满意 赶紧张嘴欲问:“太太,这” “放心,放心,你只管去做,我与你撑腰呢,只是不要委屈了人家。”雨竹不耐烦的打断她,而后欢快的跑到多宝阁那里张望了一下,拿了个木雕的小桃子便不再理会众人。 周妈妈看着自家主子一团孩子气的模样,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琢磨着还是得去找老太太讨个法子 “竹香,这个是二爷的么”雨竹拿着那个桃子爱不释手,想了想,吩咐琴丝:“去把小逊抱过来。”菩萨原谅她又想捉弄那只猪了。 琴丝失笑,因为她最细心温柔,又喜欢小宠物,照顾小逊的任务就自然的交到了她的手上,现在她对主子捉弄小香猪已经看淡了,也没啥。 竹香紧张的看着被雨竹翻来覆去看的那颗木雕桃子,“是,这是二爷亲手雕的。”说罢,她看向多宝阁,声音中隐隐带着种不同寻常的情感:“这上面的都是二爷亲手雕的。” 雨竹惊讶的看着手上的这可玲珑可爱的桃子,绝了,没想到程巽勋还有这本事,放在现代那绝对是大师级的水准啊。 “真好看,不过比起桃子,我更喜欢葡萄,赶明儿请相公雕一个。”雨竹见一会儿工夫,琴丝已经抱着那头猪进来了,不由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 小逊看见雨竹更加兴奋,挣扎着就要往下跳,琴丝怕它的猪蹄上沾了土再蹭到雨竹身上,忙快走两步将它小心的搁到雨竹膝盖上。 “哼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只猪被雨竹欺负了不少次,可是最喜欢的还是雨竹,果然是有性格的猪,就是不知道选中它的四皇子怎样这是雨竹无数次严肃考虑的问题。 桃子也算是这头猪比较喜欢的果子了,平常这个季节根本没有,乍一见到,小逊的一双黑豆眼瞬间亮了,雨竹甚至能看到里头闪烁的幸福光芒。 一边拿桃子逗着猪,一边细心打量着竹香的脸色,一不留神手下一沉,低头一看,小逊已经狠狠咬住了那颗木雕的桃子 雨竹慌忙阻止了它的磨牙行为,捞起来一看,完蛋上面明显的牙印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蔫蔫的拿着手帕将桃子擦干净,雨竹开始为晚上的认罪想理由。 “咦”忽然感到一道冰凉的目光看来,雨竹五感本就比常人敏感一些,立马抬头打量,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心里暗暗的记下了,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便揪了下小逊那小扇子般的猪耳朵,笨拙的抱起它:“都怪你,吃货” 琴丝上前接过仍然对那颗桃子情有独钟的猪,雨竹便到书架前抽了两本书,然后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房了。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谢氏正在给一盆长的极其茂盛的君子兰浇水,听得周妈诉苦,顿了一下,又继续浇了起来。 周妈妈急了,这竹香姑娘在府上一住就是三年,谁知道等她出了孝二爷是什么打算,没准就收在房里呢,而且她没有签卖身契,还是外头清白人家的女儿,生了孩子做个妾也是使得的 等等,妾周妈妈瞪大了眼睛,这该不会就是二太太的意思吧可是,可是,不像啊,二太太一副不知世事的样子,刚才那般不耐烦的将自己打发出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心机深沉之辈啊。 谢氏轻轻放下手里的水壶,接过杨妈妈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手,舒展了一下筋骨,“要是我什么吩咐都没有,你要怎么办” 周妈妈毕竟是在内宅混了半辈子的,脑子并不糊涂,迟疑了一下还是回道:“问问竹香的意思,她如果要留在府里,那就给她改名字签身契,要是她不愿意那就,那就好办了。”好办的意思就是说等她出了孝无论是将她嫁出去还是送到庄子上去都没有关系。 “就这么去做吧,你也别折腾什么其他的,准备身契吧,不出意外是活契。”谢氏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就吩咐道。 “要是二爷问起来可怎么办毕竟是良家女。”周妈妈应了声,想想还是忍不住问道。 谢氏声音忽然带了些萧索,淡淡道:“还能说什么,就说是我吩咐的,孝期没那么多说法,但是出了孝可就不利于那姑娘名声了,她孝期也没剩下多少日子,总要为人家将来打算。再说了,媳妇都进门了规矩什么的都要端起来,那件事他也该放下了,难道还要记一辈子不成。” 周妈妈不敢多言,赶紧下去办去了。 杨妈妈心疼的给谢氏捶着肩膀,待周妈妈下去后才道:“这是把您当枪使呢,不管怎样二太太都没错儿,您又何必顺着她们” “怕什么,我愿意,知道借力就好。”谢氏罕见的心情不错,“我就知道那丫头是个聪明的,聪明好啊,才不会被欺负,才能活的好好的。” “奴婢看恐怕还是二太太的几个陪嫁妈妈厉害,一个个的瞧着都不是好惹的,怕就是防着二太太心思浅特意调教出来的。”杨妈妈对雨竹开始的娇小样儿印象很深。 “瞧着吧,亲家太太我见过,怎么可能将唯一的嫡女教成那样不通世事,我从没想过我这小儿媳妇是个不中用的。”谢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只不过片刻就消失无踪,“对了,义哥儿屋里的那个有身子的怎么样了”别看现在是龚氏当家,可是府里的一切还是谢氏在暗地里操控着。 杨妈妈每日都派人注意着,听了这话马上回道:“老太太放心吧,都好着哪,派了两个妈妈暗中照顾着,那小陈姨娘自己懂些医理为人也谨慎,平日里待在自己院子里绝不出门一步,胭脂首饰全都压了箱底,吃食衣料更是十二万分的小心,加上大太太暗里的帮忙,大少奶奶几次动手都被她躲了去。” “那我是不是能抱上曾孙了”谢氏笑得很无奈,“你去把大少奶奶叫过来,我和她好好说说,总是和义哥儿这样拧着可怎么好,没的便宜了旁人。” “老太太慈心,大少奶奶定是能体会的。”杨妈妈笑着福了福,退了出去。gd1806102: 第130章 新生 雨竹并没有将那件事情放在心上,以他的身份根本不须对任何小三犯怵,便是男人护着那些女人她也有法子收拾,更何况事实证明,程巽勋压根儿就没那个心思,当天晚上在床上狠狠“惩罚”过自己弄坏那颗木雕桃子之后,还痛快的答应了给雕串葡萄 日子悠悠的过去,闲的无聊了就叫一个通房过来打击捉弄一番,再不然就无意间折腾些事情让龚氏头疼头疼,又没了闺中的诸多限制,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等到摆在案头点缀的吊钟海棠吐出白中带紫的花朵时,一张大红的请帖送到了雨竹的手上,竟是汝南王府嫡长孙的洗三礼。 龚氏也是要去的,她看着雨竹,脸上显出担忧来,“二弟妹要是不方便就别去了。” 雨竹惊,有什么不方便的。 “你那姐姐不是进府做了侧妃吗这生孩子的可是世子妃你莫怨嫂子说话不好听,汝南王府几乎将京城有头脸的都请遍了,万一可怎么好。”龚氏见雨竹一点没有自觉,只好摊开了说。 雨竹开始还没想到,闻言笑了,“劳嫂子挂心,不过林家早已分家,没什么关系,再说我现在可顶着程家二太太的名头呢,谁敢给我没脸啊。” 她要是不去才是遭人耻笑呢,能够参加王府嫡长孙的洗三礼那也是一种荣耀,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对新妇展开交际圈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环境了,而且没准还可以看到崔氏。 王府的洗三礼挑在一个阳光和煦的日子,雨竹问到龚氏会出发的比较晚她这是穷摆派头,因为一般按理尊贵的客人都来的比较晚,只有身份比较低的才会早早赶过去。便和她说了一声,自己准备先出门,顺便还打发人去德园报个信,运气好还能和崔氏多待一会儿。 可惜,去德园的人带回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外祖母杨氏身子最近有些不好,崔氏忙着去平远侯府侍疾,虽接到了帖子,但是并没有时间前往。 雨竹有些心神不宁,老人家最怕的就是病了,很多都是一病就就再也起不来的。不过宁远侯府距离汝南王府还是有些远,一来一回怕是就赶不及了。 沉吟了一下,还是吩咐下人去套车,反正她是小儿媳,不用顾忌太多,没什么代表全府的意义,干脆就早点去,送个礼再应酬应酬然后看看能不能偷个空去看看外祖母。 程国公府沾了祖上的光,就在内城的中心,距离勋贵皇亲住的圈子只是一条直线的距离,轻便的马车颠了没多久就到了。 被丫鬟迎到屋里后,雨竹一打量,人已经来的不少了,多数不认识,大概不是什么超级高门里的雨竹虽然谈不上熟知那个圈子里所有的女眷,但是该认识的是绝对不会不知道的。 忽然感到背上被人轻轻拍了一把,雨竹回头,只见如清正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抿嘴冲她笑呢。 “如清姐姐。”雨竹惊喜的喊出声来,“你怎么也这么早就来啦” 如清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周围女眷都围着叙话,便悄悄贴到雨竹耳边道:“我来看看小孩子,从来没见过那么小的孩子呢。” 雨竹知道如清的母亲白氏只生了两个,如清的弟弟叫如墨,两人相差不了几岁,前头后头生的庶子庶女肯定是无法亲近的心中微悯,故意打岔道:“如清姐姐这般喜欢孩子,怎么不赶紧生一个看别人家的哪有玩自己家的好。” 如清脸上顿时晕出两团红霞,伸手就抓住雨竹笑骂:“你个丫头,嫁人后怎么胆子变得这般大可见日子是好过的,程家二爷都把你宠坏了。” 两人笑过一阵,终究在人前不好笑闹太过,微微收拾好衣裳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好好说话。 “你婆婆怎样对你好不好”如清压低了声音问道,毕竟做人媳妇的不好非议婆婆,这些话还只能私底下说。 雨竹拈了颗瓜子剥着,笑道:“好呀,我有时候觉得她比我娘还厉害。” 如清惊讶的“咦”了一声,摇头道:“你看你这是什么运气,摊上个厉害娘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个厉害婆婆” “厉害好呀,你不知道我公公是个什么样儿的,典型的大事不糊涂,小事拎不清,要不是婆婆厉害怕是整个国公府”雨竹比了个完蛋的手势。 “那倒是不错,不过你可要吃苦了。婆婆心思浅些只要好好哄着便是,厉害的你要做个事情都要思虑半天。” 雨竹将瓜子仁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只觉得满口生香,笑道:“我就是个懒的,她越厉害越好,我乐的在躲在后头过我的小日子。我大嫂子才是倒霉,要是踏实些也罢了,偏偏有些小聪明,撞了南墙还不回头。” 如清拿过茶杯喝茶,想了想也笑道:“不错,日子过得好才是正理,整日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也不嫌累。”她嫁的是谭家大少爷,上头有老太太和好几个五个太太,也是只管关门过自己小日子的,府里并不需要操什么心。 正边说着话边等着洗三礼的开始,忽然一个丫鬟走了过来,笑道:“程二夫人,我们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雨竹定睛一看,不由的问道:“你家夫人是谁” “是林侧妃。”丫鬟回答的很快。 雨竹皱眉,这时候她还在折腾什么,现在过去不是打了世子妃的脸正想着要不要用尿遁推脱过去,只见身边又站了一个人。 这个丫鬟的穿着一件粉色掐牙背心,笑容得体显得很是可亲,只见她盈盈一福,笑道:“这位是程家二夫人吧,世子妃请您过去呢。” 这是什么情况,雨竹和如清面面相觑,她好像和世子妃没那么熟吧。 不过现在能摆脱红豆也是好的,雨竹立马站起身来,点头道:“你领路吧。” 世子妃顾氏现在还不能见风,所以尽管天气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可是用来坐月子的耳房还是门窗紧闭。一脚踏进去,雨竹就感到一股混着浓香的热气扑面而来,不由暗觉徐氏倒霉,在这种天气里坚持一个月不洗澡不洗头该是一种怎样的折磨,人不馊才怪,难怪香早早就熏上了。 顾氏头上带着一看就很厚实的宽边抹额,斜靠在绯红色百子福字暗花绒引枕上,见雨竹进来,微笑道:“冒昧请您过来真是失礼了。” 雨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站在床前的几个妇人,笑得很诚恳:“没有的事,不喊我我也是要先来看看孩子的。”跟产妇聊天怎么可以忘记夸夸孩子好相貌,然后是长的像谁谁,这里原则上她没见过孩子他爹,所以得说鼻子或眉毛或头发或嘴巴或眼睛像母亲,再表示一下这么壮实将来肯定怎样厉害,这都是正常程序啊,不走完怎么行。 生了个儿子,徐氏大概也是乐意抱出来炫耀的,马上就让奶妈去抱孩子,然后给雨竹介绍道:“这位是德安公主,这是我婆婆和我母亲。” 德安公主雨竹诧异的望了眼前面这个头发有些斑白的贵妇,这位可是皇上的姐姐,虽不是亲的,可也是正经的有诰封的公主,旁边的还是汝南王妃和徐夫人,雨竹赶紧行礼赔罪道:“都怪我太想看到小少爷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德安公主很有些慈祥老人的感觉,竟然亲手搀起了雨竹,拉着她的手道:“这孩子这么拘谨干什么,女人哪有不喜欢孩子的,尤其是新媳妇,用不着不好意思。” 汝南王王妃也笑着点头,指着门口笑道:“看,孩子抱来了。” 雨竹被拉着手有些尴尬,便借着去看新生的小男娃挣开了去,奶娘笑着轻轻托起大红襁褓,只见一个露出一张红红的小脸的小婴儿,他的眉毛很淡,胎发却很浓密,脸部秀气的轮廓可以可以很轻易的看出将来长相必定是极出众的。 从袖口摸出个水一般温润通透的青玉小如意,上头系着上好的红绒线,色彩对比鲜明,托在雨竹粉腻奶白的手心里,泛着淡淡的晕光,一看就让人心生喜欢。连襁褓里的小婴儿都被吸引了注意,乌溜溜的小眼睛看了过来。 “小玩意给孩子戴着玩吧,待会儿人多送不出手。”雨竹笑着雨竹将玉交给旁边的丫鬟。 徐氏温柔的看了看儿子,冲雨竹笑了笑,当即就吩咐丫鬟将玉给小少爷系上,“太客气了,这可是上等的且末玉,看哥儿高兴着呢。” 话虽如此,雨竹还是仔细叮嘱绳子要记牢,别给哥儿吞下去。 “孩子长得真好看。”别说是如清了,雨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小的孩子,鼻子一酸,又想起了崔氏那个才一个多月就流掉的孩子,那个孩子要是生下来也是这样吧,会慢慢长得白白嫩嫩的,会呀呀的喊自己“姐姐” 雨竹小心翼翼的伸出食指,用柔软的指腹在小婴儿的额头上轻轻摸了一下,用力眨了下眼睛将泪意生生逼回。 “嘴巴像娘呢,好秀气。”雨竹目测那孩子眼睛不小,八成是继承了他爹的桃花眼,就挑了个嘴说。 汝南王妃笑眯眯的凑上来,“我看也是,眼睛和鼻子像他爹,嘴巴像娘。” 围了一会儿,小孩子嗜睡,攥着红绒线便沉沉睡去。 王妃命奶娘将孩子抱下去,对雨竹笑道:“可不能再躲懒了,外头好些客都来了,我们先出去迎迎,你在这儿陪我媳妇说说话可好,她刚睡醒,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了。”言语间隐隐透着亲昵。 雨竹想着外头还有红豆,就笑着答应了下来。gd1806102: 第131章 洗三 聊了一会儿,雨竹发现这个世子妃居然极对她的胃口,说话爽利又不鲁莽,细心又不深沉,可惜摸不清底细,不然倒是可以多多走动。 不过人家主动示好,雨竹也是来者不拒,没了崔氏的庇护,这些东西她学得很快,更兼托了长相的光,神态又自然真诚,一时之间两人也是相谈甚欢。雨竹下意识的避开了不谈红豆,但是徐氏却似乎有意无意的在试探雨竹的态度。 雨竹一点也不介意让徐氏知道自己有多想和红豆撇清关系,眼含深意道:“毕竟从小不在一处儿,不怕世子妃您笑话,我们俩算算说的话还没百句呢。可惜转眼都嫁人了,做人家媳妇不比在闺中,还是要以夫家为重,以后想亲近亲近怕也是没有机会了。” 徐氏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对雨竹更是亲热了几分。她的这孩子比预期来的晚,而且怕闹腾起来搅了孙子的洗三礼,王妃又推延了送走红豆的日子,她有些担心时间来不及不过好在以后更加不用畏手畏脚了,徐氏微阖双眼,眼中利芒一闪而过,就算那女人运气好那也别想如愿。 明里暗里的搞定了红豆这个疙瘩,两人都自然了不少,徐氏顺利生下王府嫡长孙,真正的挺直了腰杆,多年的郁气一扫而空,不知谁挑起的话题,最后竟然和雨竹谈起了生育之痛。 “哎呦,那疼的最后都没感觉了,人像是浮着一般,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不过看到孩子什么都值了。”徐氏极力描述着当时的感受,等看到雨竹一张小脸已经吓白了才不好意思的笑了,补充道:“总要过这一关的,别怕啊。” 雨竹再一次内牛满面,她只是想到要生娃,却忘了在古代娃不是那么好生的唉,难得穿一次,为什么不让她穿个男人呢 这时一个小丫鬟轻手轻脚的进来了,对雨竹行礼道:“程夫人,洗三礼要开始了,王妃请您到外头去呢。” 挥一挥衣袖,告别了要在床上窝一个月的苦逼产妇,雨竹走出房门,呼吸道带着草木香的清爽空气,顿感身心舒畅。嘻嘻,她果然不适合多愁善感,孩子什么的那就随缘吧。 此时,用来洗三的外厅里已经宾朋满座,三间不隔断的高阔堂屋里欢声笑语声不断,高门贵户的女眷们根本不存咋认识不认识的说法,只要是一个圈子里身份差不多的那都能说到一块儿去。汝南王妃和德安公主、徐夫人三人忙的团团转,招呼着众多女眷,雨竹团团打量了一圈,暗中咋舌,这可真是大手笔,郡主、县主,侯夫人、伯夫人,还有总兵夫人、翰林夫人等众多大员夫人像是不值钱一般站了满屋,身份稍微次一点的被安排在了外围,甚至是侧屋里,人人脸上挂着喜庆的笑容,仿佛出生的是自己家的孩子一般众多珠翠间,雨竹一眼就瞧见了龚氏,撇去人品,龚氏的相貌真是没得挑剔,相较于雨竹的水嫩精致,她的身上有种不大符合豪门夫人的感觉,单独看是妩媚妍丽,但是在这么一大群人中就显得有些突兀,雨竹心中有些疑惑,这龚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族啊不待她细想,收生妈妈已经示意到了时辰,洗三礼要开始了。 外厅正面设了香案,供奉着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香炉里用小米当香灰,蜡扦上插一对“小双包”,下边压着黄钱、元宝、千张等全份敬神钱粮。旁边的铜盆里盛着用槐条、艾叶煎好的浮着果子彩线葱蒜的香汤,盘子里还有桂元、荔枝、红枣、花生、栗子之类的喜果,供人取用。 在这么多人前添盆,那自然是不能小气了去,雨竹站的比较靠前,注意到盆底一会儿就被盖住看不到了,小金裸子、银裸子、玉牌、玉佩等还在一个个的放下去,渐渐的连盆里的水都溢了出来。 收生妈声音高亢响亮,带着奇异的韵律,显然是久经沙场 “长流水,聪明灵俐” “早儿立子咧。” “连生贵子” “桂元,桂元,连中三元” 然后收生妈妈便拿起钗子往盆里一搅,说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这才开始给小婴儿洗澡,一边洗,一边念叨祝词,“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洗罢,熟练的将光溜溜啼哭不止的婴儿捆好,用一棵大葱在背上轻轻打三下,说:“一打聪明,二打灵俐。”随后有丫鬟喜气洋洋的接过葱,出去扔在房顶上仪式真心不少,甚至还要用到秤砣、锁头和茶盘还好现在是夏天,不然多折腾孩子呀。 这洗三礼也算是圆满完成了,接下去明面上的就是等着吃饭,不过现在的时间可比吃饭重要多了,雨竹跟着龚氏穿行在众贵妇之间,鼻端的香气走一步换一种,这夫人身上是玫瑰味的,旁边的少奶奶身上是蔷薇香虽然都是上等的名贵香料,可是架不住这般混杂啊,雨竹开始深深的怀念那个上香时用过的简易版口罩来。 走了一圈,雨竹感觉有些蹊跷,这龚氏貌似行情不好呀,这么久也打了不少招呼都没能找到一个人愿意和她进行深入交流,实在是有够失败的。自己虽是第一次以妇人的身份出门,已经感受到不少善意的目光,要不是看她跟在龚氏后面恐怕都有人想要上前了。不过雨竹知道她们看的都是自己身后的背景,除了气气龚氏也没啥实质性的好处,都是墙头草。 龚氏也感到尴尬,在太常寺少卿顾大人的夫人面前站定,转头对雨竹道:“你也去认认人,别像小孩子似地,总跟着嫂子做什么。” 雨竹只得走开,恰好如清也离了她婆婆,两人相视一笑,凑在一起小声说起话来。如清嫁得早,交际也打开了一些,便拉着雨竹给她介绍。 “这位是岑家二少奶奶,她不擅女红,可是茶却泡的极好。”如清毫不在意的曝着眼前这个穿晚烟霞紫绫子绣碧草褙子,系累珠叠纱粉霞茜裙的年轻妇人的短处,显然是极熟悉的。 岑二少奶奶在雨竹面前被这般打趣有些不好意思,狠狠的瞪了如清一眼,然后对雨竹笑道:“早听如清说起过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倒不是客气话,笑着打量着雨竹,只见她上穿着蔷薇色的绣折枝堆花刻丝褙子,下系同色烟纱散花裙,头上款款挽了一个婉约的堕马斜髻,极低调的插了一对银蝶翅滚珠攒珍珠小簪,寐含春水脸如凝脂,莫名就让人感受到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的味道。 “不敢不敢。”雨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常应该说开始夸对方容貌,可是这岑二少奶奶长的并不如何出色,要是违心的说实在是太假,“难得遇到个会泡茶的,改日可要好好讨教一番。”实在不行就转移话题呗。 岑二奶奶笑的很诚挚:“行,改日一起琢磨琢磨。”她一指自己身边的一个穿木兰色缂丝遍地毓秀葱绿折枝联珠对马纹锦宽袖褙子的女子道:“这是陈家三少奶奶。” 不等雨竹开口,那女子忽然笑道:“我认得你,你成亲的那晚上我还和你说话了来着。”见雨竹一副没想起来的样子,她忍不住上前拉着她的手:“我闺名叫青阳,我祖母和你介绍过的,还让我俩以后多走动走动呢。” 雨竹马上想了起来,笑道:“原来是陈大人家的。”心里有些喜欢,难得如清姐姐能和这样爽利甚至活泼性子的人相处甚好。 雨竹站在三人中间,忽然有些想笑,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大,甚至有些还比自己大,可是人家全是少奶奶辈儿的,只有自己已经是太太辈儿的了,顿时觉得自己亏大发了丫的,程巽勋,你要是敢对不起我,看姐怎么收拾你 接下来就热闹了,这陈三奶奶果然是个会来事的,更兼她对京城熟的不能再熟了,转眼就开始说起了八卦。 “看,那个愁眉苦脸的就是御史李大人家的继室,你别看她一副娇弱的样子,本事可不小,仗着自己年轻貌美,直撺掇着李大人将前头夫人所出的女儿嫁得远远的,好好的儿子也出门自立门户,现在在家里呼风唤雨,好不威风呢”雨竹打量了一下,不由失笑,哪里是愁眉苦脸,人家那是面带忧愁,淡蹙峨眉呀 “还有那个沈夫人,瞧见没有,穿墨绿综裙的那个。大大的母老虎呀,她娘家厉害,直把邹大人逼得只敢偷吃,有次不小心逛楼子被发现,还给御史参了哈哈,本朝第一个为这个被参的二品官呀。”好吧,这个确实解气,雨竹认出那不就是给自家老爹送了两个美貌歌ji的邹大人的夫人吗最好多逛几次,而且次次都要被发现才好呢。gd1806102: 第132章 程氏 开始都是当故事听,可是等陈三奶奶说到最后时,雨竹不淡定了。 “那个那个,在陈阁老夫人旁边的梳着高髻的,看见了没,她就是你婆婆的唯一女儿。”陈三奶奶眼见雨竹竖起了耳朵,得意一笑,忽然又止住了话头:“说了这么久,都是我一个人在动嘴皮子,渴坏了。” 雨竹忙亲自给她斟了杯茶,端到她面前,“喝茶喝茶,上好的信阳毛尖,包你一口就解渴。”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管满嘴胡诌,其实她也不知道这里头是什么茶。 陈三奶奶低头看看茶汤,抖着眉尖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明明就是狮峰龙井,哪有人这样的。 “哧。”岑二少奶奶指着她笑出声来,“你也有今天这样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该,让你平常总挤兑我们。” “这可真是冤枉,我何时做过这种事,还不是你们无趣,为了不坐着干瞪眼,我才勉为其难的” 看她们这就说起来了,雨竹无奈的搓了搓指尖,大家闺秀的教程里打断别人的交谈是坚决不允许的。正在纠结间,耳边的笑闹声忽然弱了下来,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年约四五十的贵妇走了过来,长的是富态贵妇人的样子,红润圆胖,偏又一身酱紫底彩织如意团花锦褙子,头上金累丝镇宝蝶赶花簪黄光灿灿,实在是富贵有余,端庄不足。雨竹和如清她们赶忙站过去福了福:“谭二夫人。” 谭二夫人笑容可掬,一叠声的让她们别多礼,特意对雨竹说:“你这孩子,既然是如清的好友,那就和她一样把我当长辈吧,瞧这小模样标志的,看着心里感觉亲近。” 她声音是少见的高亢响亮,嗓音又偏尖锐,一开口顿时压过了半屋子人的说话声,雨竹有些尴尬,这是如清姐姐的二婶婶,谭家也是几代长盛不衰的大户,怎的娶了这样的媳妇 正当雨竹考虑是不是要提醒一下他的时候,有人发话了:“瞧我,这么久没见你们高兴的都糊涂了。” 雨竹循声望去,只见被一群人簇拥着的王妃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呢,“这小媳妇你们可认识”说罢还招手让自己过去。雨竹赶紧摆出一副练得得心应手的乖样凑了上去经过好几年的实践检验,这是崔氏最不能抵挡的表情。 最中心的这个圈子算是最高规格的了,雨竹不敢大意,因为这个圈子连崔氏都没有进来过。里头的人的穿着打扮都并不很张扬,却彰显着什么叫低调的奢华,她们衣服上随便的一颗普通珠子都可能抵上外圈人一身的行头还有余。而且本身各有特质,或清贵或优雅,即使是明显显出老态的德安公主也是仪态万方,不可忽视。 虽然她们身边围着不少光鲜亮丽,满头珠翠的贵妇,但明眼人一眼就能区分出哪些是哪些不是。 无关其他,气质使然耳,亲眼见到这样的场面,饶是经过这么些年耳濡目染的贵族生活,雨竹还是有种小燕子溜出宫玩到晚上回来后,却发现皇后老佛爷等一众肃容等待的长辈的心慌感觉。 汝南王妃看都不看有些不知所措的谭二夫人,对身边的几个中年贵妇人笑道:“是林家嫡出的闺女,前些日子刚嫁给程家老2。” 雨竹将刚才那古怪的念头压下去,拿出全副的本事应对,因为当初根本没想到会接触到这些人,所以功课做的不够。好在她脑子灵便,又珍惜这次的机会所以认人很快,偶尔不动声色拍个小马屁,也博她们一笑,一时之间气氛倒也还好。 经过刚开始的紧张和稍稍的自卑之后,雨竹想到一事,她忽然就淡定了。 前几日四皇子已经正式接掌了户部,要知道户部不仅是最能历练一个人组织办事能力的地方,也卡住了官员升迁调任的咽喉,虽然皇帝没有明旨下来病得貌似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是下面的官员谁不是人精啊,皇上早晚要崩,有了苗头的皇子那就得区别对待。要是皇上好好的,那御史还能蹦跶下,显示一下自己是忠君的纯臣,可现在明显就是一番暗斗后,四皇子占了上风,哦,不是,是极大的上风,谁还傻里吧唧的去闹腾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成是名正言顺的接任。 比起狡猾的大臣,这些世代勋爵或是皇家之人更是滑溜,除了跟皇子有割不断联系的家族,其他的一般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站队但是,这并不妨碍稍微示一下好。 想到这一处,雨竹就放开了和她们交谈,是王妃还是郡主对她来说已经没啥差别了,她就看头发,有白头发的就用对史氏说话的口气,没白头发的就用对谢氏说话的口气反正只是表面文章而已。至于周围或探究或嫉妒的目光,无视吧。用句不大符合现在气氛的话来说,这里也是笑贫不笑娼,面对高身份的,不管私底下怎样不屑厌恶,面对面的时候脸上露出的肯定都是最完美真诚的笑容 不一会儿就有小丫鬟来报可以开席了。 偏厅已然摆好饭桌,敞阔的十二扇厅窗全开,也不见放了多少精致华丽的器具,好像是随意几笔就点出了风韵,墙角放了个景泰蓝莲花纹官窑春瓶,里头错落有致的插着不同颜色的大朵芍药,半开或全开,那样自自然然,大小叠加着,叶子蓬蓬,颜色浓烈,花瓣精神饱满,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显然被伺弄得很精心。案上只简单摆了只飘绿翡翠琉璃全品貔貅辟邪兽,整个屋子显得生机勃勃又不失尊然富贵。 窗外满眼都是五月好光,正值巳时,云淡风轻,吹来的风带着园子里草木的芳香和潺潺的水声,加上屋里适当的地方摆着的暖房种出来的碗莲,里头还精心布置了小小的石桥,风姿卓绝,令人见之忘俗。众女眷俱是怡神惬意,交口赞叹不已。不愧是亲王府邸,那种气势真不是一般府邸比的上的。 冷菜鲜果已摆齐,众女客全都落座后,就开始上热菜温酒,丫鬟仆妇鱼贯而入,摆上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因来的人身份太过尊贵,加上不少长辈都在身边,不管是有年纪的还是年纪轻的都矜持着,雨竹有些遗憾,红楼梦里的行酒令作诗什么的都是别想见到了。 席间并没有特意安排坐席,但按着规矩,一般少奶奶和太太夫人是要大略分开的,于是在如清无奈的目光中,雨竹只得尴尬的坐在了一群太太堆里。里头最年轻的怕是儿子都快娶亲了,可想而知,雨竹那张小嫩脸如何的醒目。 而且最让她纠结的是,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心,坐在自己右边的居然是程氏而且看她的眼神,还是知道自己是谁的。 花菇鸭掌、绣球干贝、福字五香大虾、牛柳炒白蘑真真浓郁的奇香充盈着人的嗅觉,平常雨竹早就迫不及待了,可是这会儿等菜摆好,汝南王妃示意开席的时候,她却奇异的没了胃口。 什么叫如芒在背啊,雨竹总算是体会到了磕磕巴巴的吃完了一顿饭,竟然有种长出一口气的感觉。 “二弟妹,你可认识我,我是程家长女,按理你还要叫我大姑奶奶呢。”一声轻笑从身畔传来,顿时击碎了雨竹想要悄悄遁走的愿望。 “呵呵,原来是大姑奶奶呀。”引进躲不过去了,雨竹也就不再忸怩,大大方方的笑道,“总算见着了。”趁着机会仔细打量了一下,这程氏还真是不像谢氏,反而像老公爷多一点,浓眉大眼,脸庞有些宽,一般这种女子眉宇间都会有种勃勃英气,但是程氏却是个例外,她浅浅的笑容下似乎带着种郁气 程氏也打量着这个小弟妹,真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小和美貌呢。“我长的不好看,失望了吧,毕竟二弟可是难得一见的好看。” 言语间总是让人感到怪怪的,雨竹不动声色的回道:“哪里,大姑奶奶怎好这般说,我看着您眉目爽朗,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啊,这就是。 程氏也浑不在意,顿了顿才问道:“老太太身子如何我也好久不曾回去看了,家里事情多,忙的脱不开身,还要请她老人家恕罪。” 这更奇怪了,她起码也是蒋家大太太,听说还是当家主母,怎么有话想跟老太太说不自己回去,实在忙得脱不开身也可以打发个人回去呀,干什么要自己带话而且雨竹敏感的觉得这个程氏实在是有古怪 和面色复杂的范氏行了个礼,雨竹便和王妃告辞出去了。趁着天色还早,她想着赶紧去探探外祖母,至于应酬什么的都靠边吧。 “太太,要不要和大太太说一声啊,回去被老太太怪罪了可怎生好。”阮妈妈担忧道,这新媳妇出门都是要经过婆婆同意的,擅自出去怕是不大好。 雨竹懒洋洋的爬在软枕上,闻言不由狡黠的笑道:“放心,放心,别的时候不敢说,可是今天的话,老太太肯定不会怪罪的。” 想想又吩咐道:“先去一趟药铺。”出门的时候居然忘了带些药材,现在只能买些温补的药带过去了。gd1806102: 第133章 碰瓷 因为要赶时间,而且坐的是轻便的马车,所以那滋味绝对称不上好受。 头晕烦闷,加上规律的马车轱辘声和清脆的马蹄声直听的人昏昏欲睡。雨竹眯着眼睛靠在软垫上,神智渐渐的有些不清楚,这时马车忽然一个大的急刹 “太太”阮妈妈慌忙上前接住雨竹滚下来的身子,上下查看一番见没有擦伤什么的才厉声斥道:“洪旺你在发什么疯,怎么驾车的。” 外头静了一会儿,然后响起了车夫洪旺有些颤抖的声音:“太太碰碰到人了。” 雨竹有些狼狈的扶着阮妈手站了起来,定了定神,扬声道:“先去看看人怎么样了。” 阮妈妈气愤道:“亏得他驾了这么多年的车下来了,居然这会儿敢发昏给主子添麻烦。”雨竹摇了摇头,重又坐了回去,“怕是事情没这么简单,你也知道洪旺多少年的经验下来,怕是闭着眼也能在街上驶的稳稳当当,他会碰到人,谁信”她伸手扶了扶快滑下来的簪子,笑道:“反正我是不信。” 伸手撩开帘子看了看,只见旁边已经开始渐渐聚集起看热闹的百姓了,都对着马车指指点点,显然大家又认为这是一个类似纨绔纵马伤人的事件了。 雨竹心里沉了沉,肃着脸放下了手。 一声尖厉的女声乍然响起,然后便是嘶声力竭的哭喊,可以清楚的捕捉到,“哎呦,疼死我了”、“要了老命喽天老爷啊,救命。” 尔后又是突然的一声锐利尖叫,听的人头皮发麻,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命案了“你要干什么,救命啊,杀人啦” 雨竹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情况 “回太太,是个老太婆,倒在地上满脸是血,小的想要走进看看,可她在地上打滚哭闹,不让人靠近”洪旺急得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努力为自己辩解:“太太,刚刚走的好好的,突然路边窜出一条狗,小的就看了一眼,可小的以我爹的名声发誓,即使是看了一眼,也敢保证马车方向和速度绝对没有变一下,这老太婆只要不是眼睛看不见就绝对不会撞上来,谁知到怎么好好的就倒在旁边了。” “你是说,她倒在旁边,不是前面”雨竹听出不对来了。 洪旺连连回道:“就是就是,不过这会儿” “娘啊”又一声粗哑的吼声传来,打断了洪旺的话,接着就是不堪入耳的大骂:“,哪个天杀的做的,快跟老子去见官” 雨竹这下可以断定,这是遇上“碰瓷”的了,从这演技和周围人的反应来看,应该还是个新开业的。这就稍微难了一点,没有前科,谁知到他们是真被撞到了还是假被撞到了,即便来了大夫,但是老太婆坚持说哪儿疼哪儿动不了,谁又能说她是骗子,毕竟古代可没有x光,一切都凭的是大夫的望闻问切 烦的脑仁疼,要是自己身份普通,而且对方也只是求财那倒也罢了,就当给乞丐买包子或者是扔进水里,可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问题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现在对方摆明了就是不想去医馆,那接下来就是要私了了,如果是平常那也无所谓,就当花钱消灾。可是雨竹立马想到,万一给了钱那就坐实了自己这边是错的闹市撞伤了人,这种事可大可小,就要看发生在谁身上了,自己现在是程家妇、林家女,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了那可就不妙了 “阮妈妈,你下去。”今天并没有带多少人手,要是闹到动手的话事情就麻烦了,雨竹想了想正要吩咐阮妈妈,忽然听到外头又有了新变化。 “太太,神机营的巡城小队来了”耳边传来洪旺激动的声音。 心中一松,虽然那老太婆叫的更大声了,但是雨竹却一点也不担心了。 “这是怎么回事”中气十足的问责声一下子就镇住了周围窃窃私语看热闹的人群。 管老太婆叫娘的那个男声急急响起:“大人,这马车在街上乱冲乱撞,我老娘腿脚本身就利索,就这么被撞倒了我可怜的老娘啊,流了这么多血是要怎么办啊,都是富贵人家,我们怎生惹得起哟还有没有王法天理啦” “哭什么哭,都给我安静。”不愧是神机营的小队长,光是这嗓门就不同寻常了。 那男人不敢再叫,周围的议论声也完全停了下来,只余那老太婆还在“哎呦,哎呦”呻吟哀叫不绝。 神机营完全隶属皇上,掌京城守卫、稽查、门禁、巡夜、禁令、保甲、缉捕、审理案件、监禁人犯,一般都驻扎在京郊,平常只留有一个小队巡城负责京城治安。不同于普通兵丁酒囊饭袋的模样和胡作非为的形象,神机营很少出手,但一出手便是雷霆手段,而且不畏权贵,所以在京城百姓心中又神秘又有威望。 此刻不少人都是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到现在为止都是静静没有一丝声响的马车,看起来并不很富贵,显然车里的不是勋贵之家的人,碰上这铁面无情的神机营真算他倒霉。 小队长脸庞被晒得偏黑,板着脸看上去很吓人。只见他严肃的走上前,朗声道:“里头主人家,可曾纵仆于闹市行马,致使撞伤他人” 车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小队长惊疑不定的看了看车夫,正准备再喊一遍时,车门开了,一个通身富贵的妇人走了出来。 围观的百姓具是哗然,本以为里头做的是个二世祖少爷,或是蛮横醉酒的老爷,谁知居然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 只见她从容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半丝慌乱都不见,就这般慢慢的下了车,走到了小队长跟前。 “这位夫人” “不敢当。”阮妈妈笑眯眯的止住了小队长的话头,低头行了一礼:“奴婢是替我们太太下来答话的。”众人这才知晓,这个半点卑怯样都没有的中年妇人居然是个仆妇。阮妈妈今儿因为要陪雨竹赴宴,所以穿着打扮自是不同往常的朴素,她们这些体面的管事妈妈身家甚至比一些不怎么得宠的姨娘还要丰厚,所以一身气派可是足以媲美普通人家的太太了。更兼她擅长调理身子、驻容养颜,自己的气色怎会不好,所以真实年纪一点儿都不能从外表看出来。 年纪不是很大的小队长有些别扭的扯了扯佩刀,重新开口:“那你想说什么” 阮妈妈大半辈子都在后宅中打滚,早已练就一双厉眼,稍一打量就知道这位小队长的出生该不是什么高门大族,不宜摆出居高临下的模样,便露出一个笑容,道:“大人请跟我来。” 小队长跟着阮妈妈提步走到哀哀喊痛的老太婆身边,疑惑的问道:“这是何意” 阮妈妈鼻端闻到一丝熟悉的味道,心中大定,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我家太太说了,这两个都是故意撞上马车的,还请大人将这两个妄图谋取不义之财的刁民绳之以法。” 伏在老太婆身边的粗短男子一下子蹦了起来,冲着周围百姓吼道:“大家看啦,官官相护啊,这是要害了我们母子俩的命灭口了天子脚下” “闭嘴。”阮妈妈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厉声斥道:“你再敢撒泼试试。”管事妈威风有时候连小主子都不敢轻易试其锋芒,更何况一个只会耍赖的平民呢。粗短男子张了张嘴还是没敢继续哭嚎,转而跪在老太婆旁边抹起了眼泪。 见围观的百姓都露出怜悯的表情,阮妈妈轻笑一声,复又柔和了面庞冲着小队长笑道:“大人,请您容奴婢查看一下这老婆子的身上。”说罢自顾自将袖子捋到了手肘,露出手腕上黄澄澄的两对赤金绞丝镯子,显示自己手上没藏什么东西。 小队长无奈,查就查吧,反正自己就在旁边看着呢,还能让她杀人灭口了不曾。 阮妈妈得了允许,快步上前,无视老太婆的挣扎后退,几个翻找就从她的衣襟中挑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猪尿泡,里头的血已经流的差不多了,但是靠的近一些的百姓还是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猪血腥味。 顿时有人嚷嚷起来:“哎,这不是猪血吗” “是啊,用猪尿泡装的猪血,这老太婆身上一股猪腥气味” “骗子,这两人是骗人的,故意兜了血准备诬陷人家呢” “骗子” 老太婆这会儿也不叫唤了,惨白着脸坐了起来,缩在不停叩头喊“饶命”的男子身后不敢抬头。 小队长拉长了脸,大手一挥“带回去”,便有两个笔挺彪悍的兵卒跑出队伍,一人拎一个扯开了去。 “咳咳,刁民无状,希望不要惊扰了夫人。”黑脸小队长冲马车方向一抱拳,扭头就要走。旁边一个兵丁忙用胳膊戳了戳他,一脸郁闷。 “哦。”小队长一拍脑袋,阮妈妈甚至都能听到那沉闷的响声,不动声色的往马车方向退了两步。 “你的主家是谁最好写个状子送过来。”小队长黑碳脸上扯出一个自认和善的微笑,露出一口闪亮的白牙。 阮妈妈笑而不语,弯腰进了车厢。 小队长一头雾水,还是刚才的那个兵丁捅了捅他,指着马车车厢上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标记道:“这下死定了,这是程国公府女眷的马车,说是太太那没准儿还是老大的新夫人。” 旁边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都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一步,留下傻愣在原地的小队长gd1806102: 第134章 无畏 拐到京城最大的药铺买了些适宜老人进补的药材,便直接掉头向平远侯府驶去。 洪旺显然是有些怕了,再不敢让马跑快,所以直到未时中雨竹才见到了外祖母杨氏。 “你这孩子怎么过来了我只是偶感风寒罢了,哪要你大老远的跑来。”杨氏看着还有些憔悴,可是精神倒是还好。 雨竹快步走到床头,正想说话,却惊讶的看到床里头还坐着个胖娃娃,正咧着嘴张开小胖胳膊要她抱呢,定睛一看,却是瑞哥儿。 “这是”雨竹吃惊的张大了嘴,瑞哥儿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这时崔氏也得了信,亲手端着个茶盘从门外进来,先服侍杨氏喝了药,然后才和雨竹道:“我不在,你大嫂子又要管家,又要照顾你二嫂,哪有功夫管这个小猴子,想着正好带过来给老太太瞧瞧,也解解闷子。” 雨竹笑着一把抱起肉呼呼的瑞哥儿去,亲了亲他的小脸,对杨氏说道:“小家伙精力好得很,特别能折腾,可别烦着您。” 杨氏怜爱的摸了摸瑞哥儿白生生的小脚丫,失笑:“瑞哥儿乖得很,哪里烦人了,再说了,哥儿皮实才好呢,将来长大了又高又壮实。” 雨竹看着瑞哥儿娇嫩白皙的脚丫窝在她干瘦苍老的手中,清晰的展现着新生和垂暮。这强烈的对比一下子就让她感到一阵酸意直冲鼻尖时间就是这般在人不经意间慢慢滑过去的总有一天,一个个的长辈都会渐渐离去,最后能陪伴自己到老的人又有几个,又会是谁呢 “你这丫头就是让人不省心,来的时候跟你婆婆说了不曾,做了人家的媳妇怎么还这般任性”崔氏一边端茶给母亲漱口,一边还不忘絮絮叨叨的教训着雨竹。 “祖母,祖母,你看母亲,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她就骂人。”雨竹将头埋进瑞哥儿带着奶香的脖颈间,待探出头来的时候又是笑靥如花,因为亲近所以雨竹很少叫杨氏外祖母,一般都是把那个外字去掉。 “该打,你凶什么,孩子关心我这个老婆子,你不高兴”杨氏佯装生气,瞪着眼睛骂崔氏。 崔氏也很配合的将脸凑过去,“好好,是我的错。”笑着由杨氏在左颊上轻拍了下,然后转头指着雨竹笑骂:“小丫头可满意了,累的你母亲挨打。” “娘打打,满意满意。”瑞哥儿见大家都在笑,也咧开小嘴笑了起来,可以看到那粉色的牙床上又长出了几颗小米牙。小东西已经能站起来了,虽然走起来还是跌跌撞撞的,不过总算是脱离了爬行,步入直立行走的时代,雨竹正握着他圆滚滚的胳膊扶他站起来,忽然听到这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抱着他软乎乎的小身子就是一阵揉搓,“以后管教瑞哥儿可以使劲揍了,他自己都满意。” 杨氏笑得有些咳嗽,崔氏忙上前帮她顺着气。 等缓过气来,杨氏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珠,眼角皱纹都舒展开了些:“你个促狭鬼,当心瑞哥儿长大知道了不理你。” “不理谁啊”这时高氏那独特的声音从门口响起,雨竹忙把怀里的瑞哥儿放到床上,笑着上前道“大舅母好。” 高氏见婆婆难得的高兴,也凑趣道:“老太太不理谁,媳妇也跟着不理她。” 众人又是哄笑。 可惜轻松的时间总是长不了,雨竹到底不能久留,看看已经申时末了,敛了笑意正准备站起身来,忽然听到杨氏慈爱的声音:“竹丫头莫担心,要是谢家那个冷冰冰的老太婆敢怪罪你,尽管来找祖母,看祖母不上门找她说理去,自家闺女教成那个样儿,还敢嫌弃我宝贝孙女” 回到国公府里,先去到谢氏院里,果然没有被怪罪,甚至谢氏还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雨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退了出去,将龚氏彻底无视。 快走到青葙院的时候,雨竹忽然脚步一顿:“阮妈妈,你看那个是谁” 阮妈妈抬起头,却只看到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转进院门的背影,目光一凝:“看样子是个粗使的小丫鬟,没看到脸,不过也忒没规矩了些。” 雨竹冷哼一声:“即使看到脸了我们也不一定就认识,这才个把月,哪儿就能把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认清楚了,她们倒是会钻空子。” “这是望风的”阮妈妈一下子反应过来 雨竹提着裙子跨上石阶,笑得春花烂漫,眼里却是冷若冰霜,她的男人她自己可以不要,但绝不容许别人来抢不知死活的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主子了。 她当然知道作为通房,最大的愿望就是生孩子,然后抬姨娘做主子,人往高处奔这无可厚非,但要是谁敢背着自己这个主母使些自以为聪明的手段,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雨竹特意放慢脚步,估摸着该走的该走的都走了这才进了主屋现在绝不适合查问和发落,反正算算程巽勋回来的时间,应该没有真的发生什么事情,犯不着打草惊蛇,秋后算账可是个好传统。 雨竹撩开帘子进了屋。 屋里程巽勋正捧着一把剑擦拭,剑身青莹若霜雪,光看着就感觉一股锋锐之气扑面而来。一人一剑仿佛已经摈去了周遭的全部,具是冷锐之极。听见脚步声,男人不耐烦的抬起头来,却在看到走近的雨竹时柔和了眼神。 “你”出口的声音就这般停下了,程巽勋下意识的抓紧了手中的剑,强调道:“这不是玩的东西。” 雨竹双眼放光的看着那把寒光泠泠的剑,闻言有些失望,早知道不应该表现这么迫切的,那样没准儿还能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一下。这可是真正见过血的东西,和现代公园里老头们练太极的那些软趴趴的东西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程巽勋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毫不怀疑刚才要是自己不出声,她就要伸手来摸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小丫头,女人不都是最怕这些武器的吗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阴霾,擦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雨竹以为他擦好了,忙四处帮着找剑鞘。 “你做什么呢”被雨竹这么一搅和,程巽勋也没心思想别的了,一手把剑藏在背后,一手把雨竹提溜过来。 雨竹手上抓着剑鞘,看了看有些失望,“据说古宝剑龙泉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呢。” 程巽勋朗声大笑,长身立起,看着雨竹仿佛在看一个玩闹的孩子,也不解释,丢下一句:“给我备洗澡水。”便拿着剑往外走。 雨竹这才注意到他的鬓发已有些汗湿,不禁有些惭愧,马上屁颠屁颠的去让人去备水。 等程巽勋回来了便自己进了净室洗澡更衣。 雨竹笑眯眯的看着他进去,恨不得要挥个小手绢送送。新婚之夜她就奇怪这男人洗澡竟然没有丫鬟进去伺候着,开始还以为是当时他喝醉还推了蝉露,丫鬟们权衡命和色之后还是选择小命要紧哪知道过了这些日子她才知道,程巽勋竟然从很小的时候起就不准丫鬟给服侍他洗澡了。 嘻嘻,想想下午杨氏说的话,虽然不厚道,但她还是想谢谢程氏 多不容易,国公府嫡次子,洗澡都不用丫鬟服侍,这得减少多少出事的机会啊。对此雨竹深表欣慰,让华箬去沏热茶。 自从多年前雨竹给老太太史氏做的一双快完成的鞋子被人剪坏之后,她就特别注意护好自己的屋子,即便只出去一会儿也一定要留两个心腹丫鬟或者妈妈在屋里。华箬作为雨竹最信任的大丫鬟这种机会还是很多的,今天又圆满完成任务受到了表扬,听到主子吩咐效率很高,没多会儿雨竹就往倒在美人榻上,边喝茶便等程巽勋了。 程巽勋洗澡一向很迅速,很快就拖着湿嗒嗒的头发,穿了白绫亵衣出来。 “你们退下吧,这里有太太服侍就行了。” 曼桃咬了咬唇,将捧着的青色缂丝暗纹菱锦直裰放在炕上上,和其他几个一起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雨竹想了想也将华箬她们打发了出去,自己亲自上前帮他穿衣。虽说从军的哪有自己是不会穿衣服的,但是没办法这就是妻子的责任呢,好在帮程巽勋穿衣雨竹已经做得很熟练了,而且某人很听话,让抬胳膊就抬胳膊,让转身就转身,让自己系扣子就自己系扣子,实在是烦了让他自己穿他也就自己穿。 入目是乌黑润泽的青丝,鼻尖萦绕着发丝间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程巽勋深深呼出了口气,眼底渐渐浮点碎光荡漾碰撞。 “今日可有惊到”可能有些不愿打破此刻静谧安好的气氛,好一会儿程巽勋才开口相询。 雨竹手里勤快的给他擦着被水浸湿后显得异常浓黑的头发,闻言不由的顿了顿,“你都知道啦,没什么,我胆子可不小,要是被马车撞可能还会怕,但是坐在马车里被人撞有什么好怕的,痛的又不是我。” 程巽勋失笑,复又问道:“为何不报我的名字,你该知道的,那些人是我的手下。” “就那样一个小把戏有什么好用靠山的呀,我闭上眼低头掐指一算就知道了,然后阮妈妈一出,谁与争锋唉,唉,你别捏我其实也有你的份哦。”雨竹忸怩了一下,决心还是满足一下这男人的大男子主义,“听到洪旺说神机营小队来了,我心里一下子就松泛了,这下打架也不怕了。” 程巽勋没好气的抢过被雨竹无意识间擦揉成乱草的头发,训道:“没脑子,出门图方便居然敢不带足护卫,亏的他们用的只是那种法子且目的不是伤人,不然你还能齐全回来看你哭有没有用。” 雨竹讪讪的垂头挨训,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赶紧重新把头竖了起来:“他们难道是有人故意策划的”gd1806102: 第135章 真丑 “还不确定,不过京城并没有查到那两人的户籍,这般样子还能再京里住了好几天,本身就值得怀疑。”程巽勋说的有些含含糊糊,但是雨竹却听明白了,古代户籍管理很严格,农人基本都是被束缚在土地上,要离开户籍所在地可不是一般的困难 “那我没给你惹麻烦吧。”雨竹反复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表现,当时她是讲理来着,要是亮明身份怕是就会有些仗势欺人的流言出来了。 程巽勋自己动手利索的将外袍穿上,“怕什么,便是惹了麻烦又怎样,当我是摆设不成。”说罢大手一挥,发号施令“吃饭去。” 雨竹一边默念“男人的好话信不得。”一边嘴角还是止不住的翘了翘。 不过看来这男人还是上道的,第二日在雨竹弄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后,更是有了这种想法。 “二爷刚回院子,见太太您还没回来,便一个人去了正房。后来奴婢就见到先是秋纹姑娘,再是春纤姑娘进屋了,秋纹姑娘还端着碗汤,据说在厨房里熬了一个下午才得了一碗春纤姑娘是带着一个小包袱,里头是给二爷做的里衣不过二爷在擦剑,见秋纹姑娘来了还忍了脾气,好歹留下了那碗汤,之后春纤姑娘又来了二爷被她们烦的狠了,春纤姑娘就给赶出来了” 雨竹笑着让早园给这个伺候茶水的丫鬟抓了把钱做奖励,然后才打发她下去。 “太太,这也太没有规矩了,哪儿来的这种胆子,主母没吩咐自己就敢往爷们前头露脸。”姚妈妈也听了这话,职业病又犯了。 雨竹也有些不爽,从这些丫鬟变成通房到自己进门,这中间隔了有不少年,程巽勋那个粗神经的怕是也没注意,把她们的心都纵大了,还当是以前那般在青葙院独大的时候么 “把来的那两个叫过来吧。”雨竹吩咐道,也该是采取些行动的时候了,进门有了这些日子,再羞涩无知就太不像样了,而且有些事情虽然又小又简单,但也是要做的。 其实,她最喜欢欺负白花了 没多久,秋纹和春纤就被带到了雨竹面前,春纤面上还算平静,但是心里也是忐忑难安;秋纹已经忍不住想跪下了。她们实在是没办法呀,这太太都进门一个月了,二爷一直都宿在正房,平常当然不敢争,可是二太太不在的时候再不抓紧机会,二爷就要忘记她们的样子了,谁知到二太太回来的这般早啊,大太太不是说她去平远侯府了么 不知道会被怎样处罚呢,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垂头请安。 安静,一片安静,没人叫她们跪下,也没人说话,满屋子只听到外头风吹过树叶传来的沙沙声,偶尔还有一两声鸟鸣。 雨竹看着她俩埋得更低的头,心里暗爽,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杯盖和杯子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秋纹和春纤还以为雨竹要开口了,忙屏气凝神等着,可是一口气都快用完了,上头还是没有传来一言半语。 又等了好一会儿,等她们精神紧绷到疲惫之后,雨竹邪恶的伸出爪子。 “哒”指甲轻磕到桌面,这桌面是以格角榫造法来攒边打槽装入瘿木面心的,所以发出的声音有种厚重的沉闷感,在这般安静的环境下,一下一下仿佛能吸住人的全部心神。 雨竹估摸着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手里不慌不忙。 秋纹和春纤咬着牙坚持着,心跳却不知不觉随着越发密集的“哒哒哒”声越来越快,最后身体接受不了,两个人的面色都有些发白,头重脚轻。 等春纤一下子没站稳,膝盖一软趴在了地上,雨竹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指尖,笑道:“华箬快去扶春纤姑娘起来,行这般大礼做什么,我又不是菩萨又不是佛祖,哪里当得起这五体投地的最高礼节。” 华箬忍着笑上前将额头都隐隐出汗的春纤扶了起来,努力板着脸装严肃,这法子太太跟她们说过,于旁人不管用,对待犯错误的下人是一用一个准。 “太太饶命。”秋纹先反应了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那“咚”的一声听得人都替她疼。 雨竹微微一扭头,姚妈妈马上走到跟前将她提了起来,似笑非笑道:“秋纹姑娘还有春纤姑娘,您俩一个是二爷从小的丫鬟,一个是老太太送的,这般动不动就和太太跪啊哭的,莫不是希望看到太太为二爷和老太太不喜才高兴啊。” 秋纹脸色微变,连到不敢,“太太这么说奴婢万死也不能赎罪了。”春纤也吓得不敢再言。 姚妈妈依旧皮笑肉不笑,“您也别说万死,人哪有一万条命,一死就行了。唯一的一条可要好好珍惜才是。”见两人表面上的镇定已经快维持不住了,不屑的轻哼一声,这才放缓了脸色,轻柔道:“再说了,做什么让太太饶你命太太做什么了吗今天本来好心请你们过来说话,你们两个一言不发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在太太面前倒地失仪,这话说出去也不知道旁人会怎么想。” “说到底还是欺负我们太太年纪小,心又温善,这才敢如此放肆吧。”阮妈妈眼底冰冷,脸上却依旧笑眯眯的,一句话就把欺主的帽子扣了过去。 解妈妈两手交叉在身前,枯枝一般的手拢进袖子里,阴测测道:“心思不正的丫鬟,留条命做活也就罢了,哪里有资格。”故意没说完就住了嘴,一双冷漠的三角眼上下打量着两人,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秋纹和春纤都是知道解妈妈是干什么的,顿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巨大的恐惧没顶而来,腿一软就想跪下,姚妈妈咳嗽一声,两人又像是受了惊般的抖了抖,不敢再跪。 春纤环顾一周,只觉得到处都是横眉怒目,要不就是瘆人的笑脸,心急之下最后居然将祈求的目光看上了唯一甜甜笑着的雨竹,“太太,奴婢错了,再不敢了,求不是,请太太饶放。”春纤从小就是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习惯性的就要求饶,又想起刚次啊姚妈妈说的,几番纠结下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又不敢哭,不然不就又是诬陷太太吗。可是眼泪又忍不住,一时之间狼狈不堪。 泪眼朦胧之间,一张精致的难以言说的白皙小脸凑到了眼前,春纤努力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却被雨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瞬间打入了深渊 “妆花了,黑里透着红,真丑” 最后是怎么回到自己屋子的她已经完全不知道了,满脑子都是那句脆脆蹦蹦的两个字“真丑”“真丑” 那话里完全不带一丝厌恶,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般,还带点小女孩的天真懵懂,可是却让人莫名的信服。 小丫鬟打了水来就被赶了出去,疑惑的关上门,嘀咕道:这是怎么啦,以前不都是要自己按照伺候小姐的标准从洗脸到擦膏一路伺候到底的么,今儿怎么这么省事 洗干净了脸,揽镜自照,镜中显出一张娇怯美人面,柳眉微蹙,泪光点点,这本是自己最得意的地方,可是 春纤扑倒在床上,捂着嘴痛哭起来。 隔壁屋子里宝珠正在绣佛经,这是她每年都要孝敬老太太的,这么多年已经绣的很熟练了,飞针走线间,大半已经完成。 当听见小丫鬟回来说太太派人叫了两个姑娘去正院,而且两个人回来的时候面色青灰时,手里的绣花针一下子就偏了偏,扎在了手心上,殷红的血珠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叫小福的丫鬟急忙抽出帕子要来帮她按住伤口。 宝珠却神色恍惚的望着手心,喃喃道:“这个太太,开始动手了吗。” 小福听着,心里咯噔跳了跳,嘴里却劝道:“再厉害她还能堵着所有的女人么,正好那两位做了探路的,正好撞上去了,您不就能出头了吗。” 宝珠怔了下,忽然笑了笑,捧着手心道:“你看,这滴血像不像二爷掌心的那颗痣” 小福不敢回答,宝珠也没有追问,低头看着染血的佛经,淡淡道:“佛经可不能见血,你再给我拿一套裁好的料子来,待会儿还得重新绣为了这么一点小错就白费了我这么多天的功夫,真是可惜了。”说罢,鄙夷的扔到了一边。 “您绣工熟练,再绣一块也费不了什么劲。”小福麻利的取了东西回来,笑道。 宝珠的眼里泛出波澜,“那是自然,旁的比不上人家,这绣活我可是从会端碗就开始练的呢。” 这边阮妈妈也在念叨雨竹,“这么些日子了,太太给老太太孝敬了不少针线,怎么就不给二爷做件衣裳呢,要是瞧见了您的针线那些下作东西哪里有脸再给二爷做衣裳。” 雨竹笑了,“你还真当我衣裳做的有多好不成,描样子绣花倒是不成问题,但要是做衣袍可就只是马马虎虎了,衣裳是要穿的,要是缝的不行那绣工再好又有谁敢穿呢。而且二爷是武将,要是练武的时候衣裳开线了那该有多惨”想想程巽勋那种尴尬的样子,雨竹就乐不可支。 阮妈妈和姚妈妈顿时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不过至少有一点让她们很欣慰,小姐这点小任性是被姑爷宠出来的,作为女子,能够这般偶尔小小放肆一下也是福气。gd1806102: 第136章 风霜刀剑之阴谋初露 既然腾出手来收拾那就多做一些,像青葙院这样的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比较方便的是里头的人事相对简单,雨竹不需要费心思处理偌大国公府里复杂的种种关系那是龚氏需要头疼的,她只需要将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管好就行。 雨竹的管持家手段得自崔氏言传身教,再加上三个经验丰富的管事妈妈,将自己的院子打理好自是不成问题。而且她又不像平常的小儿媳顾忌良多,处置这个人要琢磨她身后的人自己可惹得起或是会不会给长辈留下刻薄的印象,她只要绕过老太太,什么都使得。 一番动作下来,院子里那种浮动的气氛顿时消弭了八成,雨竹心情舒畅,趁着日头还没有烈起来,便带着琴丝和银链去园子里采花屋子里摆些花花草草是雨竹的习惯,这季节盛开的花朵品种繁多,所以隔两日就可以换一批。 程国公府里的园子很有了些年头,里头的一些参天古木甚至在国公府落成挂牌之前就有了,这么多年下来已是亭亭如盖,荫浓蔽日。快到盛夏,园子里花繁叶茂,郁郁葱葱,修剪的虽不甚细致,却别有一种生机自然之美。 缘岸植莲蒲,花骨朵亭亭玉立,碧玉叶片上露珠蒸发的只剩小小数点。雨竹很喜欢这儿,少了很多人工的痕迹,多了些野性,这是在其他公侯府邸很难见到的。 甚至连正经的路都很少有,大多都是简单的鹅卵石铺就 雨竹握着剪刀,从一株橘囊月季上剪下朵开的最浓烈的,递给身后拿篮子的琴丝,园子里的月季品种很多很全,而且一株株都长得极健壮,花开的也很多,这让雨竹剪起来丝毫没有心理压力。 可惜的是竹子在北方不能生笋,不然天气好的时候去园子的竹林里挖点笋回去煮汤喝倒是不错 银链最是喜欢花不过了,每次给屋里的花换水的活儿都抢着做,此刻提着篮子兴奋的四处张望,看到开得好的就指给雨竹看。 真奢侈呀,雨竹笑眯眯的又剪下一朵金瓯泛绿,非常漂亮的半透明银粉红泛着嫩嫩的白青光泽,花瓣细润的像上好的丝绸,极其耐人欣赏的高雅脱俗,这个貌似是比较古老的品种,当然也可能是雨竹孤陋寡闻,反正以前是从没看见过。 边走边赏,待走到一丛极可爱的粉妆楼面前时,余光一扫,雨竹就敏感的觉得下头的土层有些不对劲,从外头咋一看什么都正常,可是对她这个前世热爱看侦探小说电影的人来说,这明显就是草皮被挖开然后又盖上去了,接缝处虽然经过了很仔细的修饰,但是雨竹还是越看越不对劲,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感觉。 “银链你去院子里找两个粗使的婆子过来。”雨竹沉吟了一下还是吩咐银链道。“对了别忘了让她们带上花锄。” 雨竹刚刚露了点威仪,下人正战战兢兢,一听太太有吩咐,周妈妈立马就选出两个最强壮的婆子,扛着东西往园子里赶,想想不放心,自己也跟着过来了,园子里有不少名贵的珍惜品种,万一太太玩心起了,挖死了一株两株的可怎么是好。 “就是那里,你们小心些,慢慢挖开。”雨竹见人来了,指着那块草皮指挥道,她用不着和这些婆子解释什么,即使没有挖出来什么,那也可以让她们将挖出来的土包一块回去搁花盆里养花去。 周妈妈还以为自家主子就看中了这丛粉妆楼,想要分一株带回院子里养着,只得连声吩咐动手的两个婆子:“小心着些,要是把主根挖坏了,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身材最为壮硕的婆子回头笑道:“您只管放宽心,小的从小在庄子上长大,即使是农活也做顺溜,手底下分寸准着呢。” 另一个婆子不乐意被抢功,率先就下了锄头,可是只挖了两下她就惊叫出声。 周妈妈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真的挖坏了她抢步上前,不过同样的只一眼就忍不住后退一步,面色大变。 反应过来就赶紧挡住雨竹的视线,厉声冲那两个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这东西裹起来。”雨竹好奇的从周妈妈后头探出头去,不过惊呆的两个婆子已经被周妈妈大声斥醒,肥壮的身躯将那一块遮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了。 周妈妈深深吸了两口气,这才转过身勉强和雨竹笑道:“太太,这东西不吉利,看不得,奴婢要去禀报老太太了,先让丫鬟服侍您回去吧。” 雨竹心中纳闷,不过也知道自己是看不成了,只得怏怏的点了点头。 周妈妈也顾不得许多了,迅速将婆子包好的小小一团往怀里一捂,急匆匆的往谢氏思谦堂去了。 谢氏正倚在榻上,将所有的丫鬟都打发了下去,只留着杨妈妈给她细细的揉着头侧,有些泛白的嘴唇抿的紧紧的,杨妈妈似乎还在苦苦的劝说着什么。见到掩不住慌张之色的周妈妈奔进来,谢氏皱了皱眉,挥手让杨妈妈停下,然后慢慢的坐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这般慌慌张张的”谢氏伸手揉了揉了揉眉心,“二太太打理院子出了篓子” “不是,不是,不过今儿这事还真是二太太无意间发现的。”或许是多年的积威下来,周妈妈对谢氏信服的紧,看到谢氏很容易就平静了下来。将一直让她心惊肉跳的那个小布包拿了出来,打开给谢氏瞧。 谢氏看到那刺目的一团,瞳孔缩了缩,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杨妈妈猛给周妈妈打眼色,示意她赶紧收起来。 “今儿二太太来了兴致,亲自领着丫鬟们去园子里采花这位主子喜欢在屋里摆些鲜花鲜果。奴婢也没在意,之后没过一会儿,二太太的贴身大丫鬟就回来让喊两个婆子带上花锄过去奴婢怕太太贪新鲜,婆子手粗将那些名品折腾坏了,就跟着去了”周妈妈边禀报着,边手脚麻利的将布包又包好了,“婆子两锄头下去,就扒拉出了这东西,唬的人不轻。” 谢氏闭眼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才冷静下来,忽然想到什么,神色间有些急迫:“没叫二太太看见吧。” 周妈妈忙保证:“没有,这东西没生育过的妇人看了怕是会妨碍子嗣,奴婢不敢大意,不敢让二太太瞧见。” “那就好,看看这府里,孙辈里一个能挑起国公府重担的正经血脉都没有,就指着老2家的了。”谢氏缓缓呼出一口气,疲倦的闭了闭眼。 “那,这个东西怎么处理”周妈妈小心的打量着谢氏的脸色,低声道。 谢氏冷哼道:“拿去处理了,我要收拾人还需要证据不成。” 周妈妈捡起布包,应声而退。 打发走周妈妈,谢氏隐藏的疲惫一下子显露出来,她对着杨妈妈苦笑道:“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杨妈妈心疼道:“谁能一辈子都健健康康的呢,您这只是偶有不适,找个好大夫调理调理便行了,您看杨老太太前些日子不也病了么,现在早好啦。” 见谢氏眉宇间没有排斥,杨妈妈又试探着问道:“奴婢给您请个大夫来诊诊吧。” “给人看笑话,府里府外不早知道有多少人盼着我生病,知道我叫了大夫还不一个个紧着蹦跶。”谢氏身子一向硬朗,极少生病,而且一向都是以强硬形象示人,所以请个大夫都有些顾忌。 不过终究是抵不住杨妈苦苦劝说,点了头。 请的是程家专用的顾老大夫,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面色凝重的收回了手,半响都没有言语。 杨妈妈急了,连声催到:“怎么不说话啊,老太太没什么大碍吧。” “老太太脉常沉涩,色常晦暗,已隐气血衰败之机矣,老朽以往竟从未发觉征兆,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思及怕是老太太忧心过多,暗耗气血,加之烦扰颇重,虽大肉未脱,其虚必矣。”顾老大夫眉心都纠成一个疙瘩,连连叹气,老太太的脉案他以前就研究过,明明是长寿之相,这才过了多久,怎么肝气就郁塞如此之重,实在是古怪的紧。不过他常年出入程家,对程家那些个事,也是有所耳闻,难道是为那些事情思虑过度,伤了肝火 顾老大夫只得作此猜测,摇了摇头,大凶之脉啊。 “你再仔细瞧瞧,别是看错了,我们老太太身体一向好得很,这么多年来风寒都极少染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杨妈妈怎么都不相信,定要他再好好看看。 谢氏脸色冷的吓人,手里的帕子捏的紧紧的,语气倒是很冷静:“杨妈妈莫在难为他,顾大夫的医术哪有信不过的,你开药吧。”最后一句话是同顾老大夫说的。 “那好,知肝传脾,当先实脾,先以大补元气、益肝健脾,再佐以化邪逐瘀为法,吃上三剂试试,老朽改日再来。”顾大夫边嘴里不停,手上运笔如飞,片刻就写好了方子,背着药箱告辞了。 走到府邸大门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高阔威严的门楼,然后才叹息着坐进了门口等候的平头小轿,这繁华富贵下面的血泪恐怕没有人比他们医者看得更清楚了。gd1806102: 第137章 天灾人祸 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处置的,反正那天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梦过无痕似的,没有在程家掀起一丝波澜。 不过终究是有些事情发生了,雨竹注意到了谢氏近几日开始不间断的偏浓妆容,注意到季氏脸上越来越勉强的笑容,包括程巽勋晚上回来时眉宇间缠绕不休的沉肃都预示着某样事情,或者某一些事情正在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态势向前发展。 的同时又伴着天灾,当第四批举国征召的名医被送进宫中时,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奏折打破了京中浮于表面上的平静。 豫州大水,自古就不太平的壅河再一次改道,决黎阳及宋郡大堤。泛雍豫,入贵阳,鏶北、荆扬,灌三郡二十三县,淹地十九万余顷,深者二丈有余,坏庐舍五万余所 消息传来,京师震动,如此大的灾祸简直是亘古少有,等反应过来了就要赈灾了,户部马上开始哭穷,不敢说国库被皇上折腾运河掏空了,反正户部尚书眼一闭,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豁出去了的模样,咬紧了牙关就是没钱,爱咋的咋的。 没钱那工部就是摆设,导达沟洫,堰决河渠,哪样不要钱,没法子事情就只能搁议着。再过几日,不成了,加急奏折又送了进来,说是连降暴雨导致又溃堤两处,垣屋倾颓殆尽,溺死者不计其数,物价暴贵,开仓赈恤已到无粮有余,赈无可赈的地步,百姓饿死者以千数,已经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状现在民怨沸腾,灾民怨声载道,灾情严重之地已是匪乱四起,当地官衙无奈迁徙,连做摆设都不成了,到处告急,急需朝廷一切支援 牵扯到民怨这个敏感的字眼,还有闲工夫掐架的诸位大人皆端肃了面庞,不再吵些没营养的话题,开始正经寻找应对之策来。 皇上早就不能上朝了,天天窝在宫中“养病”,据说淑贵妃身子本身就弱,受不得如此打击一下子也病倒了,只有位份最高的安贵妃有资格随侍御前,亲手端药喂饭,赢得了前朝后宫一致赞扬。 于是早朝的时候就显现了比以往更加鲜明的阵营,明嘲暗讽,唇枪舌剑,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势要将对方扳倒。 这些年四皇子瘦了一些,不过也沉稳了许多,而且从以往的贵胄风华中衍出了淡淡的帝王威仪,穿着蟒袍在百官之中静静而立,身材修长,不怒自威,俨然已经一副监国皇子的气派。 五皇子仁善的贤名在外,微笑着表明自己的观点“寇匪亦为我子民,颠沛若斯,我等怎可不悯恻于心,痌瘝在抱宜抚之,若能改邪归正,即认之为良民,嘉与护佑,一体收恤。” 其后一党纷纷表示此乃宅心仁厚,百姓之福就差没说是天命所归了。 四皇子剑眉一挑,不动声色,父皇当年继位的时候虽然靠的就是用仁来争夺民心,但是这是什么时候,“乱世”出的不仅有英雄,还有刁民只能说,每一任帝王的成功都是不可复制的 冲站在身边的林远之轻轻点了点头,林远之会意,马上上前一步笑道:“五皇子所言甚是,就是不知水涝灾祸后,田租必要减半,国库尚空虚,不知五皇子可有应对之策” “富庶地方的赋税可暂且多收两成,想必百姓也不会在意为朝廷办些实事;此外本皇子会带头厉行节俭,削减日常用度,京师繁荣,只要齐心协力,省出来的银钱必能缓此前之局,等新税收上来后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五皇子知道现在是展示才干的好机会,不过这种事情真的确实是没有再好的办法了,历代遇此大灾都是陷入死巷,元气大伤,非经过数十年的休养生息不能恢复。只能借用史书上记载的惯用法子,谁都挑不出错处,而且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沉默不语的四皇子,嘴角微勾要赶在老四之前说,就这么一个法子,谁说得快那就是谁的功劳。 几个老大人也捋着花白却打理的油光水滑的胡须点着头,此法较妥,瞄着四皇子一派也没人说什么,便纷纷附和,豫州之事也确实拖不得了,当即就定下解决之策,又将宫中的经费挪了挪,再将国库刮了刮,凑了点钱买了米往灾区送去了。随米过去的还有朝廷的安抚筹备需要时间,这点米你们先吃着,活着最要紧,一定要等到朝廷来救你们啊。 五皇子还没回府,得了消息的五皇子妃便命人拿银子去米铺高调购米,本来选三个大铺子就够了,可五皇子府出门采购的管事足足分成十几组,将满京城的米铺都买遍了,甚至还跑到百姓聚居的城南去买了十几袋米距离皇宫足足要穿越小半个京城。 史氏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也不甘示弱,下面家族纷纷跟风显示自己忠君爱国之心。一时之间京中米价疯涨,最后不得不从外城紧急调粮,才没有引起什么骚乱。 京中百姓无不抱怨,天子一病,各种灾祸就肆虐人间了,世道真是不好。富庶的扬州地区的百姓也在抱怨,那五皇子真不是个好人,凭什么提议要加我们这儿的赋税啊,好不容易攒点钱能买个漂亮丫鬟的,这下白攒了,继续回家对着那只母老虎吧 再过两天不知道从哪里生出这样一种说法,而且渐渐开始在百姓中流传这是要有新的龙气旺盛的天子才能降的住龙王用来施雨的云气,带领人们走出这次灾祸 程巽勋这几日也很受累,京中人心浮动,动不动就爆发一次抢米的风波,巡城小队已经从一队变成了三队,才能堪堪维持表面的平静。跟别提其他不能避免的训练、稽查、缉捕、审理还有些暗地里的种种麻烦事了。每次晚上雨竹都一个人抱着被子等呀等,等的歪在枕头上睡着了,第二天一早醒来时自己都被薄被裹得严严实实,有时候半夜里迷迷糊糊间还能感觉到身边厚实温暖的胸膛阮妈妈每每早上来服侍雨竹梳洗的时候,总要感叹一句:“姑爷也太辛苦了些,晚上那么晚回来,早间又起的那么早,一天才睡几个时辰啊” 雨竹琢磨着也是,听说这家伙以前个把月不回府是常事,而自己嫁进来后,虽然他吩咐过如果有事晚上赶不回来的话会叫小厮回来说一声,可是算算这么久,好像他从没有一个晚上不回来,哪怕再晚,哪怕一来一回之后只能睡两个时辰忽略心底忽然冒起的点小异样,雨竹失笑,奖励奖励,给他做身衣裳,费工夫就费吧,反正唔,时间多的很。 从库房里挑出匹上好的青色的素色杭绸,让针线房上的妈妈拿去仔细的裁好了,便捋袖子准备了起来,阮妈妈见了极其的欣慰,趁着不是饭点,大厨房人少也不忙,还特意到大厨房去要面粉,想做点拿手的点心。 雨竹拈着针锁边,旁边四个大丫鬟分线的分线,选花样的选花样,一个个脸上都要笑出花儿来了,一副她们都是好丫鬟,只要主子肯动手她们什么都愿意干的样儿。看的雨竹哭笑不得,她有那么懒么。 早园想起了什么,忽然轻笑出声,道:“还记得小姐当初做的第一件衣裳吗好像”没说完就吃了华箬一肘子,主子这儿好不容易鼓个劲,你添什么乱呐 她什么都没听见,雨竹继续淡定的做着手里的东西,要比厚脸皮,怕是满京城的少有人能够比的上自己,当初她可是在做服务生时当着满餐厅人的面被醉酒的客人泼了酒,然后还能赔笑着道歉呢,当然最后不客气的在那神志不清醒家伙的账单上狠狠报复回来了 正边做边等阮妈点心,忽然听到外头哄哄的骚动起来。 雨竹疑惑的抬起头,这种情况可是少有,忙打发银链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银链赶紧放下手中的线,匆匆出了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面色古怪道:“太太,是大少奶奶院子里的小陈姨娘要生了,刚刚发动,弄得院子里人仰马翻的。” “姨娘生产”琴丝吃惊的睁大了眼睛,“这也太那个了。”做奴婢的是绝对不可以非议主子的,琴丝努力将到口边的话咽了下去。 雨竹揉了揉颈侧,“小陈姨娘”佛祖保佑,为何她忽然想起个人,该不会是她吧。 “就叫小陈姨娘,因为老公爷有个姨娘也姓陈,那位是陈姨娘。”刚听到动静进屋的周妈妈笑着回道:“这小陈姨娘是四五年前大少爷在路边买下的一个卖身供幼弟读书的女子,本来领进府做了个通房丫头,可是后来有了孕,大少爷又疼惜,再加上她原本也是个清白人家的女儿,就让大少奶奶抬了她做姨娘,唤作小陈姨娘。” 天哪,真是那个叫九儿的女子雨竹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没想到这姑娘小门小户出身,却这般有手段,生生挣得眼下这地位,前途大好啊。 可能她目的还不在此呢,毕竟程府有那样的规矩 “光生产怎么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既然周妈妈这个包打听来了,雨竹自然就不客气了。 周妈妈讪讪笑了一下,她一直在院里,哪会知晓,马上向雨竹告了个罪,然后出去了。也不知道她是问的谁,很快就回来了,“太太,是大少奶奶晕倒了,大夫诊后发现是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而且急火攻心,脉象有些不稳,怕是动了胎气”gd1806102: 第138章 崩与乱 季氏出了问题,雨竹不能无动于衷了,吩咐华箬将东西收好,便起身去了季氏的院子。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女子凄厉的尖叫哭喊声,听的人寒毛倒竖。 “你怎么也来了”谢氏正坐在堂屋里,见得雨竹进门,眉头皱了皱,“季氏刚吃了药,现在已经歇下了,你赶紧回去吧,别听这鬼叫鬼叫的,没的污了耳朵。” 杨妈妈见谢氏语气有些生硬,怕雨竹心里不痛快,忙笑道:“二太太放心吧,大少奶奶没事,大夫说了,肚子里的孩子没什么不妥的,现在好的不能再好了这地儿实在是吵,要不您还是先回去” 雨竹摆了摆手,担忧的看着谢氏,“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媳妇帮您喊个大夫来瞧瞧吧。” 谢氏一摸脸,这才发觉刚才听到季氏动了胎气急得不行,匆匆就赶过来了,倒是忘了抹点胭脂掩饰一下。 “没什么,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等这边事情了了,回去再歇会儿就成。”明显是敷衍的口气。 雨竹急了,她可不像杨妈妈那般好对付,扭糖一般的赖在谢氏身边就不走了,非要让谢氏去看病,对老人家来说,即便是小病都要谨慎对待,她怎么能容许这个名义上的婆婆讳疾忌医呢。原谅她这么现实,要是这个婆婆针对欺负她,那她也不会傻气的去孝顺关心,谢氏不算是个好婆婆,她不会也不可能像崔氏那般对待自己,但是她也绝不是恶婆婆,用想方设法的给媳妇找不痛快来凸显自己婆婆的威严,所以雨竹愿意好好对待她,争取和平共处。 谢氏哪里见识过这样的情况,被雨竹耍赖般的坚持弄得手足无措,看着自己被揪住轻轻晃着的袖子,抽出来又不忍心,骂又骂不出口,最后只得转向在一旁看热闹的杨妈妈。 杨妈妈难得看到主子露出这般不自在的表情,心中百感交集,老太太生了三个儿女,到头来竟然连普通人家常见的孩子撒娇耍赖都没见过被谢氏一瞪,只得摸摸鼻子上前解围:“老太太已经看过大夫了,开了药正在吃,二太太别担心。” 雨竹忙问道:“可有清楚是什么病症” “是肝上的毛病。”杨妈妈含蓄道。 雨竹又细细的问起了症状,琢磨着要不要托父亲想办法请个太医正过来瞧瞧,反正皇帝再怎么治就那样了,资源不要浪费啊 正说着,忽然一个面目陌生的妈妈走了进来,看了雨竹一眼,低声附在谢氏耳边说了些什么,谢氏眼里的愤怒一闪而过,挥手让她下去了。 “走,我们也去看看。”谢氏忽然伸出手,杨妈妈忙上前将她扶起:“您要去哪儿” 谢氏抿着嘴唇不说话,雨竹却清晰的感到她正处在盛怒的边缘,忙上前扶住她另一边胳膊,笑着劝解:“老太太莫生气呀,怒气伤肝呢,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呀。”一边手忙脚乱的给她顺着气。 谢氏没好气的转开脸,任由她扶着出门,不过情绪倒真是平和了一些。 七拐八拐的绕到一排小房子跟前,像是仆役住的鹿顶房,又经过了些改造,窗关的严严实实,从外形看就是极不起眼极普通的丫鬟住处。 谢氏直直就往左边第三间走去,雨竹快步跟上。门是掩着的,杨妈妈轻轻推开门将谢氏扶了进去。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X``Τ ` 捌`零` . C`O`M 只见屋内简朴得很,屋子中间摆着一套薄木桌椅,靠墙放着张床,另外还有一口装衣裳的箱子,标准的粗使丫鬟配备,不是,比一般的粗使丫鬟好一些,这里起码是单人间。 床上躺着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被两个牛高马大的婆子紧紧看着,正在默默垂泪。一见谢氏进来,也不敢哭了,挣扎着就要下床。 “你也莫要折腾了,对我派来的人还不肯说实话,还得我亲自来问你一句,那男人是谁是不是大少爷”谢氏对着那病弱苍白的女子半点怜悯都没有,甚至觉得连看一眼都是施舍。 那女子虚弱的瘫在床上,显然极怕谢氏,泪水流过她秀美白皙的脸庞,落到了床上,却摇着头只是哽咽。 谢氏丢下一句“那你接着哭吧。”转头就要往外走,雨竹好奇的打量了一下那女子的脸,倒也温婉可人,这相貌在粗使丫头是极出挑了一见谢氏要走,顿时撑起身子,一声尖叫:“老太太” “这又是想说了。”谢氏似在意料之中,嘲讽一笑,“那就说吧,别磨磨蹭蹭的。” “是是” “被关了这么些天,你莫非脑子还没清醒过来。”谢氏语气十分不客气,“你这是为谁在撑着,这幅身子现在都不消十板子,会有谁帮你受着” “是大少爷,孩子是大少爷的。求老太太救奴婢一命,奴婢不是自愿的,是小陈姨娘逼我,她怀着身孕不能伺候大少爷,又不愿大少爷被变得柔顺的少奶奶拢了过去,这才让奴婢帮着伺候奴婢也没有法子啊,她也是主子,动动手指就能让奴婢丢掉差事” 谢氏懒得听下面的,一句话就让她闭了嘴,只能哭了。 “在小陈姨娘眼皮子底下藏到孩子差不多都成了形,你也算好本事了。” 外头的尖叫和屋里的哭嚎吵得她脑仁疼,提步就出去了。 “老太太,大少爷要把稳婆拖出去打板子呢,那边都闹成一团了。”刚出门,又有小丫鬟慌慌张张的来禀报。 等赶过去的时候,就见到双目赤红的程思义正追着一个婆子打,婆子嘴里哭爹叫娘的喊冤,腿脚倒是利索,将程思义甩的远远地,一见老太太来了,忙一溜小跑窜过来:“老太太,奴婢冤枉啊,大少爷说奴婢不好好接生是要害小陈姨娘,奴婢哪有那个胆子,小陈姨娘孕期待在屋里不常出去走动,生产上自然要艰难些,发动后又只顾着叫唤,怎会有足够的力气,奴婢万万不敢砸了自己的招牌啊。” “你个刁奴,接生不出来还要怪主子不成,不要命了”程思义瞬间跳了起来,听到里头越来越虚弱的惨叫声,心中狂躁,忍不住就想上前揍那个稳婆。 “啪”重重的一下。 众人都怔住了。 谢氏将手拢回袖子里,看着捂着脸满是错愕的程思义,淡淡道:“清醒了么” “乔妈妈当年可接生过你,费了多大的劲才在那般艰难的情况下保住你的性命,你就是这般不分缘由的喊打喊杀来报这救命之恩的吗” 雨竹看这衣冠那啥的侄子也觉得讨厌,真想给老太太这一巴掌鼓掌叫好,让你宠妾灭妻,扇不死你丫的。 程思义在外头做惯了纨绔大少,在满院仆妇面前猛地被扇了一耳光,脸上顿时又红又白,站在原地不作声。 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仆妇恨不得没长眼睛才好,看了大少爷被打,要是以后被知道了那还有好下场于是一时之间都弓腰缩头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院子里开始处于诡异的安静之中。 忽然从外头跑来一个满头大汗的小厮,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谢氏面前。 “老太太,皇上皇上驾崩了。” 谢氏脚下一个不稳,踉跄了一下,雨竹赶忙上前扶住。 “吩咐下去,把白灯笼都拿出来挂上,丫鬟小厮还有各院的妈妈都把自己收拾好了,谁还舍不得那些花儿粉儿的,那就直接打发出去。” 小厮应诺一声,正要起身,忽然屋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然后就是婴儿细弱的哭声。 雨竹顿时感到这个世界玄幻了,报应来的如此之快。那边皇上刚崩,这儿孩子就落了地,肯定的,各种联想、福祸凶吉都要出来了 古人讲究出生时辰命数,不管是男是女,这孩子出生在这么尴尬的时辰,已经冠上了一个不太吉祥的名头,以后恐怕一辈子都要受不浅的拖累 谢氏脸色铁青,眼里寒光四射,唬的包好婴儿的喜滋滋出来报喜的稳婆一个哆嗦,低下头呐呐不敢言语。 陈思义笑容也开始带了勉强,“是少爷还是小姐” “是个千金小姐。”稳婆终于感觉到了情况不对劲,抱着襁褓微微后退一步,嗫嚅道。 “赏”程思义大手一挥,虽然声音高亢上扬,但是谁都可以感觉到里头掩饰不住的失望。 谢氏冷漠的扫了一眼安静下来的产房和四下惴惴不敢说话的仆妇丫鬟们,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 雨竹也回了自己的院子,申时的梆子刚刚敲过,天色就渐渐阴沉了下来,呈现一种诡异的黑红色,厚厚的乌云遮天盖地而来,雷声隆隆,眼见一场倾盆大雨就要来了。 几道闪电猛的以让人心颤的速度撕开浓厚如墨汁一般的天幕,消失在云层深处,随即就是轰然炸响的惊雷雨竹放下绣着大红锦绣团花的厚缎窗帘,皱紧了眉头,按着规矩,老皇帝断气后,大臣们便会立即参拜太子或指定的继承人,这就完成了继位,半个月之后的登基大典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可从皇上驾崩到现在还没有半丝消息那就只能说明储位之争还没有决出胜负。 果然没过多久就是全城戒严,家家户户紧闭大门,路上再无半个行人,处处都有兵士巡逻,豆大的雨点伴着电闪雷鸣砸向忐忑不安的京城,砸的人心直往下坠家中有亲人上朝未归的人家都惶惶难安,忙着吩咐小厮出去打听,可惜消息被封锁的很严,只隐隐探知五皇子暗中训练了一大批死士,让原本已经实力悬殊的两派争斗重新激烈了起来gd1806102: 第139章 图穷匕见 雨更大了,天地都笼罩在一片暗沉的水幕之中。 程国公府的三个男人还没有回来。 没过多会儿,就听说神机营的来人了,奉命守护国公府的安全。这下府里的众人的心都定了定,虽然能腾出来手来护卫的人不多,但这时候总能让人心里踏实些。 屋里的丫鬟妈妈都是满面惊惶,后宅女子再机敏聪慧,但在这种国家政权过渡的巨大争斗中能做的只能是默默的祈祷和等待。 雨竹强忍着对德园的担忧,将最近的事情在脑中慢慢整理着。 论实力五皇子是很难比得上四皇子的,所以一般情况下他在争夺皇位的斗争中赢的可能性极小,这个是稍微懂些朝政的人都能看出来的。可是很早就分出的胜负,为何没有让五皇子悬崖勒马,免得失败后在新朝无处落脚光凭借死士是不可能的,要知道死士虽然悍不畏死,暗杀绑架什么的很给力,可是他们的不容于世就注定了真实战斗力不可能比得上朝廷出大笔银子训练出来的精锐军队,所以除非五皇子和他手下的幕僚不是傻蛋,死士就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底牌。 他既然敢寸步不让,那就说明要么能让他绝对翻盘成功的力量还没有使出来,要么就是他抱着不成功便成仁,死都不愿意屈居人下的打算不过后者的可能性实在是不大,因为只要是不妨碍新帝继位的皇子,一个亲王的身份是跑不掉的,即便做个手无实权的闲散宗室那也能够安稳富贵一生,何苦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渺小的希望赌上全部身家性命 要说底牌,雨竹无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极力扩散着思维:直到明惠帝驾崩,两位皇子所有的力量积累全部停止,开始了碰撞五皇子从哪里来的自信能够以逆转四皇子的优势除非除非天上降下一支骁勇军队,以武力控制京师,这样四皇子之前掌控的势力完全就失去了意义,反正史书永远是由王者书写败者是谋逆,胜者是皇帝。 这是五皇子唯一的机会。 可是哪里来的军队驻扎在外的军队没有皇帝旨意那是连距离京城多远都是有规定的,绝不可能牵扯进储位的争夺中去,他们最是安全,只服从于皇帝,眼中认的只有皇帝的兵符。皇子不行,等你当了皇帝再来吧 那就只剩下了驻地在京郊的神机营了,可是神机营暗中好像已经站了队吧雨竹忽然感到有些不安,她霍然站了起来,冲进了内室从拔步床床板下的暗格里取出一把匕首,当年崔氏出嫁的时候外祖父就给了她一把,崔氏同样给雨竹备了防身,这便是武将和文臣的区别,文臣遇到危险总是备礼找上官同僚,而武将则不然,就像是在战场上一样,他们习惯依靠自己。 手轻轻从镶着珍珠的匕首柄上一路滑到寒光闪闪的刀尖上,雨竹缓缓吐出一口气,毅然伸手握住,又从雕花的壁橱里取出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巴掌大小的锦袋放进怀里,转身出了门。 华箬急的不行,“太太,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您要去哪儿” 无意间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雨竹,的跑过去让人怎么想赶紧吩咐道:“你快去给我拿件披风,再准备一下,将我们几个得力的人都带上,我要赶紧去老太太院子里。” 这里就可以看出雨竹平时的管教成果,华箬虽然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主子非要在这会儿出门,可一句话也不敢再多问,小跑着张罗去了。 思谦堂里,谢氏正在礼佛,精致的佛龛前檀香阵阵,见雨竹过来,有些意外的站了起来。 以前老太太礼佛从来不会半途停下的,即使有人来了,也要做完了功课才与人说话,这会儿肯定也是无法集中心神吧。 “你这会儿过来做什么女人家的身子淋了雨有多大损伤不知道么”谢氏有些不高兴,语气也比以往严厉许多,杨妈妈则很有眼色的去给雨竹倒热茶。 接过丫鬟送上的棉巾擦拭着微湿的鬓发,雨竹一手指着自己的衣裳笑道:“您别担心,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哟,二弟妹,你怎么也来了。”门口传来龚氏轻快的笑声,随即一个穿着翟纹素色褙子的窈窕丽人走了进来,眉眼笑意盈盈。 雨竹不动声色的冲解妈妈使了个眼色,然后垂了垂头,轻轻道:“二爷还没有归家,我就想来问问老太太二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龚氏笑道:“前段时间,二弟妹处置下人、重定院规可是好大的魄力啊,嫂子还以为你有主见的很呢,现在不过是二弟晚归罢了,怎好又来叨扰老太太。” “二爷就是妾身的天,便是咳嗽了一声也是要心疼的,何况是外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又是大雨、晚归呢。”雨竹依旧细声细气,看谁被谁恶心到。 龚氏微微顿了一下,眯了眯眼,抬脚就往屋里走,边走边道:“照弟妹这般说,那嫂子不是要寝食难安了,大爷可是经常去北边巡视呢,咱们女人家,也是能做许多事情的。” “要是皇上驾崩也不值得嫂子惊心的话,那我真要说一句佩服了。”雨竹微微一笑,扯住谢氏的袖子,眼睛亮晶晶:“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被挡住了的龚氏只得在旁边站定,对着谢氏委屈道:“谁说我不担心了,可老太太的身子更重要啊,媳妇想着这天潮湿阴冷,寒气侵人,怕您受不住,这才特意吩咐厨房熬了老姜荜香汤。又怕丫鬟不当心打了,还特意亲自送来。” 说罢从手边单撞的黄花梨食盒中取出一砂罐,笑着说道:“老太太趁热喝了吧,好歹让媳妇尽尽孝心,把自己身子护好了才能让公公、大爷二爷们放心。” 谢氏皱了皱眉头,并不想喝这种东西,但是龚氏的手却一直伸着,脸上带着点点讨好又有些期待的神情,雨竹近距离看着心中惊讶,何曾见过如此晶莹纯净的龚氏。谢氏也有了瞬间的怔忪,轻轻叹了口气,让杨妈妈接了过来,杨妈妈将碗抬高了些,微微低头一顿,眼里便闪过放松,就要将碗交给谢氏。 雨竹感到袖子一紧,胳膊一伸就接了碗,仿佛一个在婆婆面前跟大嫂争宠的小儿媳一般,撅着嘴道:“我帮您吹吹吧,虽说要趁热喝好,可是这也太烫了些。”侧着身子直往解妈妈那边吹。 这下龚氏脸色不好看了,可是还是强忍着不快对雨竹笑道:“二弟妹快别闹了,烫就对了,不然怎么驱寒” 雨竹余光看到阮妈妈掩护着解妈妈在四下打量,便面不改色的开始蛮不讲理:“烫和热是不一样的,烫到会疼的。知道烫怎么写吗,汤架在火上煮的冒泡,把肉放进去都熟了,这人还能喝吗”睁着眼睛说瞎话和说一长串话不带停顿的本事雨竹重活一辈子还没有荒废,劈里啪啦从烫这个字开始说起,引申到怎样烫肉片最嫩,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龚氏几次想插话都没找到机会,只得强忍着烦躁等她说完。 好容易雨竹闭了嘴,深深吸了一口气。龚氏心中一振,刚想开口,就看到雨竹脸上露出一个邪笑,还没来得及想她为什么要笑,眼前一花脸上便是火辣辣的痛,好像是被泼了什么东西,眼睛疼的都睁不开了。 雨竹在满屋丫鬟婆子震惊的目光下丢下手中的碗,看着倒在地上尖叫出声的龚氏,冷哼一声:“这就是烫,感觉到了么。” 说罢也不去看谢氏的反应,冲阮妈妈和解妈妈点了点头,吩咐道:“绑起来。” 解妈妈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根麻绳,和阮妈妈一起动手,将地上的龚氏绑得结结实实,龚氏一直尖叫个不停,雨竹也没堵她的嘴,只是趁着龚氏换气的空档插了一句:“再大声些。” 这一说龚氏反而不敢叫了,惊疑不定的扭动着身子。 雨竹拿帕子给她把脸擦干净,对龚氏怨恨的眼神完全视而不见,冷声问道:“不叫了” 丢掉帕子擦擦手,真恶心。 站起身来见谢氏已经被眼前这一幕完全惊住了,只好简略的解释了一句:“老太太,这药汤有问题。” 杨妈妈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失声叫道:“不可能,大太太送来的这碗老姜荜香汤虽说比往常喝的多了两味药材,可都是滋补为主,而且并没有和里头旁的药材相克相冲啊。” “羌活和桌上的茶壶里头的苦苏叶一起吃了就会嗜睡,元气不足的人不仅容易陷入昏睡还会全身无力。”解妈妈垂手站在雨竹身后,出声解释道。 杨妈妈倒抽一口冷气老太太礼佛前都要沐浴净身,斋戒一顿,然后再喝一盏苦苏叶泡的茶。 这是二十几年的老习惯了 这时候,窗外哗哗的雨声中清晰的传出几声女子的惨叫,听的人心中一紧。雨竹将手伸进袖子里,匕首冰凉硬实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她知道这样太过冒险,几个二等丫鬟武功只是半吊子水平,应对一般的人还可以,万一遇到厉害些的人就完全没法子。可是,这种情况根本容不得她用别的法子雨竹狠狠瞪了龚氏一眼,眼神沉了沉,露出一抹不符合她水嫩可爱外表的狠色 “刺”竹帘被粗鲁的掀开,紧跟着有人涌了进来,里头的一幕却让她们惊呆了gd1806102: 第140章 湮灭的往事 龚氏钗环散乱,散下来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颊边,素色的褙子上褐色的药液极为醒目。更糟糕的是她整个人都给捆得严严实实,颈侧还紧紧贴着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 “太太”领头的壮实婆子最先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就上前了一步。 “啊”龚氏一声痛叫,尖声道:“你想害死我吗,不要过来” 雨竹冷漠的将匕首从她脸上重新回到颈边,神色平静,仿佛在龚氏那娇嫩白皙的脸上划出一道血口子的人不是她一般。 一个灵秀水润,眉眼间似乎还带着点点稚气的女孩,就那般自然的在嫂子脸上动了匕首,这情景怎么看怎么恐怖,就连涌进来的那些受过训练的婆子都感到心中发寒。 “一步。”雨竹仰头看向领头的婆子,很认真的跟她解释。 那婆子也是精于世故之人,见此忙赔笑道:“二太太,您这是做什么我家太太哪里得罪您了,要受这种罪,长嫂还如母呢。您身份高贵,我们太太惹不起,求您放了她吧。” 雨竹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只盯着那婆子不说话。 见已经撕破了脸皮,与旁边的两个婆子交换了个眼色,领头的婆子眼中闪过一抹戾色。 龚氏也感到了不对劲,她因为家世的问题向来重视容貌,现在脸上的刺痛就仿佛疼在了她的心里,那一下又稳又果决,可见这个贯会扮柔弱的弟妹是说到做到,绝不会手软。所谓愣的怕横的,见手下有不顾她性命想要强来的预兆,龚氏真的怕了,“不要过来,我现在才是你们的主子,不是那里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混账,我对你们可不薄” 雨竹绷紧了身子,警惕的戒备着。这些婆子虽肥壮,可是与其他好吃懒做而生出肥肉的不同,一个个的都壮实的紧。几个贴身大丫鬟也是怕的不行,可是从小养成的习惯还是让她们颤抖着挡在了雨竹前面。 谢氏好歹弄出了些头绪,脸色更难看了,不过这种情况她也不敢让雨竹分心,铁青着脸站在后头。 “怎么还没来”她快拖不住了,雨竹心中有些急躁,胳膊无意识的紧了些,憋得龚氏脸涨得通红,连连咳嗽,脸上满是惶然。 正当领头婆子的手要碰到华箬的时候,毫无征兆的,华箬一声轻哼就倒了下去,接着是站在华箬身边的早园雨竹感到身子也有些发软,不由大惊,吃力的扭头一看,谢氏、杨妈妈还有周围站着的不少伺候的人都瘫在了地上 刚才还凶态毕露的婆子也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拿袖子将口鼻一掩就忙不迭的想往外退,可是已经晚了,还没走几步就惊呼着栽倒在地,躺做一堆。 见人都倒下了,解妈妈和阮妈妈赶紧上前一把揽住雨竹软倒的身子,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解妈妈从怀里掏出一个灰不溜秋的小瓶子,拔掉塞子往雨竹鼻下一晃,嘴里安慰着:“这不伤身,吸一口就好了,虽然贵了点,但是方便利索” 雨竹无语了,解妈妈你要用药也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不带这样吓人的。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感到身上松快了一些,忙指了指谢氏,“快,快把老太太扶起来。” 解妈妈见雨竹已经能动了,这才将佛龛前一支不起眼的已经快燃尽的线香灭了,小心的收进怀里,然后去给老太太闻解药。 正当解妈妈忙着给误中招数的丫鬟仆妇们解药的时候,全身湿漉漉的姚妈妈领着几个身穿铠甲的兵士闯了进来,看到屋里这一幕总算松了口气。 阮妈妈一眼看到那个黑脸小队长,虽然换了身行头,可那张黑脸实在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便上前福了一福:“有劳大人了。” 黑脸小队长看到这满屋子的女眷,正尴尬的不知道眼睛往哪儿放,闻言只得干笑两声,“不敢当不敢当,我叫何冲”。挠了挠头,见倒在地上的婆子们都被捆好了,还异常专业的将她们的嘴堵了起来防止咬舌自尽。这才给坐在上首的谢氏行了个礼,问道:“老太太,这是出了什么事” 谢氏满是复杂的看了龚氏一眼,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道:“问二太太吧,我也没完全闹明白呢。” 雨竹想了想,还是说道:“这事倒是不急,反正她们也跑不掉,你先告诉我,你们总共来了多少人” “抽不出更多的兄弟了”怕雨竹嫌少,黑脸小队长何冲小心翼翼的解释:“老程大人以前就吩咐过,要是遇到变故,兵力怎么调派,实在” “我问你,总共有多少人”雨竹强调,丫的,一个掉到煤堆里找都找不到的大老爷们,怎么说话扭扭捏捏、词不达意的。 何冲默默的腹谤:她果然是老大的夫人,如假包换,一样的彪悍 “只来了一队,还留了人在外头守门,防止有人闯府。”干脆有啥说啥。 雨竹心中一松,赶紧吩咐:“让外头的人好好看看,看到府外有停着不动的马车、或是有可疑的徘徊不去的人,不管怎样抓了再说。”国公府地理位置相当好,类似超高档的小区,周边都是郡王府、侯府之类的巨大宅院,没有酒楼茶馆或小巷子,可容两辆四架马车并排通过的宽阔道路上有什么可疑车辆或人物一目了然。 一个兵士听到命令,利索的转身小跑着出门了。 雨竹重新仔细回想了一下,感觉暂时没有遗落忽略的地方,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了询问的心情,“你刚才的意思是,二爷并没有命令你们过来” “回夫人,是,大人进宫后到现在还没有回营里,不过半个月前就提过万一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何冲回答的毕恭毕敬。 原来今儿是突发事件,可是从龚氏的打算来看,显然对方是有准备的,这就让人不得不对明惠帝的死产生怀疑了 姚妈妈也抹了把冷汗,“今儿厨房送到青葙院的晚饭也吃晕了几个丫鬟婆子。”好在她们已经习惯了没有被解妈妈看过的饭菜绝不入口,这才能拦住想混进屋的一个丫鬟 没过多会儿,就有一个淋得满脸雨水的兵士进来了,把脸一抹,表示有收获。 雨竹心里定了定,看向谢氏。 谢氏摆了摆手,“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顾及其他。” 这会儿也不是矫情推辞的时候,雨竹冲谢氏行了个礼,开始分派人手。 “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谢氏转头看着瘫倒在地上的龚氏,满是痛心:“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龚氏狼狈的瘫在地上,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脸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凝成一片妖异的暗红覆在左颊上,触目惊心 “呵呵”龚氏约莫已经想通了什么,冷冷一笑,“成王败寇,还有什么好说的。” 谢氏气的手指都在哆嗦:“你可记得龚家的家训,可记得你爹是怎么死的可记得幼弟还在北疆等着回来见你” “但凡还有一点良心,你就该好好活着,将来把小梵接回来给他娶个媳妇,平平安安过日子,弄这些歪门邪道顶什么用。” 龚氏嘲讽一笑:“你什么都不懂,就在这儿满口仁义,便是你不也看不起我的家世么,说的倒好听。” 雨竹在旁边听了几句,猜到了些什么。 旁边的耳房临时变成了审讯室,不时传来阵阵杀猪般的嚎叫,交织着屋外的渐渐小下来的淅沥雨声让人格外的烦躁。 一盏茶的功夫后,何冲走了出来,满脸振奋。 “怎样了” “回夫人的话,这些婆子要么是龚氏的陪房要么是这些年利用采买职权买进来的粗使婆子,皆是五皇子的人。” 雨竹正竖着耳朵细听,何冲却不肯仔细说了,只含含糊糊来了一句:“还有那丫鬟是想混进院里窃取程大人的令牌的,那是除了圣旨之外的唯一可以在大人不在的时候调动神机营的东西。”雨竹嘟囔,不愧是程巽勋手下的兵,和他一样,不乐意对后宅妇人说这些朝堂之事。 到底不方便待在内院,何冲行过礼后就带着手下和抓到的人带着撤了出去。 谢氏身子本就不比以往,天气恶劣再加上又是震惊又愤怒,只觉得头晕的厉害。见事情已经控制住了,就想要回房躺一会儿。扶着杨妈手刚走了两步,却忽然听到雨竹在问龚氏:“老太太身子越来越不好是你做的吧。”听杨妈妈吹嘘过谢氏的身体康健,本来还以为这次是老人身体器官衰弱什么的,可看龚氏背后的人和她在吃食上下手得这般肆无忌惮,再不怀疑那就是傻子。 龚氏轻佻的扫了一眼四周,隐藏着的风情彻底的绽放,虽然躺在地上,虽然狼狈污脏,却看得雨竹愣了愣神。 这模样好熟悉啊 “咯咯,弟妹呀,你怎么能这么聪明啊,早知道你这般能耐,让我的计划功亏一篑,那就该先重点招呼你来着。”龚氏嘴角晕开一个如罂粟般艳丽的笑容,“把你这样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小姐踩到脚下,那可是我十三岁之后做梦都想做的事。” “谁有空听你学鸡叫,还想要你那张脸就把用的什么药、解药是什么说出来。”雨竹觉得这女人精神肯定出了什么问题,懒得听她的挑衅。 “告诉你也无妨,是霉米哦,你没见过吧就是发霉的大米呀,把上面的粉刮下来,混在松菇粉里头,每天加一点点谁让她喜欢吃加了那东西的汤呢,解药哼,怎么可能会有解药” “你买通了胡妈妈怎么可能”杨妈妈惊叫出声,胡妈妈负责老太太和老公爷的饭食,嘴紧手也紧,这么多年一直是老太太的心腹,没有她的参与,谁能对老太太的饭食做手脚。 龚氏不屑的睨杨妈妈一眼,冲着雨竹又笑开了:“弟妹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要不要嫂子跟你说实话,被你当做天的男人最喜欢的人是谁,他可是为了人家耽搁了好多年没有娶亲呢。” 雨竹心里嘀咕:关我什么事,再喜欢,现在用着他的钱,住着他的房,将来要生他的娃的人是老娘我啊,什么情啊爱啊的都给姐死边上去。 正想着要不要给她来杯冷水清醒一下,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顿时攥住了众人的心神。 “哦,那你说说,我最喜欢的人是谁”gd1806102: 第141章 回家 雨竹有些急切的看向门口,见到程巽勋那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帘,紧绷的心忽然就放松了:死鬼,你也知道回来。 男人浑身湿透,一身朱红贮丝罗纱的豹子补褂朝服还淌着水,滴在地上,留下一滩不规则的水印。只静静的站在那里,瞳深如夜,屋檐下白灯笼中的烛火在风中轻微明灭,让他的半边脸都隐没在阴影之中。 “你你。”龚氏努力想要爬起来,却更狼狈的摔了回去。 “我真是小瞧你了。”程巽勋满身的煞气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是收敛,整个人如同一柄锋锐的利刃,身上的朝服上还有些深红色的斑点温室中娇花一般的女人如何能够抵挡的住,无不胆寒的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谢氏见儿子回来好歹有了主心骨,这连番的变故都超出了她的能力,到现在才堪堪定下心来,怎么也不能再让下人看到不该看的,便赶紧将屋子里不相干的丫鬟婆子赶了出去。 “父亲和大哥坐的马车还在后头,我先骑马赶回来了。”程巽勋像谢氏行了礼,让她不用担心。 雨竹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咬了咬唇,眼圈一红立马泪盈于睫,不顾一切的就奔了过来,抓着程巽勋握剑的那个胳膊就抱在了怀里,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声音细细弱弱像猫崽子一般可怜兮兮,仿佛是在外面被欺负了的幼童见到父亲后的放松委屈,眼泪偏偏又不掉下来,含在眼中晶莹透亮,更是衬得那双澄澈眸子清丽难言。 “呜,你可回来了怎么到现在啊,我都怕死了。” “呜呜,你怎么这么坏啊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外面打雷,家里头还有人要做坏事。” “娘都被她害了,你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出来啊不是说你很厉害的么骗子呜。” 程巽勋看着雨竹刚才一直强撑的坚强果敢在见到自己的瞬间化为乌有,就这般可怜怯弱的抱着自己的胳膊哭的像个孩子,心疼的恨不得将吓到她的人全部解决了才好。 “莫哭,莫哭。”一手将剑往后别了别,另一手笨拙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虽然有些不自在,但这会儿也顾不得谢氏惊讶的眼神了。雨竹眯了眯眼,依赖的在他湿透的朝服上蹭了蹭,渐渐止住了呜咽,打起了哭嗝。 龚氏忽然放声大笑,笑得扭作一团在地上打着滚儿,状若疯癫。 谢氏神色黯然,沉默了半响,道:“做了这么大的孽,会有报应的。”便叹息着进了内室。 程巽勋拍了拍雨竹的头,柔声道:“回房吧,没事了。” 雨竹乖巧的点了点头,顺从的被他牵着往外走。 “你就真的不想知道吗是有这么一个人的,他忘不了,绝对忘不了的你一辈子也别想独占他” 身后是龚氏撕心裂肺的叫声,伞上是纷纷的雨丝,掌心却是温暖紧握,雨竹微笑着看着身旁男人冷肃的神情,知道他心中不痛快,也不多言。 龚氏这是临死一击吧,完全豁出去了,指望着在自己心里烙下点痕迹,以后不管程巽勋如何宠爱,日子如何美满,哪怕儿女双全,举案齐眉,甚至儿孙满堂,白发苍苍心里都留着根刺。 因为自己是她眼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小姐,是被捧着宠着长大的,自然眼界比常人要高,怎么能容许自己的人生有一丝的不完美再产生什么怨愤、疙瘩那就是水到渠成了。 可惜,要让她失望了,在自己看来神经兮兮的猜疑简直是傻帽才会做的事情,想想深闺怨妇窝在美人榻上轻锁峨眉,哀愁淡淡,看着临水的桃瓣被风吹落,叹一句红颜薄命;见丈夫这么晚了还没回来,猜猜怕是跑到哪个貌美小妾屋子享受了,又开始对镜垂泪,哭一声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男人对自己好了,又开始疑神疑鬼,莫不是有求于自己娘家,要么就是做给外人看的吧,万一爹爹致仕了那日子可怎么过啊 太可乐了有木有,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 程巽勋定定的看着面色变换的妻子,黑眸深不可测,直看到雨竹傻呵呵的笑了起来,才无奈的叹息一声,暗自郁闷,竟然没注意到自己。 这时青葙院已经隐隐在望,两人也没有说话。 等迈步进到里屋,雨竹立刻吩咐道:“琴丝,赶紧备热水去;阮妈妈去厨房弄些热热的吃食来,嗯,还有别忘了姜汤。”然后从怀中掏出那块用锦袋装好的令牌,递道程巽勋面前:“喏,是你的,我怕他们就是冲这个来的,就揣身上带走了。” 程巽勋一把扯起雨竹,上下打量着:“没伤到吧”一边说,一边将人横过来翻过去的摸了一通。 “放心吧,好着呢,我今天可帮了大忙吧,你说说你啊,光想到外头要派人守着,府里头就不会出事了真是的,要不是我聪明,今儿不就让人家得逞了” 揽着雨竹的腰肢,让她贴紧了自己,健壮的长臂圈她在怀里,一双幽黑的眸子看着她絮絮叨叨说个不住的小嘴:“怕不怕” 雨竹窝在他怀里,陡然安静了下来,过了片刻伸出右手,道:“这只手上沾血了,现在还能闻到血腥味呢。” “没事的。”程巽勋眼中闪过一抹心疼和愧疚,将那只手放到唇边亲了亲:“都过去了。”迟疑了一下,将雨竹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要是心里还是难受,那就哭出来吧。” 雨竹只感到脑门冰凉,牙咬切齿的想到,这家伙似乎忘记自己湿的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而且你以为哭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吗那也是要酝酿感情的好不好,刚刚的已经哭掉了,实在是没有存货了啊 等净房里放好了热水,雨竹低头走上前帮他脱下的衣裳,露出精壮挺拔的躯体,第一次在这么亮堂的地方看裸男,雨竹非常可耻的看了个遍,除了非常漂亮的肌肉外,程巽勋身上还是有疤的,而且还为数不少,腰侧有两道,肩上有一道,还有背上雨竹从炕上拿起干松的袍子递给他,顺便仔细看了看他背上一块奇怪的疤痕整体像一块被拉坏的饼,周边圆滑,颜色与周围皮肤有着明显的差异应该是烫伤的。 等到程巽勋入净房沐浴去了,雨竹才真正放松下来,毫无形象的趴在炕上成大字型。她还不知道结果,但是毫无理由的她就是感觉坏事都过去了 片刻过后,程巽勋一身雪绫缎的中衣走了出来,雨竹习惯性的捧了块干棉布巾子过去,细心的帮他擦拭浓黑的湿发这活儿她已经做得很习惯了。 刚刚帮他换上外头的素色刻丝袍子,竹帘响动,华箬进来笑道:“二爷,太太,阮妈妈做了鸡丝面。”然后侧身扶着竹帘,让走在后头端着乌木雕梨花小托盘的阮妈妈进来。 茶盘里有两个大碗,一碗是姜汤,另一碗是香喷喷金黄诱人的鸡丝面,上头隔了黑沉沉的香菇丝和碧绿水嫩的菜心,腾腾冒着热气,极为勾人食欲。 “先把这个喝了。”阮妈妈将一大碗姜汤分到两个小碗里,搁在雨竹和程巽勋面前。 雨竹苦着脸看着程巽勋仰头轻松的一饮而尽,磨磨蹭蹭的将又辣又烫的汤全部喝掉。 刚吃了几口面,就听外头的小丫鬟报道:“杨妈妈来了。”然后珠帘一动,怀里捧着个扁长锦盒的杨妈妈走了进来,半蹲了着给雨竹行了礼。 雨竹忙放下筷子,笑道:“杨妈妈怎么来了。早园,快给妈妈拿块巾子,再倒碗热茶过来。” 杨妈妈含笑着摆了摆手,朝雨竹道:“老太太不放心太太,特意派奴婢送了点药材来,都是安神压惊的,对滋补身子也好。” “累的你走一趟,回去替我谢谢老太太。”雨竹忍着心里的酸疼,笑着让华箬送送。 程巽勋见雨竹的脸色不大好,有些不明所以。 深呼吸了两口,好容易平静下来说道:“刚才在老太太院子里我是说了的,你大概没注意老太太生病了,一直瞒着我们其实不是生病,是中了大嫂龚氏下的毒。” “什么”程巽勋手中的筷子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不可能,她那么厉害,怎么会中毒呢,当初没分家时,多少姨娘明里暗里的算计都没能动摇她一丝一毫。” 雨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古代的粮食珍贵,只有不够吃的,鲜少有人家能够剩下,所以除了大量屯粮的米铺,军用的粮草,其余是很少出现霉米的。即使吃,那也是少量,对身体危害不是太大,霉米的危害也没有被世俗所察觉但是穿过来的雨竹却十分的清楚,霉米有多恐怖,那是致癌的,长期食用会损害肝脏,发生肝炎,肝硬化,肝坏死等。谢氏前些日子的食欲减退该就已经显出征兆了,可是谁都没有发觉,就连杨妈妈都只是认为是天气开始炎热老人家肠胃有些不适。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gd1806102: 第142章 龚家 阮妈妈收拾完碗筷,领着丫鬟们退了下去。 小几上的羊角宫灯发着温柔的黄色暖光,将夜寒都散去了不少,屋外的雨已经快停了,稀稀疏疏的虫鸣渐渐响了起来。 一切都平静的太快,就仿佛这场暴雨般裹挟着万丈风云气势汹汹而来,却只能无奈的离开,除了满地的水洼和人的一点短暂印象之外什么也没有留下。 “咳,四皇子要登基了,你放心罢。”满屋寂静中,程巽勋咳嗽了一声,率先打破了沉寂。 雨竹笑了,也没打算在他这儿听到点别的,拍拍胸口:“阿弥陀佛,总算是尘埃落定了。”想想先皇才刚刚驾崩,说这话确实有些不太妥当,不由的吐了吐舌头。 “傻。”程巽勋盘腿坐在床上,修长的手指撑着下巴,看着雨竹仿佛有些欲言又止。 雨竹收拾完床铺便安静的等着他开口,心里大约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那个龚氏你想不想知道”程巽勋叹了口气,在雨竹的注视下缓缓开口:“还有关于龚家。” “相公说我就听。”雨竹强压住好奇心,依旧将那句“以夫为天”贯彻到底。却见男人利索的下了床,撩开外头的两层天青色金丝薄绸锦帘走了出去。雨竹一愣,不会是不想说要落跑吧。 没多会儿,眼前忽然昏暗了许多,雨竹讶异的抬头一看,只见程巽勋已经回到了床边,又站在脚踏上将床头放的一盏留夜的琉璃小灯盏也吹熄了去,这下可是一点也见不着光了。 雨竹不安的缩了缩身子,耳边听得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腰身一紧,就落入一个宽厚的温热怀抱。可是这种姿势实在是不大舒服,而且这般躺着还压到她的头发了,便下意识的挣了挣 “别动。”黑暗中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就贴在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扫过耳边细细的绒毛,一直痒到了心底。嘴里这般说,手上不过还是松了松,留出地方让雨竹寻个舒适的姿势。 “龚家也算是名门望族了,你自幼长在京中,之后又随父外放,可能并不曾耳闻多少。”这般在黑暗中的低低诉说实在是让人很没有抵抗力,雨竹忍不住放缓了呼吸,听他讲道。 “龚家家主便是龚氏的父亲,乃满腹诗书之人,借着祖荫和实干官至一方巡抚。可是在要离京前夕,龚夫人嫡出的一双儿女却染上急病,昏迷不醒。龚老爷和夫人心急如焚,上任的日子绝对不可耽误,可这一双儿女向来是他们的宝贝,怎忍心就此离去。”程巽勋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僵硬,越往后说却越是平静了。 “眼看上任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无法,只得想法子托人照看。而龚老爷和父亲自幼就是熟识的好友,多年来交情又一直都不错,便自然的托到了府里父亲为人仗义,答应得很痛快,还特意让母亲收拾出了两处毗邻的精致小院子。可是事情到了这回儿又出了变故,约莫是男孩子身子健壮一些,龚氏的弟弟年岁虽然小的很,却痊愈的很快,龚老爷和龚夫人喜之不尽,日程又实在是拖不得了,便只托了大女儿,将小儿子带在了身边” 雨竹忍不住插嘴:“那个弟弟是叫小梵的吗,老太太好像是提过了,现今在北边。” 程巽勋指尖绕起一缕馨香滑顺的青丝,奇道:“老太太怎么说的” 雨竹想了想,将老太太骂龚氏的那几句学给他听。 “骂的倒也不错,龚氏在国公府上待了三年,性子活泼泼的,一点不忸怩胆小,只在病中安静了两日,等熟悉之后就常常笑眯眯的喊我们哥哥。当时先头的大嫂子过世已经有五年了,哥嫂感情深厚,大哥看到嫂子挣命留下的义哥儿心里就不痛快,平常连面也不愿见,义哥儿小小年纪,见龚氏对他好便格外粘她 我和大哥都没有妹妹,因她年纪还不算大,便也默许在练武时让她带着义哥儿端着板凳坐着看,给我们端茶送点心龚家以诗书忠孝传家,哪里想到她会犯下这般的大罪。” 雨竹安慰道:“这事情不怨旁人,不过最紧要的还是把她掺进里头的缘由弄清楚。”顿了顿,又问道:“然后呢” “龚家败落的很冤,本来三年过去差不多就要回京了。可是就在任期快要满的时候,遇上了蝗灾,本来只会在考绩上受些影响,但是朝廷拨出去的赈灾的钱粮被贪,一下子就被卷了进去抵的有大半是别人的罪过。” “做了那般大的官怎能轻易就被冤枉了呢,查案子的人就不能查清楚一点么。”雨竹顿感义愤填膺,那些贪了百姓救命钱还能将罪责退到别人身上,自己逍遥法外,纳美妾买田产的贪官,实在是太该死了。 程巽勋冷笑一声,“哼,事情发生后,先帝震怒,镇守文臣、中官,底下的三司,甚至巡按御史都是干干净净,那还能有谁,谁能证明他是清白的,雪中送炭的没有,反而含沙射影的污水被泼了不少,就连当初任命前由吏部、户部主持进行的廷推都被曝出来有门道更是雪上加霜。当即作为罪首,判了斩立决,然后族里也受了牵连,几乎如同被抄家一般,祖产被明里暗里摸去了许多,不少近枝的族人都判了流放父亲也插了手,好容易才保住了龚氏。” 雨竹琢磨过来了,原来是龚老爷官场下面的门道不够通透,与上官同僚、下属的关系都没有打好,这才悲催的在“分赃”后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不然的话,以巡抚如此大的官阶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被当做弃子的,下面可是有无数的中等官员可供挑选,历来柿子都是拣软的捏,龚老爷约莫是属于那种有一点点不干净的清官,但是又不能归属到哪一阵营中去,这样两边都不会帮他,出了事只能落得这样的下场。 如果不谙为官之道那就不要从事这高危职业了,牙牌和排衙都不是那么好拿的。雨竹心有戚戚然,其实这个龚老爷和自家老爹的经历很相似啊,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一场蝗灾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不过仔细想想老公爷也没有尽全力吧,要是全力活动的话将出事时才五岁的龚氏幼弟保下来也不是多大的问题,恐怕是为了避嫌,毕竟女眷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男丁却是不成的。保下了龚氏足以证明他是出了力的,而且又不会牵扯太多的势力,这老公爷要是去当官那绝对有两把刷子 正想得入神,耳边又听到“龚氏当时才十三岁,听到那个消息当即就把自己关到房里,整整一天都没有出来,等母亲放心不下,着人撞开房门的时候,才发现她早就留书出走了,说是要去北边找族人两年后才浑身脏兮兮的被大哥带回。” “为什么是脏兮兮的”雨竹感觉这龚氏倒是像极了小说里的女主,这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人生,多少人中才能出这样一个啊。 程巽勋语气淡漠:“她说的是装扮成男子跟着商队去了北边,但是没能见到弟弟的面,盘缠又不够了,吃了不少苦才回到京城,女身被识出差点遭人毒手,亏得遇到大哥才得以脱身。最后跪在思谦堂门口求母亲收留。” “当然得收留了,不过这也太巧了些,怎么就正好遇上了不知道有没有衣冠不整啊。”雨竹简直不是道说什么好了。 黑暗中,程巽勋赞许的看了雨竹一眼,伸手在她滑腻如脂的背上拍了拍,“半月后,大哥就娶了她做填房。” 雨竹突然很想问,你当时喜不喜欢龚氏呢,毕竟参与了她的十岁到十三岁那段美好的年华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其实,大约,也许,应该有的吧,算了,弄那么清楚做什么,人活着还是糊涂一点为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情深不寿 慧极必伤。 默念着中庸之道,挨着程巽勋温热的膀子呼呼熟睡了,明天又是很美好的一天。 翌日一早,京城大街小巷就传遍了,新皇终于出炉了,家家户户都长舒了口气,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阿弥陀佛,总算停当了。现如今边境安稳,除了豫州大水其他也没啥大灾,现在新皇又正是年青力壮的时候,不出意外今后几十年是能够平平顺顺的了。 百姓的心愿很淳朴,只要能够不起兵刃之祸,其余都可以忍受。高门大户包括勋贵豪爵也忙着拜拜祖宗和菩萨,再顺便赞美一下四皇子的天命所归,将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至于那啥乱臣贼子,居然敢养死士,还敢在我家附近游荡吓唬人,实在是罪无可恕,纷纷上折子要求重判五皇子,以壮天威。 只差一个登基大典就名正言顺的四皇子坐在御案前,对堆得老高的这类折子视而不见,还有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忙碌,谁有功夫听这些明里暗里的拍马屁,一个涉嫌谋害先帝的罪名已经足够了,再多也是浪费。 最要紧的便是先帝丧仪,琐碎麻烦之极,但办不好给人挑出了错处便是大不孝,所以还是半点都不得大意。 为了显示孝道,太后薨了要国孝一年,皇帝崩了如果像民间一般那新皇要守孝三年,而且三年之内百姓也得陪着,要做到不应考、不做官、不婚娶。不过,这显然是无法实施的的,耽搁百姓还无妨,要是朝廷三年都这般几乎处于崩溃的状态,那天下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于是早早就有皇帝开始变通了,前代几位皇帝继位后都本着不愿扰民之心,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和四品以上官宦人家守丧三月,禁礼乐、嫁娶、宴客,不过百官、诰命定时去哭灵民间什么的只要别太过分,意思意思就行了。 半月后即是新帝登基大典,改年号为元玺,尊安贵妃为圣母皇太后,其余一应先帝的后宫殡妃皆按品级封赏,同时册封四皇子妃傅氏为后,母仪天下。gd1806102: 第143章 新朝 四皇子登上了皇位也是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雨竹深切感到作为那“鸡犬”里的一员是非常荣幸的。比如说谢氏的病,如果是按照规矩,国公府的老太太生了大病完全可以请到太医来诊病,不过现在来的可是太医院院判,还毕恭毕敬,异常认真负责。 谢氏早已接受了事实,重又冷静下来,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下药后,只感到匪夷所思:“她是怎么知道这种法子的” 难怪她吃惊,这种毒药已经超出她们的认知了,即便是对后宅阴司最了解不过的汤药婆子也不能分辨出加了霉米粉的饭食有什么问题。 雨竹自己也不很清楚,但可以断定的是肯定是在龚氏失踪的那两年中发生了什么。这种事情现在是一点头绪也没有,索性不再纠结,宽慰着谢氏。 “不管怎样,这事儿总算是过去了,前些日子听二爷说,已经开始审案了,相信过不了多久真相就能水落石出。您哪,还是好好保养身子,不要耗许多心神在上头。人家院判都说了,虽然病情有些严重,可还没到不可治愈的地步,好好服药,定心调养,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谢氏望着眼前浅笑盈盈,脸蛋精致,眉目如画,乖巧的像只猫一般的小儿媳,怎么都无法将她与半月前那个雨夜手拿匕首轻描淡写的搁在龚氏颈侧的狠样联系起来。只得感叹,不愧是崔海那滚刀肉的外孙女,骨子里都不是好惹的。 要是平常的婆婆,遇上这么个儿媳还不哀叹家门不幸,娶此悍妇可是谢氏不同,她嫁进来的时候,程国公府外头是鲜花锦簇,内里却是烂透了心的脓包。病弱的婆婆没撑到唯一的嫡子成亲便撒手去了,公公宠妾灭妻,完全不知道规矩为何物,昏聩的没有人样,后院里养的姨娘几乎个个年华正好,妩媚妖娆,甚至还有从青楼偷抬回来的美ji,把个国公府弄得乌烟瘴气。夫君虽说受婆婆遗泽,在几个舅爷的教导下文韬武略上样样出色,但毕竟少了母亲教诲,在后宅和庶兄这些关系上总是优柔寡断,拎不清爽。 甚至小时候还被大老爷的亲生姨娘教唆的在公公面前说出:“长幼有序。”之类的混账话 可是现在那些偷偷在外头转移铺子、庄子的老姨娘们,还有总是上门打秋风的几个庶出兄弟,甚至到后来的借她怀孕之机紧跟着侍寝,在她生下嫡长女之后好运生下庶长子的宋姨娘哪一个不是败在了她的手下,虽然期间手上的血一直没有干净过,以后在十八层地狱里怕是少不了一个位置,她也从不后悔 现在的程家也确实需要一个手腕厉害的主母谢氏思量半响,渐渐下定了让雨竹管家的决心。只是可怜了老大,这么些年好容易在龚氏身上有了些感情,又遇上这样的事情,以后可怎生是好还有归云那丫头,谢氏神色复杂,只能长长的叹息一声。 与此同时,新上任的皇帝也在想着龚氏,不过不是疑惑,而是想着怎样从她的嘴里撬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来。 贴身的太监总管李德安看皇上这么紧皱眉头,也不敢上前打扰,能爬上这大总管的位置可不知道红了多少人的眼,可要把握住喽。眼角忽然瞄到大殿门口一个内侍正在探头探脑,顿时大怒,赶紧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垫着脚尖出来了。 “皇上都吩咐了不准打扰不准打扰,你个龟儿子有几个胆子,反了天了,皮痒了就自己去领板子治治,探头探脑的是不是嫌脑袋沉,不想要了。”李德安正卯着劲要好好表现,就见到了这一幕,立马逮着人就是一顿呵斥。 小内侍弓着腰陪着笑脸,“公公息怒,这大热天儿的,您消消火,急坏了身子可怎么伺候皇上啊。小人这不是有事禀报么,刚刚才得的消息,五皇子的案子有进展啦。” 李德安心中一喜,忙让小内侍细细的说了,在脑中把话整理妥当,这才和缓了神色,教训道:“做的不错,你小子够机灵,但是那五皇子还是能叫的吗小心祸从口出。”见小内侍点头作揖称谢不止,这才满意的进去给皇上报告去了。 “真的,可是找到龚氏幼弟要多久,这案子可不能拖。”年轻的皇帝扔下手中的朱笔,有了兴致。要是真的让龚氏开了口,那就能将五皇子暗中的那股势力一网打尽,也省的自己寝食难安,毕竟这要不是林家那个小表妹机灵,保住了令牌,指不定还要出什么篓子呢。 李德安殷勤的上前倒上茶,“皇上尽管放宽心,既然敢报到御前,这些大人们心里怎么可能没有点把握。” 被小小拍了一下马屁,皇帝只是付之一笑,便继续投入了繁重的政事。 手中的一份奏折还没有批完,又有宫人传来消息,淑太妃在自己宫里吞金自尽了 “好好安葬了吧。”淡淡的吩咐了一声,脸上仍然是一片沉静,但是心中却有些恍惚。淑太妃当她还是淑贵妃的时候,多么风光,多么嚣张宠冠六宫,呵呵,多大的一个笑话,父皇的想法他大概能了解一些,不就是母妃不受宠,从小给皇后打压,即便是当了皇帝心中都有挥之不去的自卑嘛。那是从自小奴才的态度,御书房师傅的眼色中一点一点长出来,然后深深的扎根在心中,即便外头裹上了华贵的龙袍,根是去不掉的。以至于看到出生高贵的女子便下意识的排斥自己的母妃何其无辜所谓后宫中唯一一个能与淑贵妃抗衡争宠的贵妃,其实事实是怎样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了,想起来了连宠个三五天,想不起来就楞月的不踏足 不过即使如此那又怎样,他不由的想对父皇大笑一声:“可知道你是怎样提前去的哈哈,再怎样宝贝怎样宠爱,还能敌得过成为皇太后的诱惑么五弟把利害关系一摆出来,她还有什么不愿意做” 宫里的女人,不过就是这样罢了 安贵妃现在是圣母皇太后了,扶着皇后的手站在毓秀宫殿外,迟迟没有迈步。 新封的皇后有些忐忑不安,赶紧示意身后手执障扇的宫女上前这样,劝道“母后,这儿日头太好了,您要多保重身子啊,要不臣妾还是扶您进去吧。”打从当了四皇子妃后她就对这个婆婆极其敬畏,即便是现在做了皇后还是不敢有丝毫放肆。 “不用了。”皇太后依旧秀美的看不出岁月痕迹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最后望了一眼死气沉沉的宫殿,“走吧,才刚死了人,晦气的跟什么似的。咱们啊还是去瞧瞧大皇子,这几日烦心事多得很,都没工夫看看哀家的宝贝孙子,怪想念的。” 皇后忙笑着答应,小心的扶着她上了步辇。 后宫的事情再大终究只是小插曲,前朝,皇帝正在前朝酝酿着“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首先是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顺便还将之前五皇子提议附加的那些税解除掉,赢得了众人的一片歌功颂德,而且五皇子怎样怎样的混账也被人传的越来越真,以至于传到皇帝耳朵里的时候都五皇子已经成为了一个,弑父逼母,无恶不赦的混账,皇帝拿过御案上的一张纸,忍不住疑惑,那些家伙真的是按这张纸上写的去传的么 新君的体恤民情给了百姓极大的信心和热情,难得遇上在灾年还减税的皇帝,不管他是不是脑袋有毛病,反正自己得了实惠,于是纷纷交口称赞当今圣上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 都说在某皇子在成为皇帝后性格变八成太夸张,五成总是有的。所以自认为很了解四皇子的一众大臣又有了新功课研究新皇的脾性,可是就在他们觉得可以用一个“仁”字概括皇上的时候,没几日,京中几个半大不小的官就被摘了顶戴,夺职抄家,而且放出风去,这是先皇查出来的贪墨证据,原本着仁慈之心盼之改过,没想到居然顽固不化,着实可恨,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一场虽然不小却不足以惊动真正世家大族的血雨腥风在京城慢慢“刮”过一遍,几个平常很低调,油水却很充足的官员被丢到了水里,还被按着狠狠搓了搓,顿时国库有了银子,震慑也有了,一箭双雕。 第三把火是派出钦差大臣。都是直属皇帝一人,与地方没有任何关系,为官清廉又有实干的能吏。这些人根本没有顾虑,也不怕招至报复,都抱着大干一场的念头。而且还从各地抽调了一大批候补的各级官员,在地方查出一个贪官污吏,立即就地摘去乌纱,然后从随行的众候补里选一个同级官员接任。 这项政策一经传开,顿时引起了众手脚不干净官员的紧张,历来官官相护,接任官总是会帮着前任把亏空补得差不离的,然后自己再做点手脚,让继任去补。但这下子后任是要踩着前任上位的,怎么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帮忙。而且没有继任续力,谁还愿意为前任背黑锅 一番动作下来,国库有银子了,灾区也有粮食了,日子果然会越来越美好的。gd1806102: 第144章 是你 经历过这般一番大动,不管是京里京外的官员都感到风声很紧,纷纷夹紧了尾巴做人,为了在皇上面前卖个好,卯着劲儿在广川王发起的捐款中忍着肉痛砸银子,钱财乃大大的身外之物啊 如果说现在京中最炙手可热的家族便是皇上的母族,那汝南王府中最厉害的存在便是小逊了,虽然没有圣旨,但这是正经的御赐之物啊谁家见过皇上御赐的宠物这可是满朝独一份的荣耀。连老公爷见了它都一脸笑容,虽然说不上要恭敬行礼,但是平常的新鲜瓜果可是没少孝敬,更是吩咐厨房给它做的点心比着做给自己的标准来,万万不敢怠慢了。 看国公爷都如此态度,底下的丫鬟仆役更是不敢懈怠,每次见到小逊在院子里溜达消食,都要上前护送,不敢让那尊贵的猪蹄踩到泥里去。几个小厮还在琢磨着做个小抬椅,给猪大爷专用。 在这般疯狂的纵容之下,等雨竹注意到的时候,小香猪已经“圆润”的不是一点两点了 “太太,这不好吧要不咱把这绳子去了可千万莫伤了它。”琴丝抖着嘴角劝说道。 雨竹捋了捋袖子,将手心里的绳子攥的紧紧的:“不成,你看它都肥成什么样儿了,肥的都不像个猪了,再不让它走动走动,那还不滚着走。”说罢恶狠狠的瞪了眼艰难挪动四个蹄子,在绳子的作用下努力跑起来的小逊,骂道:“看什么看,你以为你是球啊还不快走,你今天滚都要滚满这么多路。” 琴丝:“” 溜猪溜到大少院子附近,雨竹踟蹰了半响还是打算进去看看,毕竟还是自己侄媳妇呢囧。 将绳子丢给旁边心疼的不行的琴丝,留下她照顾已经快要翻白眼的小逊,转身进了院门。 “太太,二太太安。”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都忙不迭的行礼,她们做下人的不知道前些日子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隐隐约约也有些令人难以置信的谣言传出来,半真半假的,让眼前这个娇滴滴的二太太分外深不可测。 进屋去寻季氏说话,季氏正在做针线,手中一个小小的大红色肚兜已经成形,上面绣着一个巴掌大的金边小福字。 “好鲜亮的活计。”雨竹忸怩了几下,表示对用婶婶的语气说话很有压力,索性将季氏当平辈。 季氏一惊,见是雨竹忙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二婶婶今儿怎么有空来了,外头那些丫头又跑哪儿皮去了,也不通报一声。” 雨竹按住她:“我让她们别通报的,就是怕扰了你静养,跟我客气什么,快别下来了。” 季氏也不纠结,这一胎确实是她千盼万盼得来的,自然十分看重,既然雨竹不介意,那她就从善如流的重新躺了回去。 “今儿路过你院子,就想进来看看,胎可坐稳了”在床边寻了吧椅子坐下,雨竹先关心侄媳妇身体。 季氏虽然整天窝在房里养胎,但是对外头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少了解一点半点。龚氏算是完了,老太太身子又不好,以后这国公府怕就是林氏的天下了。自己虽然更加名正言顺一点,但家世比不上,而且听了老太太的劝才把相公哄回来一些,腰杆根本挺不直,以后还是要巴结好她才是。 “累婶婶关心,我现在身子好得很,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哦,还要谢谢婶婶请来的太医呢。”这倒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说了几句,季氏仿佛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咬了咬唇,迟疑的问道:“有一事” “你说吧,怀着身子不要想东想西的,什么事只管告诉我。”雨竹觉得约莫可以给自己搬个最佳奉献奖了,什么时候自己这般乐于助人过。 季氏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这个该心的,但偏遇上身子不方便,还请二婶婶给拿个主意,小陈姨娘所出的大小姐再过几日就要满月了,您看这满月礼” 原来是这事,雨竹赞赏的看了季氏一眼,这娃终于学乖了,知道把这烫手的活儿甩开,免得办好办坏都落不着好。 她仿佛看到了宅斗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咳咳,这还是国丧中呢,怎么能大办,找账房支点钱,摆两桌酒,再给跟那边关系好的丫鬟放俩时辰假,让她们去乐呵乐呵就成了。”雨竹轻描淡写,要是没国丧那可能还要费点心,不得不说老皇帝你死的真是时候。 给侄媳妇排完忧解完难,雨竹拍拍爪子准备继续去遛猪,她也得为怀孕做些准备了多走走路锻炼下身体也挺好,虽然没人会以这个为借口塞人什么的,但拖久了终究人言可畏。 临走还给了季氏一个鼓励的眼神,如果说她是开了外挂自从四皇子登上皇位,程巽勋基本就可以死了纳妾的心了,那季氏就走的就是正常奋斗之路,夫婿有宠爱的妾室,娘家能护她嫡妻的尊严,却无法给予再多。斗姨娘和通房都要靠自己去筹谋,其间还要费心去拉拢夫婿的心,怎样在不伤夫妻感情的情况下去打压姨娘可不简单,既是脑力活还是体力活。 季氏的贴身大丫鬟秋萝听了吩咐送雨竹出门,满面的笑容在看到磨磨蹭蹭洒扫的丫鬟后顿时变淡了些。上前斥道:“昏了你的头了,这会儿辰时都快过了,你还在磨磨蹭蹭做什么,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那个粗使的丫鬟吓得都要哭了,忙忙的解释:“奴婢本来都打扫好了的,可是可是琳琅姐姐刚刚不小心把拐角处的一个花盆踢倒了,都碎成了片子,奴婢这才拿了簸箕来收拾。” 秋萝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簸箕,里头果真有几块花盆碎片,这才和缓了颜色,“那边算了,你去” “是那里的花盆吗”雨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纤手一指刚才她们经过的拐角,只见那里贴边的地方空了一块,地上还有一圈圆圆的明显是花盆印子的痕迹。 “是,是,就是那儿。” “那琳琅又是谁” 这回回话的是秋萝,“是小陈姨娘的屋里的大丫鬟。”她也感到不对劲了,连忙问道:“琳琅怎么会到这儿来” 那粗使的小丫鬟摇了摇头:“奴婢只看到琳琅姐姐和谁说了几句话,然后匆匆往那儿去了。”说罢指了指对面的圆月亮门。 正通往小陈姨娘的屋子 雨竹“哦”了一声,啧啧叹道:“你们奶奶正院里的小丫鬟怕是太活泼了些,这恐怕不大好。”略略提点了一下,季氏知道和软是好事,可也不能太好性儿了,连屋里的丫鬟都敢帮着给姨娘传消息,还有姨娘的大丫鬟竟然如此肆无忌惮,踢到了主母屋旁的花盆也敢一走了之这可有些太过了,不提醒一下,万一出了篓子还得由自己去收拾。原谅她这般懒惰吧,青葙院里的那几个已经够自己玩一段日子的了,谁耐烦将手伸到别人院子里来啊。 等晚上程巽勋回来的时候,雨竹还是跟他说了一声。毕竟孩子虽然是庶出的,但是也是正正紧紧的程家第四辈中的长女,总不好太过潦草。 程巽勋开始有些吃惊,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母亲已经在彻底退出去养病了,现在家里是小妻子管着呢。 “就这样吧,回头我再让人去把小陈姨娘的弟弟接过来。” “也是。”雨竹点了点头,“既然小陈姨娘为着弟弟卖了身,大小姐满月她弟弟是该来看看。”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嘲讽。 程巽勋浓眉一挑,“你知道了”直觉的他不想让小妻子跟小陈姨娘有接触,看一眼那女人都是玷污了她的眼睛。 “周妈妈告诉我的,不过在这之前,我就见过她了。”雨竹清了清嗓子,娇声娇气的开始模仿:“谢谢少爷,谢谢少爷,可是九儿虽是女子却也不会忘恩负义,少爷既然给了银子,那九儿就是少爷的人啦,容奴将银子交给弟弟,便随少爷进府吧。” 像唱戏一般的婉转吟哦,再配上那副感激涕零,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是太具喜剧效果了。可是程巽勋却没有笑,他愣愣的看了雨竹半响,忽然道:“是你。” “啊”雨竹没搞清楚状况,仰着小脸表示她没听懂。 程巽勋突然哈哈大笑,将雨竹一把横抱起来转了几个圈,晕乎乎的绕了几圈然后就感到身子被抱高,耳边传来男人暧昧的低笑:“原来就是你这个小东西。”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欢喜。 待背脊触到了柔软的床榻之后,雨竹才缓缓回过神来,是了,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吧,当初隔着马车的没有一个字的对答。自己很没用的记得他的声音,他却是不知道笑的人是自己 愣神间,上面的中衣已经被拨开了前襟,露出里头淡粉色的肚兜目光触及到那莹润白皙的小巧香肩,程巽勋黝黑的眸子里顿时燃起了两团火焰 雨竹十分清楚这家伙想干什么,其实她一点没意见,甚至很想豪放的敞开衣襟,来一句“康目欧,杯壁”看看程巽勋的反应。但是,现在是孝期啊,自己倒是知道进门后用了避孕的药,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啊,让收拾换洗的下人怎么想 “你,你走开,这守着孝呢。”雨竹猫一样的在他身下挣扎,抽出腿来在男人雄健的腰身上狠狠蹬了一脚。 程巽勋呼吸已经有些急促,将缩成一团的女孩抱在怀里,只顾寻她粉嫩的唇亲吻。大手抚上那胸前柔软的雪团,惹来一声稚嫩的娇呼他心里软得能滴出水来 该死的 狠狠的将雨竹匝在怀里,重重喘了两口气,程巽勋只犹豫了片刻,便任命似地压了上去,哄到:“乖”醇厚的声音带着性感的暗哑,“这样”握着她的一只手顺着自己的腰线缓缓向下滑gd1806102: 第145章 贤与色 第二日一早,等华箬捧着热水从外头进来的时候,雨竹还趴在床上装死,一口小银牙咬得紧紧的,那死鬼自己先起来跑到练武场去了,留下自己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真真进退两难,早知道昨儿就该雨竹狠狠做了了捏爆的动作,心一横,利索爬了起来,自己裹上衣服去了隔壁的净房眼不见为净。 等程巽勋满身是汗的从练武场回来,走到门口无意间的往里一瞧,便忍不住止了脚步。 屋里的女子一身象牙白的绣边对襟褙子,乌云般的青丝绾成一个斜斜的堕马髻,上头只插了一根镶着珍珠的银花卉绞丝小发簪,细细长长的流苏缀着细小匀称的白玉珠子在颊边晃悠,与压在鬓边的一簇新鲜洁白的玉簪花相映成趣,衬得干干净净一张脸如同一朵盛开芙蓉花。此刻她正全神贯注的侍弄着方桌上一盆盛开的木槿,以手掬水洒在花朵和花叶上,素白的腕间带着一个通体翠绿的翡翠镯子,盈盈似一汪碧水,十分通透。 清晨的阳光自雕花的窗外射进来,给浇花的小妇人和周边忙忙碌碌的丫鬟镀上了薄薄一层金辉。黄花梨雕灵芝纹的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未散的早点,一眼望上去形形色色有十几种,颜色也鲜亮,十分引人食欲。 雨竹奇怪的暼了一眼门口,唤道:“二爷,早饭摆好了。”看程巽勋点了点头,慢慢踱了进来,心里却有些小紧张,程家吃食并不追求细致,一日三餐都远远比不得林家精细。平常吃也就罢了,可现在是她管着家,一时没忍住就让阮妈妈露了一手,不知道会不会被说浪费什么的。 等程巽勋沐浴了出来,雨竹便殷勤的伺候他用饭。 “这是什么”程巽勋用筷子戳了戳雨竹夹到他面前碟子里的一块小小的圆饼,眉宇间露出几分兴趣。 雨竹顿觉精神一震,忙不迭的推销:“这是我家阮妈妈出品,京城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口感酥香,馅料入口即化,携带方便,易于保存,实乃居家之佳品。”好歹把那个旅游咬住了。 程巽勋好笑的摇了摇头,夹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下,着问出关键问题:“叫什么名儿。” “奶汁角。” “哦”程巽勋慢慢的吃完了一个,薄唇微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暧昧浅笑:“味道很好。” 雨竹脑子里忽然哄的一下炸开了,脑子里又浮现出昨天晚上那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她算是明白了,经验主义真心不可靠,只有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在床上她果然不是那家伙的对手,这人已经完全没有下限了 用饭完毕,两人便去了谢氏的思谦堂请安。 难得的老公爷也在,雨竹偷偷打量了一眼,身材保养的很好,还是一副中年美大叔的形象,与一旁神情冷淡,虽经过些许时间调养面色仍然不大好的谢氏完全额,没有夫妻相。 刚刚礼毕落座,老公爷问了几句次子最近没有外出,在家做了什么,程巽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陶妈妈来了。” 谢氏放下手中的茶杯,声音低沉:“她回来做什么。” 老公爷嘴角的笑容则是缓缓敛起,轻咳了一声:“让她进来吧。” 之后帘子微动,一个瘦长身材,满脸精明的仆妇走了进来,行礼道:“老公爷和老太太身子可好,我们太太可惦记了,特意搜寻了两根上好的深山野参孝敬二老。”说罢,托了托手中的一个长条形雕花木盒。 老公爷淡漠的看着她:“好,好得很。” 陶妈妈却仿佛没有没感到冷落一般,依旧笑道:“太太说了,从小两位弟弟就是国公爷您亲自教的武,现如今都是文韬武略样样拔尖。”说罢,她低了低头,“墨少爷现今已经娶了亲,比那不懂事的时候稳重多了,自己也明白了过来,对太太和侯爷给他寻的好师傅不屑一顾,就惦记着他亲外祖呢。” 雨竹总算是看明白了,这陶妈妈应该是大姑奶奶程归云身边的妈妈,口才当真了得,要不是雨竹曾经在芷馨会上见识过蒋存墨的嘴脸,光听她说还以为是小孩子不懂事惹了外祖生气,长大懂事后求原谅的温馨戏码呢。 “罢了,我年纪也大了,哪里还能下练武场,这满京城的武师他都瞧不上眼,还能服气我这个老头子”老公爷又咳了两声,表示自己已经垂垂老矣,一把老骨头禁不起折腾了。 陶妈妈似乎预料到这种情况,立马就笑开了,“老公爷还是这般自谦,到让奴婢不知道怎样说好了,其实哪里需要您亲自动手啊,动动嘴就行了。太太说,大少爷最尊敬的的就您了,您说话他保管听。” 又转过头对谢氏道:“老太太您说呢,小时候大少爷可不最喜欢缠着您么。” 谢氏眉头松了松,看了沉默不语的程巽勋一眼,摸了摸腕上的檀木佛珠,“那小子最近可是又闯祸了” “看您说的,哪儿哪儿会啊,这不是想您二老了么。”陶妈妈似乎没想到谢氏眼光这般犀利,大惊之下,不由的显出了几分慌乱。 老公爷这会儿也琢磨过味儿,愤然起身:“我真是养了个好女儿,整天帮着夫家算计娘家。” 陶妈妈急的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再没了进门时的那副精干模样,急道:“奴婢保证,真没有” “你敢拿儿女发毒誓,你家大少爷没闯祸”老公爷往日儒厚的模样全然不见,劈手就将桌边的一个茶盏砸到了陶妈妈面前,厉声逼问。 在眼前飞溅开来的碎瓷和茶水洒了陶妈妈半边裙子,她半点也不敢擦,一边是太太冰寒阴沉的脸,另一边是刚刚嫁出去的女儿和开朗能干的儿子,只觉得心都要被撕成两半了。 她这一沉默,谁还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雨竹眼尖的暼到坐在自己旁边的那个男人放在膝上的手已经青筋毕露,拳头捏的死紧,面色黑的已经快要滴水了。 难道这事儿还有前科 “老太太,老太太,您是吃斋念佛的人,可怜可怜太太吧,太太她知道错了,后悔了呀,您跟老公爷求求情吧现如今定南侯府都乱成一团了,墨少爷又冲动了一些,太太被逼的实在是没办法了啊。”陶妈眼中忽然滚下泪来,跪行几步抓住了谢氏的裙角:“太太是您第一个孩子啊,自小什么都不敢和大爷抢,为着讨您欢心拼命练针线,十个嫩生生的小手指头都给戳的鲜血淋漓还不肯丢下” 又看向老公爷:“您还记得太太送您的第一个荷包么,那是” “行了,老2跟我走。”老公爷似是不耐烦听下去了,叫上小儿子一甩袖子就往外走,走到门边的时候却踉跄了一下,程巽勋忙上前一步扶了他 雨竹默默的转回头,这事情要怎么办呢,像解不开的绳子一样,五皇子的罪证虽然还没有搜集好,但是谁都能看出五皇子那一党算是完了,而且宫中的淑贵妃因为悲伤过度,身子支持不住随着先帝而去,蒋家连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没了,现在只能在姻亲这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缓缓。不过现在谁愿意和他们染上关系,都是避之不及的能离多远就离多远新帝的一番举动虽说是为了解决豫州灾情而为之,动作稍大,但能在京城混下去的哪个不是心比比干多一窍,都瞧出来了皇上的励精图治之心和九合一匡之才,比起先皇年轻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哪里还敢捋虎须 老公爷已经走了,又得不到老太太的回应,陶妈妈又抹了两把泪,最后只得不甘愿的离开了。 “唉”过了好一会儿谢氏才像缓过神来了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叹出了一生的风霜艰辛般,轻轻的,低低的,感慨的像羽毛拂过水面般了过无痕,却听得雨竹心中极不是滋味,子女都是债啊婆婆这一生真是不容易。 杨妈妈眼圈也红了,拿着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劝道:“老太太,都过去了。” 谢氏叹息过后人却放松了下来,看向坐在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雨竹,问道:“老2家的,要是你母亲没有给你这样一副好相貌,你要怎样” 雨竹被点了名,忙开始努力思考。 “看您说的,什么要怎样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都要怀着感恩之心受着再说了,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呢。”在古代你漂亮是能上街还是怎的,是好是丑都得相公一个人受着,当然漂亮些可以占些便宜,不过如果男人看重的是色,那宠爱还是不会长久,谁没有色衰的一天 “要是夫婿重色不重贤呢”谢氏似乎来了兴趣,追问道。 雨竹眨了眨眼睛,垂下在颊侧的白玉珠串轻轻的摆动,鲜灵无比。 “再不受重视那还是妻,上头有长辈,有礼法,还有这悠悠之口,谁敢怠慢日子总是慢慢过出来的。”gd1806102: 第146章 红豆的运气 国丧甫出,京中的高门勋爵便摘了门前的素白灯罩,那些个素色的衣裳也可以压到箱子底下去了,红玉街也很快从低调中复苏过来,依依呀呀的弹唱和娇媚的笑语可以传出好几条街去 不少人已经开始了嗨皮,但大多数人还处在观望之中,因为奉命去北边办事的虎贲左卫已经回来了,有门道的人家已经打听到了随行被带回来的还有一个瘦小的少年亲五皇子的官员们只感到离最后宣判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急的到处托人找关系,礼物一车一车的往外拉,可惜遇到了最令人绝望的境遇送礼都送不出去。 一日清早,雨竹刚从谢氏那里回来,就听小丫鬟传话,陈家三少奶奶来了。 雨竹忙起身去迎,这孝也出了,以后怕就没这般清净了。 “诶,你同我客气什么。”陈三奶奶很自来熟的携着雨竹的手往屋里走,还是跟以前一样的爽脆爱笑。 进了屋,分主次落座,华箬领着小丫鬟奉上香茶,又打发人去厨房端点心。 “可憋死我了。”陈三奶奶端着茶呷了一口,迫不及待的诉苦道:“在家里窝了这么久,天天除了在园子里晃荡就是在屋子里绣花,人都要生锈了。” 雨竹抿嘴一笑,含蓄道:“是嘛。” “可不是,我二嫂子倒是有事做。”她神神秘秘的看了一眼门口,压低了声音:“忙着给二哥的通房灌药呢,她自己进门快两年了都没能怀上,被婆婆逼着给通房停了药,这可是名正言顺的好机会。”言语中有颇多不屑。 雨竹嘴角抽了抽,你可是什么都敢讲啊,陈家二少爷国孝期间去睡通房这能乱说嘛,好吧,其实这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咱要低调些好不好。 “我家爷就没这么多事儿,唉”陈三奶奶叹了口气,低头打量自己的手,只见她一双手伸出来细细长长的,指尖上还染了鲜艳的红色丹寇,很是养眼。 “啊,是这样啊。” 见雨竹反应这般平淡,陈三奶奶眼睛忽然一亮,拍手笑道:“近日倒是还听说了一事,你可知道汝南王府前些日子出的一桩乌龙” 雨竹摇头,一般被她知道的八卦都已经是炒的沸沸扬扬的了,便问道:“出什么事了,最近京城不是挺安静的吗” “就知道你不明白,我跟你说啊几日前林侧妃淋了雨后身子不舒服,强撑着身子去给世子妃请安来着,结果就晕了,世子爷心疼坏了,立马派人去请太医给林侧妃看病,还在世子妃面前替她推了三个月的请安来调养身子可是没想到啊,这太医来了,居然诊出林侧妃怀了近两个月的身孕,这可是在国孝期间得的孩子啊。”陈三奶奶有些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其实也就一两个月,糊弄糊弄也成,可偏偏侧妃也是在皇家玉牒上有记名的,生的孩子都要详细记载出生时辰记档保管,而且还好巧不巧的请的古板迂直的李太医,好说歹说才让那老头子同意不报给皇上知道,但孩子必须打掉,不然生下来就是证据,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大祸。” 雨竹张了张嘴,对红豆的”运气“无法发表任何看法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她这好好的怎么就淋雨了呀” 陈三奶奶拿帕子点了点唇角,忍笑道:“这你就问对人了,亏得我娘家的嫂子与他们二房的大少奶奶是闺中的好友,这才知道,原来那天世子爷宿在世子妃正院,这位侧妃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巴巴的跑到正院外面看着,还哭了一宿那凄风冷雨的,便是头牛它也受不住啊,何况那夫人本来就是个娇滴滴的病美人她不病,谁病” “这又是为什么”好吧,她错了,曾几何时她还以为起码两人都是穿来的,或多或少总要有点共同语言,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完全无法了解这位老乡的思维。 “开始我也奇了怪了,要是想拉男人嘛,那就装个病啊痛啊的然后闹腾起来让喊大夫,要是心里不痛快嘛,就自己窝房里揪帕子想坏水去,就这样傻站在那儿淋雨算什么啊,女儿家的身子多金贵,平常我可是一点儿冷水也不肯沾的,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有这样儿还没生孩子就敢糟蹋自己身子的女人。” “还有啊,太医说了,她身子本就性寒,约莫是经常服用寒凉之物。这样肯定于子嗣有妨碍,好容易祖宗保佑怀上了孩子,却不得不打掉,头胎艰难,她又是这样的身子,怕是以后再难怀上了” 雨竹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清楚,所谓“寒凉之物”是谁的手笔,范氏肯定是没少使劲,正常的现代女性谁会知道不利子嗣的寒凉之物有哪些,经验稍稍丰富些的也只是知道有限几种,反正自己前世是从来不忌口的,辣的、冷的来者不拒,还是穿来后在崔氏和田妈妈、阮妈细心教导下,才知道了女儿家哪些东西要少吃,哪些东西放一起会导致宫寒,乃至不孕范氏视红豆为眼中钉肉中刺,怎么可能教导她这些,反而可能在她的菜品中添了不少这对管着家的范氏来说太容易了,而且老太太又懒得管红豆死活。 还有世子妃徐氏,那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先进门那么久早就把纪弈的后院弄得井井有条,若是说她没有布置什么后手对付马上要进门的侧妃,雨竹是万万不信的。下绝育药什么的风险太大,而且把脉的时候容易被察觉出来,在饭食上动些手脚却容易很多,即使查出来宫寒不易受孕之类的,那也和旁人无关 从头到尾,红豆就只是被逗弄的猎物而已 汝南王府内。 纪弈焦躁的来回走动着,不时看看紧闭的房门,今儿是必须得动手了,再拖下去母亲和李太医那边可不好交代,可是他的心里乱成一团,脑中又浮现出那小女人满面清泪,死死捂着肚子的模样,还有那泣血般的哀求。 “不要,这是世子爷的孩子,谁也不准碰” “世子爷,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们的孩子,咱们盼了多久,多少次想象他的模样有多漂亮,乌黑乌黑的头发脸蛋小小圆圆的,有一双乌溜溜像黑宝石一般的眼睛嘴巴粉嫩嫩的,还会吐米粒大小的泡泡” 他的心里何尝好受。 咬了咬牙,转身就要往里走 “站住” 一声断喝顿时让他迈出一半的腿停在了空中。 “母亲,您怎么过来了。” 汝南王妃冷着脸,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怎么来了再不过来你是不是又要进去拦住汤药婆子”说罢重重的哼了一声:“混账东西,为了个女人,连母亲也要忤逆了么” 不等纪弈开口,她又指着屋子斥道:“先前说那打胎药是虎狼之药,伤身子。好,那就给她寻了最温和的一种,竟然还敢推三阻四的,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不成,当初就不该顾着你的脸面纵容她,一碗药灌下去了事。非要闹开了去,让这满京城都知道你在国孝期间做了糊涂事么” 见儿子被说的低了头,王妃这才缓和了脸色,“你仔细想想,娘说的在不在理。先帝入葬时,几个宗室子面上哀伤之色不浓,事后皇上还下旨斥责,差点没降了爵位,怎好在这当口撞上去。”这林侧妃倒是运气颇好,刚进门的时候自己顾忌她是出身四皇子母族,养父好歹是个侯爷,哪怕她进门的手段那般令人恶心,进门后又处处没规矩,也一直处处忍着,后来见她根本不受林家待见,正准备将她送到庄子里去“修养”,偏偏又赶上自己宝贝长孙出生,不愿生出事端,索性延后之后又是国丧倒是让她一再逃掉,但是这次她绝不退步。 “你去屋里同林氏说这么做是为了世子爷,孩子没了谁不心疼,可什么也没有世子爷的名声重要,原话说给她听,叫她懂点事,莫在叫人担心。”王妃招过身边的一个神情冷漠的妈妈,冲她使了个眼色,这妈妈是宫里慎刑所出来的老宫人,她知道该怎么做 那冷面妈妈进去后没多久就出来了,回禀道:“奴婢细细说给林侧妃听了,可是她只是嚷嚷着不要,还是不肯喝药,还想把要碗砸了。” 王妃看了一眼面色渐渐复杂起来的儿子,板着脸道:“这可由不得她,你亲自动手,今天务必要了断了这事。” “是”冷面妈妈福了福身,转身走了进去。将门掩上,看着嘴上堵了帕子,已经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的红豆,好像在看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眼珠子都没有额外转一下。 “夫人,那边已经成了。”玉扣打发走来报信的一个小丫鬟,返回内室对徐氏说道。 “知道了。”徐氏正逗着儿子,拿精致的拨浪鼓轻轻摇着来吸引着他的视线,闻言顿了顿:“派人回去告诉爹爹一声,李太医小儿子的那件事可以办了。”gd1806102: 第147章 撵人与新规矩 送走了上门唠嗑的陈三奶奶,雨竹便开始了忙活,国公府上上下下包括仆役有好几百口人,大事情没有,小事儿可断不了,而且以前龚氏似乎是很享受那被人围着请示的感觉,一众大大小小的管事妈妈烦个不停,被雨竹端着架子训了一通才规矩了下来。 以后这程巽功肯定是要再续娶的,下任国公肯定也是他,自己现在只是暂代这职责,管好管差了都惹人嫌弃,还不如萧规曹随,人又舒服还不落抱怨。 不过好处肯定是要给自己谋算一点的,雨竹自己陪嫁来的丫鬟有不少,都是崔氏细心调教好的,个顶个的忠心有用,将雨竹的主屋守得如同铁栅栏一般。现在难得有了人事任免权,院子里那些被捏到把柄的丫鬟婆子可就不能留了。 看今儿天气明媚,万里无云梨子、葡萄什么的都熟了,真的是个算总账的好时候呀。而且出了国孝,吓唬人完全木有顾忌 “我瞧着,太太怕是要下重手了。”跟着曼桃后头的蝉露有些不安,手中一块嫩黄色的绸缎帕子都给揉的不成样子了。 “你好好的又没犯错儿,怕什么太太还能无故罚人不成。”曼桃瞥了她一眼,兀自握笔在纸上慢慢的写着,字迹秀丽,颇有几分风骨。 蝉露急急的接口道:“我娘你知道的吧,她还不时给你带过新鲜样子的绢花和丝带呢。” “你母亲哦,是带过一次,怎么啦,她不是灶上的么”曼桃一张写完,将笔搁好,“莫非她做了错事” “不不是,就是就是她三月前的那天拉肚子,然后厨房一个相熟的柳妈妈就帮她顶了一次差事。”蝉露放低声音,“偏偏那柳妈妈是先前大太太的人,那次的饭食就吃晕了好几个太太院子的二等丫鬟那柳妈妈早就被带走了,可我娘还是怕的不行,就怕太太迁怒到她身上,这些日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想去找太太又不敢我看这么久太太都没有动手,还以为这事情就算揭过去了,哪知道原来要出了国孝才发作啊。你脑子最聪明,赶紧帮我想个折,好歹救她一救。”这二太太的厉害她们都看在眼里,看到她笑就感到脖子发凉,她娘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还不给打死啊。 曼桃柳眉微蹙,想了想刚要开口,就听到门被敲了敲,听得外头有小丫鬟轻唤:“曼桃姐姐、蝉露姐姐,太太屋里的华箬姐姐和姚妈妈她们来了,喊大伙儿去东小梢间呢” 蝉露面色一白,“怎么办,这都要去了。”脸上浮现出焦急之色来,没有娘在身边护着,自己的日子怎么能有这般滋润。 “就来。”曼桃答应着,一双美眸中却缓缓带出忿忿来,都是大丫鬟,凭什么她们就可以对自己呼来喝去的。 出了门正好看到采云和碧蕊也正从屋里出去,四人虽有些龃龉,面上还是一片亲密,结伴去了东梢间。 华箬近来因为雨竹开始管家,跟在后面接触到的事情愈多,人也越发稳重,现在她在一干小丫鬟眼中的威严已经不比姚妈妈弱上多少了。 见人都到齐了,华箬便开始宣布主母的命令:“今儿请大伙儿来,是要有事要说。”说罢,朝身边捧着簿子的早园点了点头,早园便上前一步,开始念着人名:“小琴,抱诗,晴雯,倚翠曼桃,最后还有花妈妈和薛妈妈。” “就这些人,现在就回去收拾好自个儿的东西跟走吧。”华箬将手往袖子里一笼,笑道。 曼桃和蝉露都呆了呆,蝉露想的是:“我娘没事儿”曼桃则是煞白了脸色,要走了而且还是把东西收拾了带走,那是不是就被赶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不,为什么,为什么要走,我没犯错。”曼桃再也无法保持她那冰山美人的形象了:“我要去找二爷,太太不能趁着二爷不在的时候发落我们。” 姚妈妈大怒,劈手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谁给你的胆子污蔑太太,还不住嘴。你以为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有谁不知道么给你留点脸面自己反而还不要。” 曼桃被这个巴掌打蒙了,捂着脸呆在原地。 “五月二十二那天晚上,你做什么了”姚妈妈提醒道。 曼桃的眼睛渐渐涣散,她想起来了,那些天二爷回来的都晚,自己也就有了点想法。那天晚上,当二爷风尘仆仆回来的时候,太太已经睡了,自己好容易守到了,便如鬼迷心窍般的劝说二爷莫进去扰了太太,去厢房歇一宿,本打算可是二爷根本没理睬自己,洗漱过后就头也不回的去了正屋她又没有做什么,不是,是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啊,怎可以因这个就赶人况且都过了这么久了。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早园肃着秀丽的面容,冷声道:“有了那念头就是该死,难不成你还以为真正得逞了才有错么上赶着往男人跟前凑的都是犯贱,活活打死都是轻的。”她们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以前这话不好说,不过现在有的是底气。 不得不说,崔氏的调教是很成功的,尤其是别开生面的乱葬岗教育,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丫鬟对通房妾室的厌恶已经在雨竹之上了。 曼桃无法,只得含着眼泪低下头,知道今儿是别想反抗了。其他的丫鬟见了几个大丫鬟不同以往的强势之后,本来还想喊冤的,也都萎靡了下来,心里都虚着呢,有的是给龚氏传信跑腿过,有的是手脚不干净油水捞的太多的,一个个都沉默了下来。 管着茶水房的薛妈妈陪着笑脸道:“太太有令,奴婢们自当遵守,只是敢问要去哪里”她比丫鬟们精明些,这会儿还是给自己留点脸面的好,正常的调差事总比犯错被撵体面,到了新地方也好混些。 花妈妈也凑上前笑道:“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怕是人手不够吧,要不要再过几天,等换手的熟悉了差事再说。” “不用二位费心了。”姚妈妈环视了一下满屋子的丫鬟、仆妇,语带双关道:“都是些洒扫、煮茶、煮饭之类的活计,不用教都会,难不成非你们不可么新来的只要忠心肯干,教教规矩就成了。” 等将有过不良行为记录的人打发走,姚妈妈这才缓和了些脸色,朗声说道:“做得好的,太太都看在眼里,做的不好的谁也别想逃掉责罚。” “今儿除了刚才那事,还有一点要说,自此以后不管是丫鬟还是妈妈,都不可随意代人差事或者是顶替他人差事。”她从桌上捧出一摞纸,竖起来给众人看,“要是有特殊情况,不得不找人顶替,那也要写下是谁,什么时候,不然这期间有了什么事情都要算在本来轮值的人身上。”青葙院里早早就使用了雨竹独家发明的轮值表,落实责任到人,不再像以前一般按规矩什么的,要是出了篓子,查起人来很方便。 众丫鬟仆妇齐齐应诺,有点像法的都深深的捂了起来。 等华箬回来的时候,雨竹正窝在美人榻上,摆出个很性感撩人的艾斯形,在咳,吃葡萄。 刚从庄子上摘下来的葡萄,掐口处还是青翠的,洗干净了放在水晶盘子里,紫莹莹,水灵灵的,硕大饱满。剥开紫皮,里头的果肉像碧玉色的翡翠,晶莹剔透,流到雨竹奶白色的手指上,显得极其为诱人。 塞了一颗到华箬嘴里,雨竹也含了一颗到嘴里,咕哝着:“怎样了” “放心,安排在外院,距离二爷的外书房近的很。”华箬将酸甜可口的果肉咽了下去,回答道。 雨竹又丢了一颗到嘴里,“行了,这样差不多就可以了。”忽然她吐出了葡萄核,眉头微皱:“看到竹香了没” 华箬无奈强调:“太太怎么又忘了,她现在叫芸香,原来那名儿可不能再叫了。” “知道,知道,我这不是口误么,你接着说。” “那芸香我见着了,老实规矩得很,看样子现在算的是三等丫鬟。”要不是华箬早先就得了雨竹的吩咐,特意观察了一下,她可能还以为芸香只不过是个颜色好些的普通丫鬟。 雨竹暗骂自己想当然,她指望华箬看出什么东西来啊,少不得得找两个妥当的人去看着 边吃葡萄边板着指头算算还剩几个想“以身伺候”的,等一串葡萄吃完了,心中也有了数,便撂开了手。 琴丝端来一盆子温水,伺候雨竹将手洗干净,又拿了松软的干帕子将手上的水慢慢的擦干。 雨竹叹了口气,从身边的小藤筐里拈过针线,继续开始缝袖子。 她从来没有做过一整件的男人衣裳,而且程巽勋从小习武,身材高大,从线条漂亮的肩臂到修长的双腿,俱是健硕结实的蜜色肌肉,全身匀称,全无一丝赘肉,要是衣裳做的不平整,穿在那样的身体上,可想而知会有怎样的效果 恨恨的又戳了一针,针线房肯定是没这样臭的水平,那缝衣的人是谁可就一目了然了 “不是的,这儿要捏紧了,将边藏好”阮妈妈看不下去了,上前帮忙。 正在这时,银链从外头来了,“吴家大奶来了,想见太太。” 雨梅 她这会儿来做什么雨竹满心疑惑,将针线收好,吩咐让人进来。gd1806102: 第148章 游家 几月不见,再次见到雨梅的时候,雨竹大吃一惊,怎生变得这般“丰满”。 只见雨梅穿着一件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褙子,腰身显得粗了很多,头上金累丝嵌宝石白玉鱼篮观音挑心耀人双目,脸上连双下巴都要出来了。见了雨竹她好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般,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妹妹近来可好” 雨竹淡淡笑着让座,“大奶来这儿可是有什么事” 雨梅有些尴尬,比出嫁前丰腴了不少的身子不安的挪了挪,知道雨竹还不待见她,客套根本不管用,就挑明了直说来意:“刚刚有神机营的兵士闯到我家里头,要公公将清姨娘交出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把家里的女眷都吓坏了,我那排行十三的小姑给吓得不行,到我出门的那会儿还没缓过神来,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清姨娘”雨竹脑海中一下子就浮现出那身为妾室却一身大红的美艳女子,记得她眼角还有一颗泪痣,“为何抓清姨娘”这可奇了,从来没听过神机营会特意闯到人家家里去抓姨娘的。 雨梅连连摇头,“我来就就是想问问你的,程二爷不是”她有些不好意思,“真是没法子了,自清姨娘被带走,公公像是丢了魂似地,哭了不少眼泪,把家里折腾的乱七八糟,这才让我来找你问问。” 她男人是神机营的头儿不错,可朝堂上的事那人几乎不跟她说的,而且神机营一般只管抓人,这次约莫也是奉旨办差,程巽勋知不知道还不一定呢。 雨梅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这个妹妹,同样的林家女儿,出嫁前只是嫡出和庶出的区别,现在嫁人后却已成云泥年少时争强好胜,总是想着怎样才能将压过她的风头,成为林家女孩儿里的头一份儿,直到经历了一些风霜,直到做了孩子他娘,直到尝到了一些苦酿,这才懂得以前那些陷害、嫉恨是多么的可笑 “这事我还不知道,等二爷回来了,我再帮你问问吧。”雨竹瞅着雨梅豁然了不少的眉眼,有些讶异,“明日我再派人去传消息,怎样” 雨梅点了点头,笑道:“倒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只是小事罢了。”态度清淡又不疏离。 其实这样就很好了,比陌生人稍稍熟悉一点 平日里雨竹都是等程巽勋回来了才去老太太院子里,今日到了那个点程巽勋还没有回来,谢氏院子里的小丫鬟先来道:“老太太陪嫁的庄子上送来不少新鲜的梨,请二太太先过去。” 怕是谢氏也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今儿程巽勋回来难的早。 雨竹笑着道:“等我换了衣服就过去,你回去让老太太稍等一会儿。” 换好了衣裳,带着华箬她们去了谢氏的思谦堂,在院子里就看到廊下站着不少丫鬟婆子,屋里还传出隐隐的说话声。 外头负责打帘的小丫鬟见雨竹来了,忙上前打帘道:“二太太来了。” 进屋后才发现原来今儿人来的还真全,老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公爷、一直有些低沉早出晚归的程巽功、和经常在屋子里养胎的季氏都来了,季氏旁边还端正坐着程思义,见雨竹进来,忙扶着季氏起来给雨竹行礼。 雨竹含笑微微颌首,周到的见过礼,然后用眼睛睃了下脸色暗沉的程巽功,冲谢氏笑道:“今儿叫老太太请客,可真是不容易。” 谢氏现在对雨竹已经是懒的训了,就怕她打蛇上棍,撒起娇耍起赖来简直让人招架不住。直接看向杨妈妈。 “二太太快尝尝,北山那庄子上的水土特别适合,结出的蜜梨、草梨、白梨都好吃。”杨妈妈现在是怎么看雨竹怎么喜欢,直叹二爷亲事上这么些年的波折就是老天注定的,不然哪儿来的这么好的媳妇,不仅二爷喜欢,老太太心里也欢喜。 谢氏没什么威力的一瞪眼,杨妈妈笑得更欢了您就别装了。 仨男人都不爱吃水果,季氏又怀着身子,不能吃梨,所以满满一小竹篮子、好几品种的梨都便宜了雨竹。 不过在长辈和小辈之前还是要矜持些,雨竹放弃了削好皮拿在手里猛啃的愿望,拿着丫鬟切好、摆好的盘子,用银签子戳着吃。梨肉雪白甜脆,几乎没有渣子,全变成甜甜的汁水流进肚里。吃完一碟子,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一眼篮子里剩下的,这才接过华箬手里的茶漱口。 等到程巽勋回来,雨竹带着季氏去摆箸,好在人口简单,做什么都便利,不像在宁远侯府未分家的时候,一大家子围一起吃个饭,捧帕子香茶在的丫鬟碰上进来上菜换碟子的丫鬟偶尔还有些动不开身子,会撞到一块儿去。 等大家吃了饭,老公爷留了程巽功和程巽勋俩兄弟在东耳房里说话,想了想还是一脸嫌弃的将程思义也捎带上了,雨竹和季氏便陪着老太太谢氏在里间等着。 正简短的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和谢氏做个小汇报,忽然隔壁传来一阵咆哮,顿时惊住了屋里的三个女人。 “混账你这是何意不准。” “你反了” 雨竹看向谢氏:“老太太”这声音听着是老公爷啊,是怎么回事,这还是雨竹第二次见到老公爷失态。 谢氏不甚在意的看了一眼,道:“没什么关系,他们兄弟俩从小到大,不知道被这般吼过多少次。” 吼么雨竹有些汗了,这果然是武官家的教育啊,自家老爹从来都是板着脸说些“子曰”之类的圣人言,要不就是跪墙角,抄书,只是可悲的是,对俩儿子来说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不知道自己将来生的娃会有怎样 打住 雨竹赶紧将发散出去的思维拉回来,自我检讨,最近是怎么了 面上一燥,耳旁又响起了脑子混沌间,那性感的仿佛要酥掉人骨头的声音“给我生个孩子吧。” 丫的,混蛋 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又听到老公爷断断续续爆发了几次,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等到程巽勋出来,雨竹偷看了一眼老公爷的脸色,嗯,盛怒的模样还真有些吓人,见身边的男人也有要离开的倾向,便和谢氏说了几句话然后和程巽勋一起回院子了。 青葙院里的丫鬟仆妇见到二爷和二太太进来了,纷纷停下步子行礼,眼睛也不敢乱看,井然有序的忙碌着。 入夜了,正院是不准随便进的,被允许的只有雨竹的一些心腹,人不是很多,所以偌大的院子显得格外的寂静。 见程巽勋的心情不大好,雨竹很有眼色的格外乖巧,亲手绞了帕子给程巽勋擦脸,伺候他换上家常的便服,又问他要不要吃宵夜。 “大哥要去北疆。” 看灯影有些微微晃动,雨竹正背着身子要上前剪灯花,忽然听到这一句,惊讶的又转过身子看过来,不由脱口问道:“为什么” 问完又有些后悔,还能为什么,情感之路不顺呗。 没有听到回答,雨竹叹了口气,揭开灯罩,手中的剪刀伸上前剪了灯芯。 扯开话题道:“今儿听说你们神机营派人去吴家抓了一个姨娘这是怎么回事” “你都听说了。”程巽勋揉了揉眉心,显得很是疲惫,雨竹忙上前,跪在坑上轻轻给他揉着。“嫂龚氏的弟弟一来,龚氏也没再折腾,什么都交代了。”本来习惯性的说道这儿就行了,可是大概是头上轻软的触感,和背后传来的阵阵馨香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喉结动了两下,居然接着说了下去。 “从好几朝前就有一个很怪异的游姓家族,一门都是女子,做的都是些皮肉生意。背靠一些达官贵人,鼎盛时期,居然宫中都有极为受宠的游姓妃子她们如若生子就交给父亲带回家族,如果父亲家族不接受,那么就吧孩子随意扔掉或是卖掉;生的女儿就会被母亲好好养育,十五岁接替母亲继续做这一行,赚银子供养母亲。世人称其为游家女子,不过这家族如今早就衰败了,好像是之前经历了一场大祸,族人四散逃命,流落到各地。传到了这一代,虽然族长犹有,而且与众人暗中也有联系,可再也没能重现游家当年的辉煌。” 程巽勋干脆将鞋脱了上炕,把头枕在那柔软香暖的腿上,脸深深的埋进雨竹的怀里,接着说道:“本来倒也无甚大事,除了会些奇巧手段外就和一般的娼门女子无异,可偏偏被五皇子手下的幕僚发现了游家女子的好处,意识到如果利用的好,那这些女子绝对是极其隐蔽的一大利器。” 雨竹张了张嘴,手还在动着,可是意识已经被震飞了去。这叫人说什么好,以女人为武器,可是到最后不管谁输谁赢,怕是都要叹一句“红颜祸水” “之后五皇子也听了那幕僚的话,寻机会见到了游家这代的族长,达成了协议,游家女子给五皇子助一臂之力,五皇子登基后要给给游家一个重见天日、恢复家族地位的机会。” “于是游家女子便纷纷行动起来,大部分是像清姨娘这种,入富商家中为妾,用秘药谋了主母,在家中呼风唤雨,而后便要铺子要庄子,将筹得的银子通过秘密渠道流入五皇子府” 雨竹现在已经完全呆住了,像是听传奇故事来着,顿了半响才结结巴巴道:“那那跟龚氏有有什么关系啊,她又不是游家女子”gd1806102: 第149章 除根行动 程巽勋伸臂搂住雨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边揽紧了些,轻轻闷笑:“你不懂的。” 雨竹爪子捏了捏,恨不得揪着他的衣襟疯狂摇晃:“你丫的倒是说啊。”不过还是微笑着深深吸了两口气,努力克制揪他两根头发的冲动,柔声道:“相公可别小看我,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不懂呢。”心里则是想着这有事情瞒着老婆的习惯可不好,是个极严肃的原则问题,以后有时间要慢慢调教调教。 程巽勋的脸隔着衣服蹭着雨竹的小腹,亲昵的哄道:“是,是,你最懂了。” 不带这样子说到一半就停下的,雨竹一双晶莹的大眼骨碌碌转动着,然后露出一个妩媚的浅笑,将头凑了上前 忽然就安静了下来,程巽勋不疑有他,闭上眼睛假寐,军人的敏感却让他在感到那馥郁的淡香忽然靠近的时候睁开了眼,接着却是耳垂一暖,濡濡湿湿的感觉瞬间让他僵在了当场。 “说嘛,说嘛”雨竹很无耻的用起了美人计,心中大感痛快:你不是就喜欢用这招嘛,试试滋味怎样 程巽勋浑身的肌肉都绷的紧紧的,从来没有人碰过的地方被小妻子那张粉嫩小嘴轻轻住,他一个哆嗦,甚至能感觉到那柔软的舌尖怯生生的扫过带来的酥麻快感 “说什么”声音有着明显的暗哑。 “龚氏啊。”雨竹提醒他。 “她她留书出走之后,的确是遭了贼偷。” 雨竹点点头,顺便按住某人往她衣襟里探的手。 确实,一个从小养在深闺里的女孩子,即使性子再像个假小子,男扮女装的再像,到了那鱼龙混杂的民间也是容易被贼看上的,形容举止完全掩藏不住啊。 “之后偶尔受了一个游姓女子的恩惠,便在那女子相公开的小酒楼里做起了跑堂”程巽勋语气中也带了些感慨,这样的女子,实在是 “做跑堂赚路费么”雨竹问道,这倒是穿越女落魄时经常做的事情,往往还能得遇贵人、未来的夫婿什么的。可这龚氏不是穿越的啊,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大家闺秀敢这般豁出去,真是不说后无来者,起码前无古人了。 程巽勋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虎腰微微用力,坐起身来,借着床前小廊庑里的羊角宫灯从透雕海棠纹间照进来的昏黄暖光,在床内的角橱边拎个茶壶,倒了杯温茶在一个甜白瓷的茶盏里,仰头一仰而尽。抹了把唇角的水渍,寒声道:“靠跑堂能赚几个钱,从京师去她弟弟所在的忠勇营不说千里迢迢,那路途也绝对说不上近,路上又没有路引,而且忠勇营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够随意进出的。按照这般算法,要是靠自己,那龚氏这辈子也别想到那儿。” “可是却被人见到了那段时间曾经有人去探望过龚氏的弟弟” 雨竹接口道:“是游家的帮忙又或者是五皇子”她瞬间想通了一些,猜测道:“是交换么,又或是五皇子早就打上国公府和你的主意了,便和龚氏达成了什么协议,许她登基后给龚家平反哦,不是,当时相公还没有掉到这个位置上,所以图谋的是国公府是大哥” 程巽勋有些惊异的看了雨竹一眼,对他这种接触了许多案子的人来说,这些东西只要找到了头儿便不难想到下面的,可是雨竹这般娇滴滴的一个小女子居然能猜个不离十 他不知道的是,后宅女子是不容易想到,但是换个对侦探推理很有兴趣的呢 “龚氏那时才十三岁,再怎么厉害,心智终究还稚嫩,被那家老板看出破绽,正好那几日大哥带着人四处寻找,那夫妻两人就吓唬她,说她乔装打扮,定是为躲官兵追捕,要把她交出去龚氏不懂人心,被一套就套出真话”程巽勋又灌了口茶水,恨恨道:“混账东西。” 雨竹默默吐槽:心疼了 向来不喜欢给敌人留一点机会,雨竹眼睛眨了眨,从程巽勋手中取过茶杯,自己动手斟了杯茶,小口小口的喝了下去,假装没看到程巽勋惊讶的眼神,笑道:“在刚随父亲去登州的时候,最喜欢跟在二哥后面调皮,有一次想主意甩脱了身前伺候的丫鬟、妈妈,跑到下人住的院子附近去玩。” “恰巧因为刚搬过去,府里有些地方要做些改动,旧家具也要翻新,所以临时请了一批木工在府做活我和哥哥都是第一次看见,看那些人把那几块木板慢慢雕琢,渐渐变成我们平常见到的模样,特别新鲜。二哥心痒难耐便拉着我上前细看,谁知道,这一出去却差点出了事。” “那伙儿木工都是当地有名的好手,领头的被喊做老把头,多少大户人家都会请他们到府上做活,一直都没出过岔子。可是谁能想到老把头那次就受她老姐姐的托付,带上了她的小儿子。老把头的外甥根本就不像是他舅舅一般老实肯干,依仗着小有家业,做着游手好闲的闲汉,见到了我和哥哥就起了邪念。” 雨竹明显感受到男人的紧张,笑着道:“也没什么,他自小被纵的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加上爹爹刚去上任,官场同僚下属倒是明白,可是他们那种有点家产的普通人家怎么可能知道厉害,还想着把我骗着跟他出去玩呢”虽然听着挺不可思议,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也不是不可能得逞,毕竟当时才刚刚在新府邸里安顿下来,新买的仆役还没有进入状态,将个点点大的小女孩子夹在一堆人出去很容易瞒过府里下人的眼线,出府之后要藏要卖都很方便谁会想到有人会这般大胆 程巽勋现在哪里还顾得上想龚氏,虽然知道现在雨竹还好生生的在自己面前,但是还是忍不住握了她的手,沉声问道:“后来呢” 雨竹笑眯眯的反握住那有一层薄茧的温热大手,“我没跟他走呗,正好丫鬟、妈妈们也找来了。” 某人本想听那胆大包天的家伙最后受到了怎样的惩罚,但是想到怕勾起小妻子什么不好的回忆,便没有再问。 雨竹也乐的他不问,倒省的自己现编总不能将当时她直接开始忽悠,说要回房拿金镯子,将那家伙直接忽悠到杨妈妈面前吧。这也忒破坏自己老实乖巧的形象了。 “谁让你乱跑来着,万一被骗走了怎么办”程巽勋实在是忍不住要啰嗦两句,并且琢磨着原来早有前科,以后出门一定要备几个人给她,这般招人稀罕的小东西万一跑丢了怎么办 又听到雨竹说道:“即使被骗走了也不怨旁人。”有时雨竹觉得自己要是晚穿几年,凭借原本的林雨竹来应付当时的情况,没准儿自己来后就要过另外一种生活了,可能就像红楼梦中的英莲一般坎坷波折,所不同的是最后一定要通过自己的智慧钓到金龟婿,额,不是是觅得良夫,嫁入高门,这个就比较励志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弯了唇,眼睛和眉毛都成了两个可爱的弧线,灿灿然,有些小狡黠,又像是想通了什么心结般偷偷的愉悦着,“谁让当时是自己偷跑出去的呢,如果我当时乖乖听话,好好的待在房里,那就什么事情都没有是自己做错了,使得被人骗或者是被卖啊什么的,怪谁呢,为什么要乱跑呢”在乱跑两个字上重重顿了一下,接着道:“人总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呀,我当时只是幸运些,有个负责细心的母亲,侥幸逃一劫罢了。” 见程巽勋浓眉紧蹙,露出些许迷惘和困惑来,雨竹赶紧再添些柴火:“母亲信奉佛教,在登州也常常领我去寺庙礼佛,登州庙宇比不得京城雄伟大气,但大师的佛法却是一样的高深,当时年纪小,很多听过入耳的东西都忘记了,唯有一点意思却始终记得牢牢的。” “无论遇见谁,那他都是对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那都是唯一会发生的事;无论事情开始于何时结束于何时,那都是对的时刻。”雨竹想不起来这句话是从哪里看到过了,反正不是听老和尚说的,不过也不担心会露陷。嘿嘿,登州的某个寺庙里的某个和尚,怎么查 程巽勋眼里露出一点沉思:“”似乎,他一直以来的想法就不对呢。 雨竹却好像刚刚只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般,转眼就像忘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活蹦乱跳的拿出一件半成品的袍子在程巽勋身上比划。 拉拉袖子,揪揪领口,要是有问题还得赶紧拆掉修改,不然框架搭不好,后头做的都是无用功。 “好了”将不合身的地方做上记号,预备明天有时间了再改。雨竹笑眯眯的拍了拍手,将衣服叠好,又爬到床外间将衣服放进小竹筐里。 放好帘子回头,见那人还托着下巴想些什么,悄悄腹谤:“你以为你是沉思者啊。”在心里将男人左勾拳、右勾拳,过肩摔揍成猪头之后,总算稍稍解了对他以前情史不清白的小愤怒。雨竹又心满意足的抱了薄被,默念斩草不除根春风吹有又生,然后舒舒服服躺下了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gd1806102: 第150章 平陵关 第二日一早,打发了个婆子去吴宅报信,大意就是让你家老爷别折腾了,那清姨娘这辈子除非是大赦天下否则是别想出来啦,连带你家姨娘的那群极品亲戚,怕是也回不去了。 还有为了全家人的生命安全,最好不要进行什么悼念活动,否则被认为是一伙的可就说不清了。最后还再在言语上慰问了一下饱受惊吓的十三小姐,表达了希望她早日康复的美好祝愿。 事后听那婆子回来说,吴老爷听道自己宝贝姨娘竟然跟乱党有关系这一这噩耗,顿时就嚎啕大哭起来,嘴里不清不楚的说些:“这可怎生是好哎呦要了我的老命喽一定是冤枉的”吴家大爷和二爷都上前劝慰,清姨娘所出的小少爷又扑上去嚎道:“娘还等着爹爹去救她呢。”婆子补充这娃动作熟练,表情真挚,显然平常在帮清姨娘争宠上没少贡献力量。吴老爷心痛的更厉害了,白眼一翻就一头往后栽去吴家大爷扑上去就对着他的人中一阵猛掐,好容易才悠悠转醒。 还有一女士哭得也很惨,吴大奶雨梅有些尴尬的介绍,那是生十三小姐的朱姨娘,本来十三小姐已经说好了亲事,那家的后生已经中了秀才,虽是书香门第但家底颇丰,是她和一干还有女儿未说亲的姨娘们在吴老爷跟前手段尽出,经过激烈拼杀所抢到的好亲事现在不知道可还保得住。 雨竹还记得唯一的那次去吴家,那“金光灿灿”的姑娘一副很凶狠很泼辣的样子,怎生这般容易被吓着,难道又是个窝里横的 心满意足的听了一堆八卦,才打发这个口才了得的婆子下去,神清气爽的开始理事。虽然管事妈妈们很能干,但当家主母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早饭后查点事务,对清账目,然后再将各色差事分派下去。尤其是大厨房,更是受到了雨竹的重点关照,想想就害怕,龚氏那个疯子,游家更是一群疯子,仅是雨竹知道的她们掌握的害人药物就有两种,而且还十分难以防范,怕是自己的吃食里有些也是加了料的,只是时间还短、量又微,所以没有谢氏那般严重真是想想就让人发憷。 所以在龚氏被抓之后,雨竹就开始整顿打厨房了,首先就是将厨房里供给主子吃的所有食材和调料全部扔掉,换上新鲜的,谁知道除了谢氏专用的松菇粉里头有问题,其他主子的的调料食材里有没有呢 专门负责谢氏吃食的胡妈妈在老太太屋前跪了半天,眼泪恨不得哭掉了三缸,就怕晚节不保被迁怒。 可是这事情还真不怨她,本来就是难以发觉的,况且胡妈妈半辈子都在给谢氏做菜,再没有比她更清楚谢氏口味的人了,最后还是让她继续负责着。 原先跟龚氏手下的婆子、丫鬟们有些交情、来往甚密的,不管有没有证据,一律撵了出去。有些婆子大叫冤枉,哭着嚎着要去找老太太哭诉,被雨竹派去的姚妈妈从她被搜检出来的包袱重拣出两支金簪子,一对银戒指,还有好几个绞丝的赤金手镯,冷笑道:“那正好,我们拿这些一道去老太太那里分辨分辨,看你还能不能齐齐整整的带着东西出府。” 这些人里头虽然肯定有无辜的,根本不知道龚氏的计划,但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平日里手脚肯定也没干净到哪儿去。 一般大户人家轻易不撵人,犯错的都是远远地卖了,为什么,就是怕仆役怀恨在心,在外头说主家的坏话,不过现在趁着程家、林家上升势头一派大好,雨竹果断开始仗势欺人了 上次将自己院子里的几个不省心的赶走,换进了一批新的低等丫鬟。是由崔氏推荐的人伢子选好送来的,都是经过了粗粗的培训,做粗使丫鬟那是立马就能派上用场。 每逢大的天灾都会有人伢子赶去当地采买奴仆,这种情况下一般能买到不少能干却老实听话的农人孩子,她们平时就是做惯了粗活的,很容易上手,最是受大户人家欢迎。此次的豫州大水同样如此,京城几个颇为有名气的人伢子回到京城的时侯,带去的好几辆马车上都坐满了人 比起国公府的家生子,雨竹更乐意用这些买回来的丫鬟,因为小儿媳管家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现在倒是还好,可是等季氏生了孩子,或是程巽功再续娶之后,管家权还是要转回去。家生子出身的丫鬟,她们的老子娘都在各处当差,虽然要是打听消息什么的很是便捷,但是同样的也容易跟其他院子有所牵扯再往坏处想些,被威胁或是拿捏做些什么坏事也很容易。雨竹和崔氏一样,都信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喜欢将院子料理的清清爽爽的 这些丫鬟大多都很守规矩,从饥一顿饱一顿的家乡到严厉凶狠的人伢子家,再到仙境一般的国公府里,感觉就像是掉进了福窝。一个个干活又仔细又利索,根本不用怎么管束。但也有些个别的,灵巧是灵巧,能干也能干,可能是原来家里光景比旁人家好一些或是长相出众点,所以心气有些高,特别是又被安排了比较体面的差事,管事妈妈又和气,便有些松泛忘形。 有为争夺衣裳首饰打架甩脸子的,有躲懒、玩耍忘记当值或是糊弄差事的,有到处闲逛折花的,还有拉帮结派欺负旁人的 姚妈妈冷眼旁观着,也没啥大问题,就是些非家生子出身的丫鬟们惯有的毛病,磨磨便好了。 因为太医针对谢氏的病还专门用了药膳调理,所以最近谢氏都是单独用饭。等雨竹去的时候已经谢氏刚用了早饭,喝了药,正端坐一边看着杨妈妈收拾东西。 “又来烦人。”见雨竹过来,谢氏看了她一眼,又别开了目光。 “是啊是啊。”雨竹继续着没营养的话,笑嘻嘻的凑到了谢氏身边,很皮厚的笑道:“您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看来太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赶明儿备上礼好好去谢谢他。” “您一个人吃饭可闷得慌” “您院子里的桂花好香呢,我刚才来的时候老远就问到了,为什么青葙院没有啊,是不是二爷不喜欢呐要是不是的话,待会儿我回去的时候,您送我两支呗。” “明天我们去逛园子吧,荷塘里的荷花也开了,赏完花之后还可以顺便摘些荷叶回来,晚上让厨房做荷叶汤饼吃我小时候吃过,一定要用新鲜的荷叶才行。” 谢氏无奈的又回过头来听雨竹絮叨,干脆手一挥,让小丫鬟们上吃食。果然,等脆脆甜甜的梨子、甘香酸美的葡萄、热气腾腾的点心摆上来之后,谢氏舒了口气,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杨妈妈从箱子里翻出一件雪狐镶边玄色染金舍利皮鹤氅,抖开给谢氏瞧,“老太太,这料子摸着又厚又软还轻便,给大爷带上吧。” 谢氏仔细看了看,又拿在手上摸了摸,眼里闪过满意之色,点头道:“把刚才那件织锦镶毛的斗篷拿出来,换上这件。” “大哥要找啦”雨竹惊讶之际,连嘴里的东西都忘了,反应过来忙忙的咽下嘴里的一块糕饼,“大哥真要去北边了” “穷折腾,前些日子刚好要去平陵关换防的李老将军旧疾复发,临时要换人,老大自己不吭气的顶上去了。”谢氏叹了口气。 原来是先斩后奏啊,雨竹有些咂舌。 程巽功平常都是沉沉稳稳,很有泰山崩于眼前也不会变色的酷男范儿,没想到也会为情所伤,远走那个天涯。 雨竹有些理解他的心情,以前经常看到有人失恋了,老公找三儿了,或是离婚了,马上就出国旅游去了,曰为疗伤,其实从某种程度来说就是逃避吧他这还算好的,不就是戍边去么,领略一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北国风光,开阔心境吧,争取回来又是一条好汉,那话怎么说来着,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走马,胸口碎大石,菊雨竹默默的为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汗了一把,作为补偿,慷慨的和谢氏说如果不够,自己嫁妆里头还有几张很好的皮料子,可以无偿贡献出来。 谢氏无语的又看向杨妈妈,杨妈妈笑呵呵解释道:“够,够,尽够了,就是东西太多才要拣出些不必要的出来,这大老远的东西多了不方便。” “哦。”雨竹拿帕子抹去嘴角的一点渣渣,有些不好意思“也是。” 想想还是表现一下自己的关心:“怕是还要备些护膝什么的,天已经渐渐开始凉了,大哥这会儿去,越往北走越冷,可别冻坏了。” “冻些怕什么,他去北边巡视的次数不少,也没见他喊冷。再说了,自己要去的怪的了谁,活该。”谢氏一瞪眼,恨恨道。 雨竹哈巴狗一般的附和,“是,是。” 杨妈妈笑眯了眼,弯腰从箱子底下掏出一个小包袱,将里头的叠的平平整整的两对护膝放进了挑出来的衣物中每次大爷出门,老太太都要准备的。gd1806102: 第151章 厨房 等将衣服挑选妥当,丫鬟捧了下去收拾,杨妈妈端了茶来,让婆媳俩说话。 “你母亲家二嫂还有多久要生啊”谢氏端了茶喝了一口,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开口问道。 雨竹眼睛眨了眨,不懂怎么说到这儿了,“算算还有差不多两个月了。” “唉,宫里的容妃娘娘也要生了”谢氏感慨道:“不知道是二皇子还是四公主。” 雨竹继续奉承婆婆:“咱们家大少奶奶也很快的。” 谢氏哽了哽,又望向杨妈妈。 “老太太这是想抱孙子了。”杨妈妈咬字又快又准,飞快的解说道。 雨竹这下不能装样子说:那您去抱义哥儿吧。讪讪笑了笑,将头埋了又埋,活脱脱一个羞射小媳妇。 谢氏叹了口气,也不看杨妈妈了,自己说:“你初葵后月信可准,有没有不正常” “挺挺好的。” “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谢氏知道像是雨竹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女儿身子肯定都是调养的极好的,她怕的不是这个,而是龚氏既然敢给自己下药,保不齐就不会把手伸到老2家的头上啊,毕竟当初她喜欢的是唉,现在再想想龚氏嫁进来五年一直不孕的原因也很明白了,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哪里还能下得去手呢,那个什么游家的肯定不会让她有孩子 “会有的您别急呀。”雨竹有点着急,她知道谢氏迫切想要孙子,哦,不仅仅是谢氏,还有老国公、程巽勋她们,都盼着从自己肚子里孕育出的孩子。这国公府人丁实在是太不旺了,不知道老国公知道真相后有没有后悔过当初尽了面上情保下了龚氏,弄得这般地步 永远不要把婆婆当妈,这个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别看雨竹现在和谢氏相处的很好,但是跟对崔氏是不同的。自己进门后四五个月都无所出,国公府又是这样的情况,如果谢氏下定决心要给程巽勋弄个妾或者是给几个通房停了药让她们生,那自己也没法子。即便是闹到皇后娘娘面前,那也是不占理 更别说自己根本不想跟谢氏将关系弄糟。雨竹都想拍胸脯保证了,自己一定会生娃的,但是真不想这么早,就算自己没念过医都知道头胎都是很艰难的,这里可木有剖腹产啊。 谢氏见雨竹急的眼圈都红了,心里也不大忍心,算了吧,再等等,反正庶出的生再多也没啥意思。 不过还是请了顾老大夫过来给雨竹诊了脉,直听得雨竹身子非常康健之后才松了口气。身子康健就好,只要能生那就是早晚的事,谢氏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也就不再纠结了,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正说着,忽然外头有小丫鬟禀报:“大姑奶奶带着墨少爷来了。”蒋存墨小的时候经常被送到程国公府来,老公爷开始很喜欢,还特意吩咐不准府里的丫鬟婆子喊蒋家大少爷,规定都喊墨少爷,显示亲近。 谢氏淡淡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直笑眯眯的杨妈妈也低下头不再说话,气氛一下子就诡异了起来。 雨竹倒是听外祖母杨氏说过一些关于程氏的“丰功伟绩”,不过那都是明面上的,底下到底有什么龌龊,怕是除了程家的当事人其他没有人知道。 过了片刻,只见一个穿着深青色缀石榴红芍药暗纹褙子的贵夫人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身子单薄的少年。 雨竹在芷馨会上的时候只听过蒋存墨的声音,嚣张的不可一世,以一侯府嫡长子的身份就敢对晴郡主出言相戏。 可是现在看到他的样子却实在是不能联想到当初那个肆意张狂的少年,穿一件素面的宝蓝色袍子,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束在头顶,脸上还明显有些青紫的痕迹未褪,再配上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受到欺负的小书生啊。 程氏木着脸行了礼,然后看一眼身旁的儿子,蒋存墨便迟疑的喊出一声:“外祖母。” 谢氏只板着脸不说话,冷冷的看着程氏,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似的。 杨妈妈退后一步,将屋里伺候的丫鬟都赶了下去,有些事不是能被太多人知道的。 乖乖,这是亲生母女么,活像是仇人啊。雨竹悄悄咽了口口水,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她不说话,倒是有人找上门来了。 只听得程氏开口轻笑:“二弟妹近来可好,我们可都好几个月没见了。”然后又转头对蒋存墨说:“这是你二舅母,还不快来见礼。” 蒋存墨看向雨竹,眼里闪过一抹惊艳,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凑上前笑道:“请二舅母安。” 雨竹被那赤裸裸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将视线挪向别处,“不用多礼了,今儿没想到你们要来,也没准备见面礼。” “准备什么见面礼啊,又不是亲戚。”谢氏冷冷的插话,直接就是不想认女儿和外孙了。 雨竹看势头不妙,这要是继续听着,就得掺和这事情里去了,还是撤吧,想满足好奇心可以寻别的途径,之后是插手还是远离那都有选择的余地。打定主意,雨竹忽然一拍脑袋,惊叫道:“哎呦,差点给忘了,我给二爷炖的汤还在厨房里呢,怕是要到添药材了时候了,我去看看。” 谢氏缓了缓神色,回道:“去吧,刚才忘了嘱咐你,太后娘娘的寿辰快到了,准备什么寿礼也该开始操心了,回去琢磨琢磨,晚上就不用来我这儿了。” 雨竹松了口气,福了福就退下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听到后头程氏的声音:“二弟妹真有福气,您这般的疼她” 走到廊下,领了自己带来的丫鬟婆子正准备走人,忽然感觉有异,一转头,正好对上一个媳妇子的打量的视线。雨竹眼珠转了转,看后头跟着的丫鬟的衣裳就知道不是国公府里的,那肯定就是程氏带来的蒋家的丫鬟仆妇了吧这般大胆 雨竹顿下脚步,嘴角勾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冷冷的回视过去,对跟自家表哥抢皇位还折腾出个龚氏让自己担惊受怕的五皇子,哪怕他是个文武双全,才高八斗,雄韬伟略,谈吐不凡的美男子,雨竹也没有半点好感,何况是他那个蹦跶的很欢快的母族 旁边跟着的华箬、阮妈妈她们已经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那媳妇子一见这般阵势,显然有些吃惊,不敢多看,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谦恭的低下头去 蒋家已经成了秋后的蚂蚱了吧 无意中扯了那个谎,雨竹想了想还是决心去弄个汤出来,她向来不喜欢留漏洞,反正弄锅汤又不需要费很久的功夫,派个丫鬟守着炉子便是。 快走到大厨房的时候,就听到里头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还夹杂着女子尖厉的叫骂和瓷器破碎的声音。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阮妈妈吃惊的张大了嘴,有主子指使丫鬟在厨房闹事她是知道的,但是现在国公府里人口简单,就那么几个主子,怎么算也不像是会闹事的啊。 难不成是厨房里的妈妈在打架 雨竹脸色阴沉了下来,她才将大厨房整治不久,就有人敢撒泼,当她没有正经罚过人么示意众人都放轻了脚步,提步往前走去。 “哈,别笑死人了,什么定例,欺负我们姨娘失宠了也不用这般胡诌。”只见厨房中间的长方形大桌子旁站着两个粉衣女子,梳着双环,侧着身子看不到脸,看肤色倒是很白皙。 一个灶上的妈妈头上还包着布,陪着小心道:“琳琅姑娘您这可是冤枉我们了,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克扣姨娘的菜啊。” “哼,不敢”一声脆响,又一个盘子阵亡了,看看地上的碎瓷,已经有不少盘子、碟子糟了毒手,“我叫你不敢。”叫琳琅的丫鬟拍了拍手,冷笑道:“你当着我的面说这话也不嫌燥得慌,往日姨娘的饭菜可都是由我来端的,那是什么水平,这几日又送的什么东西,那些东西是人吃的么,喂畜生都不要,还敢糊弄我。” 想想又火大,索性又碰过一摞碗砸了,眼角扫到旁边搁着几盆给丫鬟吃的菜,冷哼一声又上前掀了,叉着腰指着那些妈鼻子就骂:“瞎了你们的眼了,我们姨娘生的即便是小姐,那也是大少爷的长女,正正紧紧的国公府大小姐,哪里容得了你们糟蹋。” 终于有个妈妈涨红了脸,忍不住开口道:“琳琅姑娘,你也要讲讲理,你摸着良心说,按照姨娘的份例,小陈姨娘能每日吃那么多菜么,都快赶上少奶奶了,这几日本就是按着规矩来的。你也要体谅我们,二太太定的章程条条纲纲都清清楚楚,每日的账目也是要记清楚偶尔要被验看的,实在是没法子。”要是没事儿,谁愿意得罪这些得宠的姨娘啊。 琳琅跺着脚,叫道:“加了钱还不准加菜么,这是谁定的规矩” “可是小陈姨娘吃菜就第一次加了钱。”下头有人嗫嚅着。gd1806102: 第152章 补汤 周围胆子大些的婆子纷纷附和。 琳琅没想到被人掀了老底,涨红了脸,胸脯急促的起伏着,有些下不了台。 旁边跟她来的一个丫鬟有些紧张,局促的上前准备打圆场,本来她就不赞成来大厨房“立威”,但是琳琅姐姐这般泼辣,拦都拦不住。 “里头的误会解开了就好。”她扭着帕子,上前一步劝道:“不然这样,以后每天我们送钱来,劳烦各位妈妈准备的菜丰盛些,姨娘生产大伤元气到现在身子还不甚康健,只有两个肉菜怎么够” 琳琅也见好就收,忿忿道:“算了,也不全是你们的错,以后再敢这般怠慢,那可就不知这般轻松就算了的,大少爷要撵些个奴婢出去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一干妈妈敢怒不敢言,正要说几句好话将这泼辣货打发走,门口却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哦,我竟不知道大少爷什么时候这般有空,能来撵厨房的妈妈了。” “二太太” “二太太来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众妈妈挤眉弄眼的低声交谈着,隐隐显出兴奋来。以前大太太在的时候明里暗里都帮着小陈姨娘来打压大少奶奶,那小陈姨娘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卖身进府的。虽说当了姨娘,底下的丫鬟,妈妈们便面上奉承讨好,心底里还是不怎么信服的。 琳琅悚然转身,呐呐的喊了声:“二太太。”旁边的丫鬟也吓了一跳,忙上前行礼。 厨房主事的甘妈妈赶紧出来:“您怎么来了这地儿了,仔细油烟污了您衣裳。” “不来不知道啊,这大厨房竟然这般热闹,还砸起东西了啊。”雨竹啧啧叹着走了过去,看了看地下的碎瓷片:“嗯,这可是定窑上好的白瓷,一个小碗就得”说罢虚心的看向甘妈妈。 甘妈妈摸不清情况,老实答道:“这种碗是主子们用的,二两银子一个,旁边的是一两银子一个的。” “啊,这样啊。”雨竹笑眯眯的看向琳琅,斯文问道:“砸东西是不对的,你为什么要砸呢” 琳琅头忽然抬了起来,眼圈都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奴婢有罪,实在是气糊涂了,姨娘生小姐时差点把命都丢了,本就该好好补补,可是这几日厨房准备的菜简陋成那样,姨娘哪里能入的了口,奴婢虽是下人,可是也看不过眼,气急了才跑到厨房来求灶上的妈妈们言语上起了些冲突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只是太担心姨娘身子了。”眼泪慢慢溢出眼眶,顺着白皙的脸颊滚了下去,她吸了口气,鼻头红的可怜,下定决心般开口道:“有什么处罚奴婢去领,还有打碎的这些碟子、碗,奴婢来赔” “好,真是个忠心耿耿的丫头,忠心才好啊,比起忠心,聪明灵巧都要靠后站。”雨竹在众妈妈惊讶的目光中狠狠的夸奖了琳琅一顿,还没等琳琅松口气,就听雨竹接着道:“不过犯了错也要受罚,本来想看在你忠心的份上揭过去的,可是看你这般想弥补自己犯的错,唉,也罢,就成全了你。”说罢,一脸赞叹的看着已经完全呆掉的琳琅,吩咐甘妈妈:“你待会儿将这里头多少银子算一下告诉琳琅,好让她心里有个数,诶,对了,琳琅的月例是多少” 甘妈妈这下是琢磨出味道了,忙笑着回道:“一等的丫鬟月钱一两,二等的丫鬟一吊钱,三等的五百钱,琳琅姑娘是二等,每月有一吊钱月例。” “唉”雨竹欲言又止的看了面色青白的琳琅一眼,仿佛在叹服她的勇气,这满地的碎瓷该有多少银子啊,最后像是极不忍心似的,跟阮妈妈说道:“去给账房说一声,以后琳琅的月例就不要发了,省的她再交上去,直接给负责采买内院瓷器的汪妈妈吧,顺便将小陈姨娘的也省了,这般忠心的丫鬟可不多见,听说她也是个和善贴心的,定不会看着这忠心的丫鬟单独受这苦楚的。” 阮妈妈强忍着笑意弯了弯腰,努力板着脸,“是,奴婢马上就去说。” “行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就这样吧,今儿大姑奶奶带着墨少爷回来了,不管中午留不留,你们也要有个准备。” 等看到脚步虚浮的琳琅被另一个丫鬟搀着走到门口的时候,雨竹忍不住又来了一句:“如果想干点活儿补贴一下,针线房里的蒋妈妈会欢迎你的。” 满意的看到琳琅又抖了一下,这才回过头来对着一干已经瞠目结舌的妈妈淡淡道:“还不干活去。”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只留下嘿嘿干笑着的甘妈妈伺候。 听得二太太要煲汤,甘妈妈马上猜到是要给二爷做的,顿时来了精神,低声推荐道:“今儿有新鲜的鹿鞭,不弱奴婢伺候太太做道长春鹿鞭汤,这可是宫里流传出来的方子,让前朝几个皇帝一日离不得的好汤。” 雨竹顿时感觉被一棒子打在了头上,脑子里一阵眩晕,鹿鞭汤,还长春,春你妹啊,还吉林呢。 “换,换一个”雨竹扶了扶额角,你家二爷的勇猛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甘妈妈赶忙又换了一个:“那猪腰核桃补肾汤怎么样今儿早上买到的好猪腰,顶新鲜的好货。” 雨竹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程二爷啊程二爷,你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人家误会你不行啊,增加个汤品而已,用的着都推荐你用壮阳的汤么,做人失败不解释。 “那肉苁蓉羊汤吧,这汤以前厨房常做,每次都喝的干干净净。”甘妈妈察言观色,马上提出新方案,这汤以前确实常做,不过是老公爷专用其实也差不多啦。 雨竹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就这个吧,终于来了个正常的汤了。阮妈妈站在一边嘴巴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见雨竹点头,甘妈妈大松一口气,这可是位金贵的主儿,轻忽不得。也不用专门切肉的婆子,亲自去捡了上好的羊肉来,细细的切成块,再用清水洗干净,送到雨竹面前。 这道汤过程倒是不繁杂,关键是火候,雨竹也不用人教,处理羊肉还是很简单的,将羊肉放大锅内加清水,放绿豆煮沸,等肉差不多煮透后再将绿豆和水倒掉,羊膻味便除去了。之后再加清水,续断、肉苁蓉和酱料、生姜,盖上砂锅的盖子,雨竹拍了拍手,搞定,之后的加调料和火候什么的都不用她操心了。 在厨房这边忙忙碌碌的时候,小陈姨娘屋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姨娘”琳琅跪在小陈姨娘面前,身子哆嗦着,不知道怎样解释才好。 小陈氏刚听了同去的玲珑的描述,脸色正阴沉,闻言一声冷哼:“这会儿记得我是你主子了,你砸东西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砸也就罢了,居然还主动提出来要赔。” “谁家主子要奴婢赔钱啊”琳琅到现在还没能接受二太太居然把自己客气的话当真了,她就不觉得很没面子么,本来以为顶多挨顿骂甚至挨顿打就过去了的。 转头又骂玲珑:“你也不晓得拦住她,我让你们去找婆子骂一顿,让她们不敢轻忽了我,你们倒好还带上了砸东西,糊涂油蒙了心了。” 琳琅委屈的也跪了下来,不敢分辨。 小陈姨娘恨恨的捶了捶炕桌,“好厉害的二太太,年纪不大心眼子却不小,转眼间就夺了我这几个月的月例,还狠狠扫了我面子,偏挑不出半点错处以后在院子里办事就没那般容易了,毕竟少了银子打点” 正说着,隔壁传来婴儿细细的哭闹声,更让她烦躁不堪,扬声骂道:“古妈妈死到哪儿去了,没听见大小姐在哭啊,整天就知道倚老卖老,半点事情都不做。”想到这孩子她就生气,好巧不巧赶着先帝驾崩出生,偏还是个女儿,她为了生个长子费了多少心,连孩子以后的路都铺了一点,为此还被落了把柄被老太太发现告诉了大少爷,耗了多少功夫才将男人哄回来最后生的居然是个女孩儿,还伤了身子 看着跪在前头的两个丫鬟,小陈氏恨不得将她们打死才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只可惜现在自己只能忍,忍到弟弟考中功名,自己有了依仗才好行事小陈氏将手里的帕子绞的死紧,忽而叹了口气,道:“算了,都起来吧,我知道你们也是为了我,只是好心办了坏事罢了,以后长点心眼,这府里姨娘过得何其艰难,就少给我惹祸吧。” 琳琅和玲珑忙爬了起来,“谢姨娘。” “琳琅,你拿了这包银子先去找汪妈妈还上,看还少多少。”小陈氏拿出一小包银子递过去,心里一阵气苦,姨娘月例才二两银子,大少爷又是吃穿都走公中,即便疼自己也给不了多少补贴,她平日里还要到处打点下人,收买消息,资助弟弟读书,能省下这么点钱容易么,还没捂热又要送出去了。可又不能不给,不然就坐实了“不和善贴心”的罪名 现在就怕厨房里头的人怀恨在心,闭着眼睛把损失往多了说,那要还到什么时候啊。 “玲珑,你去那两件我的金簪子,到二门找黄大贵,看能不能送出去换点钱。”不管怎样正房那边的打点都是不能停下的。 玲珑迟疑着不动,“姨娘,这怕是不行,最近听说二太太刚换了批丫鬟,那些守门的皮都绷紧了,半点情面都不肯讲,唯恐被连累。” 小陈氏楞了下,然后颓然摇了摇手,“算了,你下去吧。”gd1806102: 第153章 小住 等到午时初的时候,大厨房已经收拾好了饭菜,只因为老太太那边一点传饭的动静都没有,这才没有马上呈上去。 雨竹看看天色,平常谢氏这会儿已经吃上饭了,药膳应该也讲究个时辰吧,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发人去问问,要不先歇一会儿,吃了饭再聊 小丫鬟很快回来了,说大姑奶奶不留在府里用饭已经离开了,墨少爷留了下来,准备小住。 这可奇了,雨竹一边让婆子将菜送上去,一边打发人去外院找大少爷总要有个男的陪着不是。 程思义与蒋存墨年纪相当,明明是表兄弟却一点也不亲近,闻说蒋存墨来了还要自己去作陪,脸上就带出几分不愿来,嘀咕道:“为什么找我,父亲和二叔哪个不好陪。” 旁边的一个管事听了,忙笑着劝解:“大爷被皇上宣进宫里了,二爷大早上就出了门,您知道的老公爷又不待见他,只有您出面了。” 程思义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依旧有些不情愿,不过也没有再抱怨,跟着丫鬟进了内院。 雨竹吃不准谢氏的心思,看了像是不喜欢,可又把人留下来了,这要安排个什么级别的招待给那个墨少爷,自己心里还真的没有底。 干脆跑去思谦堂伺候谢氏用饭,言语中就带出了那意思来。 谢氏将乌木镶银的筷子一放,淡淡道:“待会儿让杨妈妈领他去原先的那屋,管他一天三顿饭,其余怎样都不关咱们的事。”明显心情还是有些不好。 雨竹答应着出去了,虽说是原先有屋子,可是这么久没人住了,里头的打扫,还有褥子、被子都是要换上的,叹了口气,让懒惯了的人去费这些心思,实在是太糟心,老天赐给她一个温柔能干的嫂子吧。 等忙完回到青葙院的时候,阮妈妈已经摆好了菜正笑吟吟的等着,雨竹小小的欢呼一声,忙坐下先喝了碗咸鲜的火腿玉兰片汤,满足的喟叹一声,这才夹了筷子菜慢慢咀嚼着。 早园从外头进来道:“太太,派去打听的人回来了,说是定南侯嫡长子前些日子在红玉街跟一群少爷起了冲突,然后还打伤了裕郡王家的小少爷,延平侯家的二少爷还有几个总兵、通政、副都御使家的少爷,这些大人都已经向皇上递折子告状了。” 姚妈妈听了有些气愤,“莫不是跑到国公府来躲灾的,往日不见上门,惹了麻烦了才巴巴跑过来,难怪老太太没好脸色给他们。” “你们看蒋家少爷那瘦不伶仃的样子,抓只鸡都抓不到,怎么可能打伤那么多人。”雨竹摇了摇头,又舀了一勺汤喝下去,再说了那些老狐狸怎么可能随便为了儿子挨了打就上折子 ,里头没点门道谁信啊。 “那蒋家少爷是被冤枉的”姚妈妈想想也是,被打不是一天两天了,那脸上的青紫还没消,可想而知当初被揍的有多狠了。 雨竹淡定的继续吃饭,抽空回了一句:“那也不一定,可能他带了许多护卫呢,这事情谁也说不清。”政治果然是最肮脏最复杂的东西。 蒋家的日子现在一定难过的很,皇上已经将游家基本都连根拔起,虽然还没有采取什么大的动作,但是很明显的证据估计已经搜的差不多了,只等合适的时机就可以随意摆布等待的日子最是难熬。 偏偏连托人求情都不能,豫州一场大水下来,虽然皇上不顾刚刚登基,下了番狠手筹了银子,但是后续的事情还很多,要是不能在严冬来临前将百姓都安置妥当,那之前的收买民心就是一场笑话,而且即便凑了些银子将水灾对付过去了,国库的空虚却是实打实的空虚,外加还有个修了一半的运河皇上正忙着呢,对那些要说跟赈灾无关事的人一律不见。 接着早园就说起了旁的事情:“刘海那小子偷懒,让他去打听消息,他竟然就跑到德园去打听了,反正太太消息灵通的很,他一点子劲儿都没费,还喝了壶好茶就听了一耳朵消息回来了,实在是太懒。” 这刘海是刘妈小儿子,很喜感的名字,人却机灵的像只猴子,嘴甜腿快,又长着一副憨厚的样貌,最适合打听消息了,便被崔氏给了雨竹,预备着两头传传消息什么的。平常最爱与早园吵嘴,两人像对斗鸡一般,见了面就嚷嚷。 “这叫聪明,能省事就省事。”雨竹琢磨着这可算欢喜冤家,要不自己什么时候做个红娘牵牵线啊,不是,是绑绑线。 早园郁闷了一小会儿,不过每次雨竹帮的都是刘海,她也习惯了打击,“对了,还听说吴家太太快不行了,怕就在这几日。” 吴家太太雨梅的婆婆倪氏么雨竹想了起来,心情也有些复杂,她不后悔当初没有出手相救,但终究有些不舒服 见雨竹情绪不高,阮妈妈瞪了早园一眼,凑趣道:“太太用完了饭,要不要带着小逊出去转转,也消消食吧。” “把它抱过来,都几日没见它了,也不知瘦下去了没。”今儿不想走,但是这并不妨碍她逗猪玩。 琴丝很快就将圆滚滚的小香猪抱了过来,偎在炕上,约莫是刚吃完睡下,小黑豆眼眯呀眯的只剩下了一半,懵懵懂懂的四处张望。 雨竹一把捏住它翘起的耳朵,三百六十度旋转起来,一会儿又是握住它两只短短的前蹄,引导它用后蹄立起来,还转啊转绕圈圈,玩的不亦乐乎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她可以一直笑得很灿烂。 阮妈妈默默的垂下头去,小逊啊,阮妈妈晚上给你做你最喜欢的豆沙点心,现在就忍忍罢。 “二爷”华箬正看得好笑,低头抹了眼角的泪花,忽然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个人,一看之下顿时惊叫出声:“二爷回来了。” 雨竹吃了一吓,手往右一拐,小逊顿时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委屈的直哼哼。琴丝慌忙上前接过来上下查看了一番,这可是御赐的猪啊,太太,您就不能小点劲儿么。 “二爷,你你怎么回来了。”雨竹忍不住看了看天色,这才中午啊,怎么回来这般早 程巽勋隐没了嘴角的笑意,故意虎着脸:“我就不能早些回来么” “能的,能的,您吃饭了没”见程巽勋摇头,赶紧道:“阮妈妈,快去,快去准备,唔,那汤估摸好了吧,先让人把汤端上来给二爷垫垫。”呜,她是尽责的好媳妇。 程巽勋浓眉一挑:“汤什么汤” 雨竹赶紧表功:“知道相公最近辛苦了,我给你煲汤喝来着,顿了快一上午了。”复又有些遗憾:“本以为你晚上回来的,就加了不少水想慢慢炖到下午的,那时候汤料肯定都化到汤里了,现在怕是没那般够火候。” “没关系,只要是娘子的手艺,我不嫌弃。” 哪儿学的这般肉麻的话啊, 雨竹抖了抖,深感吃不消。 让华箬拿了常服出来,自己亲手将换下来的朝服叠整齐。 过了一会儿,有丫鬟端着汤进来了,等她放下后,雨竹亲手盛了一小碗汤放到程巽勋面前。 程巽勋拿起调羹,开始还没注意,待鼻端嗅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才惊异的抬起头,看了眼身旁笑眯眯的小妻子,这汤 话说真的好香的,雨竹深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手艺这么长时间不用还没退步而小小的骄傲了一把,然后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盛汤的霁蓝票口六棱底大瓷碗,伸手就想给自己也盛一碗,“一个人吃饭没意思吧,我陪你用一点儿吧。” 手却被紧紧的攥住了,雨竹惊讶的抬起头,只见程巽勋墨染的眉眼漾开了古怪的笑意,轻轻道:“不行,这汤全是我的。” 阮妈妈端了盘糟鹅掌鸭信进来,见雨竹也要吃慌忙在一旁帮腔:“是啊,太太今儿中午已经吃了不少了,再吃可要撑了。”可是她又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一大盆的汤,中午喝不要紧吧 待程巽勋用毕午饭,雨竹便将程氏和蒋存墨来的消息告诉了他,男人脸上淡淡的笑意一下子就凝固了,端起茶喝了一口:“哦,是吗。” “娘说以前有屋子,我就让丫鬟去收拾了,听说约莫要小住个把月。”雨竹跟他报备着,又问:“他可有什么喜欢吃的,你跟我说,好歹也被他叫一声舅母,难得来一趟总要尽尽心才是。” “你只管给我好好做衣裳,他的事儿我去。”程巽勋仿佛不欲多谈,只是让雨竹不要管蒋存墨。 罢了,你当姐愿意管么 雨竹有午睡的习惯,不过与夫婿一块儿午睡的机会倒是寥寥无几,而且这青天白日的尴尬之下,便找着话说:“太后娘娘的寿辰快到了,娘要我准备寿礼,你说咱们送些什么好啊”一边手脚熟练的给他解着外头的袍子,露出里头雪白的绫缎的里衣。 “玉器古董要准备些,但太后娘娘也是你姑母,又不能尽送这些你再做幅绣品放到里头送去吧,至于礼品单子我下午再去找外院的管事问问。” 雨竹答应着,将暗红苏绣织金锦被放了下来,将程巽勋先赶上床,被他这样静静的看着也不好意思磨蹭,没要丫鬟伺候,自己就迅速脱了外衣,爬了上去。gd1806102: 第154章 秋眠 都说春眠不觉晓,其实还有一句,叫做秋眠不觉晚 约莫是想着有个垫背的,雨竹睡得特别安稳,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只觉得迷迷糊糊中感觉胸口有东西在动,一巴掌拍下去,手却被握住了,接着指尖一阵酥麻,刺激的她小小的抖了一下,极不甘愿的睁开眼睛,寻找着恼人的源头。 那般粉腮红润,秀眸惺忪的模样落在程巽勋眼里自有一种荷粉露垂,杏花含烟的娇态,忍不住又在她白皙的手上亲了一口。 雨竹看到男人那yu火燃烧的黑眸,忽然觉得口干,下意识的舔了下嘴唇,却是让程巽勋再也忍耐不住,猛的覆上她的双唇,霸道、狂暴裹挟着暴风雨一般袭来一双大手游走在她的胸前、腰间,紧紧的把她禁锢在身下。 “你你”雨竹有些吓懵了,只觉得身子被揉的生疼,身上的男人像野兽一般不知餍足,不断地渴求更多。以前虽算不上温柔,但也从未如此野蛮过,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被那浓烈痴狂的吻弄得喘不过气来,只得抬手推拒着,可她那力道对此刻的程巽勋来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哪里能撼动他半分。 抬手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迅速褪下,见眼前的女子斜躺在锦绣被褥间,绀黛羞春华,鬓云乱洒,半掩,哪里还忍得住,灵活的大掌已经抚上了那身子反复抚摩,只觉滑如羊脂,润若腻玉 雨竹呜呜的叫着,细白修长的双腿被强悍的分开到最大,胸口已经被肆虐得肿胀疼痛,看着男人红着眼睛压上来,只能昏沉又妩媚的哀求:“你轻些吧呜呜,不是,你说话呀,吓到我了”一声细咛,声音便这般颤巍巍的哽在了当口 桃红色迷离繁花丝锦床帐外是浅苏芳鸢色的锦缎帷,帷帐上绣着团花锦绣的漫天花雨,昏黄的灯光照在上面,便有淡淡的金银光华浅浅流转。 帐内正是缱绻靡丽,溶溶欲滴,恍如梦寐。被子已经被丢到了一边,两个人影交叠着,娇娇的女声细如颤丝,娇咛不已,男人漆黑浓密的头发早就被汗水打湿了,粗重的喘息着,搂过那已经布满痕迹的娇软身子紧紧匝进怀中,低哑着声音哄到:“乖再等一会儿。” 雨竹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只觉得头脑一片昏沉,半点都反抗不了了 喘息渐停,程巽勋重重呼出一口气,用手背擦去雨竹脸上的汗水,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健美的身躯完美夺目,像是火炉般热气逼人。 雨竹动了动手指头,也懒得推开他,侧头就睡了过去,意识彻底溃散之前隐约听到程巽勋扬声喊着丫鬟准备洗澡水,最后的念头就是:“这下面子丢光了” 睡到醒来,才感到腰酸背痛腿抽筋,某个地方火辣辣的,手臂软的都抬不起来。不由心中痛骂程巽勋,发了哪门子的疯啊哎呦,我滴个老腰唉。 眼睛懒得睁开,却感到腰上有一双大手在轻轻的揉着,雨竹顿时气坏了,再动,就把你绑到草船上借箭去,让你知道什么叫蜂窝煤为什么叫蜂窝煤。 不过那掌上的热力透过薄薄的亵衣传到自己腰上,暖烘烘的很舒服,力道也拿捏的正好,意识到他在为自己按摩,便眯了眼随他去了。 程巽勋有些歉疚的看着疲累不堪的小妻子,有些懊恼刚才的孟浪,他似乎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早知道就不该为逗她把那碗汤全部喝了 等最后缓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雨竹身子底子还是很不错的,加上抹了药又擦了药油,歇息过后就睁大了眼睛控诉的看着程巽勋。 “饿不饿”程巽勋见她坐起来了,赶紧上前在她背后塞上一个大引枕,柔声问道。 雨竹摇头,继续瞪。 “要不要喝水” 好吧,其实她现在很渴,但是为了她没剩多少的骨气,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那,那要” “你欺负我,咬我,捏我有事还不告诉我。”继续控诉,声音还隐隐约约带了哭腔。 前面的事着实有些难办,不过后面的程巽勋马上保证:“告诉你,以后有事准告诉你。”心里头无奈,什么时候自己需要这般低三下气,可心里偏还受用的很。 雨竹成功的得到了这句话,舒了口气,以后执行情况不确定,不过这句承诺可讨到了。情绪微微上扬起来便要下床,在床上待了一下午带一晚上,弄得她屁股额,臀部都发麻了。 雨竹是属于那种眼一闭是晚上,眼再一睁就是白天的人,程巽勋又不爱晚上使唤丫鬟,于是外间一直不用丫鬟值夜,这回偷偷出去倒是很方便。 “你平常这么早就去练武场么”雨竹看看墙角的漏壶,才刚刚到卯时,外头甚至还有些昏暗,站在院子里,天空像平整的浅到极点的蓝色杭绸,曙光初现,微晖稍露,天际刚刚开始发白,整个程国公府还处在沉睡之中,路上只偶尔见到几个洒扫的粗使婆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匆匆赶去干活儿。 “差不多。”周围无人,程巽勋便握住雨竹的一只手往前走,掌心温暖干燥,那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形式,而是十指交缠,真的缠着,坚定、稳重,与他的步子一般没有丝毫犹豫。 太阳出来了一点,清爽地照耀着,周围泛着淡紫色的薄薄雾气,从细细的云丝中偶尔迸出摇晃不定的金线来,浅浅碎成轻软的阳光,如这个初秋一般的温柔。 抄手游廊的拐角处摆着储水的水缸,里头别出心裁的种了三两株荷花,荷叶翠绿绿的,上头还带着清晨的露珠,只看一眼,湿漉漉的绿意就扑面而来前些天刚刚抽出了花骨朵儿,外头包着绛紫色的底瓣,越往上颜色越艳丽,尖端已经裂开了一条小口子,是美丽的紫红色。 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练武场,小小的一个院子,没有丫鬟或是小厮伺候,中间没有青石甬道和树木,平平坦坦的石板,雨竹四面看了一圈,只有些简单的木架子、木桩子,估计是练腿法的,并没有那电视里经常看到的威风凛凛的插着一长排各种凶器的兵器架。 程巽勋从小倒座里取了一把剑,随手放在了旁边的一个架子上,然后瞪了雨竹一眼警告她不准碰,然后低喝一声,打了一套短拳,约莫是热身,之后将腰背挺直,双腿膝盖微微弯曲,形成标准的马步姿势。 雨竹好奇的凑上前去,这是蹲马步啧啧,好标准的马步啊,记得读小学的时候,老师惩罚调皮男生最喜欢用的便是蹲马步了,有时候手上还要举两本书,不过小孩子做起来总是歪歪扭扭的,趁老师不注意还会偷偷站起来那些她看多了,可眼前的这种实在是没见过。 有意捣乱,雨竹小步蹭着上前,一屁股坐在了他大腿上,男人仍旧像雕像一般纹丝不动,只是眼中闪过一丝浅浅的无奈,伸出一只手揽着她的腰防止她滑下去。 将脚悬空,晃悠晃悠没动。 再提起身子,往下用力一顿还是没动。 也不知道试了多少种方法,还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程巽勋一把将她拎起来,放到一边去,训道:“别闹了,呆在这儿不要动,再等一会儿就回去吃早饭。” 说罢,拿起旁边的剑,从剑鞘里抽出来舞了两下,然后便深吸一口气,动作迅速了起来 雨竹只看到满眼银光灿灿,在他周身自在游走,如银蛇吐信,嘶嘶破空,又如游龙破云,行走周围,一身宝蓝色紧身劲装衬得他身躯矫健修长,偶尔停下来的眼神锋锐刺骨,冷冽如冰 当初龚氏也是这样看着的呢,雨竹忽然就理解了,嗯,金钗之年遇到这样的男子,实在是想不死都不可能啊。心里想着,默默打定主意,以后要是生了女儿,一定要让她跟她妈学习,为出阁之前不要动什么情思,不然如龚氏这般悲催的成了嫂子,看得见摸不着该有多痛苦 想着想着便扯远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程巽勋已经练完了剑,正站在不远处冲着她笑呢,遂不好意思的站起身来跟他一起出去。 此刻天已经亮堂很多了,前头程巽勋刚刚出门,雨竹便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欣喜的唤声:“二爷,您这么早就来啦。” 雨竹抱着胸口,这是怎样缠绵又煽情的呼唤啊,她好想大声的配个背景音乐:“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珍重再见,今宵有酒今宵醉,对酒当歌,长忆蝴蝶款款飞,莫再留恋,富贵荣华都是假” 可惜,怎么可能不留恋富贵荣华呢谁会当她们是假听这声音,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是宝珠吧gd1806102: 第155章 只有你一个 雨竹下意识的脚步一错,隐在了门后面。 “二爷,您累不累,喝口茶吧,奴婢泡了您最爱喝的洞庭碧螺春,用的是盘云山上的石泉水,晾的正好入口,您喝一口润润嗓子吧。”宝珠柔柔道,嗓音轻轻软软,带着满满的仰慕与倾心。 什么叫借花献佛,这就是啊,程家对喝茶用什么水泡并不讲究,这泉水还是自己央了崔氏,从德园匀出来放在大厨房用的,没想到居然被一通房弄来讨好自己男人了。 “你怎么又来了,马上就要用早饭,喝什么茶啊,昨儿让你不要送点心,你今儿就送上茶了。”程巽勋眼角扫到雨竹的动作,没好气的将她从门后面拉出来。 雨竹无奈的被揪了出来,抬眼打量了台阶下亭亭玉立的宝珠,只见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烟霞银罗花绡纱褙子,下面系着一条月白色的藤纹湘裙,衬得她整个人如同一支俏生生、水嫩嫩的粉荷。很会搭配颜色嘛,这种粉嫩的颜色很适合皮肤白皙润泽的人,不愧原先是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有些见识还真不是一般的丫鬟能比得上的。 被雨竹这般的打量,冷汗一点一点从宝珠的背上渗了出来,她不安的将手中握着的提盒紧了紧,朝雨竹行了个福礼。“太太奴婢眼拙,竟然没看见太太。真是该死”心缓缓的沉了下去,太太怎生会在这里,不是说快到辰时才会起来的么看到这个年轻无比的主母看似天真无比的笑颜,宝珠身子颤了颤,忍不住将祈求的目光转向一旁的程巽勋。 “诶,现在不喝可以等吃了饭再喝啊,难得人家勤快,大早上的就给你煮茶给你喝。”雨竹笑眯眯的睨了面无表情的男人一眼,然后对宝珠道:“不过,虽然饮茶是个好习惯,不过早上起来就喝茶对身子不好,这可是太医说的,以后就别送了吧你还擅长做点心么” 宝珠怯生生的看了雨竹一眼,垂下了头,露出线条漂亮的粉颈,“奴婢能做一点。” “哦,是嘛。”雨竹点点头,笑着朝程巽勋道:“二爷,去用饭吧,您今日可要去营里”好像那个水灵灵的通房真的就是来表示关心的。 程巽勋健步走下石阶,微微一笑:“不用,以后都不用那般早出晚归了。” “哦,为何,莫不是二爷您要偷懒看我告诉皇上去。”雨竹与他扯着皮,心中疑惑,虽说局势明朗了,各方紧绷着的人马也可以渐渐松泛下来,但是还是总感觉程巽勋语气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你相公嫌太累了,上折子求皇上派了两个副手皇上昨儿准了。”说罢,他挑唇一笑,像是呼出了胸中浊气般,率先提步上前:“走吧。” 这是制衡还是神机营的武力已经有了威胁,让皇上不放心了脑子里连着转了好几个念头,最终还是放弃了她果然不是政治的那块料子。 宝珠等到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才慢慢的抬起头来,闷不吭声的跟了上去。 吃了早饭便一起去了谢氏的思谦堂。 却意外的看到了老公爷,要知道平常除了正日子第二天,是不可能在思谦堂见到他的。见两人进来,老公爷放下了茶杯,微微点了点头,“你们来的倒是早。” 雨竹正要说话,忽然门帘响动,小丫鬟报道:“墨少爷来了。” 接着满脸倦容,强撑着笑容的蒋存墨走了进来,满面的笑容在老公爷那犹如寒冬般的目光下僵了僵,还是保持住了,亲热的上前请安。 那模样太明显了,典型的生物钟混乱,怕是也知道今儿早上不可贪睡逼着自己起床的。 紧跟着程思义和季氏也来了,给众长辈行过礼后就坐到了一边,看也不看蒋存墨一眼。平常气氛虽然没有怎么温馨热闹,但还不至于这般冷清,仿佛多出来的这个人突兀到了极致。 顿了半响,老公爷率先冷着脸开口了:“既然来了,那就要按着府里的规矩来,若是再如以前一般偷鸡摸狗的,可别怨我最后一点情分也不讲。” 蒋存墨嘴角咧了一下,可嘴角被打破的痕迹还没有好,不小心牵扯到伤口,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有听到”老公爷见那个不争气的外孙还在龇牙咧嘴,气就不打一处来,这般没用的外孙要了有何用不知道老妻怎生会留下这个祸害,没的连累自己要去各处打点求情。 “记得了,记得了。”蒋存墨下了一跳,在家中父亲虽然对母亲和自己也是冷面寒声的,但从没有这般大声训斥过,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一时间都没回过神来。 也不知道上次来程氏与谢氏说了些什么,谢氏态度比以往好了些,这会儿上前声音也柔和了软和了一些:“行了,旁的不说,你只要知道这里不是定南侯府,可没有你家老太太护着,要是还不长点记性,便是你外祖父打不动了,还有你舅舅呢。” 程巽勋干咳了一声,顺便表示了一下他最近很有空。 稍后雨竹和季氏本应该留在谢氏屋里说话,但今日谢氏要吃斋,做功课,便早早打发了她俩回去。 季氏因怀着孩子,走的极慢,见雨竹一直跟着她慢慢走,有些不好意思,“太太还是先走吧,这般倒不知道要耽搁多少功夫,左右我一整天都没事,,慢慢走着权当散步了。” 雨竹看她身边的程思义脸上没什么不耐烦的表情,倒是放了心,便跟着程巽勋先走了,走到圆月亮门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在后面慢腾腾走路的小夫妻,道:“我这侄儿似乎挺疼媳妇儿的啊。” 程巽勋淡淡一笑,沉声道:“义哥儿是个好孩子,原先小时候他与墨小子是极亲近的,常常待在一块儿,上树下河,出门打架,祸都没少闯。后来大了些,义哥儿房里的一个叫春杏的丫鬟大了肚子,被发现后一头撞死了,父亲和大哥都气坏了,揍得他半个月没能起床,等后来平息下来,母亲盘问与春杏同住的丫鬟时,那丫鬟吃逼不过,这才吐露了她没看到大少爷与春杏单独相处,倒是春杏看到蒋家大少爷就害怕,还有几次在蒋家少爷来的时候与她调了去屋里伺候的差事” “以前可没看出来呢。”雨竹撅了撅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还记得那家伙红着眼睛在姨娘生产时踢打稳婆呢。 “小夫妻间总要有些摩擦,过去了就好了。”言语间一派云淡风轻。 雨竹见跟着的丫鬟婆子已经很有眼色的渐渐落在了后头,又偷偷睃了身边的男人一眼,轻轻问道:“我们算不算小夫妻啊,你以后会不会跟我吵架啊” 见他放慢了步子,转头看过来,又垂下脑袋,小声咕哝了一句:“宠妾灭妻不好,你可别学你侄子啊。” 忽然腮帮子一痛,就听到“你这脑瓜子怎么想到这些的,莫不是管家管傻了,嗯” 见小妻子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程巽勋强忍着笑意,将脸板了又板:“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雨竹以为自己以为自己失了言,垂头丧气的开始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日子太好过有些忘形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以后可不能这样了正想着,耳边传来低沉的笑声:“没有妾,只有你一个。” 雨竹猛地抬起头,看着男人黑曜石一般纯然的眸子,不像是骗她的他主动说没有妾,这个和自己使手段或是仗着皇帝表哥的势让他没有妾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她忽然感到有些惶恐 掩饰般的垂下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般的覆住眼底的情绪:“你还有四个漂亮的通房呢”好吧,她是有些得寸进尺了,做后宅女人,这四个字最是要不得,崔氏、田妈妈还有先后教导过自己的几个妈妈都说过,可是,她就想任性一次,就这么一次,哪怕失去以前所有努力营造出的成果也罢,他抬脚就走让自己在下人面前失了体面也罢,她就想试一次,无论结果如何,一辈子都没有遗憾 久久没有声音 雨竹心反而轻松了下来,就在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想要笑着打岔过去的时候,她听到了回答 “只有你一个” 声音不高、不严肃,也不像是哄孩子似的温柔,却像是钉子般的扎进虚空中,久久回荡着。 雨竹蓦然睁大了眸子。 墙角栽着一大丛紫薇花,开的极繁盛,堆砌着满树的紫色,澄澈的阳光倾泻在层层叠叠的花瓣上,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晶莹粉紫,芬芳剔透,氤氲成梦幻的光圈。 很久很久以后,雨竹都记得这一天,虽然后头的路并不就是一帆风顺,但是印象中那个朝露般的清晨却是一个很美好很美好的开始 谁也没有注意到,立在漏窗旁边的一个身影趔趄了一下,扶着墙站稳了,定定站了片刻,转身离开了gd1806102: 第156章 波澜 秋风渐起,天气转凉,满府的丫鬟都换上了薄些的小袄。 华箬正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海棠木雕花的小茶盘,将茶盘里的一个盖碗端到雨竹面前,笑着劝道:“太太,快趁热喝吧,这次阮妈妈加了些甘草,准要好喝些。” 雨竹正在绣着一个小小的炕屏,闻言忍不住嘟起了嘴,“骗人,上次阮妈妈还说加了冰糖呢,该有的味儿还有,反而多了一种古怪的甜味儿,更难喝了。” “咳咳,再喝两天就好了,忍一忍吧,奴婢去拿桃干。”华箬揭开盖碗盖子放道雨竹面前的黑漆带雕花弯腿炕桌上,转身从架子上取了一巴掌大的青花罐,拿银钱签子戳了一个放在小碟子里。 雨竹知道逃不掉,再拖拉等阮妈妈来了耳朵还要受罪,只得捏着鼻子将那碗药汁子一饮而尽,皱着脸含了一块桃干在嘴里。这桃干是王府街对面的那家老字号蜜饯店里最古老的“镇店之宝”,除了酸酸甜甜的口感之外还沁满了一种奇异的香味,又开胃又解馋,最受京中女眷欢迎,更兼方子保密,京城仅次一家,每日数量又有限,所以价格不菲。 等着嘴里的苦味慢慢被压住,雨竹才舒了口气,将针线重新拈了起来,离太后娘娘的寿辰可没几日了,床头那个大大的倒计时每时每刻提醒自己不得偷懒,倒是没少受程巽勋笑话。 手下顿了顿,忍不住看向屋角一盆盛放的绿色菊花,心中有些复杂,这盆花叫“绿牡丹”,通体碧绿,像是用一整块温润的碧玉雕琢出来的,漂亮的让华箬每次浇水的时候都如临大敌,生怕碰坏了一枝一叶,可见其名贵和桃干一样,也是程巽勋带回来的,说是给他做衣裳的奖励。 想到这里,干脆放下针,支起手肘撑着下巴想起心思来自从不需要每日早出晚归之后,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比以前多了不少,有时几乎是一整天形影不离她坐在炕上给他做衣裳,他拿本书坐在炕桌另一边,偶尔抬头看看还会提些要求,像是再自然不过了 最让她惊讶的是,春纤要被他嫁出去了那日 “太太,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以后哪怕就从三等丫鬟做起,求太太不要赶奴婢走。”春纤哭的眼睛通红,钗环散乱,几缕掉下来的头发被泪水打湿黏在了脸上,看上去狼狈不堪。 跟在后头进来的丫鬟忙跟着跪下,“太太赎罪,奴婢实在是拉不住,春纤姑娘她她还咬人。” 果然那丫鬟露出的手肘上有一块红红的咬痕,还在微微的渗血。 示意那丫鬟下去包扎,雨竹看着那情绪已经接近失控的女子,问道:“谁要赶你走”她什么都没有做啊,难道是阮妈妈她们雨竹转头看向身边的姚妈妈。 姚妈妈摇摇头,表示没有人出手。 “在太太屋里闹什么”一声断喝从净房门口传来,循声望去,就见程巽勋穿着件宝蓝色刻丝直裰走了进来。冷着脸问道:“什么咬人” 春纤一下子像是见到了救星,也顾不得站起来了,直接膝行着爬到了程巽勋脚边,不敢碰他的衣袍,直哭着哀求:“二爷,看在我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不要让太太赶奴婢走,奴婢做错了什么任打任罚,只求给奴婢留个容身之处。” 姚妈妈和华箬、早园登时大怒,这话里话外不都是在说雨竹容不得通房善妒,当着太太的面就敢这般大放厥词,亏得一直把她好吃好喝的供着。 程巽勋淡淡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春纤:“你不愿意嫁给邵管事” 此话一出,别说是春纤了,就连雨竹、姚妈妈也是大吃一惊,这是怎么说的,程巽勋要把春纤嫁给管事 “二爷二爷。”春纤跪在地上,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周妈那番话,她第一反应就是太太要动手了,心中的不甘直往上窜,凭什么就算是主母那也不能独霸着爷啊,她们都多少日子没见到二爷的面了,竟然还不放过。头脑一热就不要命般的冲到了正房,便是闹开了得罪了主母,她也不要就这么窝窝囊囊的嫁给小管事,可是 “你不愿意嫁给邵管事”又重复了一遍。 春纤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犹自不敢相信,小心翼翼道:“奴婢嫁给邵管事” “外院的邵英,周妈妈没有跟你说”程巽勋走到炕边坐下,再次问道。 “奴婢不愿嫁人,只想好好服侍二爷和太太。”春纤身子颤了颤,几乎摇摇欲坠了,却知道现在是关乎她后半辈子命运的时刻,脑子分外清楚,坚定道。 程巽勋讶异的看了她一眼,“即便以后永远不抬姨娘,你也愿意” 春纤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哪个通房不盼着生儿子抬姨娘,即便姨娘还算不上正经主子,那也是锦衣玉食,奴婢伺候,再不用像现在这般只比丫鬟高一点点,平常连给主母请安的资格都没有。一辈子都做通房不,她不要,她 “奴婢。”急急的想要说些什么,抬头却正好撞进程巽勋那双略带讽意的眼睛里,洞彻人心,像是炭火遇到了冰水一般,她的心彻底的凉了下去 阮妈妈端着一小壶当归薄片煮的茶进来,见自己主子托着腮帮发呆,傻愣愣的样子极是可爱,忍不住笑开了:“太太,这是怎么了,可是累着了,喝口茶歇息一会子吧。” 雨竹泄气的直起身子,很不乐意接过茶,抱怨道:“又是当归茶,我不喜欢这个味道,妈妈能不能换一种啊。” “当归好啊,太太前些日子喝的避子汤药虽说对身子伤害不大,但是影响总是有的,不好好调理温补一番怎好顺当怀上小少爷呢,奴婢晚上给您蒸些阿胶枣子做的点心甜甜嘴,明儿换黄耆与石斛。”阮妈妈最擅长的便是调理身子坐胎这些东西了,弄起来一套接一套的,直让雨竹这个身子一直康健,鲜少吃药的人苦不堪言程巽勋还以为是自己因为怀不上孩子着急才吃的药,特意去买了桃干带回来 “阮妈妈,你说这个准吗昨儿老太太又提起了这事,我看她旁的事情好商量,但就是特别注重子嗣,我常常想着亏得老太太嫁进来之后府里姨娘、庶子们从不消停,让她老人家起了警惕,我这才能够偷得一点空,不然像二爷这般年纪膝下还没有一儿半女,哪里还不塞人进来呢。” 阮妈妈心疼的不行,劝慰道:“您担心这些做什么,奴婢说过要心静气顺,气滞是要肝气郁结的,上次刘海那小子从德园回来了还带回消息,要是老太太逼您了就告诉太太,太太自有法子应付。”崔氏也担心这个,生怕女儿受委屈。 “做什么麻烦娘啊,阮妈妈你小瞧人家。”雨竹端起茶喝了一口,崔氏怎好插手出嫁女的事,没的被人家说嘴,再说了她又不是完全没有手段,且看着吧,也许事情不会到那一步呢。 最近烦心事还真是不少,甩甩头,顺其自然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还是继续做炕屏吧。存不住烦恼的天性让她转眼就将心情调节好了,专心绣起仙鹤的翅膀,这幅仙鹤延年画面不大,但是相当精细,周围有水坑有水草,有松树有石头,光是绣仙鹤一双翅膀就用了乱针绣、打子绣、叠彩绣、悠针等近十种绣法,白色的部分不仅要用不同的针法绣出不同部位羽毛或蓬松或硬挺的特点,还要用各种的白线来表现,粗略一算就是九种白色除了当初练过一些的华箬能够帮上点忙之外,其余的只能雨竹自己动手,真真是项艰苦的工程。好在为了避免麻烦,一种汴绣独有的针法她都没敢用,倒也避免了最难的部分,绣的还蛮顺手,要是按照这样的速度绣下去,定能够赶在进宫前绣完。 刚绣好一根羽毛,程巽勋就进来了,阴沉着脸,吓得华箬手上端着的药碗差点没掉地上,阮妈妈忙给她使了个眼色,一起退了下去。 “二爷”雨竹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趿鞋下炕,“大姑奶奶来接了” 程巽勋重重的倒在了迎枕上,双手枕在了脑后,微微带出点痞气来:“走了,都走了。” 雨竹有些惊讶他现在的随意,习惯性的从炕桌上给他倒了杯茶,看看人是躺着的,又放回了桌上,“你也别气了吧,都过去了。要是气坏了身子怎么办,我还指望着跟你在我老的走不动的时候搀我去花园里吹吹风呢。” 躺着的人顿了顿,忽的坐起了身子,深深看了雨竹一眼,缓缓笑开了:“你这张嘴怎么这般能说好,听你的,不气了。” 雨竹忙殷勤的将茶端到他面前,见程巽勋笑着接过了,才迟疑着开口:“皇上对蒋家的处罚是不是要不要我去宫里说说,好歹等开了春再说。”到底是嫡亲女儿,便是做错了事也是老太太十月怀胎生下的长女,论亲近可比自己这个娶回来的媳妇强多了,虽然自己不乐意,但是样子总得摆出来一个,免得落下不是,拧成一个心结。gd1806102: 第157章 上吊 程氏来国公府不仅是在风波平息后接儿子回去,还有便是来向老公爷求情了,前不久皇上在吊够了五皇子一派的忧惧之后,便是一堆眼花缭乱的罪名砸下来当然了,都是由大臣们上的折子,像是什么霸占农田,与民争利、放印子钱之类的罪名多如牛毛,估摸是听到皇上要动手的风声了,个个赶紧连夜写折子,反正这些罪名要找几个苦主的供词极为容易充数罢了。 就连蒋家二爷蒋钦两年前担任校理监进之职时,在一次进奏院祭神之后,通过蒋家三爷蒋舜的门路把废弃的公文纸张给卖了,将所得的银钱去了樊楼挥霍,还招来歌ji奏乐、弹唱,被御史中丞逮了去弹劾,罪名为“自盗”,还有蒋家旁支的一房子弟外放为官,本来朝廷限五日之内领取凭证,他却半月多一天才向朝廷辞别出城的旧事都给挖了出来,其中蒋存墨的冒失也被记到了他老子头上,子不教父之过啊 大象再大也架不住蚂蚁多,蒋家这回可是被狠狠咬掉了几块肉,皇上看到堆满了桌子的奏折,大怒,但终究念在是其皇弟之母族,心存怜悯,加上太后娘娘寿辰就要到了,也要为她老人家积福,于是将大半罪名都压了下来,只夺了定南侯蒋宏的爵位,再判了流放。 雨竹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暗道:“没点厚脸皮真心当不了皇帝呢,看这话说的,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又半点没留给对手机会。” “真是个好孩子”程巽勋笑着将茶杯放下,从雨竹头上拔下一根点翠嵌珊瑚松石葫芦簪子,拿在手里细细看了一眼,“这般喜欢这根簪子,我瞧着你每日头上都戴着。” “啐,只是好搭衣裳罢了。”雨竹从他手上抢过簪子自己摸索着重新插到头上,耍着赖皮,其实是崔氏教导,相公送的这些小玩意儿一个月起码要上身十五天,还一定要被男人看到。 程巽勋只是笑笑,也不提自己见过雨竹的陪嫁首饰,光是拿出来放在梳妆台上的就有满满两大匣子,什么样的衣裳不好搭配,想想以后得了空定要多给她买几支摇摇头重又躺回去,笑容淡了些:“不用进宫了,皇上这是铁了心要罚蒋家,姐夫能逃得一命就是老天庇佑了,便是冬天去也无妨,多帮着备些御寒衣物吧。” 这种案子也是早点挨罚早好,越往后看清形势,欲讨皇上欢心的人越多,那挖出来的罪名可就更多了。而且自从皇上登基后,蒋家表面平静,内里却是惶恐、混乱成一滩烂泥,蒋家后头的官员从先前开始就一个接一个的以各种理由丢官罢职,要不就是莫名其妙的调任到吃闲饭无实权的衙门,一片人心惶惶。母亲倒是有些被大姐不顾形象的哭求震动了容,犹豫着希望能让雨竹进宫找太后娘娘求求情,夺爵也罢了,北方苦寒,蒋宏又是个从小锦衣玉食的金贵嫡长子,哪里受得住不用自己开口,父亲就已经否决了,并且严厉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插手蒋家的事情,直接将大姐的哭求堵在了嘴边。 侧头看一眼身边一脸忐忑的雨竹,眼中的阴霾稍稍退了些,小东西一定吓坏了吧,听鸿渐提过的几次都是小妹怎样乖巧怎样讨喜,被家人那般宝贝宠爱着长大的小人儿,嫁了自己后却先被龚氏为难,然后应付母亲那冷淡脾气,之后又是卷进五皇子谋乱,现在还要面对娘家与婆家的这种尴尬关系刚刚及笄的年纪,却能忍着害怕将一件件的事情都处理妥帖,从不在自己面前抱怨,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小模样,温暖的像是会发光般,简直让你疼到心里,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雨竹的脸颊,像是沉迷于那玉软花柔中,久久流连不去 雨竹的脸“腾”的一下,火烧一般的热度迅速蔓延,原本白嫩若脂的肌肤瞬间染上粉嫩嫩的绯色,小小的哆嗦了一下,她又忍不住心底咆哮了,这是要做什么,摸就摸吧,又不是没给摸过,可可是,你这样看着姐做什么 被长成这样的男人认真看着,姐表示压力山大啊。 “记得新婚之夜与你说过什么吗”就在雨竹琢磨是要扑上去蒙住他眼睛,还是给他两拳让他变成熊猫睁不开眼的时候,程巽勋开口了,声音温和中带着纵容,低沉的声线居然生生带出了几分水波般的荡漾,雨竹久久不犯的毛病再次叫嚣着回归 程巽勋惊讶的单手托住她的身子,摸了摸那光洁的额头,“哪儿不舒服” “没事,没事。”雨竹咬牙切齿的扶着他结实的手臂爬起来:“只是刚刚压到裙角了,给绊了一下。”这个秘密是必须死死捂住的,掩饰般的抹了抹鬓角:“说什么了”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妥,忙抱头求饶,“不是的不是的,那个,这个,你听我说则个”根据嫡妻是怎样炼成的第十章第二条,相公的话一定要努力记得,即便是记不得那也要假装记得,然后使用旁敲侧击法或是东拉西扯法,刚才情况紧急,居然忘记了 “怎么你要说什么” 雨竹闻言,连忙挣了挣,试图从他怀里爬出来。谁知,他干脆长腿一伸,将雨竹夹在中间,腾出一双手出来捧住她的脸,再次问道:“记得我在新婚之夜与你说了什么” “说说了。”雨竹又开始犯结巴了,憋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话来,当时哪里想到要信男人的话啊。 程巽勋无奈,那般的承诺她居然不记得,是说她太懂事了呢,还是自己在她心中太靠不住了正要与她再说一遍,忽然眉头一皱,放开雨竹,厉声喝道:“谁在外面” 然后听得帘子外头传来小丫鬟惊恐的声音:“二爷,二爷是秋纹姑娘上吊了。”姚妈妈说过,二爷在正屋的时候不能随意进去,可是,这等事情肯定是要第一时间通知太太的。 程巽勋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雨竹瞄瞄他的脸色,赶紧穿鞋下坑,老天爷,她手下居然有上吊的了。 两人刚刚走到院子里,就见到一个婆子急匆匆的进来,看到程巽勋后脸上一喜,忙上前行礼:“二爷安,外头王公公来了,说是皇上宣您立刻进宫呢。” 这个时候程巽勋担心的看了雨竹一眼,雨竹忙咧开嘴给他笑了一个,意思是你一路走好哈,家里的事情我来吧。 再怎么不放心也没用,皇命不可违,程巽勋只留下一句:“实在不行就去思谦堂。”便进屋换了衣裳,马不停蹄赶去宫里了。 雨竹在心里挥着小手绢送他出门,转身自己往通房住的院子里走去,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男人掺和进来比较好, 通房是没有单独的院子的,程巽勋的三个通房都住在一个小院子里,后头有一个小抱厦,里面住着两个烧水、洒扫的小丫鬟这便是通房高于其他丫鬟的地方了。 进了院门就听到哀哀婉婉的哭声从中间的屋子里传出来,雨竹一挑眉,这定是秋纹的屋子了。给满眼火星儿的早园使了个眼色,抬步走了进去。 屋子不大,只有一间,里头有一个用屏风隔开的小净房,通体却布置的干净精致,到处都可以看到精巧的女红摆件,床顶四角垂下的粉色绣花香囊、梳妆台上包裹首饰匣的别致布套、墙上挂着装饰用的绸扇,以及床边柜子上的小竹篮里头的针线明显是给男人做的,除了程巽勋还有谁 晃悠悠的白绫下头,宝珠正和秋纹抱头痛哭,旁边还有踢倒的凳子,见到主母进来,两人都强忍着抽泣,给雨竹行了跪礼。 啧啧,哭的好伤心啊,可惜一个哭起来梨花带雨般的赏心悦目,另一个却像是发炎了的扁桃体,肿的没法儿看。 华箬拉开一把椅子扶着雨竹坐了上去,这才退到了后头。 “起来吧。” 宝珠要扶着秋纹站起来,秋纹却像是哭尽了力气般,闭着眼睛怎么都爬不起来,泪水大颗大颗的从红肿的眼睛缝隙中渗出来,仿佛随时都会悲伤的晕过去一般。 好可怜啊 雨竹微微摇了摇头,端过小丫鬟刚送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听着那哭声的变化多端,琢磨着以后装哭的时候可以学着点,省的每次都给崔氏听出来。 宝珠一手扶着秋纹,一手拿帕子擦着眼泪:“太太,秋纹姐姐是一时糊涂,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大户人家虽然比不得皇宫里要求宫人不准哭,但是在府里自杀这种晦气事还是很忌讳的。 欸,哭完了,见有人说话了,雨竹才打起精神:“嗯,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上吊做什么账房克扣你月钱了秋纹你说与我听听,我给你做主呢。”雨竹不慌不忙指明要秋纹回话,那个宝珠,别以为我刚才没注意你往门外看,盼的是谁进来。 华箬额角重重一抽,上期丫鬟的月钱是她发的,忙上前道:“没有,妥妥的发到秋纹姑娘手里的,奴婢算的好好的,账也记得清清楚楚。” 秋纹缓过气来就开始砰砰的磕头,嘴里只重复着这一句话,“太太别赶奴婢走,求太太别赶奴婢走”gd1806102: 第158章 北方消息 雨竹顿时失笑:“谁要赶你走,我怎么不知道” 秋纹磕头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然后抬起一张哭的无比凄惨的脸,呐呐道:“您没有要把奴婢嫁出去” “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你嫁出去了,哪个告诉你的”似笑非笑的看了宝珠一眼,宝珠微微垂着头,拿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脸上却半点异色都没露出来。 雨竹心里想的其实是:春纤嫁人倒是可行,年轻窈窕,美貌如花,只要将那些飞上枝头的念头收起来,好好过日子,不愁展开不了一种新生活那邵英管事在大丫鬟们眼中可是数一数二的夫婿人选人不仅能干老实而且仪表堂堂,爹又是外院的一等管事,在仆役中也算是有本事的富二代可是秋纹菇凉你不成啊,从小照顾程巽勋的大丫鬟,这会儿都快三十了,搁外头那孩子都好几个了,还担心个什么劲呢 将人好生的安抚下来,又着人从库房里取了上好的外伤药留给她,便转头走人。 等回到主屋,华箬终于忍不住了,急急开口:“太太,这摆明了就是想在二爷面前装可怜呢,亏得圣旨来的及时,不然以秋纹姑娘和二爷的情分,二爷心里多少总有些不痛快的。” 雨竹微微一笑:“是呀,看来老天爷都在帮我呢。” 华箬见雨竹不在乎,更急了:“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觉得您对她们太好了,通房都不是好东西,您还纵着她们,看她们现在都敢装死吓人了。” “不,要是真的让秋纹嫁人的话,她是真的会死的。”雨竹收敛了笑容,淡淡道:“你注意到她房里的东西了没,从椅褡上的花纹到床顶香囊里的香料,还有满屋子的风格摆设,大半都是二爷喜欢或习惯的嗯,也许是全部,只是我还不知道罢了她是把一颗心都放进去了是真的哭、真的怕,而宝珠哼。”雨竹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讽笑。 “哭的那般好看,原因有两个,一是她根本就不担心也不伤心会被嫁出去,二就是她知道二爷当时在我屋里,听到这个消息肯定要过去查看,自然不肯露出丑态哼,什么叫梨花带雨,那都是哭给男人看的罢了,真的伤心到了极处,谁还能顾着眼泪流的好不好看,鼻头红了没,脸可有肿了” 雨竹知道眼泪是女人的一大利器,也没少从遇到的白花处吸取经验,再加上一些眨眼和吸气技巧,可以很轻易做到极具美感,让人怜惜不已的两行清泪,泪盈于睫之类的效果。唯有崔氏流产的那一次可是真的让她伤心懊悔到了极点,嚎啕大哭之下,第二日早上起来脸就没法看 华箬见自家主子脑筋清楚,胸有成竹,也放了心。点了点头,从暖笼里摸出茶壶,不顾雨竹瞬间苦下来的脸色,泻了一杯放在她面前这是她最近新养成的习惯。 早园在一边伺候花草,闻言不由的疑问:“那岂不是要留下秋纹了。”二爷要将春纤发嫁,她们不知道有多高兴,还以为三个都能被打发了呢,就连一向阴沉着脸的解妈妈都喜笑颜开,直道太太有福气。 雨竹刚要伸手端那杯阮妈妈特制的补身茶,听到这话,顿时沉下来脸来:“这话怎好乱说,春纤到底是老太太送的人,这般打发出去还不知道她老人家心里怎么想,要是再听到这种话,恼了我那是肯定的真的是日子太自在了,便忘了这上头还有老公爷和老太太么” 早园知道雨竹是好心提醒,越发感到愧疚,不好意思的连连认错,不敢多言。 又郑重的敲打了一番,这才放下心继续做手上的活计,心里思量着皇上这会儿宣程巽勋进宫是有什么事情,正在这时,有小丫鬟来禀:“德园那边大奶来了。” 这个时候 雨竹很是意外,忙让请了杜氏进来。 杜氏穿一件八答晕百蝶穿花春锦薄锻褙子,脸上薄薄擦了一层粉,头上也插了几根镶宝石的金簪,一副出门见客的标准样子,这模样倒是很少见,因为碍着瑞哥儿长牙,逮着什么都往嘴里送,杜氏在家里一般脸上都是干干净净,身上的饰品也拣着温润的玉器戴,标准的贤妻良母。 见雨竹起身迎她,忙上前一步携了她的手按她坐下,“怎样了,身子哪里不好我刚从你婆婆那儿出来,听说你最近天天都在喝药,我在家里居然没听到半点消息,刘海最近回去了不少次都没提起过,看我回去让刘妈妈教训他。” 见到娘家人,雨竹心中高兴,忙打发华箬下去煮茶端点心,一边拉着杜氏坐在身边,笑着摆手:“嫂子你可别冤枉了他,是我别让他说的,我身子好着呢,阮妈妈帮着调理罢了。”知道杜氏是不懂崔氏是给了雨竹避孕的方子的,雨竹只不好意思的晃了晃杜氏的胳膊,一副你懂的,不就是女人的那点子事么 杜氏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失笑,放下心来,她对这个讨人喜欢的姑奶奶还是很喜欢的,略叙了几句话,就转入正题。 “这番来主要是瞧瞧你,顺便有个事情”自从杜氏被崔氏扶持着当家后,行事越来越稳重果决,很久没看到她露出这般的表情,雨竹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见丫鬟正好端了茶点上来,雨竹只得按捺住心头的忐忑,等将人都打发出去才开口道:“嫂子,你说吧我挺得住。”骨子里雨竹还是个悲观主义者,现在她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象是不是崔氏或是林远之生啥重病了之类的。 杜氏再严肃也给那句“我挺得住”给破功了,连咳嗽了几声才平缓下来,又好气又好笑,“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是跟程家大爷有关的。” “喔,嗯”雨竹瞬间糊涂了,“什么意思。”她记得她嫁的是程家二爷啊。 杜氏端过茶杯捧在手里,斟酌了一下言语,对雨竹道:“这关系也忒复杂了些,这样说罢,二弟妹的娘家有个旁支子弟,做的是北边的皮毛生意。”怕雨竹不明白还细细解释:“就是从北边收购好皮子到京中来卖。” 见雨竹点头表示明白,杜氏这才继续说道:“他是最早去北边与蒙古人做买卖的京城人,好些年的交情了,也有了自己的一些独有的门道,前几天刚刚拉着三车货回来,东西还没卸下来就套了马车带着媳妇来德园了,说是听到风声蒙古人今年抢粮怕是要提早,可他见平陵关附近的兵士不少都给派到山里去砍树,为应付下个月的抢粮做准备了。” “抢粮”雨竹眨了眨眼睛,猛然想起了程巽功不是换防去了么,虽说自己不大清楚他现在官居何职,但是凭着国公府嫡长子的身份这位置绝不会低到哪里去,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是做个总兵啥的,那不是要负全责么会不会以身殉国什么的啊。 “老爷听了后,犹豫半响说这没有证据,单凭他一面之词根本不足为信最后还是让我来和你说说,瞧你是什么意思。”杜氏看向雨竹,这么多年下来,她看的比以前深多了,比如,要是程家大爷犯下贻误军机之类的大错甚至战死在平陵关,那么这国公的爵位可就毫无疑问落在程家二爷头上了 雨竹考虑了片刻,然后问道:“二嫂子娘家旁支的那个商人为什么要去德园呢随便找个衙门报下消息没准还能得一笔赏银呢。” 杜氏将有些凉了的茶杯放回到桌上,回道:“一是他只有消息,没有证据;还有就是有求于老爷,那人身家颇厚,不少这笔赏银,就是唯一一个胞弟在前些时候因为贩卖私盐被抓了,咱们家老爷作为刑部副主官,掌的就是减等处,汇核现审各案之遇赦减等诸事。” 听了杜氏的话,雨竹有些不敢相信,老爹是想帮着她将程巽勋推到国公的爵位上 “要是你同意,那嫂子回去就和老爷说,使些手段让那人守住秘密,就当不知道”杜氏压低了声音。 “不,不能这么做。”雨竹下意识的提高了声音,“这不妥,决计不成。” 她知道老爹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觉得对不住自己的,但是现在的生活她很满意了,先不说要是真做了会有怎样的风险,就是不留一丝漏洞的成功了,那又有什么好处诰命再尊贵,银钱再充裕,能用到人身上的不过就那么多而且国公爷是不可能没有妾、没有通房的吧 “大嫂子,你回去和爹爹说,这事情绝不可为,首先,除非是死人,否则哪里有把握能让他保守秘密,要是闹出来,不知道要连累父亲多少;再有,我真的一点都不委屈,二爷对我很好,老公爷和老太太也和善,只要这样平平安安的就好。都说富贵险中求,要是早就富贵了那还冒什么险” 杜氏有些惊讶的看着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恨不得回去亲自阻止老爷的雨竹,她还以为雨竹会同意的,毕竟是国公的爵位,又不用动多大的脑筋不过她心中也松了口气,其实无论是公公、婆婆还是自己都明白风险,但是都愿意去冒。不过雨竹本人能想的这般透彻,那是最好不过了 她也很赞同这种想法,家人平平安安的就好,富贵追求太多是要折福的。到这里,杜氏不由的又想起了嫁作五皇子侧妃的瑞玉,想了想,还是问道:“五皇子那案子也差不多了了,就是不知道王府女眷怎么样了”gd1806102: 第159章 生非 雨竹说了一通有些口干舌燥,又喝了口茶,这才回道:“只知道在五皇子进宫没几天,五皇子妃就被送回了娘家,其余女眷就不知道了。”天知道这里头有多少女眷,当初蒋家为五皇子搜寻的女人可不少,将皇子后院各处的名额占得满满当当,那些或怀着搏个妃子头衔或被贪心父兄所用的女子,现在都悲剧了 杜氏叹了口气,女子嫁人果真如同第二次投胎一般,真真让人叹息。怕影响雨竹情绪,遂不再问,提起另一桩事情来。 “都是命呢,汝南王府也在闹腾,王妃这次可是发了狠了,堪堪的等红豆把小月坐完,提脚就把她收拾了送到了郊外的庄子上世子爷都没怎么拦。” 雨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忙将到嘴边的一句“这么快”咽了下去,送到庄子上倒也是个好办法,王府里美女如云,诱惑众多,要让世子爷记得一个不在身边的女子那是有多困难而且,雨竹想着红豆肯定没少用些歪心思,比如闺房里头表演些现代歌舞啦,窃用些唐诗宋词博博才名啦什么的,因为红豆长相并不很出众,能盛宠这么久一定有旁的原因不过现在人都不在了,那些手段要怎么使 看她是就此沉寂呢,还是玩一出华丽丽的女主归来,雨竹默默的记下此事,等着看后续精彩。 “大伯父知道了吗”忽然想起这点,雨竹忍不住疑惑,按说即便是史氏有了外孙当皇帝心满意足,懒得再去给一个做侧妃的野孙女太多祖母爱,那大伯父林珩之当时不是对红豆宝贝的不行么,就由得红豆被送到郊外庄子上 听到这话,饶是温良如杜氏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含蓄道:“最近侯爷新得了个扬州瘦马,没工夫呢况且那庄子可是王妃的陪嫁庄子,景致极好,将小产后身子虚弱的人送去修养那是于情于理都站得住的。” “扬州瘦马”雨竹顿时囧囧有神,“大伯父后院里都多少扬州瘦马了,还来”这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怕肾亏。“大伯母没拦着” “瞒着呢,是外头人家孝敬的,还附送了一个宅院养在外头。”杜氏也觉得范氏够悲催,要是不知道那也就罢了,如果知道的话还只能憋着,难不成要堵门去闹腾一番,那可是半点好都讨不到,不光是里子,连面子都保不住了。 雨竹冷冷一哼,真以为外甥当了皇帝他就能为所欲为了么,养外室这种事都能干出来就是不知道是谁如此“善解人意”,做出的这番贴心安排,心里想着,嘴里不由的就问了出来。 杜氏拍了拍雨竹的手,面色复杂:“总是些有心人。”也不是没有人往林宗延那边凑,虽然他官位不高,但架不住姓林啊,有时杜氏也恨得牙痒痒。 送走了杜氏,雨竹定定的坐了一会儿,便赶去了谢氏的正院。 谢氏听了雨竹的话,手中的佛珠顿时停了下来,眼神陡然凌厉了起来:“这事可不是能乱说的。” 雨竹从没有被谢氏这般严厉的对待过,一时之下有些无措,“确实是没有证据,但是我想着那人总是有他的门道的,或许就探听到了真相什么的呢,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事情”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谢氏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没听雨竹把话说完就打发她回去,然后扶着杨妈妈急急往外院去了 回到了青葙院,阮妈妈就一脸担忧的看着雨竹,几次都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道:“老太太那是急着去告诉老公爷,不是故意要摆脸子给您瞧的。” “那是自然。”雨竹俏皮的朝阮妈妈眨眨眼,“我这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王八见了也翻盖的,老太太怎忍心凶我呢,只是疼儿子总是比疼媳妇多一些罢了。”这点她早就有觉悟了。 阮妈妈怕就怕雨竹心里不痛快,以后和老太太不得和睦,见她这么说,也就放心了。暗地里还有些感叹,从小被捧着长大,有这般的气度倒也不容易了。 雨竹习惯性的走到绣架旁,刚拈起针线忽然又想起了一事,“春纤定的是什么日子” 阮妈妈没想到雨竹会突然问这个,但这事儿她一直放在心上,便回道:“就在这个月月末,也没剩几天了。” “这样啊”雨竹点了点头,“总算是服侍过二爷一场,你去取三十两银子给她添妆吧,唔,顺便再挑些首饰、料子过去,总要把婚事办得漂漂亮亮才是。” 就在雨竹和阮妈妈说话的时候,宝珠也正和春纤说话。 “姐姐,真是苦了你了,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支簪子还是当初老太太给的,留给你做个念想吧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着了。”宝珠眉头微蹙,眼眶红红的。 秋纹低头绞着帕子,偶尔抬起头看看怔怔发呆的春纤,眼里满是担忧。 春纤看了看宝珠拿出的那根簪子,上头镶了上好的南海明珠,虽说比不得太太奶奶们戴的大,但是足够圆润光泽,是丫鬟们手里头少见的好东西。 这珠钗她也有一根差不多的,还是当年老太太把她们两个送给二爷的时候赏下来的,自己一直宝贝无比的藏在首饰匣子底下,平常舍不得戴,也不敢戴,就怕招了太太的眼 “妹妹客气了,还是你留着吧,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春纤摇头将簪子又推了回去。 宝珠拿帕子压了压眼角:“你到底还是没把我当做妹妹。”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春纤只得收下簪子,笑容勉强:“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小时候就在一块儿了,便不是亲的,这么些年也比亲的还亲了。” 宝珠这才高兴了些,看着春纤床上大红的嫁衣,忍不住上前摸了摸上头精致的刺绣,眼中闪过一丝晦涩,片刻又消失无踪。 手仔细的抚过衣裳的褶皱,仿佛不经意般的说道:“老太太期盼那么大,特特的选了人过来,到头来却弄得二爷和太太不喜欢只怪我们不中用。” 转身又叹了一口气:“太太出身尊贵,又是个天仙般的样貌,二爷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别看姐姐这会儿被打发了,再等几个月,怕是我们都要给撵出去了” 春纤涨红了脸,咬牙道:“这是善妒,哪家太太会这样,便是老太太也是不依的” “算了吧,何苦让老太太知道,这是二爷的吩咐,太太也没法子呢。”宝珠劝道,粉颊上布满听天由命的悲哀,“姐姐还算好命,邵管事也是年轻有为,家中又宽裕;秋纹姐姐更是与二爷有着几十年的情分,太太也亲口说了不会嫁你出去只有我,不知道以后要过的是什么样日子” 春纤听宝珠这么一说,心里好受了些,暗想要是非得嫁人的话,嫁邵英倒也不坏,再看宝珠在一边泪眼婆娑的,又起了怜悯,携了她的手劝道:“你莫担心,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有什么事我定是要助你的。” 秋纹等她们情绪平复下来了,又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好妹妹,你别怪姐姐说话不中听,咱们本来就是奴婢,要是有体面那也是主子给的,主子不给那也没什么好抱怨。只要本分,二爷和太太是不会亏待咱们的。”开始还有些放不开,最后却越说越顺,“春纤妹子嫁给邵管事可是正经的嫡妻,将来生了孩子还能听他喊声母亲,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一席话说的春纤和宝珠都怔了怔孩子对于后院女人总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阮妈妈不紧不慢的声音:“春纤姑娘在吗” 三人都禁不住心中一缩,春纤定了定神,大着胆子上前开门:“阮妈妈怎么来了,快快请进来坐。”她们现在对太太身边的三个管事妈妈总有种莫名的畏惧,在那些挑剔、估量的目光下,那天生的卑微根本就无处可藏。 阮妈妈似笑非笑的看了束手站着的三个通房,眼里闪过一抹不屑,指了指身后小丫鬟手上捧着的东西:“太太给的添妆,吩咐我给送来了。” 春纤不敢置信的看了眼那几个匣子,她从没想过太太会给她这等脸面,通常得到主子添妆的都是贴身大丫鬟,她们将来可是要做管事妈 “还不快谢太太恩典”见春纤仍然呆呆的站着,秋纹怕惹了阮妈妈不快,忙推了推她的胳膊,提醒道。 “谢太太恩典。”春纤醒过神来,呐呐着道谢。 阮妈妈懒得听她们废话,摆了摆手,示意小丫鬟将匣子放妥,又转向了宝珠:“宝珠姑娘,不知你近来可得空。” 这话可是真的重了,通房其实就比大丫鬟高出可以忽略的一点点,主子要奴婢干活儿,哪里需要问奴婢可有时间 宝珠心里咯噔一下,忙陪笑道:“太太宽厚,不叫我们去伺候,奴婢平常就做点小活计,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那就好。”阮妈妈微微一笑,红润的面上带出点狡黠来,“你也知道,夏天的那会儿,豫州遭了大灾,大水冲走了不少东西,夏秋倒还无事,有粮吃就行,但冬天没衣物御寒人可受不住现下京里的善心老太太、太太们都在张罗着让府里针线房做些冬衣送过去行善积福,咱们府老太太吃斋念佛,最是慈善,也不能落后不是你既然有空那就帮着做些吧,料子、针线我待会儿着人送到你屋里去。” 说罢,也不管宝珠呆滞的样子,领着小丫鬟离开了。gd1806102: 第160章 初开 等晚上程巽勋回来,酉时已经快过了。 “二爷回来了”雨竹笑着迎上前,又打发丫鬟下去拿热巾子,“您饿了没,午饭可有好好吃换件衣裳咱就摆饭吧。” 程巽勋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也不等丫鬟端热水上来,转身就进了净房。 待他洗漱更衣出来后,满满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也已经备好了。 雨竹察言观色,伸手小心的牵过他的袖子,“出什么事了莫不是皇上难为你了” “五皇子去守陵了,皇上命我护送。”程巽勋看屋里的丫鬟妈妈都已经退了下去,干脆牵起雨竹的手一起坐下,淡淡道。 “怎么会”雨竹诧异之下,给程巽勋夹菜的手都顿在了半空中,“不是说五皇子蓄意谋害先帝么,这也能去守陵。”要是真的是这样的话,老皇帝不得从陵墓里气活,再爬出来掐他脖子 程巽勋啜了口热茶,微微摇头,“戴罪呢也是皇上仁慈不过比起监禁在宫中的日子,怕是要难过许多。” 雨竹默默的给他布着菜,心里想的是不仅仅是日子难过吧,皇上要“办事”也方便许多呢。 不管怎么样,这事情也就这么定了,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两人很有默契的不再谈下去。 程巽勋吃了一筷子五香鸡丝,只觉得满口鲜香,滑嫩又不失嚼劲,再看看其他菜也是精致诱人,不由赞道:“这是哪个妈手艺,当真不错。” 雨竹自豪的一挺胸脯:“是阮妈妈亲自下得厨哦,二爷要不要给些赏钱” 这是变着法儿的给陪嫁妈妈争好处呢,程巽勋失笑,端着架子看了某处一眼,“给,当然要给,看得出来,把你养的不错。”末了还补了一句,“我很满意。” 雨竹面红耳赤的偏过头去,暗骂这人实在是越来越没有牙齿了。 某人调戏成功,虽然代价是布菜的人没了,也不在意,自己动手将桌上的菜扫荡大半,又刨了三碗饭,这才放下筷子。 等丫鬟收拾完后,雨竹望望漏壶,犹豫着要不要把程巽功的事情再说一边,可又不知道刚才他在谢氏处有没有得知,不知道还好,要是知道了自己再说一遍会不会有些咒人的意思在里头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程巽勋手指轻轻的滑过身下宝蓝色绕丝绣缠枝的坐褥,感叹于滑顺绵软的触感,心中一动,俊眸微微眯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院子、这屋子开始在他脑中越来越频繁的出现,有时候骑在马上,或是在校场比斗脑中都会不自觉的浮现青葙院里的点点滴滴,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笑容便舒展了开来,往往让营里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怪叫连连 望着灯光下,面容恬淡静美,偶尔秋水般莹澈的眸子还轻轻瞥一眼自己的小妻子,程巽勋突然感到自己心头鼓涨涨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一般,却暖暖的全是欢喜到底是什么他又想不出来,是屋里越来越温馨舒适的摆设,是常年不断的清新果香,是色香味俱全的温热饭菜,还是偶尔一两处亮眼的叫人暗赞巧思的小玩意儿 修长有力的手指托在有清壑线条的下巴上,他的嘴角又忍不住微微上扬亦或是,家里这讨人喜欢的小东西 这家伙摸着下巴笑得这般春花烂漫做什么雨竹顿感莫名其妙,今儿晚上莫不是解妈妈给阮妈妈打的下手,然后在菜里误放了含笑半步癫之类的 “吭吭,那个。”咽了咽口水,雨竹决心踏出勇敢的一步,“今儿我娘家大嫂子来了,与我提起了一件事,也不知道算不算得数。” “那事我知道了。”程巽勋眉眼温柔,往日锋芒毕露的眸子和软的如一汪春水,“你做的很好,莫担心。”赞许的看了雨竹一眼,他何尝不知道里头的弯弯绕绕,小时候也不是没有奴才在他耳边说些嫡长、嫡次之类的混账话,但是大哥便是大哥,若是要在国公的爵位和大哥只选一样的话,毫无疑问他会选后者妻子能不管国公爵位的荣耀而和自己一条心,这让他心中十分熨帖。 雨竹感觉此刻有些诡异,努力找着话题:“那大哥会不会有危险啊,不行咱让皇上增兵吧。”在她印象中蒙古人抢粮是件很野蛮暴力的事,林远之曾经隐约提起过,每年秋收过后一两个月里,边境都很不太平,没少有流血争斗之类的。 程巽勋听了这话,朗声大笑,忍不住去捏雨竹的耳朵:“可真是个小孩子,不过是区区抢粮的蒙古人,哪里就用得着皇上增兵了。” 被捏的直叫唤,雨竹拼命挣扎着逃出来,呜呜,她错了真的不应该挑战他那点军人的破骄傲的。 不过现在她总算是一身轻松,程巽功是死是活都与她没有半点关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他们去烦恼吧。 不过雨竹做梦也没想到,这声提醒以后给自己间接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眼见太后娘娘的寿辰就要到了,京城各处都有些骚动起来,有资格入宫拜寿的人家紧着忙活寿礼这可是皇上登基后头一件的大事,万万不可马虎了。 礼物不能太贵国库不丰裕,你还来显摆,不是明摆着招皇上不痛快么,小心下一个就抄到你家。 还得有寓意,至少你得说些门道出来,显得自己是认真准备了的,绝没有胡乱凑数。最怕的便是撞车,要是不巧送了一样的东西,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寿礼难备,到处都在忙碌,程国公府也不例外,老公爷本来对赵总管准备的那些玉器古董有些不满,不过在看到雨竹紧赶慢赶绣出来的炕屏后,脸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儿,心放到肚子里,牵出马便出门找忠勤伯喝酒去了。 绣完了那么大幅的绣品,雨竹准备好好放松一下,兴冲冲的准备带丫鬟去园子里采些荷叶做莲叶羹,累了做点美食犒劳犒劳自己当真是非常美好的一件事。 为了增加点夫妻感情,雨竹还特意将闲在家中的程巽勋拉了过去。 缓步将跟在后头,看着前头兴高采烈,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根的小妻子,和周围兴致一样高昂的丫鬟们,程巽勋的心情也飞扬了很多,眼角眉梢都舒展了开来。 昨儿刚下了场雨,虽然不大,但是也有不少枯去的老荷被打的东歪西落,一片凋零衰败、残破凄飒。好在荷塘挺大,几代同堂的样子,郁郁葱葱倒也生长着不少或碧绿或墨绿的荷叶,偶尔还能看到夹着的一些带点嫩黄的新叶,和粉红色的荷花,万绿丛中几点红,当真是嫩蕊凝珠,盈盈含香。 咋一看,新老交替的残酷显露无疑 去借船回来的秋蝉还忍不住想起曼桃经常念的“残荷数点冷擎秋”之类的酸诗,程巽勋也难得的触景生情,想起了一些往事。 气氛正有些低沉,就听到一旁雨竹急急忙忙的叫声:“别啊,小心些,本来剩下能用的叶子就不多了,可别采坏了不要碰到水的。” 原来船娘已经撑着竹篙下水了,听着岸上雨竹的指挥将船一会儿划到东,一会儿划到西,上头还站着颤颤巍巍的银链,正有些哆嗦的拿着剪子寻找着刚刚长成的新鲜荷叶。 “唉,这几天忙的都昏头了,居然错过了日子”雨竹跌足长叹,急的乱转几圈,还伸长脖子努力去看银链手上的篮子,距离有些远,不怎么看得清,但是明显还没装满,顿时苦恼道:“看看都黄了这么多荷叶了,也不知道够不够,唉,八成是黄了老叶子是绞不出汁水来的。” 期待已久的一顿美味就要泡汤,对一个吃货来说那滋味的确有些残忍。 再多的感怀也给她折腾走了,程巽勋干咳了两下掩饰笑意,一本正经道:“无妨,要是还不够的话,可以派人去隔壁要些。” 骗鬼嘞,国公府旁边住的不是郡王就是国公,为避嫌交情还不怎么好,你颠儿颠儿的跑人家家里去摘荷叶,不怕被打出来哦 约莫是借船啊,下水啊动静闹得太大了,连老太太都给惊动了,听得热闹还特意遣了杨妈妈过来看。 程巽勋倒是很上道,没等雨竹开口,就挡在前面道:“昨晚看了一本游记,里头提到了这莲叶羹,今儿天气好,就让林氏做来尝尝。” 雨竹在旁边嘀咕,即便你不说,我也是打算赖在你头上的 杨妈妈抿嘴一乐,回去一五一十的禀报了谢氏,“维护的很呢,看来是上心了。” 谢氏也高兴起来,难得露出一个笑容,“这就好,这就好,就怕老2那个死脾气,硬石头一样捂不热,知道疼人了就好。” “还不是跟您学的,小儿子性子都是像娘呢。”杨妈妈笑道,她是谢氏身边第一得力的人,比那些大丫鬟还得重用,说话就随意了一些。 “是嘛。”谢氏笑容淡了些:“像我有什么好的,闺中就不受姐妹们喜欢,嫁人了也不得夫婿喜欢像老2媳妇才好呢,看的都让人甜到心里去,还是亲家太太会教养,要是云丫头托生在她肚子里,怕是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杨妈妈见提到了大姑奶奶,知道谢氏伤心,忙补救道:“要是二太太生了小少爷,那性子定也是极好的,到时候怕是要招的老太太天天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 谢氏呼出一口气,黯淡的眉眼重新恢复了冷然:“是啊,盼着呢。”gd1806102: 第161章 墙倒众人推 几乎祸害了满塘的荷叶才得了几篮子符合要求的新鲜荷叶,一行人在负责打理荷塘的婆子们痛心疾首的目光中离开了。 既然已经搞定了老太太那边,雨竹也就放下了顾忌,亲自去了大厨房指挥。 先用新鲜的嫩荷叶绞出汁水,再羼入清水将之稀释成清淡的碧色,加上丑味子、檀香粉提味,藕粉调形,搅拌均匀后再用它来和面。 厨房有专门和面的婆子,膀大腰圆,揉的面相当筋道,三下五除二就弄出了一个碧玉般的面团儿。 雨竹豪气的一捋袖子,露出白嫩嫩的胳膊,对跟着进来的程巽勋视而不见,准备大干一场小莲蓬样子的银制汤模子,一尺多长,一寸见方,上头凿着豆子大小的形状,做起来又快又好,一个个可爱的小莲蓬很快就摆在了案板上,煞是可爱 接着还有小菱角、小梅花和小菊花的模子,雨竹也不准备放过,尤其是小菊花的,一定要多做些才是 程巽勋坐在灶房外间的桌旁看雨竹压模子,逗她:“你就这么点本事像是捏泥巴似的。” 雨竹默念,我听不见,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立在一旁服侍的厨房管事甘妈妈却心里直打鼓,二爷和太太这唱的是哪一出啊,便是太太想做些新鲜吃食讨二爷欢心,那也不用亲自动手啊。 还有二爷,您想吃刚出锅的只要一会儿工夫,坐屋里等会儿就行了,何必亲自跑到厨房来等,弄得厨房里头人人都战战兢兢的,不是这边砸了碗就是那边烧糊了锅,这般下去,满府的人还要不要吃饭了哎呦,我的个命怎么就这么苦 做好的小样儿放在沸水里滚一下,煮的半熟再下到鸡汤里,淡绿色的小面疙瘩只有豆子大小,配着白生生的嫩笋丁子和雪白的藕片,一起泡在清亮亮的鸡汤里三色辉映,上头还被雨竹极风骚的放了几篇粉色的荷花花瓣,小船一样漂在上头,盛在青花缠枝捧八宝纹碗里,晃晃悠悠的,颇有趣味。 忍着馋将汤分在两个捧盒里,吩咐婆子端了其中一个不带花瓣的送去给老太太尝尝,然后才命人端着另一个回了青葙院。 殷勤的端了一碗摆到程巽勋面前,“趁热带汤吃吧,我瞧着味儿应该不错的。” 程巽勋望望雨竹脸上极力掩饰的隐隐兴奋,隐约感到有古怪,可是仔细想想又没什么不对劲的,便归结于是雨竹小孩子心性就类似于顽童喜欢捏泥巴之类的。 拿起调羹尝了一口,果真是汤清味美,带着淡淡的荷叶清香,鸡汤熬得也恰是火候,便看向雨竹期待的眼,点头笑道:“很好。”在这样下去,他估计该不想在军营吃饭了。 雨竹死死压制住上扬的嘴角,低头喝汤满满一碗的小菊花,您慢慢享用吧 待吃完了莲叶羹,小丫鬟奉上香茶。 程巽勋神色惬意地倚在了大迎枕上,觉得满身心都放松了下来,忽而想起一事,支起身子问道:“最近蒋家那边可有人上门” 雨竹本就没有帮别人掩藏的习惯,马上就倒得一干二净,“是,不过娘都把她们打发了,也不叫我管。” 程巽勋面容冷峻,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听娘的话,这里头一团污糟,别将你也卷进去以后要是大姐单独找你,千万别见就推到我身上,是我不让你见的,可记住了” “这样啊,记着了。”雨竹忙不迭的点头。 怕雨竹妇人之仁,程巽勋还特意说的清楚些:“现在有些人可是要狗急跳墙了,先前蒋家里头有人拿了二十五万两银子出来放印子钱,因着怕被查到证据,全是借着旁人的名义办的事,一直都靠着定南侯府的那块牌子镇着,这会儿蒋家给夺了爵位,墙倒众人推,人家便翻脸不认人了血本无归不说,有些钱还是借的,蒋家出了事,债主生怕吃亏,都一窝蜂地涌进府里要钱了。” 雨竹震惊了,不会吧,这蒋宏刚刚北上呢,府里就乱成这样了 “听祖母说起过,那蒋家老太太还是很厉害的,怎会让下头的子孙闯出这般大祸”放印子钱不是好玩的,虽然赚钱极快,但是害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朝廷明令禁止,被查出来是要牵累整个家族的红楼梦里头王熙凤放印子钱得了什么下场人家那还是拿下人月例放的,总共才多少钱,蒋家这二十五万两的银子是要逆天啊 程巽勋拨了拨杯盖,放在了炕桌上,语气沉凝,“有什么法子,五皇子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就像被人追着涉水一样,只要湿了鞋,不是顺当上岸,就是溺死,想要半路折回去是绝不可能的。”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蒋家老太太也忒果决了。”雨竹叹息,其实实力够不上应该早就能发觉吧,毕竟四皇子和五皇子的心智完全不再一个水平上,阴谋虽然可以出奇制胜,但是要是作为九五之尊,毕竟落了下乘,阳谋才是真正的无懈可击的王者之道不由缓缓吐出一句:“执念太深了。” 惊异的看了她一眼,程巽勋默了半响,接着道:“那些人自己不便出面讨要,便寻了些泼皮混混上门,冲到正厅把摆放的那些古董、家具都在往外搬,还到库房外头砸锁、轰门乱成一团,要不是我去的早,蒋家老太太怕是就要倒下了” 他不禁有些感慨,曾经的光鲜尊贵的侯府,现在被摘了牌匾,居然连泼皮都敢仗势上门闹腾了 “那那”雨竹是知道程巽勋和程氏的关系不好的,便不大好问出口,可是她实在是担心程氏会回娘家啊。 “亏得当初这宅子不是御赐的,不然还要搬出去”转念一想,要是这银子还不上,宅子怕还是免不了被卖,也就停了口。“姐夫离了京城,几年内怕是回不来了蒋家其余几房又没有什么能扛起家族担子的拔尖人物,这回怕是要沉寂一段日子了。” 雨竹觉得他说的还是太含蓄了,何止是沉寂啊,现在已近败落成这样,各朝各代什么人都会少,就是落井下石的人不会少,谁不会明里暗里踩一下啊再加上放印子钱,皇上如果要追究的话,铁定让蒋家脱一层皮都不止啊。 蒋家老太爷早亡,老太太一心扑在长子身上,还忙着打击姨娘和庶子,又为着名声好听,就变着花样的y庶子嬉戏玩乐,闯祸打架,要不就是瘦马、戏子轮流送一手捧杀玩的是出神入化啊,忙这么多,结果是什么长子虽能干聪慧,但是幼子平庸,庶子更是个个不成器,闯祸享乐倒是门儿精现在长子出了事,家里连个顶用的男人都没有,她自己手段再多有能怎样 不知道现在她有没有后悔 雨竹琢磨着果然娃不仅要多生,还要优生,最后教育也要平均囧,什么时候她脑子里开始全部都是生娃了。 仔细想想程巽勋刚才说的话,她开始担心程氏会走投无路,带着蒋存墨回娘家了。要是这样就又要生许多麻烦,感觉告诉她,自己不喜欢程氏。 “那蒋家要怎么还那笔银子虽说现在表面上只是要还银子,但是要是有心人查的话还是会被捅上去的。”上次的祸事都是又蒋宏一个人背了,再被发现犯事,那不得祸及家眷啊。 程巽勋面无表情的重新躺回去,“只能看能不能找回些凭证,把那笔钱要回来,不然” 他不说雨竹也知道后果是什么,真是没有最悲催只有更悲催,自己的立场也尴尬,毕竟再怎么说,蒋家落到这个地步林家功不可没 自己是不管呢还是不管呢还是不管呢她果然是个讨厌管别人闲事的人。 最后还是扯开了话题:“也不知道老太太的身子这段时间调理得怎样了明天派人拿您的名帖去太医院请位太医来瞧瞧吧” 程巽勋正想回答,却听到外头慌慌张张的脚步声传来,顿时皱起了眉头,雨竹的陪嫁丫鬟多恭敬有礼,规矩是一等一的好,今天怎么这般急躁。 “太太,不好了。”紧跟着就有一个小丫鬟掀起帘子进来了,后头跟着华箬和早园,脸色都不是太好。 “怎么,出什么事了”程巽勋的声音沉稳有力,仿佛天生就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很快就让小丫鬟镇定下来,垂头回道:“外院的婆子来说,春纤姑娘出事了,刚刚有人在二爷外书房旁边的池子里见到春纤姑娘落水了。” “落水了,怎么会在外院落水他不是在自己屋里绣嫁妆的么”雨竹当真弄不明白,这事情也太邪乎了吧,明天就要成亲的人了,瞎跑个什么劲儿啊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忙问道:“她人现在怎样了,救上来了没有” 小丫鬟马上回到:“救上来了,不过不过救人的是帮二爷跑腿儿办事的小厮,叫小松的那个”gd1806102: 第162章 处置 等春纤被带上来的时候,身上还在滴着水,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瑟瑟发抖,身上披了件丫鬟穿的斗篷,见到程巽勋和雨竹,顿时就哭开了。 “二爷,二爷救救奴婢”春纤浑身打着颤儿,发白的手死死握住斗篷的下摆,语无伦次,哭的泪水滂沱。她已经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了,但是心里又慌又乱,又悔又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潜意识里还留了丝不甘愿,期待有奇迹发生。 程巽勋沉吟不语。 华箬她们几个都面露微悯,好不容易接受了要嫁给外院管事的事实,说不定都在想象以后过日子。这会儿又有了变故,干脆要嫁给跑腿的小厮恐怕任谁都没法子心平气和。 见程巽勋不说话,雨竹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这好好的,你做什么要去前院”八成是给人忽悠了吧,毕竟春纤是三个通房里头脑子最不靠谱的一个,一激就容易上钩。 春纤忙抹了泪,断断续续的说起事情的经过来 原来她是帮宝珠去找前院的曼桃的宝珠来月信的时候素来痛不可立,她与宝珠一起长大,最是清楚不过。 恰逢前些日子被发配到外院做活儿的曼桃,求宝珠前去探望,宝珠痛的躺在床上直打滚,旁边还堆了满满一桌子的冬衣要做,实在是有心无力。她想着内院的丫鬟进外院确实是比外院的人进来容易些,便主动提出去帮她看看 听到这里,雨竹抬头朝华箬使了个眼色,华箬心领神会,轻轻退了出去。 “就是说,像是曼桃让宝珠去找她,你看宝珠不方便就主动提出帮她去找曼桃”雨竹理清了思路,又确认了一遍。 “是。”春纤后悔不已,在屋里绣嫁妆绣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然后呢” “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曼桃那里出来,好端端的走着,不知怎的就脚下一滑,周围的碎石又是松的” “我记得积微居那边的池子水很浅,人站着估计水只到腰。”程巽勋目露疑色,“况且,你既然说自己是好端端的走路,那我倒要问你,青石甬道距离那池子有多远” 春纤眼神闪烁着,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什么东西。 这时华箬从外头进来,屈膝行礼“太太,奴婢去问了曼桃,说的差不多就是这意思。” 这可好玩了,雨竹忽然有了种破案的诡异兴奋,压抑着欢快的情绪让人把曼桃带上来。 曼桃穿着一件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气色比以前差了不少,她面带忐忑,进了屋子就跪了下来,虽不敢随意抬头,但是目光却死死粘在了程巽勋的袍子下摆处,怎么都舍不得离开。 她自以为很隐蔽,其实几个丫鬟都看得很清楚,华箬和早园已经在捏拳头了。 雨竹很淡定,她看的是袍子,而那件袍子是她绣的,果然她的绣工已经如此出神入化,迷得女子都不忍交睫了么 “请二爷、太太安。” 将程巽勋的脸色看在眼里,雨竹开口道:“曼桃,我来问你,你让宝珠去找你是何用意,你原本也是这院子里的大丫鬟,内院和外院向来分明,没有主子吩咐决不允许互相走动,这点规矩你会不知道” 声音是少有的严厉,不同于管事妈妈们各式各样的责骂,雨竹沉下脸来的时候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一双轻灵妙目冷冷清清,贵气凛然。 程巽勋有些惊讶,立马咽下了想要说出口的话,静静的观看。 “奴婢。”曼桃终于低下了头,嗫嚅着。 “看来你是知道了,知法犯法,那是要罪加一等的。”雨竹小脸绷得紧紧的,吩咐道:“将她交给解妈妈,一个时辰内我要知道理由。” 曼桃终于煞白了脸色,显然是怕极了解妈妈,尖声叫了起来:“不要。” 早园上前斥道:“那还不快说,我数三下,三下结束了你还不说,那就马上去找解妈妈。”这还是雨竹教给她们的,数快一点,语气还要斩钉截铁的,一般人在数到二的时候就撑不住说了。 “一二”早园数的很快,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在她要数到三的时候,曼桃脱口而出:“二爷,奴婢担心二爷”被又哄又骗的终于招了出来,原来她是担心这么久不在,程巽勋会把她给忘了,蝉露她们几个现在已经近不了主屋伺候,太太屋外伺候的丫鬟妈妈个个都软硬不吃,她这才把希望寄托到了宝珠她们几个身上就想着求她们在逮着机会在二爷面前提提自己 又是这家伙的惹出来的事,雨竹相当无奈,回头却给了程巽勋一个湿漉漉的小眼神,幽怨还带着点点醋意,直看得程巽勋嘴角上扬要不是赵薇有这么多人,真想捏一把她鼓起来的包子脸。 这时候宝珠也给带了过来,脸色还不是很好,凝脂般的雪肤更添了份脆弱的苍白,看到旁边的春纤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一个面目陌生的妈妈走了进来,手上拿了个金灿灿的镯子,躬身禀道:“太太,在水边发现的,就在春纤姑娘落水的不远处还有周围的石头给做了手脚,底下都给掏空了,人踩上去铁定是要摔跤的。” “哦,原来如此。”雨竹心中已经有了数,转头看向程巽勋,嘴角微翕,欲言又止。 程巽勋含笑点了点头,本就只是个丫鬟而已,怎么样不是打发,随的妻子高兴 最后春纤和邵英的婚事还是作罢了,都浑身湿透的被另一个男人看过抱过即便是主子也是不能这般勉强人家接受的,春纤她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嫁给那个小松了,而且她是贪小便宜中了人家的圈套,苦果只能自己咽了。 想想那个叫小松的真是机灵,他肯定不会不知道那池子根本淹不死人,还奋不顾身的跳了下去,赚到了一个娇娇怯怯的美人,实在是有前途雨竹不厚道的默默吐槽。 至于到底是谁做的,那倒是难找证据,不过左右有动机的就这么几个人,细细排除倒也不难,只是总不能为了她们几个丫鬟将整个院子翻腾一遍吧,没的招人笑话。 雨竹暗暗的记下了,打算先不打草惊蛇,柔声吩咐春纤:“你今儿也受了惊,还是好好回去歇着吧,养养精神,至于明儿的婚事我让周妈妈过去帮你。”新郎虽然换了个人,不过春纤还是要嫁出去的。 晾了曼桃一会儿,雨竹才淡下神色,说道:“至于你,可是免不了要好好受些教训了。”起先把她赶到程巽勋外书房边上的院子伺候,打算试试看,脱离了自己的眼线,程巽勋会不会受不住诱惑偷吃,现在报上来的答案很让她满意,所以 “再从粗使丫鬟做起吧”一个女人,随她怎样的美貌与白皙,都是架不住艰苦劳作的即便曼桃能够重新升上一等丫鬟,那即便还不是“尘满面,鬓如霜”,那也差不多少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o m 当天傍晚,银链就把在青葙院里当差的所有丫鬟、婆子、媳妇子都召集到了院子里。 看着太太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变容冷肃的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垂手而立的众人不禁都有些惴惴。 银链将院子里的人扫视了一遍,然后指着一个额角长着颗大黑痣,在角门那边当差的婆子道:“你,明儿去浆洗房当差吧,以后都不用回来了,还有今后一个星期,除了主子的衣裳被褥,其余所有送到浆洗房的东西都交给她洗,七天内手上不可断了活计。” 婆子脸色苍白,还欲辩解:“银链姑娘,我可是太太给的” “哼,你还有脸提太太,放春纤出门的是不是你,你就是这般当差的么,那么大的活人要出去你都看不见又或是”银链扯出一抹讽笑:“人家给的银钱堵了你的嘴,绑了你的手脚” 银链看着人群中走出了两个高壮的婆子,合力将额角长痔的那个婆子拖了下去,这才亮了嗓子教训道:“有些人别仗着是太太选给小姐的人手,就以为有了张护身符,做梦也不想想,小姐可是太太的亲生闺女,你们要是敢因为贪图点银子,坏了小姐的事,叫太太知道了,看你们还要不要命了,刚才那婆子念在是初犯,就饶她一命谁还有胆子再犯,立马捆了送回德园交给太太处置。” 一提起崔氏,那些还有些满不在乎的人立马屏住了呼吸,规矩了许多,崔氏是谁,那可是不问大错小错,但凡违了她定的不准,就杖毙的主子啊还曾经连续杖毙七个坏了规矩的丫鬟婆子 稍稍有些松散的气氛顿时一肃,在以后很长一段的时间内,都没有人敢动这方面的心思,也给雨竹以后的一段“艰苦”日子省去了不少麻烦。gd1806102: 第163章 公主归 天气渐渐凉了下去,街两旁的树木都枯黄了叶子,一阵秋风吹来,皱巴巴的黄叶便打着旋儿离开枝头,掉到菜摊上、泡菜坛子上,或是堆在树的根下,为秋日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但是街上行走的百姓却完全没有被这种气氛影响到,不少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笑容,喜气洋洋像是要过节了一般,就连什么都不懂的调皮小童也裂开缺了门牙的小嘴,跟着呵呵笑几声,乘机向父亲讨几个铜板去买糖葫芦 这一切都源于昨日从北边传回来的消息,程总兵结结实实的揍了蒙古人一顿,不仅护住了粮食,而且还消灭了蒙古人的一支抢粮小队,俘获了另一支,比起以往的只守不攻,此次的胜利实在是让人扬眉吐气的很。 朝廷强大,便是最普通的百姓也会感觉多了分保障,更别说是与之休戚相关的程国公府了。 思谦堂内重重叠叠的雕花重翠,已经烧起了银丝炭,热气融融,雨竹初进去有些不适应,不过看着谢氏裹得紧紧的模样,只好忍着谢氏身子到底是亏损了,耐不得寒气。 老公爷喜得唇边胡子都微微上翘,背着双手在厅里来回走着,等看到小辈进来后才略略止住了情绪,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实在是太让人惊喜了。长子老成持重,但是能力还是没有老2出众,此次竟然撞上了这等好运气。 让他如此高兴的当然不仅仅是这功劳的大小,而是时机,皇上登基之后,整日忙着处理先皇留下的烂摊子,运河、国库、豫州大灾还有之前的贪污亏空,这功一立,即便是为了面子皇上也不会这般松松放过去,一番实质性的好处是跑不了的。 想罢,一脸慈爱的看着雨竹,此次还真是多亏了老2媳妇,要不是先得了提醒,措手不及之下,老大再怎么厉害怕也不能全身而退,更别说是立功了。这媳妇娶得真好,不仅家世显赫,而且还旺家 雨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一小步一小步的在程巽勋后面藏了半个身子,其实真不用谢谢我的 程巽勋嘴角微勾,笑道:“不知大哥何时回来,待回了家,咱们可要好好喝一杯才是。” “哈哈,正该如此,正该如此啊。”老公爷抚着短须,端着架子点了点头,随即又意识到情绪露的太明显了,赶紧肃了肃神色,对着站的稍微远一些的程思义训道:“站那么远做什么,一大老爷们整天做副受气小媳妇儿的样子给谁看也下决心做点事情,省的只会浪费粮食和给你爹丢脸。” 季氏忙挺了挺肚子,上前一步。 见不成器的长孙已经低下了头,且孙媳还怀着身子,老公爷这才松了口,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此次当真是老天保佑,不仅仅是明面上的功劳,更难得的是这做了俘虏的一队里有可有了不得的人物。” 程巽勋也起了兴趣,猜测道:“莫非,是那小队长身份不低” 老公爷眼睛微微眯起:“最小的王子,你说身份高不高” 雨竹倒吸了口凉气,这又是一乱跑的娃,好好的王子偶尔抽个风也就罢了,偏偏本身没这能耐,一下子就把自己给抽了进去。这下好了,一锅端了整队,不知道他爹妈可愿意付大代价赎人回去。 “那小王子今年才十六岁,小小年纪便孔武有力,勇猛过人,在草原上刚刚崭露头角,此次本想领一支奇兵出奇制胜,没成想反而中了埋伏实在是天佑我朝”老公爷微微抬起头,目中激动之色一闪而过,仿佛又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去北疆的情景,一时之间有些唏嘘。 “虽不能杀了泄愤,但是该有的总不能少。”老公爷眼中精光闪闪,衡量着,“也不知道皇上会交换些什么”复又呵呵笑了两声,悠哉悠哉的坐了回去,喝了口水,“不管是马匹还是土地,总是要记老大一功的” 可惜老公爷猜中了结尾,却没有猜中过程 半月后,宫中传出消息,不日朝廷将迎回诸邑公主 一石激起千层浪 诸邑公主是谁,怕是京中高门勋爵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刻意淡忘罢了。 原因无它,这位公主的出嫁是朝廷的一大耻辱和亲 早在刚刚开国的时候,就有皇帝提出“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不惧夷狄,无和亲、无结盟、无纳岁薄币及兄弟帝国之礼”这类口号,哪知道到了前朝还是因为种种原因送出了公主,而且是皇后所生之女,为此还使得皇后早早亡故 得知此事,老公爷在府里气的一脚就踢翻了桌子,恨不得赶去皇宫跪谏,可惜最终还是一声长叹:“误国女子” 最终那个小王子的价值等于一个前朝送去和亲的公主,加上二百匹骏马不少武官在家中偷偷嘀咕,要是不带上诸邑公主,这马匹数量肯定能翻一番真他娘的可惜,那可是上等的草原蒙古马啊 皇帝再皇宫里也很纠结,那个名义上的皇姐是正经的皇长女,又是中宫所出,身份尊贵,比他大上许多,半点印象都没有,怎谈的上亲情说的直白些,谁愿意为了她放弃那般大的好处 真是可惜了他手中的茶杯重重的落在了御案上,精致的眉眼间隐隐带着郁气,蒙古人果然狡猾,又想赎回小王子又不想付出太多代价,居然特意把诸邑公主添进了谈判的话题中 这般一来,顾着脸面,自己还真的没办法说个不字 父皇当初怎么就恨恨的摔了一本歌功颂德的奏折,吓得下头伺候的宫人将头低了又低,生怕被迁怒。 李德安缩着脑袋垫着脚尖跑过去,弓腰将奏折捡了起来,小心的用袖子擦了擦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琢磨着要不要上前逗个乐子,让皇上消消气,免得受池鱼之殃。 将话在肚子里过了三遍,才小心着开口:“今儿当值的庞太医说了,容妃娘娘身子康健,肚子里的小皇子也是健健康康儿的,给皇上报喜呢。” 年轻的皇帝性子本就内敛,此刻早已平复了情绪,淡淡的看了李德安一眼,面上看不出丝毫喜怒:“有什么大喜的,这不是还没生么。” 容妃出身辅国将军戴家,要是此番生下皇子,那边是排名第二,将来免不了又是一番争斗有什么可喜的,后宫里头的那些污糟事他可清楚的很。 说错了话,李德安悔的直想抽自己耳光,叫你嘴贱,让你多话 赶紧补救,这次挑了大皇子说,虽说话题老了些,但胜在保稳啊,“大皇子昨儿吃了两块奶糕头发又长长了半寸,又黑又浓” 见皇上果然缓和了脸色,李德安大舒了一口气,忙接着往下说,能说的东西多着呐,每日皇后娘娘宫里的小贵子不知道要在自己耳边念叨多少想想房里藏着的一匣子金豆子,他说得更卖力了 底下大臣们察言观色,知道皇上心情绝对好不到哪里去,都想着回去再将准备好的寿礼好好拾掇拾掇,可万万不能出了岔子,撞到枪口上啊 晚上,程思义满身酒气回到屋里的时候,季氏已经歇下,值夜的丫鬟看到大少爷来了吃了一惊,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在净房略作梳洗之后,便趿着鞋跑到内室,钻进了季氏的被子里。 季氏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躺了上来,吓得不行,听到程思义的声音才松了口气,问道:“爷喝酒了让丫鬟给你熬点醒酒汤吧” 程思义久久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儿才憋出两个字:“不用折腾了。” “妾身正怀着身孕,服侍不了要不你去小陈姨娘屋里吧。”季氏无奈,虽然不想放相公去姨娘屋里,但是明显男人喝了酒,而且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只得忍痛劝着。 感受到他的手摸了上来,季氏大急,怕他撒酒疯伤了孩子,正要喊外头的丫鬟进来,就听得耳边似乎带了隐隐哭腔的话语:“不去,我就睡在这里,你不要也赶我走。” 手也没有往亵衣里探,只是轻柔的摸着妻子微微凸起的肚子。 “怎么会赶爷走”季氏柔声道,“爷想睡就睡吧,夜凉,要不要让丫鬟再添床被子 “我要跟你睡一条被子。”程思义嘟哝着,摸索着伸出一只手将被角整理好,还帮季氏那边也按了按。 季氏身子僵了僵,第一次接到相公这般的关怀,震惊之后她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侧脸让枕巾吸去眼角渗出的泪水,她缓缓伸出双臂搂住了男人的腰,温柔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睡吧,已经很晚了,再不睡,肚子里的孩子就要不依了。” 程思义孩子似地哽咽一声,含含糊糊的应了,“都怪我,他们都怪我,是我害死了母亲,是我害的父亲和母亲阴阳两隔他们都讨厌我小陈氏也骗我,她为了争宠把宝环肚子里的孩子都害了只有你对我好,只有你才不嫌弃我” 呼吸慢慢的匀称了下来。 季氏一直轻轻抚着他的后背,静静的听着,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微笑gd1806102: 第164章 寿辰 转眼树上的叶子基本都掉光了,京中却丝毫没有沉寂下来,热闹事是一件接着一件,加上粮食还算丰收,百姓顿感精神和上的无限满足。 一个是容妃娘娘于太后娘娘寿辰前八日顺利产下一个健康的小皇子,行二,喜得戴府连着在京中施粥三日,且筷子都能立在碗中不倒,让乞丐平民无不欢喜异常,连道要是皇上多努力些,然后妃子娘娘们多生些皇子皇女,那他们不就天天能吃饱饭了可惜当今皇上在女色上并不很上心,就连今年例行的选秀都推拒了,要实现他们的愿望实在是困难 还有一个就是诸邑公主终于回京了,由皇上派出的虎贲卫一路护送回了皇宫,京中百姓夹道围观,人们都打算看看这位身份最尊贵的公主是个怎样的风采,可惜四架的马车从头到尾都遮的严严实实,半点不露人前,且进了宫便再没了半点消息传出。 雨竹只是好奇了一小会儿,就忙的没工夫去想了她得张罗着将整个府邸上下收拾一新,迎接大功臣程巽功归来。 算算程巽功没准是本朝开国以来任期最短的总兵了,雨竹暗想,不过也能理解,此次皇上下决心大办太后的寿辰,自然相应的准备都要尽可能的完善才好,总兵候选多着呢,那里就少了他一个。 到了进宫贺寿的那天,雨竹终于见到了最近在京城中引起轩然大的诸邑公主。 穿一件亮朱色金罗蹙鸾华服,大红蹙金双萧海棠的宽袖扶开如云袖般的华彩,下头系着淡金色镶银丝团花蜀锦长裙,长长的金丝海棠披帛流曳于殿前,好似两缕金红霞光自云端拂过,贵气逼人。繁复的百花髻上戴着一只颤颤巍巍的金累丝步摇,脸长得很秀致,一双明亮的杏眼似乎看着什么都带着笑意,嘴唇小小的,擦着鲜艳的口脂,除了脖颈上肤色微微黑了一些之外,整个人明媚的就像八月里绽开的火红凤仙花。 她静静的立在太后的身边,对下面明里暗里打量的视线像是没看到一般,依旧笑得十分从容典雅,好一个俏丽贵妇人,要不是那个位置不是任谁都可以站的,谁能猜到她居然在气候恶劣的北方生活了这么久。 太后娘娘也是一身大红,脸上胭脂都比往日重了一些,显得气色极好。见谢氏等人进来,忙让女官请她们几个过去。 “这是静嫄。”太后跟谢氏指认,“这次可是多亏了你们家老大可怜这尊尊贵贵的公主,竟受了这么些年的苦楚好在终于回来了。” 见太后红了眼眶,谢氏忙上前劝慰:“太后娘娘这话可是折杀妾身了,为国尽忠本就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这太后娘娘可不是好相与的,谢氏穿着大礼服,按品大妆,身子有些吃不消,不过还是强打精神应付,一点都不敢放松。 诸邑公主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嘲讽,脸上却是一点都没有带出来,笑着挽过太后的手,“您这不是招人家眼泪么,我回来了您不高兴啊。再说了,今儿可是您大喜的日子,要笑才是。” 太后一脸怜惜的拉着诸邑公主的手,连连答应:“笑,当然要笑。”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雨竹恭顺的站在谢氏身后,占据最有利的地形,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 上面名义上的母女俩正在手拉手互诉衷肠,可惜实在是假的很。拿诸邑公主来说,皇后嫡出长公主之尊,还未及笄就被送到北方去和亲,又像是货物一般的被换回来,要说是没有怨恨,傻子才会信而且,没准人家好容易适应了北方的生活,爱上了那英武的夫婿,正要安安心心好好过日子,好了,又把人接回来了这不是折腾人么 从她一口一个“太后娘娘”就能看出来了。 至于自己的亲姑母,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她脑子被猪拱了才会可怜诸邑公主。她是以贵妃的身份被封为圣母皇太后的,再怎么“贵”的妃还是妃不是后,说到底就是妾,而诸邑公主可不同,她是唯一一个嫡出的皇室血脉,要是能有女皇的话,皇位保准是她这个嫡出长女的自古嫡庶不两立,她就不相信太后会例外。 看了半天忽然在命妇堆里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娘”雨竹做着口型。 崔氏心有灵犀一般的看了过来,见女儿活泼泼的朝自己眨着眼睛,不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丫头胆子不小啊,站在太后和公主旁边,下面对着密密麻麻穿着大礼服的外命妇,还敢做些小动作。 “这便是你那长孙媳妇吧。”正想着,不知道那边是两个人都没话说了呢,还是嫌腻歪了,终于引开了话题,转而关心起了德安公主身后的一个年轻妇人。 被点到的女子有些忐忑,头垂的更低了,但是高耸的肚皮还是让她十分显眼。 德安公主回头拍了拍身后女子的胳膊,很自然的回道:“正是呢,刚进门没多久就怀上了,一直让她好好待在家里养胎,就不认识什么人孩子脸皮薄,快别再盯着她了。” 太后不以为杵,仍然眉眼弯弯,慈祥的看了看她的肚子,温声道:“给我来祝寿的,我怎么就看不得了,还是去歇着吧,看她那么大的肚子我都担心得慌。”一边吩咐身边的女官将那女子扶到偏殿旁的暖阁歇息。 对待作为先皇长姐的德安公主,太后很自如的将自称改为了“我”,显得很是亲热。 坚持了一会儿,沉重的首饰和层层包裹的礼服已经让谢氏头上渗出了汗珠,脸色也白的吓人,雨竹担忧的看了一眼,只能伸手扶住她一边的胳膊,谢氏得了支撑,几乎将大半的重量都放在了雨竹的身上,直压得雨竹龇牙咧嘴。 季氏还没有诰命,所以跟着谢氏来的就只有自己一人,周边又连个能伺候的人都没有,更何况,在太后娘娘的寿诞上晕倒、请太医什么的,怎么说都不太吉利实在是有些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弄出点声响来吸引一下上头人的注意,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程国公夫人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可是那里不舒服”有人问了出声。 雨竹循声望去,正好见到笑意盈盈的诸邑公主。 太后也被吸引了注意,看了过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谢氏刚想开口,雨竹就赶紧撑着她往左边转了转,让谢氏苍白的面色从前头两个老夫人满是珠翠的高髻间露出来。 太后果然看到了,赶紧让谢氏下去休息。 扶着谢氏坐下,雨竹来不及喘口气,便赶紧倒了杯水递到她的唇边,又打开偏殿的一扇支摘窗透气,等谢氏呼吸不再那么急促了这才定了定心看样子是不用请太医了。 “没事了吗”旁边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带着点点担忧。 咦,还有人。 刚才急慌慌的进来,坐下后又是一通忙乱,这会儿才看到刚才那个被扶下去休息的女子正有些无措的看着这边呢。 “周大奶。”雨竹满面笑容的回视过去,“劳你担心了,休息一下想是无事了。”德安公主的夫家姓周,这位又是长孙媳,雨竹虽以前没见过本人,还是喊了出来。 万氏很是了解的叹了口气,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雨竹那边老的老、小的小,忍不住说道:“既然老太太身子不舒服,那待会儿开席还是不要去了吧,万一在席上总归不太好。” 雨竹眼睛眨了一下,脸上酿出一个甜笑:“谢谢姐姐。”根据嫡妻是怎样炼成的第五章第九条,打蛇上棍在拓展交际上可是必须的。 戌时一至,整个皇宫便张灯结彩,金碧辉煌。就连光秃秃的树枝上都给系上了不同颜色的彩锦,显得极其绚丽多姿。 皇宫上方的夜空被各色的烟花点缀的美不胜收,引得众人都跑到外头,看得目不转睛。 偏殿毗邻一个小小的花圃,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草木芬芳,万氏已经出去了,空荡荡的偏殿里头只有雨竹和谢氏两个人。 谢氏休息了好一会儿,又吃了点细软吃食,终于缓过了劲儿,望着窗外绚烂的烟火,幽幽道:“老了,不中用了,年轻时候大冷天的进宫朝拜,滴水成冰的天气,半点事情都没有现在半天都坚持不住了” “您说什么呢,这不是还病着么,等您身子养好了,保管和从前一样。”雨竹轻轻的安慰道。 往常在家中,谢氏很是注重休养,从没有被逼到这般狼狈的地步,这会儿在这冷冷清清的偏殿中她竟然有些失神,隐隐显示出些脆弱来。 “尽会拣好听的说。”谢氏右手轻轻揉着膝盖,笑骂。却在雨竹蹲下替她按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慈爱。 满室寂静中,外面忽然响起一声清亮的女声。 “程国公夫人在吗”gd1806102: 第165章 意外 紧跟着门就被推开了,一道火红的身影走了进来。 看到进来的人,雨竹一怔,反应过来赶忙扶着谢氏站起身来行礼,恭声道:“请公主安。” 诸邑公主笑着让她们免礼,然后关切的看了一眼谢氏,问道:“老太太身子怎样了,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瞧瞧” 谢氏扶着雨竹的手站了起来,含笑谢过:“人老了身子便有各种各样的毛病,歇了一会儿已经不碍事了。” “还是小心些为好。”诸邑公主笑容清淡,微微提高了声音:“甄太医,进来吧。” 便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医低头走了进来,颤颤巍巍的要给老太太请脉。 谢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带了几分勉强,她知道,自己不是病,只是不知道这太医能看出几成。 再次谢过公主,谢氏伸直手腕 “身体虚弱,还需调养无甚大碍。”甄太医睁开紧闭的双眼,收回手,恭敬的回道。 诸邑公主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下去,这才说道:“刚才老太太身子虚弱,以后不仅仅是吃药,还要多动动走走才好。”她忽的灿然一笑:“看我在草原上过了这么久,成日里风吹日晒的,身子反而好得很回来才知道,原先下面的那些皇妹们这些年居然去了好几个,可见拘在这金屋子里娇养着,也不尽是好处。” 谢氏眼神闪烁,似乎听得很认真,却是一句话也不接。 诸邑公主打量着雨竹,眼中浮出淡淡的兴味,笑道:“这是程二夫人吧,长的可真好。” 雨竹正悄悄打量着束手站在诸邑公主身后,满脸风霜的老妇,猜测着她的身份。听到声音,连连摆手,声音中也带上了些惶恐:“比不得公主。”心中暗暗纳罕,现在这个时候,宴席怕是正到,诸邑公主也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怎么会到这儿来 “哟,还和我谦虚呐。”诸邑公主笑着站起身来,牵过雨竹的手细细打量,“真跟朵水灵灵的花儿似的。” 被牵着的手敏感的感觉到了粗糙,不是茧子,要不是雨竹这世从小注意,将肌肤保养的如嫩豆腐一样,还真感觉不出来。 看来这公主在蒙古日子过得很好,雨竹装作害羞的垂下眼帘,心想,即便她没有去过蒙古,也知道蒙古草原上的风有多凌厉,太阳有多暴烈,晴好温和的天气不是没有,但是少的可怜。再有就是水少,即便是贵族怕是也没法子像在中原一般一日洗几次澡这般艰苦的环境再加上和亲公主的尴尬身份,诸邑公主还能保养成这样,实在是不简单。 这个时候谢氏解围了,她虽然不知皇上打算怎样安置这个公主,但是却十分清楚有些东西是不能在宫里说的,笑道:“妾身觉着已经舒服多了,正打算去正殿,公主可要同行”本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没成想诸邑公主却款款的站了起来,搭着身后老妇的手走近了几步,露出袖子的指甲鲜艳欲滴,“那自然是好,我来这儿一是不放心您的身子,二便是累了歇息一会儿,现下结伴同去也好,省的独自走夜路还有些心怯。” 雨竹扶住谢氏的一边胳膊,暗讽,没一句是真话。 虽然心中隐隐感到不对头,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对方可是皇上的嫡姐呢 这还是雨竹头一次在宫中待到这么晚,烟花虽然已经不放了,但是整个皇宫还是灯火通明,长廊的檐下整整齐齐挂着晶亮的琉璃灯,上面细细绘着不同的寿字,远远望去,竟然有种天上人间的感觉。 “真是奢侈,一个人都没有还点这么多灯,也不知道一个晚上要耗多少蜡烛。”诸邑公主皱了皱鼻子,明明已经年岁不小了,却显出几分少女的俏皮,“草原上蜡烛贵的很呢,所以天一暗基本就早早睡了多少年没回来,都有些不习惯了。” 雨竹仔细一看,她的眼睛虽然在笑着,可里头却像是有细细的火苗在燃烧,幽幽忽忽,在这秋风习习的晚上还真有些瘆人。 刚感到身上寒毛有些起立的架势,就听到不远处一阵喧哗,竟然是她们要去的乾宫方向 感觉到雨竹的手紧了紧,谢氏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吩咐道:“莫担心, 不要乱看,也别说话。” 等她们走进大殿的时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等看清来人后,目光基本都集中到 诸邑公主的身上,谢氏便趁机拉着雨竹走到一边的人群中。 “程老太太来啦。”有人打着招呼。 谢氏也微微笑着:“刘夫人。”又和旁边认识的几个老夫人点头致意。 你这是怎么了,自己的身子可要当心呢。”又一个人走了过来,正是史氏。 谁没个三灾八病的。”谢氏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来的路上就听到动静。” 史氏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有些骚动的外命妇们,声音低了低:“德安公主的长孙媳妇刚刚摔了一跤,这会儿怕是有些不好。” 雨竹愕然,怎么会这样看万氏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怎么会这般不小心,而且看她那么大的肚子,怕是有六七个月了吧据说这会儿的孩子最稳当,但是如果摔的重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到胎儿。 一旁有人道:“什么叫怕是不好啊,听说脸色惨白惨白的而且不是摔的,是撞的。”声音里头有些微微的幸灾乐祸,听得雨竹直皱眉,居然是郑夫人,看来郑家还没怎么伤筋动骨,至少官位是保住了,真是让人遗憾,她还记得在登州时候郑夫人高傲的嘴脸呢。 “撞到”谢氏惊讶道:“刚才才见了她,怎么这么一会儿就给撞到了,哪个这么大胆子” 郑夫人见这消息引起了关注,笑容更盛了些,刚要说话,就被身边一丰腴圆脸的夫人止住了,“郑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说着眼睛还瞥了眼上面。 顺着她的目光,众人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太后已经回来了,秀美的脸上还满是温和的笑容,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表面上罢了。 旁边坐着皇后和四个宫装美人,都是原先四皇子的妻妾。其中一个特别妩媚娇艳的女子是慧妃,慧妃旁边那个肤白若雪,冷冷清清的是端妃,另两个一位是昭仪,一位是婕妤,比起前面两个妃子,她两人的容貌相对逊色了很多看来自家表哥还是挺颜控的,因为除了还在做月子的容妃出身比较高之外,其余妃嫔的家世并没有相差很多。 皇后也有些惴惴,此次宴席是由她负责筹办的,前前后后花费了不少心思,本想着好好讨太后欢心,看能不能抬抬大皇子身价谁知道到晚上居然会出这种岔子,想想刚才德安公主铁青的脸色和太后冷冰冰的眼神,她忽然有些心惊 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雨竹托着沉重的脑袋极其无语,貌似孩子是保住了,可这寿宴可是砸锅了一半,本来皇后还想撑撑场面,可随着德安公主的愤然离席,太后的脸色是彻底的阴了下去 雨竹伸手撩开帘子,接着微弱的月光,可以清楚的看到马上程巽勋沉稳的侧面她有些浮躁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皇宫这鬼地方她再也不想来了 嘟了嘟嘴,正想将帘子放下,忽然就听到一声短促的马嘶。 雨竹抬起头,正好撞到程巽勋看过来的一双黑眸里偷看被抓到,雨竹马上自欺欺人的放下帘子,心忽然跳的有些快。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正要往下咽,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男人,惊的她一口水就喷了上去 “对对不起。”雨竹结结巴巴的看着躲闪不及被喷了一脸的程巽勋,忙掏出帕子给她擦拭。 心里哀叹,这下可真是悲催了,男人最重面子,她这下可是真的在脸面上动土了。呜呜,会不会被揍啊,她可是还清清楚楚的记得男人是怎么练剑的 程巽勋猝不及防之下中了招,犹自有些不可置信,反应过来就感到脸上到处肆虐的那双小手。真是笑也不是气也不是,最后只好一声长叹,伸手捉住了那只爪子,道:“嗯胆儿肥了。” 雨竹见机不妙,忙扑了过去,揪着他的衣襟,瑟瑟发抖:“胆儿没肥,今天被吓着了。” 程巽勋无奈的自己拿袖子将脸抹干净,怕了拍雨竹的后背,温声道:“没事的,那周大奶肚里的孩儿不是好好的么” “你说这人好好的怎生就摔倒了呢是不是有人推她了啊”雨竹将头埋在程巽勋怀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 这个么,程巽勋手无意识的抚摩着雨竹软乎乎的背,墨黑的眸子微微眯起,“她踩到冰面上了” 又骗人,这天哪里有冰啊,哄人开心也不能这么没内涵的。雨竹嘀咕着,轻轻一抿嘴,心情却是明朗了不少gd1806102: 第166章 腾腾的热气很快充满了净房,带着甜涩的郁香,无孔不入沁满所有的角落。 华箬无奈的劝着:“太太,你快别闹了,醒酒汤马上就好,奴婢先给您洗吧。” 回应她的是雨竹的呵呵傻笑,然后一捧水兜头而下 本就的裙子更加“水灵”了,华箬欲哭无泪,抹了把脸,对在浴盆里嘻嘻拍水玩的主子实在是有些无从下手了。心中后悔不已,她怎么就没看住主子,她怎么就让主子碰了二爷的酒 早园垫着脚尖缩在门口,恨不得有把伞能挡着,饶是如此也没能幸免,她最喜欢的这条湖绿色的裙子也溅了不少水。见华箬又遭了殃,头发都湿了,只能狼狈不堪躲着雨竹的“追击”,动起来的时候那袖子上还在滴着水,忍不住笑出声来,“华箬姐姐,咱们去寻把伞吧。” “你还躲着快,还不快过来帮忙,万一水凉了把主子冻病了怎么办”华箬急急的跑到屏风后头,探出来叫道。 早园望了望水里又叫又闹的主子,咬了咬牙露出一个英勇就义的表情,正要跑过去,忽然门口传来一道突兀的男声。 “这是怎么了” 早园僵硬着转过身来,果然是二爷完蛋了,主子这个样子要是被看到,以前的形象不是全毁了 华箬也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福了福身,“二爷,没事,是奴婢不小心洒了水,马上就收拾好。” “我没醉程巽勋你个混蛋” 一滴冷汗爬上了华箬的额头,眼前一花差点没晕过去,主子啊,您可知道您在说什么 程巽勋眼中幽芒一闪而过,负在后面的手缓缓撑上了门框,“你们下去吧。” “二爷,太太不是故意的。”早园脑子灵活,马上就反映了过来,急急解释道:“太太从小不擅饮酒,哦,不,是从未饮过酒” “下去。”程巽勋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成功的堵住了早园接下来的话。 无奈,两人只好先下去寻找对策,在门口的时候碰到了去取热水的琴丝和银链,便将热水留在了房内,满是担忧的退了下去。 程巽勋静静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水中雪塑粉捏的小人儿旁若无人的玩着水,兴之所至便噼噼啪啪拍着水面,激起无数的水花纷飞,细密的水滴落在她身上犹如在玉石上滚动,淅淅沥沥,旖旎缭乱,衬得凝脂般的肌肤晶莹如玉,有种不可思议的水嫩粉腻,湿亮的乌黑长发如同一匹黑色的绸缎,自肩部分成几股蜿蜒而下,宛如蛇行白玉,更是凸现骨瓷般晶透的白皙肤色 胸前一点樱色,在黑白的水墨中仿佛是唯一的色彩,惑人心神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上前,站定在浴盆的旁边。 雨竹只觉得浑身热哄哄的,头也晕沉沉的不清楚,她努力睁大了双眼,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忍不住伸手要抓 程巽勋伸手握住那只手,微微用力让她站稳,声音已经带上了沙哑,“刚才喊我什么” 好烦啊,雨竹皱了皱眉头,撅着嘴又喊了一遍,“程巽勋,你个王八蛋。” “嗯”这丫头酒量居然这么浅,喝了那么点就撒酒疯程巽勋生平第一次挨女人骂,想气但是看到那张粉霞晕染的小脸,他训斥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得恶狠狠的威胁:“再说一遍” “程巽勋程巽勋程巽勋”雨竹瞪着眼睛,目光迷离着,音却发的极准,嘴唇撮成一个小圆。 想想还是不过瘾似的,刷的站了起来,叉腰继续喊,顷刻间,一头吸饱了清水的乌黑青丝如同散开的水幕,覆在了她的身上满屋子融融甜香勾的人醺然。 程巽勋屏住了呼吸,咕哝了句什么,勾起她的下巴索吻,却遭到雨竹张牙舞爪的反抗,故技重施的掬水欲泼。 “啊”轻松的被捉住双手,雨竹挣了挣,发现半点动不了,干脆耍起赖来:“你又欺负我,打人了” 程巽勋试了试水温,发现已经温中偏凉了,便将她从水中拎出来,揽在胸前,去屏风后寻找毯子。 雨竹被冰了一下,脑子清醒了些,手又胡乱摸上了程巽勋的脸:“多好看的眼睛” 漆黑如夜的眼眸在灯光下仿佛有漫漫华光浅浅流转,静静的看着自己,诡谲又恣意却自有一番纵容忍不住凑上去,亲一下,越看越喜欢,再亲一下,“好喜欢” 程巽勋健硕的身躯一震,搂着她的手紧了紧,暗哑道:“别动。” 雨竹不理他,她感觉从来没这么开心过,什么都不用想,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轻松的像要飞出去了,浑身都如同飘着一样张开五指,从扣子间伸进去,贴上了那壁垒分明的结实胸肌,于凸起的地方揪了一把,还在程巽勋耳边吐气如兰:“硬邦邦的” 这个磨人的小东西,程巽勋咬紧牙根,加快了步子,随手抽出一条棉布巾子,将雨竹团团围好,这才松了一口气简直是成何体统 可是可是 “嘻嘻,你怕我。”雨竹只感到前面的男人一副秀色可餐的模样,脸颊还有些红,真是好看啊。不等脑子发出指令,身体就做出了行动顽皮的伸出舌头,试探着舔过那温热的脖颈,呆呆道:“你出汗了” 程巽勋低哼一声,猛地吐出口气,用力抱起她回到内室 第二天,雨竹一天都有些抬不起头来,悔之不跌,酒色害人啊害人 看到阮妈妈她们含笑的眼,更感到无地自容,程巽勋很少在她面前喝酒,她真不该看他喝的轻松就偷喝的 谢氏招了雨竹过去,告诉她:“周家大奶的胎安稳了,你要是没空去探望,就派个得力的妈妈去看看吧,总要尽到心意。” “是。”雨竹回道,“您放心吧。” 谢氏点头,这媳妇不愧是大家嫡女出身,除了娇气了一些其他都是好的。 雨竹看见侧了大半个身子站在门口。 她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什么事” 华箬低声道:“大小姐发烧了,还吐奶吐得厉害。” “发烧”雨竹很是惊讶,“怎生不去请大夫”虽说最好报与自己这个管家的知道,可是一点点大的小孩子发烧已经算是很严重的事情了,她们昨天去了宫里,季氏完全可以先请大夫,随后告诉她一声。 “算了,去看看吧。”见谢氏没有什么反应,雨竹只好自己去。 门前早等候着一个妈妈,雨竹认得这是谢氏派给大小姐的乳母古妈妈,劈头便问:“你跑这儿来了,大小姐怎么办” 古妈妈低头哈腰:“太太,放心吧,奴婢叫丫鬟看着呢。” 华箬皱眉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隔开她,笑道:“妈妈还是快随我们进去吧,太太请的大夫也快过来了,照顾大小姐还是要靠您才好。” “不敢,老婆子只是还能动罢了。”古妈妈笑容更胜。 进了屋,略微环顾了一下,只见房间当中放着一个如意圆桌,墙脚边靠着一个样式普通的雕花榉木顶柜,上面刻着流彩飞花额花纹,周围杂乱的放着几个圆墩方凳。 细细小小的婴儿哭声从床上传来,听的人心里揪着疼。 “二太太安。”见雨竹进来,坐在床头的小丫鬟忙起身上前行礼。 这屋里怎么成了这样,雨竹目光扫过桌上凌乱的碗碟,桌面上居然还有些点心渣子丫鬟竟然大刺刺的坐在小姐的床头还有哭的小脸青紫的小女婴,在襁褓里抽抽噎噎的好不可怜,脸色缓缓的沉了下去。 古妈妈打量着雨竹的脸色,终于松了口气,小姐能不能过点好日子就要看二太太肯不肯发点慈悲了 “小陈姨娘呢”雨竹看向那个丫鬟,面露不愉。怎么说也是程府的大小姐,便是心里再不喜,面上也要一团和气才是。季氏有着身孕,而且当初这个孩子早在还未生下来的时候就被小陈姨娘磨到要自己养错也怪不到她头上,不过小陈姨娘这样子可决不能姑息,雨竹微微眯起了眼,说来这个小陈姨娘她还没见过呢,是叫九儿的吧 “姨娘姨娘去大厨房了。”小丫鬟见雨竹声音虽不高,却自有威严之色,有些瑟缩。 “是吗,可是大小姐这会儿才几个月大,能吃厨房做的东西么”雨竹有些不信。 小丫鬟嘴角微翕,犹犹豫豫地朝古妈妈望去,得了鼓励,这才小心的开口:“大小姐自然是吃不了,姨娘要做些大少爷爱吃的菜,早早就去准备了。” 雨竹怔了一下,忍不住冷笑一声:“果然是小陈姨娘啊。”走近床边看了看襁褓中的小婴儿,很清秀的孩子,却如此不受人待见。暗叹一声,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总归是一条小生命,于情于理她都该帮上一把。gd1806102: 第167章 出门 正在这时,门帘响动,小丫鬟惊呼:“小陈姨娘。” 雨竹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窈窕的女子疾步走了进来,穿着藤青曳罗靡子褙子,容貌可人,不是那种妾室常见的妖娆鲜艳,而是带点书卷气的知书达理,整个人就如她头上的碧玉簪子一般温润动人。 “二太太”小陈姨娘笑着上前行礼,眼里隐藏的不安却是没有逃出雨竹的注视。 “小陈姨娘好忙啊。”雨竹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转身寻了张干净些的椅子坐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小陈姨娘狠狠瞪了一眼一旁低头站立的古妈妈,她才走开一会儿,谁就把这尊菩萨请过来了。 马上柔柔笑道:“不敢,听说大少爷这几天忙得很,便想着做些吃食给他补补。”她这会儿也听到了婴儿断断续续的哭声,神情马上就急切了起来:“太太恕罪,我先去看看大小姐怎么了。”说罢就跌跌撞撞的跑到床边,念叨着:“哎呦,这是怎么了,怎么哭的这么厉害。” 古妈妈看在小陈姨娘臂弯微微扭着挣扎的小婴儿,忍不住心疼道:“姨娘,要用手托着孩子的头,大小姐还小,脖子是软的。” 小陈姨娘讪讪的放下孩子,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古妈妈,你这是多狠的心,便是我没有银子与你你也不能这般苛待大小姐啊。” 古妈妈气的不行,涨红了脸,生怕雨竹怀疑,张嘴就要辩解 “顾大夫来了。”这个时候,外头打帘子的小丫鬟怯怯的出声。 雨竹起身要出去,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你随我走罢,让大夫给大小姐好好瞧瞧。” 小陈姨娘忙答应了,跟着往耳房里走,边走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雨竹的背影,上次栽在这位手里,被她发现了园子里埋的胎儿捅到老太太那里,害的自己失了大少爷的怜惜,罚了琳琅,害的自己没钱打点,以至于失了许多耳目实在是以往的经历太过惨痛,小陈姨娘不禁有些发憷。 “你也不要说旁的了,大小姐病成这样,乳娘自然有错,可是姨娘就没一点错了”雨竹缓出一口气,深深道。 小陈姨娘惨然而笑,心都像是灰了一半似的,“都是婢妾不好,婢妾以后一定日日为大小姐祈福,再不敢有丝毫闪失。” 雨竹微微抬起身子,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尽管泪盈于睫,话却巧妙避开了错处,便失去了兴致:“记着就好。”死不悔改,这会儿还想着蒙人,雨竹也放弃了自己难得出来溜达一趟的好心。 等送走了顾大夫,雨竹又打发丫鬟去熬药,直到一切都忙的差不多了,算算时间该来的也差不多来了,便洗了手在屋里候着。 “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烧,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伺候的,看” 程思义气急败坏的叫声在见到雨竹的时候戛然而止。 “二伯母。”忸怩着上前行礼。 雨竹努力压制着眼角的抽动,刚让他不要多礼,又有一个人进来了,正是前不久才立下大功的程巽功,雨竹还听说他归来的那一日,京城城门大开,虎贲卫衣甲一新,亲自隔出官道,京城的百姓更是夹道欢迎是京中好久不曾出现的盛况。 边疆苦寒这不是说说的,从程巽功那粗糙黑瘦了很多的脸上便可以看出,胜利虽然来得让人欣喜,但是过程定然不会轻松。 见过礼之后,雨竹便跟他们简略的说了说情况,并强调:“已经喂了药,顾大夫也保证说只要好好调理便不碍事了,不过” “弟妹有话直说。”程巽功说话铿锵有力,没有丝毫犹豫,要是真有下人敢苛待他孙女,那他是绝对不会客气的。 雨竹笑着开口:“只是姐儿身子弱,按说生下来的时候就是如此,为何这都几个月了瞧着还没点起色呢。”这可是纯胡诌了,她哪里看出变化,只是盼着引起那两位的注意罢了。要知道,自己偶尔插手还好,要是总是这样,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程思义闻言,顿时忿忿的看向小陈氏,要不是自小敬畏的父亲在这儿,怕是就要质问出声了。 小陈氏盈盈含泪,她到程国公府里也有四年了,程思义的脾气她是摸的清清楚楚,吃软不吃硬,一旦喜欢那就一门心思的喜欢,要是不喜欢那就完全抛到脑后,怎么看都不顺眼她已经错了一步了,怎能再错 “大少爷,婢妾见您最近” “闭嘴,吵什么”程巽功一声低喝,严厉的瞪退小陈姨娘。沉吟了一下,对雨竹说道:“有些事情还是得请弟妹费点心。” 雨竹含笑颔首,这个她理解,确实不怎么方便,两人的老婆都指不上自己先看着些,等季氏诞下孩儿,便再没有借口了。 出了季氏的院子,就有婆子来报说车已经备好了。雨竹便带了丫鬟妈妈,并上程巽勋备下的几个好手,虽然相貌平平,扔在人堆里找都找不到,但是个个目露精光,走起路来自与一般护院不同,看的早园双眼放光,嘟哝着:“这才是高手啊,刘海那小子瘦不伶仃的,尽会吹牛”接下来的话被雨竹和华箬她们的偷笑截了回去,耳根微微粉红,难得忸怩的一甩帕子:“笑,笑什么呀。” 到周府的时候,已经看到不少家的马车,等被丫鬟引着进了假山旁的偏厅,发现人果然不少。各府女眷华服锦衣,珠光宝气,周家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并上几个少奶奶正笑着游走其间,招呼着来探望的众人。 听得人报:“程国公府上二夫人来了。”屋里顿时静了一静。 周大太太忙走上前笑道:“你也来了。” 雨竹微微而笑:“在宫里得姐姐提点,总要来瞧瞧才是。” 渐渐也没人来了,等招呼过后,大家便各自落座。 周大太太先将大奶的情况说了一通,大体意思便是本来又情况的,但是在朝廷、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以及大家的关怀下,已经无碍啦。 众人在纷纷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顺便报一下自己带来珍贵滋补药材的名字。 雨竹漫不经心的四处打量了一下,猛不丁的居然看到了陈三奶奶正冲着自己眨眼睛,倒是有些吃惊这陈家让个少奶奶出来,看来陈三奶奶是十分得宠的了。 还没反应过来,右边的袖子就被人揪住了。 “难得见到你出来呢。” 雨竹小心的看了热火朝天谈着一棵老参药效的众女眷,将声音压了又压,“我婆婆让我来的。” 陈三奶奶掩嘴轻笑:“我也是婆婆让来的,不过是我求来的,在家里实在是烦了。” 她的父亲外常年再地方为官,从小守得管束就没有京城那般严苛,等快要婚配了才回到京城,自然是比一般的闺秀小姐受不得拘束。 “诶,你知道周家姐姐是怎样出事的么”安静了一会儿,见女眷们谈论的话题又转移到了城西出了个高明的大夫,对保胎很有一手,她又闲不住了。 雨竹老实的回道:“说是不小心摔了。” “你也信啊”陈三奶奶急了,一副无语望天的模样,往雨竹那边又凑了凑:“要是自己不小心摔了,德安公主会那般生气你不要谁说都信好噶。”不过她最喜欢跟这种人说话了,特别有成就感。 “德安公主为什么生气啊”雨竹好脾气的问道。 “这还不简单,周家姐姐不是摔的呗。”陈三奶奶翻了个白眼,耐心的解释:“现在有说是她经过的地上被抹了油,还有说是被宫人不小心撞了。” 见雨竹一副被惊到了的模样,她有些得意,“我猜啊,这肯定与诸邑公主脱不了干系你想,宫里以前办了多少宴席,哪一次有外命妇出事的听都没听说过。这诸邑公主一回来,立马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说不是与她有关,谁信啊” 雨竹被她这赖皮的言论惊了一下,想想又有道理,没准儿就是故意破坏太后的寿辰出出恶气呢,反正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赶紧摇了摇头,小小声:“这话可不能乱说,没有证据啊,再说了诸邑公主这才回宫呢,哪里能将手伸这么长” 陈三奶奶也被问住了,吭哧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反驳,最后憋出一句:“就是这样的反正你也说了的,不能告我状。” 雨竹有些哭笑不得,正想说话,眼角忽然暼到这边的动静已经被周边几个夫人注意到了,便闭了嘴,笑了下,让她放心。这陈三奶奶还真是有些幼稚,不过眼睛莹润润的,仍像是无忧无虑的少女一般,看的人心里也舒服。 又过了一会儿,德安公主也出来了,众女眷忙上前行礼。 雨竹偷眼打量,今天德安公主穿着一件桂子绿流云蝙蝠薄锻褙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面容柔和,浅浅而笑。雨竹忽然起了一种错觉,要不是刚才和陈三奶奶说了那么一番话,怕是自己都要以为昨天只是一场梦境了了无影响。gd1806102: 第168章 再去禅业寺 德安公主一出场,女眷们顿时又热烈了起来,话题一个接着一个,这位公主可不是个爱热闹的,很少露面,平常可是想巴结也巴结不上,现下有了机会怎可放过 转眼间德安公主身边就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众女眷说话虽斯文,姿态也优雅端庄,可雨竹却恍惚看到了阵阵硝烟自他们头顶升起 陈三奶奶也不耐烦过去凑热闹,拉着雨竹在一边浑水摸鱼,“你最近看到如清了没,我好几次都递了帖子想寻她说话去,可惜总被她婆婆找各种理由挡了。 ”又嘀咕着:“没想到谭家大夫人这般严苛。” 雨竹想想也却是许久未曾见过如清了,还与陈三奶奶开玩笑,莫不是有孕了 午饭后又小憩片刻,各家女眷便纷纷离去,雨竹最后辞了陈三奶奶,上了自家马车。刚出门拐了个弯儿,便闻得车夫惊叫:“二爷。” 雨竹惊讶的看了眼华箬,挑开帘子往外看了眼,只见程巽勋骑在他那匹纯黑没有一丝杂色的高头大马上,墨染的黑眸正定定看着自己,带着她看不懂的神色。 昨晚醉酒后发了酒疯,偏偏她在酒醒后还隐约记得当时做了哪些“好事”,早上装死躲过去了,现在再看程巽勋那张冷肃中带着禁欲感觉的脸,她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心中忐忑的很,赶忙放下帘子不敢再看。 接着听到外头传来低低的交谈声,然后马车掉了个头,又加速驶了起来。 “他这会儿怎么来了” 雨竹嘀咕着坐在马车里,华箬使劲憋着笑,给自家主子顺毛,“凑巧,一定是凑巧。”她如今已经是全能丫鬟了,什么事情都能上手。按说有些事情是由通房伺候比较好,但是阮妈妈几个哪里会让通房靠近主屋,也领着她们几个上了。 雨竹吸取教训,只偷瞧了一眼就再不敢撩开帘子了,渐渐听着马车外头的声音由喧嚣转为寂静,竟像是出了城一般,心里不由疑惑,这是要去哪里 马车小小的颠簸了一段,已经能听到间或传来的婉转鸟鸣和秋风吹过枯叶的沙沙声响。 这是到山上了么 “到了。”男人的声音在车门口响起,接着门帘被撩开,程巽勋含笑而立。 雨竹忸怩了一下,咬牙厚着脸皮提裙子下车,要比厚脸皮她还真是独孤求败 入目便是青黄相接的树林,以及掩映在其中的古朴寺院。 这不是禅业寺么雨竹疑惑的看向程巽勋,原谅她的庸俗,可是现在美丽的桃花没有,甜蜜丰润的桃子也没有难不成要陪老和尚敲木鱼,念经 见程巽勋脸色沉凝的往里头走,雨竹只得按下胡思乱想,提步跟了上去。 距上次前来赏桃花已经过去了数年,那时她还只是个小丫头现在再来,却已经嫁做人妇,再加上当初春意盎然,处处都是生机勃勃,草木欣荣的模样,这会儿却是深秋,除了松树和几棵不知名的树还是墨绿苍翠之外,满目具是萧然寂寥 她实在是很想忧郁伤感一把,捧着心叹几句年华流逝,人生无常,再迎风洒几滴清泪可惜,最后还是没酝酿出感情来只得闷着头走路。 百年古刹,古朴悠远,斑驳的青砖还留有点点青苔的痕迹,如同一幅历尽沧桑的古画。 程巽勋熟门熟路的带着雨竹七拐八拐,偶尔遇到路过的小沙弥也是见怪不怪,打了个稽首就离开了,看来是极熟悉了。 最后停在了一个后寺东北角落的一个小院子前,院门半敞半闭,透过敞开的院门,可以窥见里头的古旧朴素。 “这里是”雨竹心里陡然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这厮莫不是在寺院里养了外室,然后有孕了生了来找她摊牌了 顶着一脸狗血看着程巽勋,寻求着答案。 程巽勋也在看雨竹,眼中闪过一丝迟疑,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进来吧。”率先走了进去。 一进院子,雨竹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种地方怕是除了遮风挡雨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作用了墙面已经斑驳剥落,裂开的墙缝间有败颓的野草,屋外还摆着几颗破破烂烂的白崧。 环顾一周,雨竹甚至还在院子中间看到了废弃的一小块菜田 短暂的震惊之后,雨竹就把程巽勋养外室的猜测啪回脑海深处,往里又走了几步,丝毫不介意脚上精致华贵的绣鞋染上尘土。 约莫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吱”的一声,门开了,里头走出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穿着一件青布薄棉直裰,通身没有一丝绣纹,肤色偏黑,但五官却长得十分清秀,眼睛细细长长的,又黑又亮,此刻薄唇抿的紧紧的,左颊上甚至还有一颗小酒窝,初时的目光有些惊恐,等看到外面挺拔的身影后才镇定了下来,甚至还有些欣喜。 “程大哥” 少年轻轻唤道,想要上前,却在看到旁边衣着华贵,眉目如画的女子后生生止住了脚步 在雨竹忙着解惑的同时,同样在京郊的庄子上的红豆也在“忙着”。 “放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连我去园子也要管么”红豆抢步上前,细长白皙的手指指着眼前仆妇的鼻子就骂,“瞎了你的眼,竟敢拦我,还不让开” 眼前的妈妈梳着规整的圆髻,头上只插了一根细长银簪,身材干枯,看着恭敬,眼中却尽是漠然,“您不要为难奴婢们了,这是王妃亲自下的命令,您便是打死奴婢也是出不了门的。” 扶柳扯出个笑容,上前劝道:“王妃也是为您好,只要您身子养好了自然是可以出去的。”心中却是止不住的烦躁,难不成这疯子在这庄子里待到什么时候,自己便要陪到什么时候么。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ο M 红豆想到最近几个月日日都要喝苦的要命的药汁子,还要忍受这些看庄子的婆子棺材板一样的老脸,心中遏制不住的升起一股无名火,在王府里要伏低做小,难道到了庄子上,面对一帮子奴才还要她忍气吞声么 “啪” 一个半人高的景泰蓝莲花纹玉壶春瓶被砸的粉碎,飞起的碎瓷甚至落到了那妈鞋面上。 接着坑桌上盛药的一个琥珀碗也砸到了地上,褐色的药汁子洒了一地。 出了口恶气,红豆姿态优雅的坐了下来,那帕子擦了擦手,冷笑道:“我记着你了,咱们走着瞧。” “侧妃想是病还没好,而且又重了些,明日换个大夫吧。”那干瘦妈妈眉毛也不曾动一下,吩咐小丫鬟进来收拾打扫后便退了出去。 红豆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她好不容易收买的大夫,连要请他转交给世子的信都写好了 那干瘦妈妈刚出门,扶柳也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孙妈妈。”扶柳笑着跟上去,试探道:“这样真的不打紧么里头这位可是世子爷心尖尖上的人,万一以后世子爷想起来了东山再起可怎么是好” 孙妈妈终于露出个不屑的表情,“听说过一句话没有,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哼本来就不是个凤凰,如今再闹翻了天去也只是秃毛鸡罢了。” 她看了看扶柳娇花似地容颜,微微一笑:“再说了,后宅始终是女人的地头,你当王妃和世子妃是吃素的么,那两位可是正经主子,比什么侧妃可靠谱多了世子爷年纪轻轻,正是贪图新鲜的时候,就喜欢那些温柔小意儿的,谁耐烦日日对着个泼妇” “满园子的开的正好的花不采,单恋一朵过时的” 孙妈妈摇着头离开了。 扶柳怔怔的立在原地,半响,才跺了跺脚,折了回去。 “怎么说的”见扶柳进来,红豆忙支起身子,急急问道。 扶柳脸色不大好,“孙妈妈不肯接。”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放在炕桌上。 红豆扫了那包首饰一眼,眼中露出一抹狠色,要是孙妈妈身边带了孙女、孙子什么的该有多好,抓了她的宝贝疙瘩,还怕她不违逆王妃转投自己这方可惜。 现在最关键的便是怎么将自己在这里受苦的消息递给世子爷知道,硬的来不了那就只能来软的,可惜带来的银钱不多,好藏歹藏才弄了这么多,前些时候收买大夫又用了一些,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她一直相信人不背叛的唯一原因就是摆出的利益还不够,她需要从长计议,总有一天她会找出破绽的 想到这里,红豆微施粉泽的脸上露出一个隐忍的笑容,拉过扶柳,在她掌心放下一支赤金的金簪,和善道:“我知道你最是忠心,大老远的跟我过来你放心,等我回到王府,定不会亏待了你去。” “世子爷还夸过你几次呢。”红豆微撅着嘴,故意说得模模糊糊。 扶柳马上表着忠心:“奴婢定然不敢忘了夫人大恩。” 红豆满意的笑了,又慵懒的躺了回去,吩咐道:“去叫厨房做点燕窝来。”柔弱是要,把自己收拾的鲜鲜润润的也不可忽视,男人可都是视觉动物。gd1806102: 第169章 安顿 经过简单的解释之后,雨竹总算明白了,原来这少年竟是龚氏的弟弟 看着他那瘦瘦小小的模样,雨竹实在是没法子将对龚氏的不满转移到他身上。 受了他的礼,笑着道:“来的匆忙,也未带见面礼。”虽说龚梵与自己同岁,但架不住程巽勋大啊。 龚梵手足无措的连连摆手,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程巽勋。 “好好的客气什么”程巽勋皱了皱眉头,不满的看了两人一眼,最后问缩着脖子站在一边的龚梵:“你这身衣裳是从哪儿来的我让丁管事给你送来的怎么不穿” “那料子太好了。”龚梵见尊敬的程大哥脸色不豫,急的不行,脱口而出:“留着过年穿。”说完了又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头去。 程巽勋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骂:“你脸红个什么劲,担心我养不起你么” 龚梵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呵呵傻笑。 雨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两个人,心中忽然有些小小的郁卒。男人顶立门户,决策大事小事,再正常不过了。而且程巽勋一声不吭的将龚梵接出来,里头肯定颇是费了一番心思她能理解,却不喜欢,起码也要露个口风不是,就这样巴巴的把人拉来是要作甚 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男人面子的,雨竹笑得很贤良淑德,努力酝酿出额,慈爱的目光来。 听了半响,又见程巽勋命随行的小厮进去收拾东西,雨竹才大体弄清了情况,这是要将龚梵接出去呢,只是不知道是要给龚梵买个宅院呢,还是送去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龚家 一声不吭的等事情都交代好,一行人便去了另一个禅房。 智远老和尚还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这几年下来他连一点变化都不曾有。三人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过来的时候,他正在打瞌睡,长长的胡须一抖一抖的,凭空破坏了几分仙气。 膝盖上趴着一只雪白的肥猫,满身的毛长长蓬蓬的,洗得很干净,闭着眼睛将自己蜷成一个团儿,睡的正香。 一下子就唤醒了雨竹的回忆,落英缤纷的桃花林里,那只瞄瞄叫唤的小奶猫记得自己当时还喂了它桃花糕呢。 “你今儿怎么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智远和尚已经睁开了眼睛,慢悠悠的站了起来,顺便还伸了个懒腰。 “瞄” 肥猫骨碌碌的掉到了地上,就地滚了几滚,爬起来抖了抖毛,就一点事情也没有的凑到程巽勋脚下撒欢去了。 程巽勋绕过在脚旁乱转的猫,走到他面前站定:“院子既然住了人,你也不修葺下。” 智远和尚摇晃着光头,絮絮叨叨的诉苦:“寺里地方小,屋子也少,能腾出个院子就不错了再说了,出家人没有身外之物啊,哪里来的木料砖石修房子。” “大师对我很好的,天天都有好吃的斋菜,还不用干活。”龚梵在一旁小声分辨。 雨竹不知道龚梵在北边忠勇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不过他这种性子无论是在哪里都只有被别人欺负的份儿。 七年的变故,锦衣玉食的龚氏性格扭曲了,而她一母同胞的流放弟弟却是这般的性子,实在是造化弄人。 “还是你小子有良心。”智远和尚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眼睛一转,看到俏生生站在程巽勋旁边的雨竹,不由的乐开了:“哈,是那个有虱子的小丫头。” 雨竹顿时一头黑线,喂喂,把话说清楚好不好,谁有虱子了 越看越又意思,一双老眼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直叹自己当时眼光好。 程巽勋和雨竹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这出家人未免也太不讲究了吧 又说了几句话,喝过茶,收拾包袱的小厮进来禀报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程巽勋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还要事情要办,当下便告了辞。 马车下山很快,越往城中走越是喧嚣。 借着外头的嘈杂,雨竹揉了揉有些晕乎的脑门,问道:“二爷是什么时候将人弄出来的,怎生一点风声也没听到”自从雨竹在程国公府站稳脚跟并开始管家后,自然悄悄在门房处安排了自己的心腹,有事没事就让刘海来回跑跑凭借老爹和彪悍娘的手眼,居然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早园正打开一个纸包,将里头的点心放进华箬手中的老糯米种六瓣花卉盘子上,闻得此言,忙回道:“也是呢,想是刘海那小子又偷懒误了差事,太太回去好好罚他。” 华箬笑着将盘子放到雨竹的面前,故意道:“也是,让太太回去打他板子,二十下不,四十下。” 早园愣了下,不做声了,但是眉宇中还是带了担忧。 雨竹失笑,她的这几个大丫鬟年岁也不小了,是时候给她们考虑下终身大事了,不过得分开办,不然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手,青黄不接的可就不妙了。 马车在一座毫不起眼的宅子门前停下,雨竹带上帷帽,被丫鬟搀着下了车。 宅院不大,不过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也不会便宜到哪里去,住得起的只有富户了。雨竹粗粗看了一下,幽静雅致,与大街隔了厚厚的围墙,算是闹中取静了。侍立的仆人不多,四个姿色普通,憨厚的甚至有些土气的丫鬟;还有一对夫妻,皆是粗壮有力的样子。 神色有些不安,行礼姿势也僵硬别扭,雨竹一眼就看出都是新买的,不由的瞄瞄程巽勋:想的够周到啊。 已到申时,落日余晖将天空渲染的一片金黄,给万物覆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柔和的不可思议。枯叶不时被秋风揪下几片,打着旋儿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脆纸声,美得像一幅画。 龚梵痴痴的甚至贪婪的看着院里的一屋一瓦、一草一木,忽然背过身去,慌慌张张的冲进了一间屋子 程巽勋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又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回头对雨竹道:“走吧。” 雨竹点点头,最后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随着程巽勋往外走。 刚要出院子,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唤声:“程大哥” 雨竹回头一看,只见纤细瘦弱的少年红着眼眶,手紧紧的抓着门,嘴唇掀动着,可是一句话都不说,神情急切的都让人心疼。 她忍不住去看身旁的男人。 程巽勋身躯高大,挺拔如松,半点不为所动,从雨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的下巴,颌骨线条优美,绷得紧紧的,给人一种极为沉稳的感觉。 “丁管事每月都会来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回头 等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去谢氏那里说了一声,两人便回了青葙院。 小丫鬟打起厚厚的金褐色云纹锦缎绣折枝花卉的门帘,程巽勋拉着雨竹进来,将所有跟着的丫鬟、妈妈都关在了门外。 要是新婚的时候,雨竹或许还摸不清楚情况,但这会儿她略一想就知道这人是想要说些什么了。不过看他这样子情绪并不是很好,雨竹想着还是不要选这个时候知道比较好,便抢着开口:“天儿不早了,二爷,咱们让丫鬟摆饭吧。” 程巽勋的脸色果然松了松,眼里漾起浅浅的笑意,还伸手摸摸她的额角,“好。” 厨房很快送上饭菜,都是热腾腾的,还有一大碗罐煨山鸡丝燕窝,略略驱散了夜晚的寒气。 最后是阮妈妈特制点心蜜浮酥捺花压阵。直吃的雨竹眉开眼笑,满满都是幸福。一连吃了半盘子,阮妈妈眼疾手快,端了盘子就要走。 “手下留盘子啊”雨竹大惊之下,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程巽勋听了,也没能绷住,咳了好几声才掩饰过去。 灯下看人,别有韵致他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雨竹时的情景。 穿着火红的嫁衣,娇小玲珑,盖头揭开,露出令他都没能幸免的精致容颜仿佛是被屋里众多的女眷吓着了,那双水润润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浅浅雾气,望着自己的目光娇娇怯怯,像极了禅业寺那只最爱黏着他的小猫崽子 当时他心里已然生出了一丝柔软。 念头一闪而过,程巽勋心中微动,不由仔细地打量雨竹。 她似乎很喜欢吃看到那个圆脸妈妈做的点心就笑眯眯的,如同得了什么宝贝似地,讨人喜欢得很。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明媚的女子,恍若没有烦恼似的,这可以理解为被娇养长大,不知人间疾苦。可她对人虽宽厚仁善,但是又不一味的怯懦软弱,抖擞起威风来,可是敢动匕首的 思忖间,有更鼓声隐隐传过来。 “咚咚” “打落更了。”雨竹最后巴巴看了眼阮妈妈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说道。然后又瞬间丢了遗憾,笑着问道。 “天气有些凉了,让丫鬟打水来给您烫个脚吧。” 让他放松些,然后才能好好说话呀,雨竹是这般想的。 还有崔氏教导,这些动动嘴皮子就能取得良好效果的事情,不做是很吃亏的。 程巽勋心里一个小小的角落却瞬间化成了水,轻轻地荡漾了一下。gd1806102: 第170章 不请自来 费章节 “那孩子” 程巽勋啜了口热茶,慢慢说道:“是个可怜的,当年龚家出事的时候他才八岁,这些年也受了不少苦” 雨竹心道:“这肯定还是受了庇护的吧,不然在那人生地不熟,民风彪悍的边疆,那么个羞涩腼腆的少年怎么能活下来 不过也不打断他,静静的听着。 “皇上派虎贲卫去将他接回来一路紧赶慢赶对那群家伙来说轻松的很,跟玩儿似地,他身子弱,受不了却不吱声,咬牙撑过去了等我接他出来的时候,马上就大病一场,那会儿一团忙乱,只好把他先送到禅业寺去。” 当时是不能送回府里的,太过敏感,雨竹表示理解,“那那龚家呢”最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她知道龚家已经败落,当年被判流放的族人还在北边,剩余在京的族人只剩老弱病残和偏远旁支。情况虽大不如前,但龚梵毕竟是龚家嫡支少爷,于情于理都该回龚家啊。 程巽勋微微顿了顿,神色有些莫测:“本该如此,但龚家情况特殊,送去肯定不妥。” 雨竹一听马上就反应过来:“当初龚家族人是受龚老爷获罪的拖累” 赞许的看了她一眼,程巽勋笑着点了点头,小妻子冰雪聪颖,一点就透,而且极为善解人意,不该问的一句不问,让他越来越喜欢与她说说外头的事。 “宅子前几日就买好了不过我想着让你去见见他,难得你今儿不怕辛苦出门,也省的惊动老太太。” 雨竹假装没明白什么辛苦,自己端着茶杯倒茶喝。 程巽勋却不罢休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低低笑道:“这里疼得很。” 雨竹这下装不了傻了,迟疑着站起身:“哪里痛,可是骑马的时候拉伤了”走过去就要查看。 配合的任由雨竹拉起自己的袖子,在她惊叫出声的时候攥住了想要逃开的小手,程巽勋深深望着雨竹,问道:“看出是怎么回事了吗不跳字。 雨竹极其尴尬的低下了头,眼前线条流畅漂亮的臂膀上浅浅几个牙印 程巽勋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眼里隐隐带着戏谑,“以后不准乱喝酒像什么样子,简直是胡闹”说的话很古板严肃,语气却很柔和。 雨竹后来还是看到了自己的破坏力,挠痕、咬痕、吻痕青青紫紫的覆满男人的肩膀、上臂和后背,还有一处在结实小腹上极为心虚的雨竹不敢直视程巽勋的眼睛,一口气许下了给他做三套袍子,四双鞋还有六个荷包咳咳,都是明晃晃的铁证,赖都赖不掉 这几样活计对雨竹来说,绝对是件浩大的工程,忍不住哭丧着脸跟阮妈妈诉苦。 “太太福气大着呢。”阮妈妈圆圆的脸笑得十分舒展,眼角眉梢都是喜意,“您可能没注意,奴婢却是知道,二爷最喜欢的便是您亲手做的那件青色袍子了,平常穿的最多的便是那件。”她含笑看着自己主子泛着粉红色的雪嫩双颊,接着道:“可是,在要巡城、下校场的那几天却从来不穿,想是宝贝的很呢。” 阮妈妈得过崔氏的吩咐,平日里要做的事情出了负责雨竹的饮食调理,就是防着青葙院里的几个通房,现在只剩下一个老实无姿色的秋纹,一个有些小聪明却只能弄些小打小闹的宝珠秋纹便罢了,宝珠没准过些日子也要被发嫁 自己再好好给小姐调理身子,争取早日生个小少爷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可惜没过几天,阮妈妈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雨竹神情淡然,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华箬轻手轻脚的给她绾了个斜斜的堕马髻,从首饰匣里挑挑拣拣,选出一根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翠草头虫镶珠银簪,长长的簪子古朴精巧,缓缓插进浓密的一堆乌云中又拿出一朵珍珠攒心的珠花点缀在侧。 琴丝从外头端出一盆子温水,服侍着雨竹洗了脸,然后倒出两滴甜杏仁油于手上,搓开后均匀的抹在雨竹的双颊和额上,慢慢的晕开。 “太太,要是老太太将大姑奶奶留下怎么办”阮妈妈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越想越愁。 雨竹拿着一颗碧水般的温玉圆球在手中把玩着,闻言不由的勾起了嘴角,当真是绣幕芙蓉一笑开,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怎么办妈妈你担心这个做什么留下就留下吧。”这是她的家,她是不是该说一句:我的地盘我做主什么的。 阮妈妈忍不住解释道:“以前听说过,有的女子出嫁后没了男人或是和离之后,会住在娘家的。”定南侯夫人哦,是程家大小姐嫁的人家是蒋家,那与林家几乎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关系,况且,蒋家被夺爵虽说是成王败寇,但是毕竟是败于林家之手。难免会对自家主子有些想法这还罢了,怕就怕在母女连心,万一招惹了老太太也对太太有了偏见 琴丝和华箬配合默契,几乎同时停下了手。 雨竹睁开眼睛,揽镜自照,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们要记着,我是程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二太太,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你们是我的贴身丫鬟和妈妈,都给我想明白些,别给我放低身份去和那些人计较。” 她不喜欢程氏,在杨氏和她说程氏做过的那些“光辉事迹”之前她就不喜欢,眼底那样阴兀暗沉,黑沉沉的颜色不过她只要安安分分的,自己也不会为难她;可要是敢出什么幺蛾子哼哼,自己不介意给自家男人先报个仇,出口气。 到了思谦堂,谢氏正在和程氏说话,气氛虽说还是冷冰冰的,但是雨竹却敏感的感觉到比往常已经好了不少。 人果然天生就同情弱者,谢氏也不例外,见到亲生女儿落魄成这样,再大的过错也能试着去包容。 互相见过礼之后,程氏先与雨竹笑道:“要麻烦弟妹了。” 雨竹打量程氏,果然比往日素净了许多,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秋香绿碧纹湘江薄锻褙子,头上插着几根细细金簪,满身的冷清也全都不见了,望着自己的目光甚至有些无奈的讨好。 发现旁边的谢氏虽然还是原来的表情,但是眉间已经微不可见的动了动,雨竹心下一个咯噔,这个程氏,一来就不消停了是吧。 “这么说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雨竹眼圈当场就红了,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强笑道:“您是二爷的亲姐姐,我心中只有敬的,可万万不敢这样想。” 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您来了,二爷一定高兴的很,我打发人去请二爷回来吧,这也是好久没见了吧。” 程氏的面色当即就有些不自然了,她竟然知道了自己与两个弟弟的关系还是无意中说到的不敢确定,程氏偷眼打量谢氏,只见谢氏又沉了脸,淡淡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喊老2回来做什么,没的耽搁爷们儿的事。” “是。”雨竹乖巧应道,正巧这会儿小丫鬟端着小茶盘送药来了,便走到谢氏旁边服侍她喝药。 一双手却从她手边抢着端走了药碗。 “让我来吧,这么多年都没能够侍奉娘,难得回来一趟还是给个机会补上吧。”程氏端着药碗,面对着雨竹,眼睛看得却是谢氏。 雨竹自是不会检验谢氏对自己的感情和对程氏的感情哪个深,乖乖的往旁边让了让:“大姑奶奶如此孝心,我可要好好学着呢。” 程氏拿调羹的手顿了顿,没有接话。 没出阮妈意料,龚氏果然带着蒋存墨住了下来。 据刘海的消息,这母子俩也确实是在蒋家待不下去了,讨债的上门时间一天比一天早,走的一天比一天晚,还聪明的很,怕惊动了旁人,不敢一窝蜂的往里涌。都是分开进,有的还翻墙爬树,进了院子就到处搜刮东西。 一受到阻拦就嚷嚷着活不下去了,要鱼死网破还不就打人杀狗,指桑骂槐。就连库房里剩下不多的财物都给掳光了。 嫡出的两房还好些,东西虽少了些,但节省节省日子还能过下去,但是庶出的就不同了,公中不发月例,他们娶的媳妇又是小门小户里的,嫁妆不丰厚,而且,好几个庶子都是蒋家老太太以捧杀的法子教养出来的,花钱如流水,日子维持的就更是艰难了 没多久就两手空空的跟老太太哭穷,没得到银子还冷言冷语的嘲讽起来,都是大房的错,连累了他们许多 蒋家老太太气的大病一场,还没好就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爬起来开箱子,指挥着丫鬟将自己的体己银子拿出来先将人哄了出去,回头就要上吊。 本来就闹腾的不行,再加上不少人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蒋存墨那般爱去红玉街的都不敢出门了,就怕被以前的一帮狐朋狗友嘲笑挖苦,没准还要受皮肉之苦。 是由: 第171章 看月亮 晚间的时候,程家三个男人都回来了,得知程氏的来意反应各不相同。 ┨ 程巽功脸色很明显就不好,看着程氏的眼神像是一个陌生人不,连陌生人都不如,厌恶不解雨竹没看出来,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感。 程巽勋倒是很平静,平静的有些诡异,雨竹瞄了又瞄,可以确定,他不是平静,而是在发呆,眼睛看着雕花的桌子腿,动都不动一下。 “好了,让丫鬟摆饭吧。”老公爷看都没看程氏一眼,嫁出去的女儿不但没给家族带来好处,反而灰溜溜的在夫婿革爵后回了娘家,简直是奇耻大辱 谢氏颌首道:“是。” 说着,大家团团坐下,丫鬟们轻手轻脚地摆好了饭菜。 众人都不再做声,各自低头吃饭,屋子里只有轻微的碰瓷声。 等到吃完饭,便移到东边的梢间,亚混们奉上香喝茶。 好长一会儿都没有声音,静默像一张看不见却摸得着的网,密密的将人兜住,挺着大肚子的季氏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面色已经有些不太好了。 雨竹还好些,不过她也不愿意干坐着,想了想笑道:“光吃茶有些没味,我陪嫁的一个庄子上才送了两框橘子来,让丫鬟洗些端上来吧。” 清脆的笑语一出,整个屋子里的气氛为之一松。 “哈哈,老2媳妇真是孝顺。”老公爷对雨竹一向很是慈蔼,当下好好夸奖了一番雨竹的孝心。 雨竹忙客气,一不小心扫到程巽勋“我就知道是你自己馋了”的表情,讪讪站了起来,“我去瞧瞧去。” 季氏忙不迭的也跟着站了起来:“我去帮二伯母。”她这会儿心还跳得极快,再不出去透透气就要厥过去了。 挥手让丫鬟们退下,雨竹熟练的从竹编的框子里挑选着,满框的橘子个个金黄诱人,散发着清爽的芬芳,使人望之口舌生津。 季氏第一次进厨房,有些新奇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等对上雨竹笑眯眯的眼,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靠了过来,拿了一个干净的瓷碗,伸到雨竹面前。 “谢谢。”雨竹不敢劳驾孕妇,让她坐一边歇着去,“这点子东西一会儿就弄完了,你在边上等我会儿吧。” 洗水果算是她的喜好之一,尤其是穿来之后,没有污染催熟之类的,各种果子都长的极其漂亮诱人,各种流口水 洗完的橘子还沾着水珠,雨竹想了想,剥开皮取出橘瓣儿在果盘里摆了起来,还顺手塞了一片到季氏嘴里,“尝尝,又酸又甜的。” 季氏有些怔忪,慢慢嚼了嚼,将嘴里清甜的汁水咽了下去,迟疑着问道:“大姑妈以后都不走了吗”要是以后天天都像是今天这样的吃饭,那那可怎生是好。 雨竹将满口酸甜咽下,依旧笑眯眯的说道:“怎么会呀,只是借住罢了。” “您也是出来躲躲的吧。”季氏松了口气,扶着肚子找了个椅子坐下。 雨竹笑而不答,继续与季氏东拉西扯,估摸时间差不多了,这才端着盘子进了梢间。 屋里仍然有些火药味,龚氏侧着身子还在微微抽泣。见到雨竹进来,老公爷这才缓缓收敛了怒气,扯出一个笑容:“儿媳妇亲手洗得橘子可要好好尝尝。” 谢氏拈起一个橘瓣放进嘴里,只觉得满嘴满心都是酸涩,从嘴里一直酸到了心里嘴上却是说道:“好,味儿不错。” 程氏此时已经抹干了眼泪,见谢氏吃了一个就不再动手,劝道:“娘,这也是弟妹的孝心啊。” 雨竹温和的将盘子往程氏那边挪了挪,“娘最近吃着药呢,太医说了吃药期间橘子要少吃,还是您多吃些吧。” 心思被看穿,轻轻巧巧又被推了回来,程氏掩饰性的拿起一瓣橘子放进嘴里,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今年的新鲜橘子我还没福气吃到呢。” 老公爷眉头又皱了起来,没好气道:“吃就吃,哪儿那么多的废话。”他是行伍出身,在外面还能文绉绉的拽些文,但是在府里训人吼人的时候绝对是一点不客气。 这也是雨竹躲出去的原因,不该沾上的麻烦绝对要躲得远远的。 程氏低了头,又羞又气。 “时候也不早了,都散了吧。”谢氏停下手中的佛珠,道:“明儿一早,普渡寺要给一尊新佛像开光,主持大师也送了份请帖来,你随我进香祈福去。” 指的正是程氏。 程氏有些惊喜的抬起头来,红了眼眶连声应好。 季氏有些担忧的望了雨竹一眼,却见雨竹神色不变,笑着问道:“娘要出去,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媳妇待会儿就去备下,明儿一早套上车就能出发。” 谢氏吩咐了几句,雨竹便依言下去准备不提。 回青葙院的路上经过花园,已是秋末冬初,夜凉如水,寒露深重。 繁盛的花木都已凋谢零落,傍水临湖建的野亭、半山房,朝爽阁、看云楼都是深重的黑影,配上点点跳跃的灯火,有些瘆人。 “二爷”雨竹望着不远处背手立在廊下的程巽勋,声音有些犹豫,“晚上冷的很,您要是想看月亮的话还是披个斗篷吧” 正巧天上黑沉沉的乌云一阵翻滚,将本来就只影影绰绰的月亮遮的完全没有了影子。 “呵呵,雨竹,来陪为夫赏月吧。”程巽勋笑出声来。 她的名字很多,崔氏喜欢喊她竹丫儿,林远之喜欢喊她竹丫头,史氏她们常常喊她竹姐儿可是印象中却没有谁喊过自己雨竹,除了上辈子。 “罗雨竹把十一号桌子收拾一下那桌的客人走了。” “罗雨竹,你有什么好清高的,陪个酒能要了你的命爱干不敢干,不干就走人,排队等着进来的人多着呢” “罗雨竹,你脑子长到哪儿去了,我说这份文件今天晚上就要,你居然跟我说明天早上一定能做好” “罗雨竹,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不我正好在西山有个别墅空置着,你愿意做她的女主人吗” 几个片段一闪而过,就是一辈子 “好。”雨竹柔声应道。 几步就走到了那个看不清面孔的高大身影旁边。 程巽勋微微摇头将脑子里小时候的记忆甩开,忽然感到轻柔的抚触,不由的低下头看去。 身边一个娇小纤细的人影,头上的珠子、宝石微微反着光,正努力的垫着脚尖将斗篷往他身上披,拉拉扯扯的与他的个头奋斗着。 见男人低下头来,雨竹掩下情绪,娇嗔道:“你矮点儿,我够不着。” 程巽勋摇摇头:“你怎么不高点儿。” 这人真是 雨竹无语的扯下斗篷,转身要走,你爱披不披,吓唬谁啊。 “好了,不逗你了。” 身后传来低低的叹息,然后手中一松,一件宽大的斗篷兜头兜脑的盖了上来,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陪我看月亮。”男人温热的气息迎了上来,声音中竟然带了点点赖皮。 雨竹任由他拉着,突然很想看看他现在的表情。 此时月亮却一点一点从云层中挪了出来,像是墨池中掉入的一颗珍珠。周围的一圈乌云都给罩上了一抹微黄,如同珍珠的光晕般,浅浅淡淡。 月光流水一般的泻下,程巽勋的半边脸慢慢显露出来,鼻子高挺,眼睛睁得圆圆的,英俊的面孔上还带着丝丝浅笑,竟是前所未有的稚气柔软。 雨竹送斗篷中探出一根手指,指着天空,结结巴巴道:“月亮出来了。” “是啊,月亮出来了。” 此情此景,雨竹脑子里忽然想起一句流传很广的话:“陪我看雪看星星看月亮。”无意识的就念了出来。 “是吗”程巽勋有些惊讶,不过心情显然很好,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你要我陪你看雪看星星看月亮” 雨竹恨不得一巴掌抽到程巽勋脸上舍不得打自己。她能说什么呢,是,你以后要陪我看雪看星星看月亮或者是不要,我不要你陪我看雪看星星看月亮 最后只好沉默装羞涩。 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了下去。等到月亮重又隐进了云层,雨竹才听到耳边的低语。 “雨竹,这样就好了,不要变,不要变。” 虽然觉得这话有些愚蠢,人活一世怎么可能不变呢,难道他希望自己以后都这般幼稚天真的样子么 不过感觉到男人这会儿的情绪有些激动,雨竹很乖觉的连连点头,应道:“好,你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程巽勋微微一怔,将雨竹搂的更紧了些,雨竹甚至都能感到他的身躯都带着点颤抖,想压制却压制不住的样子,她很想安慰一下,或者说些安慰贴心的话什么的。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_8_0. c_o_m 可是她快喘不过气来了啊,哈利路亚 “程巽勋,你勒的我难受。”从他胸口透出来的声音,娇软如猫,说是埋怨,更像是撒娇。 手松了松,然后有些别扭的话冷不丁冒了出来。 “以后我会陪你看雪看星星看月亮。”gd1806102: 第172章 流年 出乎意料的是程氏倒是一直很安静,每日只守着院子过自己的日子,一有空就去思谦堂与谢氏说话。 ╡而且还把程思义拘的紧紧的,主动要了样貌普通的丫鬟去服侍。 看来是明白了,雨竹一边专心着手下的针线,一边听着小丫鬟的禀报。 示意小丫鬟下去后,阮妈妈上前帮雨竹分线,絮絮叨叨的劝道:“您可别不当回事,到底是母女连心,便是大姑奶奶曾经做过错事,只要肯放低身段,苦苦求求,哪有做母亲的不肯原谅女儿的。” “就是这个理。”姚妈妈也在旁边帮腔。 雨竹点头:“哦。”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举着袍子问道:“这里是这样么,之前总是做得不对” 阮妈妈哭笑不得,手把手的指导后,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大小姐有名儿了,以后就叫馨姐儿。” “是谁起的名字”雨竹奇道,“大爷还是大少爷” “是大少爷。”阮妈妈笑眯眯道:“这几日天天都去看呢。” 雨竹来了兴致,真好坐了这么久也累了,便命琴丝将小逊抱出来,牵着它往季氏院子里去了。 先去看了季氏,与她说了会儿话,便去了小陈姨娘的院子。 多日不见,小陈姨娘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憔悴了不少,更加楚楚可怜了。 雨竹见了立马柳眉倒竖,对着在旁边伺候的琳琅呵斥道:“这是怎么回事,姨娘都瘦成这样,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琳琅上次被雨竹罚了一下,连着到现在还没有月例银子,冤也无处诉,每日只得苦逼的以大厨房丫鬟的饭食份子度日,没有时新的首饰衣裳,连带着都给别的院里的丫鬟嘲笑、看不起,往日见了她巴结讨好的小丫鬟们在看到她时都假装没看见,说笑着离去 “二太太恕罪,不是奴婢的错啊,是姨娘伤心过度吃不下啊。”被雨竹问到头上,琳琅大惊,吓得张口就遛了出来。 雨竹打量了一下小陈姨娘的面色,直到将她打量的不自在时才笑了出来:“原来是如此啊,我了解了。”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接着门帘响动,古妈妈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进来了。 “二太太安” 雨竹笑着让她不用多礼,然后凑上前去看了看襁褓里的小婴儿。 六个月大的小女婴已经白嫩了许多,小嘴咧开流着口水,可以看到粉色的牙床上一颗白白的小点儿。 古妈妈拿柔软的布巾给她擦去口水,道:”姐儿长牙呢,口水流的多了些。“ “馨姐儿。”雨竹笑着唤道,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点她的小小的鼻子。 “啊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追随着雨竹手指上一枚蓝宝石戒指,显然还没有意识到馨姐儿叫的是她。 雨竹心里软软的,前世今生这么多年下来了,她好像从没有将自己与婴儿连在一起过,非常奇妙的一种感觉。 “抱下去吧,秋风一日比一日寒,以后还是少抱馨姐儿出屋子。”吩咐古妈妈将孩子抱下去,雨竹满意的看了小陈姨娘一眼,不管她是不是意识到馨姐儿渐渐得了程思义的喜爱,这才上了心,但是馨姐儿明显受了精心照顾,只要孩子能平安长大,她便不管其他那是季氏的事情。 在雨竹去看馨姐儿的时候,宝珠的屋子里正是热闹。 屋里除了蝉露,采云、碧蕊、秋纹外还有春溪、兰舸几个。有些头脸的大丫鬟都来了,大家围着屋子正中一张圆桌或坐或站,打量着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首饰。 采云拿着一根银簪子仔细把玩着,啧啧赞叹,“太太真是大方,这么精致的工艺,怕是出自万宝阁呢。” “宝珠姐好福气呢。”蝉露胆子小了不少,等采云发了话才开口:“邵管事那般品貌,实在是难得了,与宝珠姐姐是一对璧人呢。” “不止呢,二爷和太太还赐了银子。”春溪满是羡慕的看了看旁边一盘子银光灿灿的银裸子,“有六十两了吧。” 宝珠脸蛋通红,雪白的脖子都泛上了薄薄粉色,似嗔似羞的睨了众人一眼,垂头道:“你们说什么呢,我只是听二爷和太太的吩咐罢了。” “怎么,也不让我进去”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是珍珠姐姐诶。” “珍珠姐姐诶来了快开门。” 靠门口最近的采云忙开了门迎珍珠进来。兰舸则端了个绣墩放在了珍珠的旁边,“珍珠姐姐请坐。” 珍珠是谢氏屋里的最为得力的大丫鬟,虽说比不上杨妈妈得用,但是仍然不可小视,见她来了,众丫鬟也是人精,说笑了几句便很有眼色的下去了。 见人都走干净了,珍珠才收起了笑脸,“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们这种人本就是这种命数,与其熬个半辈子才混个老姨娘,我还不如正经做个主母,起码能够听自己孩儿叫一声母亲。”宝珠脸色平静,直视着姐姐的眼睛。 珍珠冷笑一声:“你当初费了那么多心计手段做了二爷的通房,最后就为了嫁个管事” 宝珠像是没听到般,喃喃道:“二爷那般的人物,哪个不喜欢可是,我亲口听得二爷说只要二太太一个” “怎么可能。”珍珠也露出惊容。 “哼,我跟着二爷虽说比不得秋纹那般长,但是好歹也了解些不说便罢,既是说出了口那就是定会做到了。”宝珠叹出一口气,苦笑道:“要不是如此我还有争一争的心虽说太太处处都好,家世又显贵,那还总有小日子和有孕的时候呢,我总能找到机会,但是” 她和秋纹不同,死活一条路走到黑,她不得不为自己以后筹谋 珍珠怔了怔,像是不认识了一样看着自己这个妹妹,末了才叹了口气:“你既是有了主意,那就这样吧。” 一阵静默,过了片刻珍珠又问道:“那春纤是不是你” “关我什么事”宝珠眉眼都不曾动一下,道:“春纤姐姐贪镯子以至于上了别人的圈套,给小厮捡了便宜她既是不成,邵管事又是要娶妻的,太太几个陪嫁大丫鬟年纪都还轻,这般二爷点到我再正常不过了。” 她眉眼含笑:“姐姐何处此言呢” 丫鬟命贱,自从几年前见到春杏撞死前那凄苦悲愤的神情,她就再也没有忘记过。有时候也会想,凭什么,明明不是春杏的错,初尝情事的墨少爷鲁莽又霸道,哪里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可以抵挡的 可惜最后春杏带着肚子里头的孩子死了,墨少爷还是活的好好的,而且恐怕已经忘了自己做过的孽了 她不要做丫鬟,她不要像春杏姐姐一般苦命,所以不管结果怎么样,总要争一争她才甘心 晚上程巽勋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早早就过了饭点,在他去思谦堂的时候,雨竹就吩咐阮妈妈下去热饭热菜,等程巽勋裹挟着满身寒露进屋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混合着食物香气和菊花淡雅味道的湿热暖气。 雨竹站在门前,背后印着暖暖的灯光,甜甜笑着:“相公回来啦。”“ 程巽勋微微一笑,目光柔和,抬脚去净房换衣,在两人交错而过的瞬间,轻轻在她耳边说道:“乖。” 雨竹大窘,从那天之后,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只是觉得自然了许多算是本色出演么。 风卷残云般的解决掉了满桌子饭菜,这才有空停下来说话:“衣裳做的怎么样了。” 雨竹很不好意思的看了看针线筐子的方向:“还好,还好。” 很不客气的被程巽勋笑话了一通,过去了不少日子了,一件袍子还没有成型。 雨竹只好辩解:“这叫慢工出细活儿,我要做便要做最好的,相公难不成喜欢穿粗糙的衣裳” 最近像这样的扯皮是越来越多了,雨竹有些汗颜,真是越活越过去了,忽然想起一事,便扯开了话题:“蒋家那边怎么样了前些日子不是说闹得很凶么” 程巽勋挑眉看她,捧着热茶啜了一口,“忙了好几日,可惜一直没找到什么凭借,现在只得让巡城的小队在蒋宅前巡视的次数多一些,免得那些泼皮、闲帮上门闹事其余的只得慢慢寻找。”这还真是没法子,蒋家也是有苦说不出,难怪蒋家老太太那般厉害的女人都要上吊了。 不过这程氏可真是沉得住气,难不成她打算和离不然为何回了娘家,连婆家的一点事情都不管不顾,每日只顾着打理母女关系。 雨竹目光转到程巽勋身上,男人约莫正在想蒋家的事情,眉头微皱,眼睛盯着杯子里的茶叶想的入神,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抚触着光洁的瓷面,浑身都洋溢着沉稳可靠的感觉。 想着想着思绪又飘到他背上的那块疤痕上,雨竹嘴唇抿起,心里忽然有些酸酸的gd1806102: 第173章 程氏的疯狂 思谦堂暖阁内,温暖如春。 镂空错金螭兽炉内静静燃烧着香煤,这是宫中用新法制成的,因是捣炭为末,再加入枣梨汁合之为饼所成,所以烧起来不仅无烟,而且还带着淡淡的清香,门窗虽然还紧紧关闭着,却一点也不让人感到憋闷。 椅背上铺着厚厚的椅褡,上面绣着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既端庄又不显得过分奢华。 程巽功身姿笔挺的坐在谢氏的下手,尽管在自己家中,他还是半点没有放松下来。 谢氏端坐在黄花梨雕寿字禅椅上,看着一脸严肃的长子,眉头微皱,“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事” “这不是什么小事。”程巽功薄唇微张,坚定道:“大姐这样做不合适,您不该纵容她。” 谢氏反问道:“她都带着墨哥儿上门了,你说要怎么做,难不成还将人赶出去么” 程巽功眼底闪过一丝恨色,“出嫁从夫,大姐又没有和离,而且这会儿夫家有难,她这般行为,岂是程家女儿所为” 谢氏闭了闭眼,想了一会儿,问道:“那蒋家之事难道真的就没有回环余地了么”程家女儿从来没有和离的例子,难不成真要走到那一步。 “母亲还是莫要打那种主意为好。”程巽功脸色难看,“父亲也是不会同意的。” 谢氏自是知道老公爷定然是不会答允,如今蒋家败落至此,要是这当口闹出和离来,程家一个冷血无情的名声是跑不了了,而且女儿家和离名声肯定不好听自己与他这么多年过下来,怎会不清楚他的想法 程巽功长指轻叩紫檀木的桌面,冷声轻嘲:“要是二弟真的把蒋家保住了,不知道大姐还有没有脸面去道声谢” 关于长女所做之事,谢氏知之甚清,也不好辩驳,只得一声叹息:“也过去这么些年了,勋哥儿这几日为蒋家忙忙碌碌,我看着似是不怎么介意了既然云丫头愿意改过,那就各退一步吧。” 谢氏年纪大了,加上身子不好,孙辈又稀少,性子也不如年轻时候那般刚烈、是非分明了,总是希望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便出声劝道。 程巽功一声冷笑,俊脸含煞:“哈。”那双酷似程巽勋的黑眸中隐隐酝酿着风暴,历经沙场战争鲜血洗礼的气势凌厉又冷酷,“别说是勋哥儿,便是我都不原谅她,绝不。”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早在她拿手炉往勋哥儿脸上招呼的时候,我心里便不当她是大姐了。” 谢氏眼中浮现出痛色,嘴唇哆嗦着,“她这次是真心悔过了,不像之前” “一次次的动手,再一次次的道歉哭求”程巽功忍不住打断了谢氏的话,冷哼道:“母亲您还敢相信再说她现在不低头能行么,夫家败落成那个样子,要是回了娘家还不表现好一些,难不成她堂堂侯夫人甘心过苦日子么” “就如你说的这样,归云没了依仗,以后自然要靠你们兄弟俩过日子,哪里还会再动手做那些事而且,你和勋哥儿都大了,还怕她一个妇人不成”谢氏心肠虽硬,临老也不愿意看子女不和。 程巽功怒火冲天,双目隐隐泛红,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的紧紧的,“凭什么,为什么次次都要二弟退让。”最后他直接站起身来,吼道。 杨妈妈在外头听到动静,担心谢氏的身子,忙吩咐小丫鬟守好门,自己忙忙的走了进来。程巽功如此暴怒的样子她从未见过,当下也是吓了一跳,见谢氏脸色泛白,忙上前抚着谢氏的胸口,小心的劝道:“大爷老太太身子不好,您别这样说话。” 听得劝告,程巽功深吸了口气,转向杨妈妈,问道:“杨妈妈,你是知道的,你说说,凭什么每次都是二弟退让” 杨妈妈虽说清楚里头的事情,但是她只是个仆妇,哪里敢议论主子的事,只好沉默不语。 见她不开口,程巽功缓缓又坐了回去,眉宇间怒意渐现,“那时候勋哥儿才多大两岁还是三岁大姐便像疯子一样,打着给小弟做衣裳的名号,将屋里的奶娘、丫鬟赶下去,偷偷的咬小弟的脸,拿针戳他y他去爬假山,摔得一头一脸的血之后又想出什么花招了,我想想” 不顾谢氏哀求的神色,继续道:“端汤的时候手滑,滚烫的汤还冒着热气呐还有打翻了熏炉次次都往勋哥儿脸上招呼。” 程巽功脸上寒冰覆盖,切齿道:“她就那般的恨勋哥儿的容貌么是不是我还要庆幸一下,只比她小一岁,这才没糟了毒手。” 语气里是深深的嘲讽:“自己长得丑就要恨一母同胞的弟弟么,不折不扣的疯子” “前一天才拿熏炉烫了勋哥儿的脸,第二天便跪在滴水成冰的院子里赎罪要不就是拿针在自己身上戳几个洞给你们看,再有就绝食为勋哥儿祈福”程巽功的眼中尽是刻骨的痛恨,字字如钉,锋锐冷酷:“要是真的后悔,她怎么不去死” 他永远不会忘记,多少次眉清目秀的小dd跌坐在地上,脸上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眼泪成串的往下掉,却被吓得哭不出声来要不就是倒在假山下,满脸的血,旁边本该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地面却是沙石密布,锋锐的石尖看得人后怕不已 白玉般的小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眼里尽是惊惶和不解 “要不是我察觉到不对劲,日日将他带在身边,小命能不能保住还不知道呢。”当时谢氏忙着斗姨娘、斗庶子,虽说将院子护的好好的,但哪里能防到“内贼”。 谢氏被长子眼中的恨意惊住了,满嘴苦涩,她知道对不起次子,但是她也对不住长女,生归云时是她这辈子最艰难的时候她有孕后,通房没多久也顺利怀上身孕,偏偏自己生的是女儿,通房反而生了长子抬了姨娘;大老爷和三老爷两家虽然分出去了,还是常常上门打秋风 没生儿子自然腰杆子挺不直,里头吃了许多苦,对女儿自然是提不起多少喜欢,偏偏长女样貌随了老公爷,在闺中姊妹中颇受嘲笑她常常后悔,要是在她身上多放点心,好好教养,怎会让她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程巽功略略发泄了一下,又说起另一件事情来,“当年龚老爷将龚氏托在府里,少年慕艾,豆蔻思春母亲是知道的吧。” 谢氏不语,他也不等答案,继续道:“您当然知道,本来还欲要修书与龚夫人相谈,等龚氏及笄后就定下来正好龚老爷外放回京,升职指日可待。” “之后出了事,不仅是父亲不乐意,您也是不情愿的吧,还表现的很明显,不然龚氏也不会察觉到,进而留书出走”说道这里,程巽功心里也不好受,他对龚氏有感情,但是兄妹之情更多一些,要不是落难的龚氏衣冠不整的扑进自己怀里,他也不会娶她进门现在想想,龚氏当初喜欢的应该是二弟,接近自己不过是为了方便行事罢了,毕竟当时勋哥儿官位还不显,而自己不仅在北边和京中都小有根基,而且还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国公 谢氏疲惫的摆了摆手,“还提她做什么。” 杨妈妈倒了一盏茶,轻轻放到谢氏的手边,轻声道:“要不派几个孔武有力的妈妈随着回蒋家去,这也不算什么。”她私心里也觉得这般回娘家实在是不妥,没的被人笑话。 “二弟重视家人,不愿您为难”程巽功眼神像刀子一般锋锐,冷声道:“要是大姐还不愿回蒋家,那少不得我这个做弟弟的亲自护送了。” 谢氏无奈,她还能说什么呢 静默了一会儿,谢氏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抿了抿干燥的唇,道:“龚氏那边梵哥儿安顿好了” 程巽功淡淡道:“不管龚氏做了什么,这点事我总是要为她做的。” “既是一直护着梵哥儿,为什么不告诉龚氏。”谢氏想起那个雨夜就有些心颤,“要是她知道,没准就” “我说过。”程巽功面容不变,“也不知她是没听出我的意思,还是不信。” 谢氏苦笑,这还真是命数啊,半点不由人。 “见过那孩子了么。”模模糊糊想起多年前,那孩子圆圆嘟嘟的模样,当时龚夫人是笑着的罢,可惜什么样子却不甚记得了原来这么多年来自己也在一直逃避想起 程巽功站起了身,高大挺拔的身子有着瞬间的压迫感,“不用了,反正以后都不见。”说罢,行了个礼便大步走了出去。 龚氏当年的变化他隐隐有所察觉,却没有想到那般深远,以至于酿成那般大的罪过说不清是谁对谁错,谁欠了谁,谁又负了誰,不过都过去了gd1806102: 第174章 病重 送走程氏的那天天气很好,连绵几天的冷雨都早早停歇,阳光明媚,温软的暖阳金色薄纱一样的倾泻下来,少见的惬意。 ┐ 雨竹站在垂花门前,嘴角微勾,眯着眼睛欣赏着垂莲柱、角背上精美的雕刻,这可有些年头了,历经风雨之后仍旧无比引人注目,帘笼坊下的花罩雕镂栩栩如生,枋檩之间的折柱、荷叶墩上的图案依旧鲜亮清晰真是有年头的好东西,要比历史,这程国公府还真是一点不输皇宫 “你笑什么”程氏掩在宽大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着,却不在脸上显露半分,努力对雨竹扯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雨竹瞅着自己的位置,很好,站在三四层的台阶上,前面后面一览无余,半个人都没有,两侧的小间站的也是她的心腹,便不再顾虑,轻笑出声,银铃般声音顿时让程氏冷下了神情。 “是这样笑么” 程氏清楚的看到了雨竹眼中的嘲讽,顿时眉眼含煞,所有的憔悴和苍白都不见了踪影,“你敢嘲笑我” 谢氏终究无法亲自送女儿走,所以这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雨竹的身上,与程氏两人站在垂花门前等马车过来,蒋存墨又被程巽功拎去教训,此时不出气更待何时。 “为什么不敢,你以为你是谁蒋家大太太还是定南侯夫人”雨竹张口就毫不客气揭了程氏的老底。 看着程氏眼底的暴虐隐隐有肆虐的兆头,雨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继续道:“大姑奶奶,你清醒些吧,怎么还好意思跑到国公府来,我都替你臊的慌。”有些话在她心里憋了很久了,今天终于找到机会出口气。 程氏冷哼一声,手自然交叉垂在小腹处,声音柔婉,却字字含霜:“那你又以为自己是谁,女儿和媳妇,你说娘会更喜欢谁” 雨竹嫌弃的看了眼程氏,道:“装什么装,一大把年纪了还做出这副样儿,你自己心里舒服了也要考虑考虑周围人的感觉好不好。” 程氏被戳到痛处,双目赤红,似乎要冒出火,气的上前就要抓雨竹的脸。 几个膀大腰圆、面容凶厉的婆子瞬间迎了上来,两下就抓住了程氏的胳膊,铁钳般的大手捏的程氏忍不住痛呼出声。 雨竹拍了拍胸口,这女人精神莫不是有毛病,忽然想到一事又开始忧心忡忡,程家会不会有什么家族遗传精神病之类的 “你敢这样对我我要去告诉老太太,看你以后怎样装”程氏想到两臂上肯定会留下被捏的手印,顿时有了底气。 雨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圆圆的小梳妆镜,小跑到程氏身边,也不说话,直接将镜子摆到了她面前。 程氏看到镜子里那个眼睛瞪得大大的,神色凶狠又怪异的女人,惊的连说话都忘记了,忙闭了眼睛不想再看。 耳根终于清净了下来,雨竹这才淡漠道:“你去说啊,我忽然想起蒋家放印子钱的事情皇上还不知道呢,正好我也好久没见到我姑母了,明儿便递牌子去宫里瞧瞧她老人家。” 程氏身子一僵,恨恨道:“你你敢。” “我是皇上嫡亲的表妹,有什么不敢的。”雨竹唬起人来是一套一套的,“其他不敢保证,但是让你儿子去陪他爹还是能做到的。” “你胡说,要是你敢这样做,便休想被国公府所容。娘家再厉害,女子出嫁后还是要靠夫家”程氏不是好骗的,想的很清楚。 雨竹笑了,“怎好这样说要是事情闹大了,你被罚入教坊司,还得靠我去宫里为你求情呢。” 程氏顿时抖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雨竹,她怎么可以将所有官家女眷谈之色变的教坊司这般轻易的说出口。 看马车远远地已经驶过来了,雨竹这才示意两个婆子放开手,毫无破绽的挽住程氏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道:“以后别来了啊倒显得你无家可归似地,现在程国公府是我管家,谁来谁走清楚得很要是你再上门一次,我就让你真的无家可归。” 雨竹温柔道:“大姑奶奶,记住了没,可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哦。”丫的,对付疯子就要比她更狠才行。 程巽功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走近了就看到眼前这一幕:大姐失魂落魄的站着,小弟妹却笑眯眯的挽着她,不时在她耳边柔声说些什么。 心中一顿,继而也微酸只要她离二弟远远地,他不介意帮着处理蒋家的事。 雨竹挥着手送别程氏母子俩离开,满意的去思谦堂与谢氏说一声。谢氏神色有些复杂,问道:“可有说什么” “没。”雨竹接口很快,小心翼翼的开口:“就是有些不大高兴。” “不高兴”谢氏冷下了神色,“怕是怨恨吧。” 雨竹不搭话,为难的神情却很是明显,心道:这可不是我说的。 这瘟神终于给送走了,每日看着她虚伪的样子和自己相公隐忍的神情,自己也很难受谁对她好,那她自然不会不识抬举,必定同等回报。 回到青葙院,看着等在一边的一众管事妈妈,雨竹不禁有些头皮发麻,任命的去处理各项事务。 刚歇了口气,便见阮妈妈笑眯眯的走了进来,笑道:“太太,谭家大奶有孕了” 雨竹顿时精神一振,忙道:“什么时候” “早就怀疑了,只是日子短,还不敢声张,如今胎坐稳了,这才透出消息来。” “这可太好了。”雨竹喜道,如清姐姐进门时间也不短了,这些年没半点消息,已经有了不少闲言闲语的传出来,更兼她是长房长媳,压力更大能怀上真是太好了。 激动之下,忍不住就要让人套车去瞧,还一叠声的叫着华箬去库房搬些孕妇适宜的药材。 “哎呦,我的太太,没实现知会一声怎好冒然上门您就忍忍吧,谭大奶好着呢。”抚慰好说风就是雨的太太,阮妈妈又敦促她去休息。对养生之类的事情,阮妈妈都是很得心应手的。 刚进了内室想脱去外头的衣裳,就听到外头隐约有些动静,雨竹忙出来查看。 就有小丫鬟禀报:“宁远侯府的虞妈妈来了,想见太太。” 见雨竹点头,便侧身让了个妈妈进来通身富贵的样子,穿一件靛青暗花小袄,头上还插着朵大红色的绢花。 进门就给雨竹行了个礼。 雨竹认出来这是史氏身边一个得力陪房妈媳妇,接了她婆婆的差事,极精明干练,深得史氏倚重。 是什么事情要劳得她亲自跑一趟 “虞妈妈。”雨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笑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虞妈妈笑容有些勉强,垂头道:“大少爷身子不怎么好,老太太让接三姑奶奶回府探探。” 雨竹马上反应过来,林宗寿病重了而且怕是很严重了,没准干脆就是快不行了接着又是,自己又恢复了三的排行,看来史氏还真是不待见红豆呢。 “你等着,我换身衣裳就与你去。”雨竹起身回内室,又吩咐阮妈妈去跟谢氏说一声。 虞妈妈眼光一闪,看来这四姑奶奶在程国公府很得宠啊,要回娘家居然只要打发个妈妈去说一声不由愈加恭敬。 匆匆换了身见客的衣裳,正要出门,程巽勋却回来了。 雨竹有些纳闷,他不是跑蒋家去“维持秩序”了么,怎的这么快就回府了。 像是看出她的疑问般,程巽勋挑了下眉头:“凑巧。”说罢从桌上抄起雨竹惯用的那只手绘清花缠枝琢莲花小杯,一气牛饮,然后一抹嘴,道:“我陪你去吧。” 雨竹有些脸红,嗔怪道:“我又不是不认识路还有这大冷天儿的,你喝冷茶做什么,渴了便让丫鬟煮热的过来,这点时辰都等不得了” 程巽勋嘴角含笑,干咳两声,又板起了脸:“赶紧走吧,这会儿已经不早了。” 虞妈妈忙侧开身子让路,腰比刚才又低了几分。 等雨竹进去的时候,雨梅和雨菊已经到了,两人正坐在炕边和史氏说着话,范氏和赵氏陪在一边崔氏想是还在路上。 范氏面色蜡黄,眼睛红肿,悲凄难言,史氏左手拿着佛珠,右手抓着范氏的手,劝道:“你可得振作起来啊,自小算命的都说寿哥儿是个福大命大的,此次看着虽凶险定不会有碍的。” 最后想是也没了信心,干巴巴的没有底气。 雨竹和程巽勋两人对视一眼,上前见了礼。 史氏看见程巽勋,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马上看座奉茶,让人好好伺候着。 “好久没见竹姐儿了嫁人了就忘了祖母喽。” 雨竹见史氏这般说,也只得配合,吭吭哧哧的陪着说道。一边打量着几月不见的伯母婶婶和姐妹。 赵氏精神头很好,穿着也体面,半点不输作为宁远侯夫人的范氏,尤其是头上一支碧玉雕琢的簪子,低调又不寒酸,来探望病人是再合适不过了。 雨梅几月不见,好歹瘦了些,不过比闺中还是丰腴了不少。一旁安安静静坐着的雨菊见雨竹看过来,怯怯一笑,随即又像是受了惊一般的看了赵氏一眼,低下头去 这开春就要出嫁的人了,怎的还这般怯懦,到了婆家如何得讨公婆、夫婿喜欢雨竹心中一叹,四婶婶的怨恨不轻呢。gd1806102: 第175章 刚好 “去瞧瞧你大哥吧。 ╗”等众人都见过了,史氏便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眼眶泛红,“惦记着你们呢。” 雨竹低下头,顺从的跟着虞妈妈往外走。 距离并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林宗寿的院子,相比史氏那里的安宁,这里的空气都有些压抑,还带着浓郁的汤药味。 跟着虞妈妈进去,来到了一间格外蒸腾的屋子,踩上厚厚的红底寿字花盆毯,软软的听不到任何声音,只听得谁头上流苏珠子相碰发出的细微声响和众人的呼吸声。 房中的窗户都被蒙上了厚厚的深色锦帘,暗沉沉的,只在离床远远的墙角放了一盏小小的罩灯,被开门带进来的风一吹,烛火微微摇晃,让人顿觉阴森可怖。 “大爷畏光。”虞妈妈轻声解释道,躺了这么久又是整日昏睡,身子弱的坐都坐不起来,近身伺候的丫鬟妈妈都怕的要死,生怕出什么事被连累 雨竹摇头示意没事,走近了那张黄花梨四簇云纹的架子床。 床边伺候的丫鬟悄声道:“喝了药睡着呢。”一边小心挂起厚重的红锦团丝床幔,露出躺在里头苍白瘦弱的男子。 几年不见,林宗寿已经几乎脱了人形,露出被子的脸枯皮包着骨头,衰弱的瘫在床上,尽管房里被火墙烤的热烘烘的,他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棉被,只剩下胸口微微的起伏显示这是个活人。 程巽勋伸手拦住丫鬟,侧身与雨竹道:“我们还是别打扰兄长了。” 雨竹忙不迭的点头,其实她跟大哥林宗寿只见过一面,要谈感情谈惦记可真心算不上,不过她还是默默在心底祈祷 若有来生,祝愿他能够远离灾病,康健安泰,娇妻爱子,幸福一生。 崔氏和林远之来得有些晚,等雨兰和陆应都来了之后才姗姗来迟。 “你二嫂今儿有些不舒服,找了大夫给她瞧,就耽搁了。”见过史氏之后,崔氏笑眯眯的拉着雨竹到一边说话。 “怎会不舒服”雨竹急问,德园如今安宁的很,汤氏怎会出事 崔氏仔细打量着雨竹的气色,满意的很,笑道:“无事,大夫瞧了说是肠胃有些不妥,不是什么大毛病,约莫是马上要生了,心里有些不安罢。” “让你二哥留在德园陪着呢,只带了你大嫂和瑞哥儿来。”说着还指了指身后奶妈手里抱着的胖娃娃。 雨竹一下子就高兴起来,欢呼着“瑞哥儿”,搂过小胖墩儿就亲。 程巽勋站在一旁,微微而笑。 等姑侄两互相给对方涂了一脸口水后,崔氏才拉开道:“也注意点儿对了” 轻声询问起来。 杜氏接过瑞哥儿,揉了揉他的圆脑门儿,婆婆这回该是担心雨竹的肚子吧,程家不很太平,还是赶紧有个孩子傍身好她眉头微皱,又想起最近听闻的一个消息来,心中担忧。 雨兰知道崔氏不待见自己,只领着陆应往林远之面前凑,正碰着林远之、程巽勋翁婿两人聊得融洽,陆应有些畏缩的站在旁边,任由雨兰怎么使眼色都不肯上前插话。他还记得嫡母李氏是怎样训斥,在嫡兄与父亲说话的时候,绝对不准上前眼前这情景真是好像。 “相公,你快去啊。”雨兰急的不行,这能与相公出门一趟多么不容易他怎么不抓紧时机呢,婆婆虽然在太婆婆面前温良谦恭甚至木讷,可对庶子却是辣手的很,完全不给庶子一点出人头地的机会,要是他再不自己争气,何时才能出头啊 声音大了些,林远之看了过来,“在夫婿面前这般大声做什么” 脸上已经带了不悦,雨兰如此多轻狂作为,便是他再多的慈父心肠也被消磨干净了。 雨兰顾不得许多,当即走了上前 程巽勋回去告诉雨竹,“让岳父给连襟在刑部谋个缺。” “她真是敢想。”雨竹感叹,怪道老爹当时脸色不好,当时她还以为是见到了大伯不高兴所致呢,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乌龙事件。 “哦”程巽勋起了兴致,随意地坐到了镜台旁的圈椅上,问道,“也许岳父大人就心软了呢”当年在分家之前,那些老姨娘可没少撺掇父亲给庶出的兄弟们谋条出路。 毕竟是所谓探病,雨竹特意让华箬梳了个宝髻,乌云般的青丝堆砌,缀着小小的花钿、簪钗,比往日显得年纪又小了不少。 “爹爹又不傻。”雨竹任由华箬轻手轻脚帮着把头上的梳蓖、簪钗卸下,淡淡道:“要是雨兰姐姐嫁得不是庶子,那爹爹肯定不会放任不管,但是现如今人家是侯府庶子,爹爹怎能不考虑嫡子脸面,自然不便插手。” “今后,雨兰姐姐的荣耀怕是都要靠陆姐夫去争了。” 发髻完全被松了下来,黑绸般的乌发柔顺的垂在脑后经过智远和尚药粉洗过后每一根都柔滑黑亮,泛着幽幽的光泽,每每令人爱不释手。 雨竹回头冲程巽勋狡黠一笑,眼睛乌溜溜的很是神气。 两人都是嫡出的,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程巽勋朗声大笑,摇头嗔道:“你个小骗子。” 雨竹顿时张牙舞爪的扑过去,被程巽勋一把搂住。 华箬忙低头退了出去。 “雨兰姐姐表面上只有一个婆婆,其实有暗里还有一个婆婆是妾,争宠是本能能争男人,自然也会争儿子。”两人笑闹了一阵后,雨竹伏在程巽勋温热的怀里,平复着呼吸。 忽然伸手戳了戳男人硬邦邦的胸膛,幽幽道。 程巽勋拍了拍怀里女孩儿的背,在她软乎乎的耳垂上轻啄,笑道:“别瞎想,我可是早就应了你的。” 雨竹将微红的脸埋进他的胸膛,暗自郁闷,这男人怎生聪明了许多,连自己擦边的敲打都听出来了。 将那温软娇小的身子又揽紧了些,程巽勋满足的喟叹一声:“这样就好” 雨竹举起巴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呐,没事了。” “你知道了”程巽勋身子微僵。 雨竹吭吭几声,“猜到了一点。”反正不能说是从外祖母处听到的。 “是大姐做的吧。”想了想,忍不住抚上了他肩背交接处的那块疤痕,隔着衣服轻轻揉了揉。 程巽勋将手插进雨竹的发中,沉默不语。 “还有的呢”雨竹也不介意他不说话,继续温柔道:“肯定很痛” 抬头亲了亲他的眼睛,凝视那双墨染笔绘的眸子,雨竹忽然难受起来,对她好的人,她真的是无法视而不见。 程巽勋少有的呆愣了一下,伸手抚上雨竹的脸颊,“哭什么” 看到男人长指上的水珠,雨竹才醒过神来,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喃喃道:“我心里酸酸的” “傻孩子。”程巽勋心里满满涨涨,喘不过气来般的深吸一口气。轻柔抹去她脸上泪珠,笑道:“不疼了,剑砍在身上都没事,那点小伤算什么。” 雨竹却像是止不住了般,哭的不能自已,眼泪成串的落下来,“你个大骗子,肯定是疼的” “不疼” “疼的” 无意义的对话持续了很久,程巽勋嘴角的笑容却越来柔和,抱着雨竹像是抱着自己的心肝一般。 擦了眼泪,雨竹对自己刚才的情绪有些莫名其妙,晃了晃脑袋,挣了出去倒茶喝。 “小时候的事情不怎么记得了”程巽勋迅速的从雨竹手中夺了倒好茶水的杯子,一饮而尽,冲瞠目结舌的雨竹露出个男孩般顽皮的神色。 雨竹低头忍住,重新拿了个茶杯倒水,听他说道:“疼不记得了只记得怕,大姐露出那般的神情一直都记得。” “为什么” 程巽勋低头看着雨竹严肃的神色,虽然她没有说全,但是意思却是清楚的为什么要帮程氏。 “我七八岁的时候,记得有一次无意中听到底下丫鬟说话,说是大姐去参加芷馨会次次受嘲笑。”程巽勋又恢复了原本的冷硬,面色晦涩,仿佛刚才的一幕从未发生过一般,“不管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如何如何出彩,结果都是如此。” “是妒忌吧。”雨竹脱口而出,既然程氏其他地方那般优秀,那自然会招了别人的眼,人家肯定可了劲儿的抓着她的容貌说事儿一点不奇怪。 程巽勋凝视着雨竹的脸,神色缓和了些:“还有几个庶出的姊妹,容貌都好。” “她们应该进不了正院你们住的地方吧。”雨竹恍然,继而无语,要是进去了,估计倒霉的就是她们了。虽说程氏精神肯定是出了问题,但是如果有美貌的庶出女儿在,程巽勋应该就不会被迁怒了。 “错的怎么说都是错的,借口也是错的。”雨竹定定的看着程巽勋的眼睛,一字一顿。 长长出了一口气,程巽勋仰望着雕梁画栋的屋顶。 好久不曾主动去想过这些事情了以前每次想起这些来,他都自以为看穿看淡。 幼时的惊恐委屈,大哥的愤怒怨恨,母亲的清冷淡漠,父亲的忽冷忽热不过就是那样罢了,再提起又有什么意思,索性她再也不能伤他了,做自己想做的便是。 可是刚才听雨竹一番话,他忽然发觉其实他不是不在意的,起码,看到小妻子哭着说:“当时一定很疼。” 他从来都没有这般高兴过gd1806102: 第176章 “咚咚咚” 三更的梆子声敲过,在冷森森的夜里显得格外寂寥。 ┃ 不知何时墨黑的天幕下起了晶莹的雪珠子,慢慢变大,落在枯枝硬土间如同砂糖一般。青石甬道上还未来得及积起薄薄一层,他却倏地变大了,纷纷扬扬落满人间。明明是冷到极点之物,在暗夜的背景下却蓬松温暖的不可思议。 屋中正是一片安宁静谧,只剩下鎏银沁巧雕镂空厚实熏炉还在吐着袅袅白烟,借着屋角宫灯昏黄的光芒,可以看到里头奢华巨大的红酸枝木垂花攒海棠花围拔步床。 床上已经换上了冬日用的两重绣折枝玉兰花的厚重帘子,锦绣被褥中,一对身影相偎在一起,睡得正是香甜,连空气中都是娇融欲滴的旖旎。 屋子本来就烧着地龙,床上又铺盖着厚厚的棉褥,再加上身边男人火炉一般的胸膛,雨竹白皙的额头上都渗出了点点汗水,无意识的将手伸出被外,带着薄汗的手心一碰到略凉的缎子被面,顿感凉爽。 “你过去一点,热死了。”惬意的舒了一口气,雨竹迷迷糊糊的又翻了个身,很快呼吸就匀称了下来。 程巽勋本就警醒,感到动静立马就睁开了眼睛。 借着从透雕的挡板出透进来的微光,他微微一笑,将雨竹伸出被外的两只手重又塞回被子里,借机将她一滚,重新困在了臂膀间。 睡得呼呼的女孩模模糊糊看不清脸,但是那种舒适温暖的感觉却扑面而来。 睡觉有这么享受么 程巽勋蹭了蹭她暖暖的颊,忽然感觉睡不着了,在他看来,睡觉只是一个补充体力的方式而她不同,程巽勋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圆嘟嘟的鼻子,白日里逮着机会就睡,晚上还睡得这般实,莫不是最近准备过年事宜累着了 打定主意明早要给问问 等雨竹再睁开眼睛,幔帐里已经有了光亮。 她是被热醒的,亵衣都潮潮的粘在身上,露在外面的脖颈有些凉飕飕的,约莫是汗湿后又干了。 双手用力使劲推推程巽勋,看现在这姿势,怕是整晚都搂在一起睡,难怪会这么热了。 这大号的火炉实在是给力过头了,不知道能不能少加点炭 “醒了”头顶传来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从雨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清俊的下巴,一夜的时间已近冒出了短短的青色胡茬,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不刺手,摸着很舒服。 怀里软软的身子带着淡淡的馨香,程巽勋也不管她大胆的动作,享受着这一刻的惬意抱了一会才道:“再动” “嘿嘿,不敢不敢。”雨竹敏感的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男人身上的变化,笑着坐起身来,“勋勋,今天要出门吗” 听得这声叫唤,程巽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不过是在某个特殊的时刻让她喊自己名字,这小东西胆子倒是大,居然敢这般喊自己夫婿知道她又分寸,程巽勋反对过一阵子,也只得随她了。 “要随父亲和大哥去拜见几位长辈。” 话音刚落,外面已传来华箬带着几分小心的声音:“二爷、太太,卯初了” 当家太太悲催的地方就在于,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早起 昨天晚上睡眠质量高,雨竹倒是没感到什么痛苦的,喊丫鬟进来服侍的同时还贤惠的拍了拍程巽勋的肩膀,“二爷平时公务繁忙,再睡会儿吧。” 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件遍刺折枝葵花小袄出来,程巽勋也已经起来了。 两人一道吃了早饭,然后相携去给谢氏请安。 入冬之前,谢氏这里就烧起了地龙,这会儿下了雪,更是注重保暖,在里头待一会儿都能出汗。 尤其是程巽勋气血旺盛,下雪天只是把单袍子换成了夹面袍子,可就受罪了,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脑门的汗,雨竹瞅空便递帕子给他,一送一接,配合默契,谢氏都没发现。 稍微等了一会儿,程巽功和程思义、季氏也来了,因为今儿雨竹要准备过年的诸多事宜,而程巽勋也有事情,谢氏就没有多留他们,略问了几句季氏的身子,便打发众人出去了。 雨竹走出思谦堂,微微叹了口气。谢氏还是有心结吧,在蒋家落得那般下场,连累得程氏落魄后,要说对林家没有一点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雨竹也不强求过多了,谢氏虽然无法待她如原先那般好,但是起码还是好声好气的她又何必烦扰那么多,人生本就没有尽善尽美的感情。 发好了对牌,想着谢氏吃药的点儿也差不多了,雨竹便又去了思谦堂。 家里人少虽然不热闹但好处也很明显,这几个月,她除了管家之外只要留意留意馨姐儿,谢氏又不是那种整天要折腾儿媳的婆婆,日子相当轻松。 可能来晚了一步,杨妈妈正端着谢氏喝尽的药碗,将它放到小茶盘里。 “今天的都处理完了”谢氏端起茶喝了口去了嘴里的苦味,才抬头道,“若是有拿捏不准的便来问问杨妈妈,年节事情多,可莫要办砸了。” 杨妈妈笑着连连摆手:“这可折杀奴婢了,您可莫打趣我。” 雨竹呵呵笑道:“娘,你放心吧要不,我接了杨妈妈去做几日苦力” “怎么猴儿似的。”谢氏脸到底还是没绷住,看着雨竹一副嫌弃的样子。 摸清谢氏的性子,知道她这样其实就是不怪罪,雨竹索性又腻了她一会儿,上了年纪的人,大多都是渴望小辈亲近的。 果然谢氏虽然不怎么搭话,但是看着雨竹的眼神却是温和欢喜的。 相比这对婆媳的乐呵,皇宫里的一对母女却没这般好相处了。 太后坐在铺了厚厚椅褡的紫檀木寿字扶手椅上,脸色铁青,秀致的脸上一片愤恨之色,保养得宜的白皙双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反复了好几个来回才略略平静了下来。 俞姑姑小心的打量着她的神色,这回儿才敢开口:“太后娘娘,息怒啊。”以前主子还多有依仗自己,可是自从四皇子一举成功登基之后,自己便要小心做人了虽然是老太太给的,但若是自己不看不清楚形式,惹得太后不痛快,那宫里悄无声息的消失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哀家一点儿都不生气。”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语气。 其实太后以前的脾气虽然算不上多能隐忍,但是也没有这般容易动怒俞姑姑一叹,到底是做了太后,又是皇上的嫡亲生母,虽比不得母后皇太后尊贵,但在宫里只有一个太后的情况下,还是底气十足。加上皇上、皇后孝顺,更是有恃无恐 这般下去,怕是自己的日子不会怎么好过了 “诸邑公主那点小打小闹一点作用都没有,您与她生气没的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凤体为重啊。” 太后双眼眯起,冷笑道:“这公主莫不是在北边住久了,脑子也不好使了,惹怒哀家对她有什么好处,一而再再而三的做鬼,真当哀家顾忌她那个嫡长公主的身份不成” 俞姑姑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说出了自己思虑再三的推想,“奴婢觉得诸邑公主似是故意如此的。” “哦,这是何意哀家看上去那般好糊弄么”听到这话,太后顿时皱起了眉头,有些匪夷所思。 “若是诸邑公主什么都不做,安分待在宫中,那您会如何应对”俞姑姑问道,脸色有些忐忑。 太后戴着华贵指套的手轻轻抚过明黄色凤袍上精致的刺绣,沉吟片刻,道:“好好待她,总会让她金尊玉贵的过日子。” 眼底闪过一丝嘲弄,“总会比她在蒙古人帐篷里过得好。” 俞姑姑定了定神,接着道:“瞧诸邑公主这些日子的手段,想来也不是个莽撞没心机的,为何她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和您作对呢。” 见太后也露出深思的表情,她才松了口气,现在让主子冷静下来思考要比以往难上数倍。 “所以奴婢大胆猜测,诸邑公主也是知道这些的,她非不按常理行事定然是。”俞姑姑微微垂头:“不愿意过那种日子。” 太后眼睛微亮:“有道理。”她也不是愚笨之人,那层纸被戳破之后,立马就有了方向。 “她想出宫,不行,又没有驸马”说道这里,太后忽然愣住了,难得有些失态,惊讶看向俞姑姑,“居然是这样。” 俞姑姑忙笑道:“这也只是奴婢猜测而已,您心里有数就行。”不管对错,可不敢担上责任。 太后微微一笑,温和道:“你啊,就是太规矩了,没点人情味儿。”心情显然不错,解决了烦扰的问题,还有了心情打趣几句。 要是没规矩,没的可就不仅仅是人情味了。俞姑姑恭敬的笑着,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发寒。 她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能够出宫去,这宫里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gd1806102: 第177章 冬日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气温骤降,而且天一直没有放晴,午饭过后居然又飘起了雪花。▏ 华箬仔细瞧了瞧雨竹的脸色,摸了摸她的手是温热的才放心,将看到下雪后寻出来的一件厚些的衣裳又收了回去。 拿银夹子拨了拨手炉里的炭火,重新放到雨竹手边,做得无比自然。 忙完了所能想到的事情,华箬这才轻轻的退了出去除非有事,不然太太总不爱有人待在屋里伺候着。 瞄到华箬下去了,雨竹便偷偷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儿,凉沁沁的很是舒服,她知道要保暖,可是整天拘在这暖烘烘的屋子里还真是憋得慌。 好在屋里还放着盆一人高的腊梅,枝干虬虬伸展,古朴苍劲,嫩黄的花朵散发着阵阵幽香,倒是解了不少烦闷。 那厢抱厦里倒是热闹。 早园守着常年不断火的小炉子烤火,炉子水壶咕咕冒着泡,她却像没看到般,只紧着追问:“华箬姐姐,你别装作没听见啊,这事儿可不是能耽搁的,太太都亲自过问了,你要是同意,那就成了。” 华箬狠狠瞪了她一眼,走过来将烧开的水提了去泡茶,碎碎道:“没个正形,这是我们该管的事情么。” 早园急了,嚷嚷道:“我们本是不该管,可是太太问你了啊。”她瞬间换了一副八卦的脸孔:“这会儿又没人,你就说说呗,我看那邓家挺好的,邓德那家伙虽然还只是二爷身边一小厮,但是架不住他得二爷重用啊,早晚是要上去的,最少也是个管事。” 最后还加了一句,“将来肯定比那邵管事还有出息。” 华箬脸有些红,她其实只见过那人一面,连样貌都不甚记得了,哪里有什么想法,掩饰似地放下茶壶在早园脸上拧了一把,啐道:“不准乱说。” 琴丝和银链正说笑着进来,见到这样一幕,顿时笑着凑近了问道:“早园姐姐又闯祸了” “敢打趣姐姐我了,可是找打。”早园笑骂,点了点琴丝的额头,自从小姐嫁人后,她们丫鬟里头本来有的些小矛盾倒是隐没了,比起内斗,还是防着青葙院原本的丫鬟比较重要,这种感觉尤以几个大丫鬟为最,现在青葙院里人人都知道二爷极宠爱太太,连带着太太陪嫁来的丫鬟也更加体面。 银链瞧见了华箬耳上还未来得及消退的一抹红润,顿时了然,扯了扯琴丝,偷笑着在她耳边轻轻说着。 华箬很久都没有这般无措了,瞧着那三人冲自己笑得欢快,忍不住又红了脸,“我听太太的。” 那几个好容易逮到让一向稳重的华箬也不好意思的事情,哪里会轻易放过,一个劲儿的闹着问。 被逼的狠了,华箬只好开口,“还记得小时候吗在被选去给小姐做贴身丫鬟之前。” 早园她们都静默了,怎会不记得,那个时候可真没少受罪,好容易才杀出重重包围被选上。 “记得那天太太带我们去乱葬岗。”华箬双手无意识的抱住自己的膝盖,轻轻道:“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的死人我脚边的那个脸露在外头,长得很好看,就是脸像纸一样白,嘴唇都给咬烂了,旁边还有个小婴儿,乌黑乌黑的” 早园也抖了抖,那天的场景她也永远不会忘记。 “说句不知廉耻的话,那会儿我就下定决心往后不图富贵去做姨娘,只要找个好好待我的人,两个人踏实肯吃苦,日子再难也好过提心吊胆的享福强。” 琴丝忍不住上前拍了拍她的手,道:“我也是这般想的。” 华箬像是回了魂一般,握了琴丝的手,无奈道:“可是便是这样的人也是少的,宝珠嫁给邵管事,应该熬出头了吧可哪有这样的好事那邵管事半月前由他爹帮着弄了个远处庄子上的大管事,刚到庄子上就天高皇帝远,没几日就弄了两个黄花大闺女伺候着。” “什么”银链惊呼出声,片刻又恨声道:“看着倒是人模狗样的。” “我们看着体面,走着人家都喊一声姑娘,可是这都是仗着太太的光,离了主子还不是任人糟践那人邓德是个好人,但我听说他是个有志气有眼力的,将来怕是”华箬终于说出了心底的犹豫,她是坚决不要离开太太身边的。 琴丝也叹了口气,说起另外一件事来,“而且旁人家哪里有咱们这儿太平,每回随太太出门总要听一耳朵,吓人的很。” 银链也心有戚戚,沉默下去,一时之间四个丫鬟都有些惶惑 “二爷回来了。” 忽听外头丫鬟声响,就见到程巽勋快步走了进来,身上那件玄色镶银线云纹的锦袍将他整个人衬的高大英武之极。 这人最近回家的日子越来越早了 雨竹笑着放下手中的绣花针,迎了上去。 程巽勋去旁边嵌螺钿的水盆架上洗了手脸,接过雨竹亲手递上的干手巾略擦了擦,这才坐了下来。 看着雨竹笑道:“看你脸红的,这屋里的炭火也太热了些。” 雨竹看他发间落的一些雪花已经开始融成水滴,赶紧打发他去换衣裳:“瞧你身上湿的,赶紧换了吧。” 程巽勋满不在乎的喝茶,直到雨竹急的要扯他,才觉得逗得差不多了,慢吞吞的踱进内室换衣服。 “这是待会儿还要出去”雨竹一挑眉,看着换了一身出门衣裳的程巽勋,奇道:“外头下这么大的雪还要出门啊” 好吧,她是有些想他了,哪怕斗斗嘴都比一个人待在屋里做女红的好。 程巽勋遗憾的走到雨竹对面坐下:“原来雨竹嫌冷啊,那我只好一个人去了。” 什么雨竹顿时竖起了耳朵,不可置信道:“你要带我出去么” “嫌冷,嗯”程巽勋笑得有些小邪恶,顾左右而言他。 这厮越来越可恶了 好说歹说才磨了他点头,原来是要去庄子上打猎,雨竹眼里顿时起了星星,差点没乐疯了。 女子嫁人后虽然出门极难,但是若是有夫婿带着去庄子小住几天,那还是很方便的。如此一来,谢氏想必也不会反对,可以不为了应酬出门实在是太好了,她虽然宅,可从来不喜欢监狱。 程巽勋看她兴奋的高声喊华箬进来收拾东西,喜得不知道做什么才好,在屋子里团团转悠,整个人明媚可爱的如同春天枝头欲绽的花苞,黑眸里也盛满了笑意,不枉他特意抽出空来。 “现在可以打猎吗”四个丫鬟都涌了进来忙忙碌碌的收拾包袱,雨竹反而闲了下来,两眼放光的询问,为什么她印象中秋天才是打猎好时节,动物储备食物,个个膘肥体壮 程巽勋笑着看她红扑扑的脸,解释道:“冬天才是打猎的绝好时候,你想想,冬天山上的草都枯败了,猎物没有了遮掩,不是更加容易发现么” “有时候山边庄子的农户们不用进山,在附近就能打到猎物” 雨竹马上举手,“我知道,它们跑山下找食了。” 程巽勋点点头,配合的夸奖:就是这样这会儿下了雪,脚印看的很清楚,便更加容易了。“ 虽然知道自己肯定是待在庄子里等着吃的货,雨竹还是兴致勃勃的问了好一会儿,她真的是第一次接触这么高级的运动,狩猎在现代可一直被列为头号贵族运动,昂贵程度远超过了高尔夫。 等丫鬟收拾好了东西,谢氏也没多拦,毕竟是自己儿子的主意,想着媳妇过去照顾也周到些,很快就放了行。 虽然东西精简了又精简,最后还是带了三马车一起走,程巽勋笑言,这是他最麻烦的一次出门。 雨竹现在对他偶尔出来的一点抽抽已经习惯了,裹紧了身上的雪里金遍地锦滚花镶狸毛披风,伸手将帘子挑开一条缝看雪。 街上被清理得很干净,积雪已经被扫到了路边,虽然中间的石板还是湿漉漉的,但是并不至于让人车打滑,路边的小店铺有的关门了,不过大多数的还开着,门前大大小小的红灯笼显得喜气洋洋。 雪始终下不大,稀稀落落的零星飘洒着,雨竹仰头望望,忽然想起了头皮屑的比喻,忍不住露出笑脸,左看看又看看都是新鲜的。 一路过来,路上行人都很少,偶尔才能见到打着伞缩成一团的人匆匆走过墙角还有几个躲在避风处瑟瑟发抖的乞丐,脸上又红又紫,具是大片大片的冻疮 “别着凉了。”随着这一声,帘子被很坚决的放下了,雨竹抱着手炉冲程巽勋讨好的笑,将手伸给他,证明自己很热乎,这才得了机会继续看。 庄子环水背山,要是打猎的话极为方便,庄子里头的管事也习惯了主子每年冬天都要来上一次,加上程巽勋要求不高很好说话,所以都很轻松。 不过这次来的却是一溜三辆马车 当看明显是女眷所乘之车后,领头的大小管事不淡定了:看着阵势,莫不是老太太或是太太来了gd1806102: 第178章 初至 “起来吧。”程巽勋扬声道,之后又和雨竹介绍:“这是庄上的大管事,高旺,是个忠心肯干的,打猎也是一把好手。” 后头马车上的丫鬟仆妇都下了车,除了几个贴身的跟在前面马车后面进了庄子深处,其他人都忙着收拾随行的物品,被庄子里的仆妇们领着另行安置。 冬日白天短,加上又下雪,等堪堪安顿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 庄子里各处的灯火渐次亮起,主屋里更是灯火通明,雨竹四下打量,汝窑美人耸肩瓶被擦得很干净,梅花小几上摆着成窑瓷盒和一套官窑脱胎填白盖碗,虽然家具稍显简单,但是有几样精致的器物增色,倒也适宜。 “喜欢么” 雨竹猛点头:“这儿很好。” 夫妻俩说了几句话,就听到外头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二爷,太太,要摆饭吗” 程巽勋望着雨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轻咳了一声,“进来罢。” 接着一个白净的妇人领着几个仆妇进来了,她穿着件挑丝双窠云雁小袄,有些拘谨的微垂着头,正是大管事高旺的媳妇。 等摆好了碟子,她也不敢停留,问过没有旁的吩咐,便带着仆妇离开了。 雨竹走到桌边,只见桌上摆的满满的,全是腊肉野味,还有从湖里捞出来的新鲜鱼虾鲜虾蹄子脍、炙鹌子脯、虾鱼汤齑、香螺煠肚、莲花鸭签、二色茧儿、肚子羹、笑靥儿、脯腊鸡配上庄上特产的腊味小头羹饭,香气扑鼻。 尝一口,这个也好吃,那个也鲜美,偏偏种类又多,真真愁人。 “少吃些罢,还要在这里待几日,不怕吃不尽。”程巽勋看了半响,无语,干脆命人进来收拾桌子。 雨竹这才遗憾的放下筷子,接过华箬手上的香茶来漱口。 庄子上入了夜极冷,又没有国公府那种火墙,一般早早就要上炕了。 等雨竹梳洗完,穿着亵衣爬上床时,立即被程巽勋接过去搂进怀里,捂着她的手脚,责备道:“怎么不披个衣裳再出来。” “只一会儿工夫,冻不着。”雨竹吐了吐舌头,狡黠的将有些凉意的手伸进了程巽勋的衣裳里,感受到手下肌理紧绷了一下,暗中偷笑。不等他动作,立马问道:“出什么事啦别想瞒我,你想事情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程巽勋失笑:“是什么样子” “嘴角这样,眉毛这样,眼睛向下看还有手会这样。”雨竹在自己脸上比划着,极力模仿给他看。 想想还真是自己的习惯性的小动作,居然被她注意到了程巽勋心里软软的,将雨竹的手重新抓回被子里,想了想,还是告诉她:“皇上怕是知道了蒋家那档子事了。” 用那档子事来形容,显然也是极其厌烦了,雨竹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出声问道:“消息准确吗皇上找你了” “一个新提上来的小御史不懂事,不知道从哪里得的消息,立功心切,当即就写了折子捅了上去。”程巽勋眼里光线明灭,幽暗难言,似是不知道要骂还是要叹。 “你担心蒋家再被皇上处罚么”雨竹戳戳他贲张着健硕的肌肉的肩臂,嘟哝:“便是被罚也是活该。” 程巽勋侧头笑道:“这话倒是不错,但是母亲要担心大姐。” 这个男人生长在锦绣堆中,却坚忍包容,内敛成熟,有足够的能力出人头地和护佑家族,更难得的是心中除了理还容得下情这无疑是与幼时的遭遇有关,那么些年的苦难和忍耐就如同一块磨刀石,硬生生将原本寒光凛凛的锋锐变成如今的模样 真是撞大运了,雨竹揪紧了男人的衣襟,此男已盖章,以后美女恶灵退散 “皇上应该不会怎么着蒋家了。”收回飞出去的神思,雨竹笃定的开口:“皇上登基不久,最好还是留个仁慈的名声好前几月不得已出狠手,借的还是先帝爷的名头、五皇子的咎由自取还有天意,现在蒋家表面上只是个被夺了爵,其实底下的东西肯定都被皇上捋夺了个干净,半点风浪也掀不起来了,何必再出手除了狠戾之类的流言被有心人炒炒,半点好处都落不着。” 她不通政事,但是好歹历史成绩优秀,这皇那帝的秘史也看了好几本,皇帝心思还是能揣摩一点的。 程巽勋略显惊奇,不过只是针对她敢揣摩帝心,对雨竹的聪慧他已经很习惯了。 “什么都敢说,嗯胆子越来越大了。” 雨竹笑眯眯的搂着他的臂膀撒娇,“跟你说话胆子才大呢,别的地方可不敢说。” 炕上本就被烧的暖烘烘的,再被雨竹这般一扭,程巽勋呼吸顿时就有些不稳了,手渐渐移到了前面软乎乎的馨香处,轻轻揉捏着,在雨竹耳边轻笑:“不仅胆子大这儿也大” 翻身压在在她身上,重重的亲了一口那粉润的小嘴,手已经探进了衣襟里衣衫下头凝脂滑腻,冰肌莹澈,本想先逗逗她,却渐渐把持不住,动作渐渐大了起来,很快就将怀里的女孩儿剥了个干净。 雨竹被他揉的浑身酥软,眸子氤氲迷离,当真美玉生晕。颤颤的吸一口气,张嘴任他探舌进来,极尽缠绵 程巽勋哑声笑着握住雨竹的手,“先解开这里。”探向他的半掩着的衣领,隐隐约约露出性感的肌理一刚一柔,肌肤相接的温暖,无比契合。 等到云消雨歇,雨竹伏在枕上喘气,满脸的潮红,微微露出被子的脖颈、雪肩都笼着一层诱人的粉色,靡丽香艳,可以想见被子下头该是有着怎样旖旎的风景。 “你,你让开些。”雨竹感到下面的不妥,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娇媚的白眼。 程巽勋看她那双大眼此刻媚的像要滴出水来,比平日里更多了分柔桡魅曼,忍不住搂着她发烫泛红的身子吻了几口,这才略略平复了下,相拥着睡去了 翌日一大早,两人就起来穿戴,由丫鬟伺候着洗漱完毕,相携着走到饭桌边。 早饭还是高旺家的领人送来,她们倒也摸清了主子心思,知道他们不稀罕多金贵的吃食,便准备了些新鲜花样豆山咸豉、酒醋肉、皂角铤子、孙泥软白糕、缠枣圈、炙炊饼脔骨,再加上一大盆热腾腾的缕丝碧粳粥。 点心和小菜虽然用料普通,但是做的都精致美味,加上从来没吃过,雨竹一气又吃了不少。 这时,太太随着二爷来庄子的消息已经一阵风般的刮了个遍,几个管事的媳妇都围着高旺家的打听。 “太太长什么样子啊”问话的女人穿一件暗花细丝小袄,细眉细眼,嘴唇薄薄的一幅典型刻薄样。 高旺家的听了,笑道:“吴坤家的你开什么玩笑,我哪敢抬头乱看,只瞧到了太太的裙子,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也没点金线银线,可就是好看的紧还有声音,太太说话也好听,像春日里鸟儿的叫声。” 吴坤家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愤,每次她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就是男人贯会讨好二爷么,论本事,两个都及不上自己一个,现在居然又得了在太太面前讨好的机会,凭什么 旁人可不管,又抢着问别的,她们男人再庄子上不是二把手就是三把手,连带着她们在这庄子上过得也体面,就是时间待久了人总是容易生出点别的盼头 “哎呦,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太太今儿也要上山去,你赶紧去小心伺候着,太太金贵着呢,可莫磕了碰了”正说着,高旺从外头急匆匆的进来了,絮絮叨叨的嘱咐着,他能当上这大管事靠的可就是这细心周到。 拉着媳妇儿转头正要走,忽的看到了坐在一边的吴坤家的,顿时皱眉道:“弟妹回去也和吴老弟仔细说说,上次交给他的活计还没做好怎么就丢下了,老是这样可怎么是好” 等夫妻两个都出去了,旁边一个黑胖的媳妇子才轻笑出声:“怎么能继续在屋里做活儿呢,二爷一年也来不了几回,不紧着上前伺候巴结可不成啊。”说罢,几个人一齐笑了起来。 吴坤家的恨恨一扭帕子,气呼呼的出去了。 雨竹裹着厚厚软软的妆缎狐肷褶子斗篷,扶着华箬的手慢慢往前走,脚下的雪一踩就咯吱咯吱响,极是有趣。 看着满目覆着蓬蓬白雪的树林,再深深吸一口那冰冰凉凉的晨间空气,真是新鲜感觉浑身都畅快了起来她这会儿一点都不后悔昨天为了能跟过来而浪费的口水和力气了。 这个世道,女子的生活空间极其狭小,不是这人疼宠,自己也是她们中的一个吧。 “蒿中草,草中蒿;长畛地,两头找;孤坟只在半中腰”身边高旺家的有些紧张,正给自己讲着打猎的一些常识她男人尤擅打猎,连带着她的理论也通了大半。gd1806102: 第179章 居然是他 被高旺家的一口一个蒿中草,草中蒿,弄得头晕,雨竹只得打断她,要求详细介绍。1网 fēisu1 “一片长着蒿草的地方如果还长着别的草,兔子往往藏在草里,草中蒿则正好相反;长条形的地里,兔子往往藏在地的两头”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Ο_Μ 这般原汁原味的介绍,实在是很容易让人萌生兴趣。 不过雨竹也不敢再提要求,能够亲身来见识一下已经是很幸运了,接下来还是乖乖待在亭子里等着吧。 光秃秃的树林稀疏处有个简陋斑驳的小亭子,久已失修,灰扑扑的很是难看,不过事先已经被婆子收拾过了,周围拉起了挡风的帷幕,还在冷冰冰的石凳石桌铺上了软软的锦垫,倒也干净。 望着程巽勋他们远去的背影,雨竹端过桌上的热茶捧在手里,笑道:“你给我说说,这会儿是他们猎什么去了” 见太太问话,高旺家的忙上前回到:“这会儿是打露水鸡去了。” “露水鸡”雨竹奇道,这可新鲜了,莫不是喝露水长大的鸡太违背常理了吧。 “其实就是野鸡,夜里野鸡的翅膀因为露水打湿了,通常一大早都会出来晒翅膀,这个时候野鸡飞不动,最好动手,一箭一个准。”高旺家的解释道。 唔,野鸡,她只听说野鸡毛很鲜亮,还有就是很好吃。 看雨竹眼巴巴的看着男人们离开的方向,模样乖巧又好看,她人也放松下来,忍不住笑道:“太太莫急,这早上能打的也只有露水鸡,野猪野兔什么的晚上才出来找食,要打还要等晚上呢。二爷他们定一会儿就回来。” 高旺家的利索直爽,人也大大方方的,接触下来雨竹倒是很喜欢她,等待的时间除了叫丫鬟们堆堆雪人,或者自己出去踩踩雪,别的就让她讲些奇闻怪事、山野杂谈,倒也不觉得无趣。 快到卯中的时候,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隐隐还传来女子的娇斥。 雨竹咽下嘴里的点心,站起身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有程巽勋留下的护卫扈从,个个都是好手,而且一看就是军中出来的铁汉,谁这般大胆上前冲撞。 “太太,是镇北将军府的大小姐。”还未等雨竹着人出去探看,就有人在外头禀报了。 雨竹听得他在称呼上十分勉强,再一想也明白了,这镇北将军冯老将军可不是常人,当年和自己外祖父崔老侯爷一样,也是被先皇派去北边平叛的,不同的是冯老将军大功没立上,当然也没空手而归。 不过他最出名的不是立了多少功,而是只有一个妻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旁的妾、通房,为这不知道被多少同僚嘲笑不行。 他的独子早亡,只留下个女儿,便是将军府唯一的大小姐,去年刚刚招婿进门,当时也是轰动一时的大事毕竟是成了婚的,喊做大小姐肯定有些不合适,但是叫其他的又实在不知道要叫什么,既是招婿那还要冠夫姓么 微微踌躇了一下,还是吩咐道:“请进来吧。”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将军府独独一朵娇花,听说这朵花还是自幼被冯老将军亲自养育的,那个武艺还是有的,自己还是小心些为好。 话音刚刚落下,一个娇俏的女声就响了起来:“藏这么严实做什么,打个招呼要这般麻烦么”接着两个人影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女子一身张扬的大红,外面披着珠暗红妆缎狐腋斗篷,披的松松的,露出里头貂颏满襟的红色小袄,足蹬云烟如意水漾红凤翼缎小靴,手里还拿着一根暗红色的皮鞭,说话间一甩一甩的,真是英姿飒爽。 后面跟着的男子却不同了,雨竹偷偷瞄了一眼,不由的打了个哆嗦,真冷冷若冰霜仿佛就是专门为他造出来的,全身都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不过长得倒是好看,俊眉修目,身姿挺拔。这便是那个入赘将军府的庶吉士吧雨竹微微点了点头,有将军府撑着,前途一片光明啊。 “你是程二夫人”冯宝儿眼睛直直的打量了雨竹一会儿,忽又警惕的望了望自己身后的男人。 见雨竹笑着应是,她又道:“你大冬天的往山里跑做什么,这般鲜艳的幔帐挂着没的招熊。”虽然极力压抑,可声音中的刁蛮还是显露无疑。 “吕太太好兴致,这大冬天的还自己骑马往山上跑。”雨竹不软不硬的反击回去,这般大的人了,可别指望别人把她当小孩子哄。 冯宝儿听到那声吕太太,细细的柳眉就皱了下,再听到雨竹后头的话,更不高兴了:“我骑马关你什么事,我家老爷子都不管还有别叫我吕太太,难听死了。” 雨竹立马笑眯眯道:“正是呢,我家长辈也没有不准我上山哦。” 冯宝儿愣了一下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怒气冲冲道:“你” 见气的差不多了,雨竹见好就收,转身走到石凳边,笑着指了指茶壶:“刚泡好的热茶,冯小姐和吕大人要不要喝些去去寒气” 也不见她怎样刻意动作,就是那般轻轻巧巧的一转,裙裾微微摆动,从上到下便具是妥帖隽好。 这话说的冯宝儿心里舒坦,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马上拉着冷面男子坐下了,捧着热乎乎的茶杯美美喝了一口。 雨竹看那男子从进来到现在一直都是漠不关心的模样,即便是冯宝儿拒绝吕太太的称呼,也没见他怎么生气,那张脸就像是带着面具一般,没有其他的表情。 略略聊了两句,雨竹得知冯宝儿也是来打猎的。比一般贵女宽松许多的环境,让她只要得了冯老将军的准许,便能够带一支护卫自己出门。 反正冯家已经成了绝户,先帝爷又怜惜老将军不易,便几乎是默许了。言官士林们察言观色,便没有太过为难。所以冯家大小姐如此出格的行为也只在太太们教训女儿的时候才拿出来当反面教材。 雨竹奇道:“小姐上午的猎物呢” 冯宝儿有些忸怩的扯了扯斗篷上的狐毛,“这不是起晚了吗。”脸上红霞漫布,带了小女人的娇羞。 雨竹了然,没看出来这冷冰冰的男人居然还挺热情的。 反正程巽勋他们还未回来,雨竹就索性和这位冯小姐聊了起来,这大小姐虽然脾气很坏,但是也很好哄,直来直去的,半点不带绕弯,倒还有趣。 “你们这种窝在绣阁里的家伙我才不喜欢呢,个个娇娇弱弱的,风一吹就要倒还整天拿个帕子,那眼泪就那么多么。”冯宝儿叽喳着,一边说还一边拿点心就着茶吃,一点也不客气。 这些虽然她不反对,不过这话题她可不想继续,便哄着她说别的:“冯小姐每年都来这里打猎吗” “那是自然,下雪后的猎物好打,味道又鲜美,我每次自己打的都不够吃,还要让护卫”说溜嘴了,反应过来赶紧咬住了,冯宝儿咳了咳,“刚下雪松软,兔子腿短,在雪里跑不快,每次出来找食都顺着自己踩出来的路行走,只要小心些别弄乱他踩出的脚印,就能守路待兔了” 约莫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愿意与她说话的女子,冯宝儿说的很是高兴,雨竹只时不时的回应两声,其余就都是她一个人眉飞色舞的比划。 正说着,忽听外头有人禀报:“二爷回来了。” 雨竹立马喜滋滋的站起身来,披上斗篷又带上帷帽便迎了出去。 程巽勋一行正骑马奔至,马口鼻中喷出的热气化作白雾蒸腾,兴奋的仰头嘶鸣,再加上一众矫健男人利索下马的身姿,空气中弥散的淡淡血腥,顿时让人感到有些热血沸腾。 丫鬟婆子们忙着收拾东西马上就要下山了。 “好运气,猎了头狍子。”程巽勋将缰绳交给身边的小厮,大步走到雨竹身边站定,“中午让厨房烤了,保管你喜欢。” 雨竹望他高大英武的身躯站得笔直,俊眸微眯,眼中的嗜血兴奋还未完全消散,整个人像柄出鞘的宝剑般凌厉逼人心中高兴,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递给他擦汗,然后又介绍了新认识的两个人。 “吕兄”程巽勋哪里认得区区一个庶吉士,迟疑着唤道。 “在下吕浩然。”冷颜男子拱了拱手,自我介绍。 冯宝儿惊叹的打量着马上缚着的野鸡,“你们居然打了这么多怪不得我在山上转悠半天都没看到一根野鸡毛” 再看程巽勋,她的眼中就带上了敬畏:“程大人。”规规矩矩的行礼,姿势标准,显然也是经过了良好的教养。 吕浩然俊脸微沉,眼底闪过一丝晦涩,马上就消失不见。 雨竹则是完全傻住了,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吕浩然居然是这家伙 尘封许久的记忆顿时像潮涌般的卷来,记忆中那个清秀女孩儿笑靥如花:“我其实很怕疼的可是浩然哥哥对我那般好” , ,gd1806102: 第180章 拙劣的盘算 雨竹潜意识里不愿意相信,甚至侥幸想说不定只是同名同姓。┌26 ┐ 所以在冯宝儿死皮赖脸的要去他们住的庄子上看看时,雨竹也就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知道她的目标是新鲜的野鸡,回到庄子雨竹便让厨房提了野鸡和狍子下去收拾,殷勤的留饭。 冯宝儿答应的很快,从头到尾都没有征询吕浩然的意见。到最后才意识到不妥,忙吐了吐舌头,蹦到吕浩然面前,笑得欢快:“嗳,在这儿好的吧。” 吕浩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像是已经习惯这种相处方式了嘛,雨竹在一边看得分明,将吕浩然留给程巽勋,自己则不动声色的拉过冯宝儿去屋里说话。 “冯姐姐可真是女中豪杰。”应冯宝儿强烈要求,雨竹从善如流改了称呼,“就连令夫也是文武双全。” 呈到雨竹面前的点心吃食自然都是鲜香美味的,冯宝儿很自来熟的坐下就吃,闻言忙努力咽下嘴里的东西,自豪道:“那是自然,要是他仅仅是个文弱书生,我才不嫁呢,而且祖父喜欢他可比喜欢我还甚。” 那是自然,冯老将军已经老了,他最宝贝的孙女今后还要靠那男人呢。 雨竹犹豫了一下,忍不住试探道:“听他口音似乎不是京城人氏。”其实靠吕浩然时不时蹦出来的几个字,她哪里听得出来什么口音不口音的。 “你竟然听出来了,好厉害,我当初就一点没听出来。”冯宝儿激动地抬起头,“他祖籍在青州那边青州你知道把,就是上次大疫封城的那个地方,浩然哥哥命大才坚持到最后,可惜路途遥远错过了当年的会试,只好在京城等了三年,一试即中” 说起自己心仪的人,冯宝儿眉眼都放出光来,满是倾慕,一点也不顾忌。 雨竹的心却越来越凉,这会儿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她干涩着开口:“你叫他浩然哥哥” “这个呀。”饶是冯宝儿大大咧咧,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道:“是他让这么叫的哎呀,你真讨厌,问这个做什么。” 雨竹气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了,脑子里想了半天却还是一团乱麻,她替宁秋痛,却又不能大刺刺的告诉冯宝儿,你和你相公之间还夹着一个那般美好的女子 冯宝儿心思与细腻一点边儿也不占,等到厨下有人来报午饭已经备好了,马上就扯了雨竹去吃饭。 新鲜的狍子脊肉切了薄片,抹上胡椒末儿和大酱提味,烤得恰到好处,焦黄油亮,细嫩鲜辣,散发出阵阵诱人的芳香。 冯宝儿眼睛都绿了,要不是顾忌着程巽勋她早就扑了上去。 程巽勋看雨竹蔫了吧唧,眉头一皱,看冯宝儿的眼神就有些不善。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怪异。雨竹这才回过神来,招呼着解决一顿饭,又给了冯宝儿两只野鸡才将人打发走了。 “雨竹,你有心事”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程巽勋忽的开口。 这便是老夫少妻的一个小麻烦,成熟的男人冷静敏锐,只要不是她刻意隐瞒,他总是很容易就发现她情绪上的变化。 既是被发现了,雨竹自然不会傻的用“没什么,只是有点累。”来敷衍过去,没的自己弄出隔阂出来,乖乖将吕浩然的事情说了一通,末了道:“像是做梦一般,可是我还记得宁秋姐姐的样子呐,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程巽勋眼中闪过了然,虽然有些疑惑以雨竹这样一个贵女,为何会对一个平民之女这般在意,不过也没有问出来,安抚的握住她的手:“世上的鹣鲽情深大多都是抵不过富贵荣华的。”言语中竟然带上了点点感慨和嘲讽。 虽然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这算是安慰吗 看着雨竹有点不乐意的模样,程巽勋笑了,“情这一字说不清楚。” “相公,你说这吕浩然是故意接近冯大小姐,还是无意间被看上的”静默了片刻,雨竹抓了程巽勋的袖子,忍不住问道。 “这个有差别么” 雨竹颓然叹了口气,确实,结果摆在那里,而且冯家小姐虽然迟钝了些,但是如果吕浩然真的不愿意的话,这么久下来总是能察觉的。可是刚才的交谈中,冯宝儿谈起吕浩然那副少见的娇羞模样 “真是不值得”雨竹嘟囔着,手指无意识的卷着程巽勋的袖子。 从雨竹手中夺过袖子,程巽勋没好气道:“少操些心吧,刚才你也没好好吃饭,叫丫鬟再给你端些上来用些。” 这世道是不能管别人家的事,插手了人家家事,告到金銮殿都是你没理。雨竹不是不知道,只是有些气不过,好几个深呼吸才平静了下去。 虽然牵扯到造反不便行事,但是如果上苍保佑,宁秋能活下来,她一定会助她幸福安宁,平安终老 见吃饱的雨竹重又恢复了精神,程巽勋才放心的出门了,下午不比早上的小打闹,是要尽兴一把的,所以并没有带上女眷。 少了夫人在场,一众护卫扈从都兴奋起来,偶尔还有人嗷嗷怪叫几声,程巽勋也不在意,漆黑的眼睛深处闪过一抹狂野热烈的光芒,胯下的骏马毛色油亮,比别的马要高出半个头,此刻仿佛也感受到主人的心意,野性十足的杨蹄嘶鸣一声,四蹄生风,一会儿就甩开众人,率先往深山奔去。 “老大” “嘿,兄弟们快些啊” “喝老大过处鸡犬不留啊,不想一根毛都打不到回去被笑死,就赶紧追啊” “赶上老大” 众人都是些血性汉子,嘴上笑着,心里却是憋了口气,几鞭子下去,马上就消失在山林深处 雨竹在庄子门口目送,看得嘴角直抽抽。 真是一群热血的骚年啊 被留在了庄子里雨竹也不气馁,带了华箬她们到处转悠,天可怜见的,在现代体验一把农家乐可是价格不菲。 高旺家的不敢怠慢,忙喊了吴坤家的几个在前头先收拾一下,庄子上不比宅院里规矩森严,可别冲撞了夫人。 庄子里有好几块不大的田地,种着萝卜,花菜,大白菜,菠菜,黄芽白之类的蔬菜,旁边还放着几块破破烂烂的草席子,破棉被。 高旺家的小心的看着雨竹脚下,笑道:“这是自家种的菜,和送去给主子们的是分开的趁着这会儿暖和些,给晒会儿日头,天阴了再盖上。” 雨竹笑笑,看着雪里新鲜的菜,心情无端的好了很多。 这种好心情却被眼前一个冻得脸蛋青紫的小孩儿完全破坏了。 走近了细看,那孩子约莫六七岁,看身上那件被重重叠叠的补丁补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红棉袄,应该是个女孩。棉袄还算干净,就是很薄,在这样一个下雪的天气根本不能护得身子温暖,脚下鞋子也有些不合适,大了许多。 孩子看到浩浩荡荡十几个人看着自己,冻得发污的嘴唇有些哆嗦,眼里尽是惊恐,一个劲儿的往后缩,却没注意后面是台阶,直接被绊了一下,滚到了尚有积雪的树下,头嘭的撞上了树干,积雪扑落落的掉下来,落在她裸露出的脖子上不是是冰的还是疼的,孩子忍不住哭了出来,一个劲儿的要找娘。 “这是怎么回事”雨竹示意小丫鬟将那孩子扶起来,再打发人去请大夫。最后才扭头问道。 高旺家的早已面色苍白,急得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不是,这这是” 这个时候,拐角处忽然窜出一个穿着粗布袄的婆子,跑到孩子身边抱住她,躬着腰赔笑,连道惊扰了夫人该死,然后缩着头欲离开。 吴坤家的在一旁赔笑道:“这是孩子的姑婆。” 雨竹才不管这些,刚才被撞了那么一下,万一撞出毛病了怎么办,她虽不是什么善心的好人,但对发生在自己面前的事还是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见太太坚持要留下那孩子找大夫看,吴坤家的有些不自然了,笑道:“庄户人家的孩子皮实,看现在还能哭就是没事了。”她细细的眼睛闪着精光,“就是冻得可怜,看大夫还不如太太赏下些衣裳。” “今年收成不好吗怎么孩子连穿都穿不暖。”见庄上的大夫很快就赶来了,雨竹略放了心,肃容问道。 这可是大问题,可别弄出个苛待佃农的名声出来。 “太太放心,收成好得很,比往年还高了一成。”高旺家的也明白过来,狠狠瞪了吴坤家的一眼,分辩道:“这杏丫头是许大贵家的,她爹许大贵好赌,分多少工钱转头都赌的干干净净家里只剩下杏丫头的娘做点活计补贴家用我们就是看不过眼,给些钱给她娘也马上给许大贵搜净了,杏丫头娘不给还要挨打” 雨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好好的,怎么到这儿了呢孩子穿不暖,自是要待在屋里避寒,这个院子四面窜风,又没个遮挡。唯一的不同,便是自己回房的必经之地吧 , ,gd1806102: 第181章 纤指破新橙 “行了,我知道了,让大夫看了之后告诉我一声。┗2326 ”这种程度的仆妇争斗她实在是没看在眼里,要不是牵扯到个无辜的孩子,她也懒得管。 大宅院里本就是处处竞争,没那么多的能力就不要爬那么高的位置,不然出了事连原因都不知道。 这般拙劣的谋划只能在庄子里得瑟得瑟,要是放在国公府里恐怕只是个炮灰 雨竹裹紧了斗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太太,您生气了”华箬努力跟着雨竹的步伐,小心道。 “没有。”雨竹狠狠出了一口气,无奈道:“只是有些心烦罢了。” 只是为了在自己面前给人上眼药,那般小的孩子就给抱出来挨冻受吓,可怜天下父母心便是有个渣爹,那娘的心该有谁能体会 真是的,雨竹苦笑,难得出来一趟,怎么碰到的都不是好事呢。 “可惜阮妈妈没跟着来。”华箬跟着雨竹进了门,忽然叹道。 雨竹不解。 “每次太太吃了阮妈妈做的点心就会笑。” 额,自己真的很像吃货么。貌似崔氏、二哥还有程巽勋都这么说过 “唉,可惜咱们华箬手艺不到家罢了罢了,再好的手艺最后也是便宜了旁人。”某无良主子恢复力一流,将华箬调戏的满脸通红,愤愤的跑到里屋煮茶去了。 每回不好意思了借口都是煮茶,能换一个么话说那个邓德到底招不招华箬待见啊,便是要人猜那也要给点提示好不。 过了一会儿,忽然有小丫鬟跑来回话,刚喊了个“太太”外头又来了个小丫鬟,也是来禀报的。 先来的一个没什么大事,就是刚才那个孩子无什大碍,雨竹吩咐取些衣料送回她家,顺便给了许大贵一个挖渠的活儿,每日必须在被冻的硬邦邦的土地上劳作四个时辰再让两个管事监督,要是他还没累的像狗一样就不准回家 这般下来应该没力气和精力去赌博了吧,想想没什么缺漏了,便摇手让那个小丫鬟下去,示意另一个开口。 “刚才来了报喜的人,说是林家二少奶奶刚生了个千金” 雨竹一下子跳了起来,二嫂生了这日子不对啊,按理不是该下个月月初生么 “本来德园是到国公府报喜的,老太太赏了报信的人,又命人来报与太太知道”小丫鬟尽忠尽责的将知道的都报与雨竹知道,可是雨竹已经听不进去了 华箬很有眼色的给了小丫鬟赏钱,打发她下去了才劝道:“不管怎样,总算是母女平安。” 是啊,难道她还不相信崔氏的手段么,再怎样只要人是平安的便好,现在着急也改不了什么总归还是件喜事。 将人打发走了,雨竹环顾四周,然后纵身扑进厚厚的褥子里,滚了几滚。呜,这是怎样的一种习惯,给程巽勋做衣裳鞋袜忙乎了这么久,她居然无聊时就忍不住要拿针线 咬牙,再切齿。 最后愤然爬了起来。 嗯,那个,今晚吃暖锅犒劳一下自己吧 等到戌时的时候程巽勋一行才回来,高旺帮着牵过缰绳,程巽勋身姿沉岳如山,吩咐了几句便往主屋去了。护卫们则被引着去早已备好的厢房吃饭歇息。 庄中仆役先将那匹黑马牵去喂拌好的豆子,这才忙着牵余下的马入槽。 年纪最轻的一个护卫显然是个爱马之人,一直看到自己的宝贝马儿被牵进马棚,舒舒服服的吃上了才放下心。 “马小六,你也太操心了吧,也不瞧瞧这是哪儿。二爷的黑乌都住着,难不成你那心肝比它还金贵不成” 马小六虽个子不小,但憨厚老实的很,闻言吓了一跳,紧张地望着四周,小声辩解道:“一派胡言,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回来喊他们去吃饭的一个彪悍大汉听了,哈哈一笑:“这小子自从听了娶了媳妇儿后,旁的没捞着,就学了他那个酸秀才老丈人整日挂在嘴边的这句话了。” “一派胡言。”刚才那出言嘲讽的方脸男子学得惟妙惟肖,连喂马刷马的仆役都捂嘴偷笑。 互相锤了几下后,才边走边好好说话。 “真她娘的过瘾,好久没这般爽快了。”看到仆役将绑在马上的一捆捆猎物往厨房搬,彪悍大汉挥了挥拳头,满眼都是兴奋。 方脸护卫:“托了夫人的福啊。” 两人一脸不解,马小六问出心底疑惑:“这不是二爷带咱出来的吗” “没长脑子啊。”方脸男子毫不客气的在马小六头上敲了一记,“往年二爷来打猎带这么多人了” “多少人不就俩小厮么哦,杨大哥是说咱们是保护夫人的,打猎只是顺带的” 方脸护卫翻了个白眼,“总算还没笨到家,用屁股想都能想到每年这时候总是有些小毛贼出门弄点钱粮回去好过冬,专挑马车动手。” “砍死他丫的,谁敢惹二爷,不不想活了。” 方脸护卫摇了摇头,这娃今儿目睹了二爷打猎,脑子就有些不清爽了果然还是太年轻啊,方脸护卫露出个沧桑的笑容,闻着屋里传来的阵阵香气,加快了脚步。 彪悍大汉嗤笑一声,狠狠拍了拍马小六的肩膀,“别理他,当初他第一次随二爷去京郊剿匪,回来两天没利索说过话,比你怂多了。” 马小六:“” “竟然弄了这个东西。”程巽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清清爽爽走出了净房,看到桌上热气腾腾、红汤翻滚的黄铜汤锅,也起了兴致。 雨竹走过来替他理了理衣领,表功似的指了桌上的野鸡腿、羊肉片、狍子脊肉片还有水灵灵的小白菜嫩心、切好的萝卜、花菜,外加一碟子白生生的小圆蒸饼,笑道:“这东西开胃又暖身,我叫厨下也给跟着你去的护卫们原样弄了送去,天气冷,辣的吃了舒服。” 看她像个讨表扬的孩子,程巽勋嘴角含笑,“刚才还像个女人家,这会儿又过回去了。” 说得含蓄,雨竹却是一听就懂,龇了龇白牙,“我什么时候不贤惠不像个女人家了,说清楚。”看华箬已经领着仆妇退了下去,雨竹很不客气的抓着程巽勋的手咬了一口。 程巽勋挑眉看了眼手上滚圆的牙印,低低的笑了,“你是我的小妇人。” 暗自撇过头,雨竹不争气的不敢看他的眼,努力装着神情自若,可是两颊还是无可避免的染上红晕。 这人很少肉麻,但是肉麻起来不是人 吃了饭,程巽勋喝茶,雨竹又变戏法一般的拎出一小篮子黄澄澄的散发着甜丝丝香气的橙子,笑眯眯剥了起来。 白皙的手指衬着鲜艳的橘皮,轻巧的从中剥出一瓣瓣饱满的小月牙儿,指尖沾着的汁水似乎都美味了许多程巽勋忽然想起幼时读过的诗“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他晃晃茶杯,怪了,明明喝的是茶,这种醺然欲醉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相比庄子上的和乐,德园里气氛却是低沉的有些吓人。 汤氏额上还勒着额帕,眼角含泪,心形的脸蛋惨白惨白的,憔悴了许多。 翠秋眼里满是担忧,小心的给汤氏掖了掖被角,劝道:“不能哭,听妈妈们说,月子里哭了是要落下病根的奴婢把大小姐抱来陪陪您吧。” 听到这话,汤氏眼珠才动了动,沙哑道:“这么冷的天,别折腾她了。” 总算说话了,翠秋抹了把汗,又道:“厨房刚刚炖好的汤,用些吧。” 见汤氏点了点头,她赶紧退了出去,唤进门口端着汤碗的小丫鬟,自己洗了手便要服侍汤氏。 “我自己来。”汤氏嘴抿的紧紧的,睁大眼睛看着翠秋,“你去探探消息,回来告诉我” 阻止了翠秋要说的话,汤氏目光坚定,“快去我这心里难受得紧。” 翠秋无意识的攥紧了帕子,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崔氏穿着一身玉色印暗金竹叶纹小袄坐着品茶,细细长长的丹凤眼微眯,打量着跪在下面的粉衣丫鬟,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 “含秋倒是个好名字。” 那丫鬟身子微微颤抖,粉嘟嘟的脸,大大的眼睛,不算绝色却自有一股子娇憨韵味,怕得要命但一直忍着没哭,只声音抖抖得回答:“奴婢是叫含秋。” 崔氏看她那样子眼前竟然浮现出雨竹小时候犯错被罚的模样,心里便是有再多的恼火都无端软了一下,语气也和缓了些,“勾引二少爷,你可承认” “奴婢不敢,只是实在反抗不过。”含秋垂着头看不清神情,伸手捋起袖子,果然,雪白的胳膊上两个青紫的手印一看就是男人的。 崔氏看她说得条理分明,虽然悲戚却一点不失态,倒像是个正经丫鬟难不成真是季哥儿酒后失了神智胡来 关键是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只是拉拉扯扯到了床上,最多有些衣裳不整,偏又给二儿媳看到了。 陪嫁的丫鬟和自己相公倒在床上,还能不冒火 崔氏有些头疼,要是真的是丫鬟趁着媳妇怀着身子爬床,倒是好办,直接打死了事,偏偏老2难得又喝醉了,这下可问谁去 男人醉后自然是不能房事,但是拉拉扯扯什么的还是可以的总归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刘妈妈站在一边,面露不忍。太太早就说过,除非主子开口,否则丫鬟爬床的下场就是个死这丫鬟情况有些特殊,但是结果也就是在死和收房之间了,而且收房的可能性实在是很小很小真是可惜了,看上去挺讨人喜欢的一个丫头。 含秋跪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不哭也不闹,像是知道自己的结局,万念俱灰了一般。 崔氏眼神闪了闪,最后还是吩咐将含秋先带下去,等查明了情况再行处置。 , ,gd1806102: 第182章 再嫁? 之后几日,雨竹完全撒开了玩,冬季的野鸡是她的最爱,肉质细嫩鲜美,无论是烤着吃还是炖着吃都是好滋味,还有冰凉沁甜的冻柿子,酸甜可口的鲜橙子。26 最好玩的莫过于凿冰钓鱼了午饭后找个朝阳的地方下杆,晚上就能吃上用肥美新鲜的野生鲫鱼炖的雪白鱼汤。心情舒畅加上种种食补,雨竹的气色比来时又好了许多。 用不着要给谢氏请安,她可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虽然代价是夫妻俩在床上胡天胡地到日上三杆 不过碍于离家太久总是不像话,疯了几日后还是恋恋不舍的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等马车停下来,雨竹不由震住了,怎么是德园 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雨竹揪了他的袖子:“走错了吧。” 程巽勋微微一笑,问道:“你二嫂不是生了洗三虽然让人送了礼总不如自己来妥当。”看雨竹还傻楞愣的看着自己,有些恶劣的捏了捏她粉嘟嘟,愈加红润的颊,拎着她下车。 先去主屋见崔氏,一进门就看到锦绣楼那个胖乎乎的掌柜老婆,桌上是一匹匹时新的衣料子,崔氏正在慢慢挑选,杜氏则端庄得体的侍立在后头。 崔氏开始对雨竹他们此时回来有些吃惊,等听了雨竹结结巴巴的解释才笑了开来,赞许的看了眼身姿笔挺的程巽勋,道“没什要紧,只是受了些惊吓,提早发动了。”接着便拉过雨竹的手,不动声色的细细瞧着比起宝贝女儿,媳妇自是要排出几条街去。 程巽勋很上道的问起老丈人,崔氏笑道3a“今儿不巧,就季哥儿在家。”说罢,一叠声的让丫鬟去叫林宗季。 不多时神色有些萎靡的林宗季就匆匆赶了过来。 见了小妹子回来,林宗季脸上高兴了几分,可是待瞄到沉稳站在一边的程巽勋,立马又蔫了下去。 约摸是老上级积威太深,尽管时至今日程巽勋权力不同往时,刚刚犯错的林宗季还是有些不自然。 崔氏装作没看见,只吩咐丫鬟好生伺候着,便打发两人下去。 杜氏见过礼之后便张罗起了点心和茶水,亲热的与雨竹点头示意,然后就和崔氏说要去打理田庄上送来的年例,恭谨的退了下去。 雨竹望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身影,赞叹3a“大嫂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见崔氏的手又伸了过来,忙谄媚道3a“可惜比不上娘的一根手指头,娘最厉害了。” 崔氏本来想好了要好好提点她一番,见雨竹一副“我很乖很机灵,快夸我吧”,还是撑不住笑了。 “去报信的下人回来说你陪姑爷去庄子里了,可是你闹腾着要去的”崔氏看着雨竹比闺中越加娇嫩水灵的模样,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雨竹乖乖任崔氏左掐掐右摸摸,拿帕子给她擦着眼角的湿润,像小时候一样挨着她,糯糯叫着娘。 “不曾,是他自己要带我去的。”在母亲面前,雨竹还是忍不住撒娇。 崔氏眼睛一瞪,笑骂3a“小丫头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见过哪家的爷们出门打猎带正室的,一个个都是美妾俏婢伺候着在姑爷面前可不准这么说,没的寒了人心,便宜了旁人。” “我又不笨”雨竹轻轻嘟囔。 崔氏没有听见,又问起其它事情来:“刘海平常说得不甚清楚,你这会儿和娘细细说说,你院子里如今怎样了” 知道崔氏担心的是谁,雨竹吐了吐舌头:“好吃好喝的供着呗,她也老实,从不偷偷摸摸恶心人。” “小心别养虎为患,可记着你避子的汤药已经停了。”崔氏肃容道,她当时是顾忌重重,才容了雨兰,现今林家强势,她便绝不允许有庶出的子女出来恶心女儿。 雨竹的身子调理的很好,怀上身子是早晚的事,关键是一旦嫡妻有孕,丫鬟、通房的机会便来了程家虽然有那样分家的规矩,庶出不怎么受看重,但是总归是苍蝇 “这可不好防。”雨竹笑容清淡,“若是真的不过就是个名分罢了,其它可什么都别想。” 崔氏看着雨竹小巧的下巴微抬,脸上虽然在笑,眼底却是一片冷凝肃杀,满意的点了点头女人的强大,不在于盛妍的容貌,也不是丝丝入扣的玲珑心思,就连强横的家族也不是顶顶重要最关键的其实是坚韧不倒的心。 这才是成为一个拔萃的当家主母的必要条件 后宅之中的女人,只要内心强大,那么不管是夫婿没出息、宠妾灭妻还是婆婆苛待,妯娌算计,姨娘闹腾都不能真正打倒她 崔氏一直想让雨竹明白这一点,又不忍心娇宠的女儿变成这样,因为女人一旦如此,那就意味着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天真明媚 “回去后自己当心些。”最后,崔氏只淡淡吩咐了一句。 “至于那书房里的叫芸香的,既然姑爷没把她收房,又签了身契,那就不要给她任何蹦跶的机会,面儿也不许露实在嫌碍眼,那就赶紧配个小厮吧”接着崔氏又详细给她介绍了几个处理意见,一个比一个隐秘,一个比一个果绝,听得雨竹暗暗咋舌,自己那套堵字诀与这个相比根本是没法见人了。 “马上就要到年节了,你以往从来没有操持过一府的事宜,这次是头一次,可不准出岔子。”崔氏接着道,“让阮妈妈她们好好准备着,你把面子工程做好,其他的别费太多神反正往后可没这么多事儿了。” 接着崔氏就将最近京中隐隐的风声和雨竹提了一下。 “这这也行”雨竹傻眼了,“谣传吧,公主怎么还可以再嫁”她幼时在林远之的书房里拿史书消磨时间,从来没有看到过公主再嫁的事,她们可以私下偷偷养面首,但是驸马爷一辈子却只能有一个。 崔氏提点道:“并不是没有可能,要知道这位可是早早成亲,京中还没有公主府呢,难不成就让她一辈子住在宫里” 是了,诸邑公主年纪还不是很大,肯定不甘心老死宫中,而且虽说是再嫁可好歹是以公主之尊下嫁,夫家怎会不敬着供着这可比在宫中战战兢兢讨生活容易多了再有,太后看元后之女肯定不顺眼,当年在太后还是安贵妃的时候,阻碍她登上皇后宝座的,除了淑贵妃的盛宠和将林两家的制衡之外,就是明惠帝对先头纪皇后的愧疚了 崔氏接过雨竹手中凉掉的茶水,换上一杯热的,怜爱的抚了抚雨竹的鬓角,“那公主不是个好相与的,刚回宫就不安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太后明里暗里又都动不得她,怕是很愿意将人打发出宫呢。” “暗里为何又动不得了难不成先皇后的人,哦,是纪家。”雨竹眼睛一亮,纪皇后可是出身于邳阳纪家,虽无高官厚爵,却人丁繁盛,加上姻亲广泽,先帝偶尔的偏心,如今颇有根基。尝过后族的甜头后肯定不甘心掉下云端,为着明年的大选,宫里必然没少安插人手还有纪皇后的人,雨竹又想起了太后大寿那夜见到的诸邑公主身边的老宫女,那种气度,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陪嫁宫人。 “京中难不成就没人了吗,怎么就选到大哥身上了。”雨竹愤愤灌了口茶,公主妯娌这种恐怖的生物她可消受不起。 崔氏笑了,轻笑道:“年龄相当,有出息又没有嫡妻,还要让公主心甘情愿下嫁的,满京城还真没有比程家大爷更合适的人了。” 正说着,忽然有丫鬟进来禀到时辰了。 “走,我们瞧瞧玥姐儿去,比生下来白净些了,嘴巴很漂亮,将来怕是和她娘一样有梨涡”提到新得的小孙女,崔氏有些止不住话头。 在雨竹随崔氏去看孩子的时候,她们刚刚提到的诸邑公主正在皇宫里生闷气。 “你倒是对纪家忠心耿耿。”她冷笑道:“可你们不要忘了,纪家这一切可都是因为出了我母后呢。怎么,现在瞧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便想撒手不管,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一个圆脸的女官垂头跪在下面,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公主明鉴,这话奴婢可不敢接,上次为着您要挫挫太后娘娘的锐气,咱们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安插在帐设司、茶酒司、排办局和各宫当差的人的人足足损失了十五个,还不包括被怀疑上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做事的。” 她闭了闭眼,声音中已经带了几分的颤抖,“动手的芳儿和秀栀听说给秘密关起来,为着逼问给一刀一刀活剐了,还连累得家里人不得好死,旁的给牵连出来的也没能好好的去不仅是咱们的人,旁的家族也折了许多辛辛苦苦培养的人手,这笔账都算在纪家的头上。最近您又处处要与太后娘娘作对是再这般损耗下去,等华小姐入宫的时候” “闭嘴。”诸邑公主心中的恨意如同疯长的野草,尖锐道:“凭什么总是牺牲我,以往是我年岁小,不知人心险恶,以后谁也别想对不起我。”她直勾勾的盯着那女官,手搭在华丽的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上,轻轻道:“要是纪家不助我脱了那老婆子的控制,信不信我将纪家的计划和这些年插进宫的人名单送给皇上不让我如意,那干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 ,gd1806102: 第183章 腊月 临近年关,府里明显忙碌了许多,各处田庄的管事忙着送年例田租并上各色瓜果蔬菜,铺子上也收拾了各色年货赶着送上,门房里人来人往,有些身份低的甚至连门也不得进,放下东西登记好就得离开。┗2326 府里的管事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走路都是一溜小跑。 虽然时候还早,但是一些定定重要的事雨竹还是早早就放在了心上。比如说收拾宗祠,擦抹几案金银供器和月台上的古铜鼎彝等等。 此外就是极其繁琐的打扫摆设,偌大的府邸要露出个过年新气象看似容易,其实里头并不轻松,从大门、仪门、内厅到内仪门、内垂门还有正堂,一路都要用红灯笼交错着琉璃灯盏挂满,白天具是喜气,晚上便是一片灯火辉煌,锦幛秀幕不过相比这些琐事,最麻烦的还在后头。 按照规矩,族人无论有没有分家,年节时都是要来宗祠祭祖的。这也是程家庶出旁支们一年一次的可以回本家的机会,早几天起就陆陆续续有了不少族人提前上门,还都是离得远的,毫无压力的住了下来。 “一日三顿都要吃鸭子,每顿还要两只,一只烤的一只炒的,丫鬟收拾下来的骨头架子却只有一只的奴婢敢打赌,要是这回儿去搜包袱,铁定能找出至少五只鸭子。”这是说一个拐了几个弯的老族叔的。 “成日里到厨房要羹要点心,前儿要了燕窝,好歹厨房还能做出来,昨儿直接就嚷嚷着要吃什么紫灵芝、豹胎还扣了奴婢手下两个送菜小丫鬟使唤,摆足了大小姐的款儿,要不是人劝着,她怕是都要喊锦绣楼的裁缝来裁衣了。”这说的是个叫映秀的表姑娘,一表三千里只堪堪摸到个边儿。 听完甘妈妈絮絮叨叨的抱怨,雨竹放下手中的笔,笑容有些怪异,他们倒是门儿清,这种名正言顺的占便宜还真是吃准了别人没办法阻止。亲戚难得上门一趟,你作为主家居然连几顿饭都舍不得还堂堂程国公府呢,说出去不是丢人么。 “太太”甘妈妈满是期盼的看着雨竹,就等着主子一声令下好好给他们个没脸呢。她们这些世仆平常都是有头有脸的,现在被几个偏远旁支的穷酸颐气指使着做这做那,虽然碍着奴婢的身份笑脸相对,但是心里又怎能服气。 “这么点大的事儿,值当气成这样么”雨竹笑道:“左右没剩下几天了,哄哄也就过去了。”这点子钱就当买个安宁吧。 见主母发了话,甘妈妈即使心里还不痛快,也只好应诺着下去了。 华箬正给雨竹磨墨,一直没有出声,等甘妈妈出了屋子才道:“太太何必纵着那些人,本就算不得正经亲戚,奴婢打听得往年老太太也没这样客气的。” 雨竹换了支细管湖笔画藤蔓,瞅空看了她一眼,“不哄着难道还轰出去不成,你忘了以前孙姨娘的侄子是如何闹腾了” “那些人就是给脸不要脸,见老太太不管事,胆子才这般大。”早园提着个紫金釉洒蓝罐子进来,忿忿道。原本秩序井然的院子坏了好几处规矩,就会给人添麻烦。 “他们也可能是欺负我年轻,比不得老太太厉害,我就是心里知道也得装不知道,不然一时痛快了,之后麻烦却免不了。”雨竹画完最后一笔,拿起温热的湿帕子擦手,“最后都怪在我头上,不管什么名声,传到老太太耳里总归有些不好。” 歪了歪头,复道:“只这一次,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可惜雨竹想得很美好,现实却有些残酷。 本来一众亲戚还顾忌着冷冰冰手段了得的谢氏,左右收敛了大半,等住了几日,打听清楚了情况,偌大的国公府居然归那个娇娇滴滴,进门还不满一年的二太太管,顿时都兴奋了,脑子聪明些的又多观察了几日,见那位太太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便也放开了胆子,手脚开始不干净起来。 雨竹耳目众多,对他们的所做所为一清二楚,但还是冷眼旁观着,心中忍不住又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思。 又过了几日,近些的亲戚也渐渐上门拜访,老公爷见了大老爷和二老爷,免不了又要痛饮一番。 可惜第二日当他从宿醉中挣扎起来去光禄寺领了年例恩赏回来后,就高兴不起来了。打开“皇恩永锡”的黄布口袋,里头赫然是一千两,按往例该是二百两银子,为何现在变了这么多 他在庶务上虽然有些拎不清,但是大事当前还是脑子灵光的,当即酒也不喝了,兄弟也不管了,上了轿子便一路急慌慌的往老友忠勤伯府上去了。 “你倒是想想法子啊。”赶到府上,又熟门熟路的跑到忠勤伯外书房,逮着人就急不可耐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传言莫不是真的” 忠勤伯是个仙风道骨的干瘦老头子,闻言捋着花白的胡子笑了:“你心里又不是不清楚,何苦非要我说出来呢。” 老公爷听了,跌足长叹,“家门不幸啊老大的前途怎么办” “临老了还得个公主儿媳,换了我做梦都能笑醒,你还不乐意,啧啧。况且你以前不是最看不惯你前大儿媳的家世么,公主这身份可是最尊贵了,哈哈。”忠勤伯撮了口茶,惬意的靠在了椅背上。 “你个老东西,这会儿还说风凉话,真这么羡慕的话,我马上就进宫替你小儿子求亲。”老公爷烦躁的拍了下桌子,出言威胁。 忠勤伯这下淡定不了了,忙陪笑道:“别啊,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幅火爆性子呢,宽儿的那点破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求个公主回来,这不是害人么。”见老友和缓了神色,这才接着道:“本来还只是传言,现在连年例都翻了五番,可见皇上的愧疚之心啊你先别急啊,听我说完。” 他站起身来往屋里的流金珐琅火盆走了几步,脸上终于带了点正经,“你既然收了这银子,给你家老大赶紧找个媳妇这最好的一条路便给断了接着还是想想怎么应对那诸邑公主吧。” “我怎么知道。”老公爷颓然坐下,气咻咻道,“再说了,那恩赏银子谁敢不收。” 又转了一圈,忠勤伯停住脚步,浑浊的老眼眯了眯里头精光四射,再不复刚才的老迈,低声道:“既然已经如此,那就不妨胆子大一些,左右不过就是个没什么依仗的公主罢了,只要瞅好机会,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到了腊月二十九这一天,换了门神、对联、挂牌的程国公府已被各种亲戚族人挤得满满,雨竹一身正红色的芙蓉金雪罗折枝玉兰妆花缎褙子,笑得脸都快僵掉了,心里再一次赞美了一下指定分家规定的先祖,实在是太英明了,要是不分家出去,这一堆堆的人还不把这府里弄翻天啊 到了时辰,老公爷便领着族人去宗祠。 国公府的宗祠设在东边的另一个院子内,黑油栅栏内五间的大门,上悬一匾额“程氏宗祠”,院中青石甬道常年干净,两边栽着长青的松柏,雨竹只在成婚后入祖谱时进去过一次,当时被那密密麻麻的牌位惊了一下,没怎么注意里头的摆设,现在再想想倒有些遗憾,毕竟女眷并不能随意进出宗祠,便是过节祭拜,也是规矩重重。 等人全都进了宗祠,按照嫡旁从内仪门到正堂廊下分列站定,五间正厅,内廊外檐,阶上台下,塞的无半点空地。 等供菜上毕,老公爷拈香下拜,身后众人齐齐跪倒,空气中只余衣裳被风吹起的轻微声响和首饰玉佩晃动的清脆嗡鸣。 好肃穆啊,礼毕,雨竹搀着谢氏起身,悄悄舒了口气,刚才那气氛让她连大点声喘气都不敢。 退出宗祠后,谢氏和老公爷都给围住了,一筐筐的吉利话不要钱一般的抛了出来。许是每年都要经历这么一回,谢氏很淡然的应付着,半点不耐烦也没有。 雨竹一眼瞄到探头探脑的银链,忙冲她使了个眼色。银链奸奸的笑了,狠狠点了点头 既是拜祭完了祖先,那就没什么理由再留下了,在天黑之前,国公府又恢复了平静。 程巽勋送完最后一拨儿客人,回房后却看到雨竹笑不可支的捶着炕,旁边伺候的几个大丫鬟也是满脸掩饰不住的笑容。 “这是怎么了”程巽勋挑眉,她总是这般鲜活,看到她笑,心情总是要好上几分。 雨竹挥手让丫鬟下去,自己扑腾着坐直身子,从炕桌上倒了杯茶递给程巽勋,眉眼弯弯:“我告诉你,你可不准和老太太说。” 得了保证,雨竹才憋着笑将自己怎么纵着那些亲戚偷东西,怎么将他们藏东西的地方探清楚,最后又是怎样叫人趁着拜祭,房中都没有人,将赃物都取了回来,还换上了差不多大小的陶花盆,按重量不同增减里头的土块,太小的物件干脆连充花瓶古董的花盆都省了 “只有最矮的老族叔包袱里的七只半烤鸭没动,旁人高高兴兴背回去的都不是原来的东西了。”雨竹忍了笑:“也有个人发现了,在府门口徘徊了好久,想讨说法又不敢进来。”女孩神气的一扬下巴,“我才不要吃亏呢,在府里的时候什么不过分的要求我都应了,老太太还给了红包,他们怎好偷东西” 程巽勋失笑,不过看她整到人后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小小的狡黠,也就没有告诉她,府上的陶花盆其实是到陶镇上定制的,大小各异,价格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便宜 , ,gd1806102: 第184章 孕事 祭祖过后,便到了一年里丫鬟小厮们最喜欢的时候,合欢宴上剩下的吉祥果、如意糕和各色好菜让他们大大打了个牙祭,再加上丰厚的押岁钱发到手上,人人脸上带着欢喜的笑容,走路都快了几分。26 芸香捏着手上的荷包,里头是一个小金裸子和六个小银裸子,望着大梁上玉堂富贵的五连珠琉璃彩穗灯,怔怔出神。 多好看的灯啊,每一个都是用料丝做的,上面绣着精细的花纹,芸香攥紧了手里的荷包,这手里的东西,怕是买灯的一面都不够 爹爹、哥哥,竹儿要怎么办才好 以往有周妈妈和底下旁人看顾着,她在孝期还能偶尔出去逛逛,行事也便宜。没成想太太居然直接就让人把她半软禁了起来,不仅逼着自己做了丫鬟,还将将她圈在这小院子里做活儿。 松开手看着已不如以往白皙细腻的手,她心中悲苦,家里还不曾败落的时候也有两个丫鬟妈妈伺候的,自是知道奴仆命贱 可是要是出了国公府,再想进来可就是千难万难了。她无依无靠的小女子一个,要怎样才能为父兄报仇 “你这幅样子做什么”周妈妈一脚踏进来,看了她样子忍不住取笑道:“拿了赏钱还不高兴。”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怜惜道:“笑笑吧,菩萨看到高兴,明年运道才好。” 芸香不施脂粉的脸上清丽难言,只见她浅浅一笑,娇嗔道:“周妈妈真是的,芸儿这是高兴傻了。” 周妈妈笑眯眯的摆了摆手,笑道:“这就高兴傻了,那这不更让你直接变成一个小白痴啊。”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个荷包塞到她手里,嘱咐道:“可收好了,这里头的赏钱更多,留着你以后当嫁妆。” “这是”芸香拿起荷包捏了捏,一块一块的,硬硬的,“银子” “是啊。”周妈妈乐得合不拢嘴,使劲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脸上透出浓浓的喜气:“太太有孕了,老太太、老公爷和二爷都高兴的不行,几个主子都有赏赐,合起来数目可不小呢。” 芸香愣了半响,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二太太” 周妈妈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兴致勃勃道:“当然是二太太啦,咱们府上不只有一个太太么” 可能是上了年纪话都有些多,周妈妈忍不住又说了起来:“老太太领着太太朝贺领宴回来,刚换衣歇息,太太就对着鸡汤干呕了起来,老太太忙让请大夫,就得了这么个天大的好消息。” “老太太喜得跟什么似地,马上就打发人去请二爷回来,这会儿还守在太太身边不肯离开呢阿弥陀佛,老太太盼了这么些年,终于要如愿了。” 芸香怔怔点了点头,忽的露出个轻柔的笑容,“确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呢” 青葙院里,一片鸡飞狗跳。 八扇的梨花木螺丝四季图屏风外,老公爷、谢氏和程巽勋都紧紧围着顾大夫,听他说着些禁忌,这个孩子来得实在太珍贵,连一向大嗓门的老公爷都不自觉的压低了嗓音,生怕惊了自己的宝贝孙子。 程巽勋到现在都感觉像是踩在云端一样,晕乎乎的回不了神,仿佛在做梦一样,虽然视线被屏风遮住了,他还是忍不住往屏风望了好几次小丫头有孕了他要当爹了 “你小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送送。”老公爷看小儿子一副傻样,举起巴掌就拍了过去。 “可不敢,老朽还走得动,二爷留步。”顾老大夫连连摆手,唤药童背起药箱,腿脚利索的出门了。 谢氏眼角眉梢都是浓浓的喜意,往日苍白枯瘦的脸颊也泛着红晕,一叠声催促:“快,快派人去通知亲家。” “您就放心吧,早派人去了。”杨妈妈笑容满面,微微扶着谢氏,心里琢磨着林家太太还不定怎么高兴呢,没准儿明儿就要上门了。 老公爷也高兴地合不拢嘴,这二媳妇好是好,就是背景厚了些,老2都二十好几了还没有子嗣,要是亲家不同意,又不好随意纳妾这媳妇有孕了真是皆大欢喜,也省得自己发愁。 谢氏还有些不放心,走前又留下了杨妈妈伺候着。 阮妈妈很有眼色的拉着杨妈妈去耳房喝热茶去了,华箬和早园她们转瞬间也退得干干净净。 程巽勋摸摸鼻子,忽然感到有些紧张,心在胸膛中砰砰跳着,似乎是一点儿也不肯安稳下来。 绕过屏风进了内室,一股淡淡的清新香气顿时萦绕鼻端。 两三寸高点缀着山石的小盆景,最后的石头中间给掏空了,插着暖房栽培出来的新鲜花卉,花瓣晶莹剔透。九节錾云水纹八棱形白铜暖熏炉里头点了一小把安神香,甜丝丝的气息和花香缠绕在一起,诱人沉迷。 屋里又被阮妈妈和解妈妈合力收拾了一遍,舒适温馨,连桌子、床的边边角角都铺上了锦垫,程巽勋只匆匆扫了一眼,眼睛就再也没能从被褥间卧着的那个穿白绫亵衣的娇小身躯上挪开。 雨竹像猫似的绻缩在松软的被子里,乌黑的青丝散落在枕上,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她睡得并不安稳,刚刚开始的孕吐让身子一向康健的她有些措手不及,细致秀雅的眉还微微皱着。 程巽勋拖过小梳妆台下的凳子,坐在了床边。 屋子里被烘得暖洋洋的,雨竹又给裹得紧紧的,白皙水嫩的额头上已经有了密密的汗珠。程巽勋伸手将被汗珠黏在颊侧的几缕乌发勾起,顺便帮雨竹擦着脸上的汗珠。 约莫是从来没做过所以有些笨手笨脚的,加上雨竹睡得比较浅,一来二去竟然睁开了眼睛。 从昏沉中渐渐清醒过来,雨竹忍不住眯了眯眼,遮住满眼的复杂。 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当真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被下的手慢慢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不一样了,腹中孕育的这个小生命让一切都发变了,从此以后,程巽勋不再仅仅是她的夫君,还是她孩子的父亲,就像一根纽带般将他们两人的距离又缩短了些。 往后再不能真的不在乎了吧,她要让孩子得到程巽勋独一无二的宠爱,她要把最好的奉到他她的面前,她要全心全意呵护这个小人儿,她再不能这般游戏着了 手上传来轻轻的碰触感,雨竹睁大眼睛,看着程巽勋近在咫尺的脸,忽的揽住他粗壮的脖颈,支起身子,在那线条漂亮的唇上重重咬了一口,随即又慌慌张张的滚进了厚厚的被褥里。 隐约能听到程巽勋吃痛的抽气声,雨竹躲在被下偷偷的笑了,就这样吧,以后的事情谁能料想到呢,总是天无绝人之路的,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又有什么用。 程巽勋将雨竹从被中挖出来,“这脾气可越发的大了。”话语里却尽是无奈,半点也没有不高兴。 “程巽勋”顾雨竹紧紧回拥着程巽勋,想想将来的漫长孕期就有些发憷,心上还隐隐有些恶心,喃喃道:“我心里难受” 叹息一声将香软的身子抱进怀里,程巽勋嗓音醇厚,“让阮妈妈给你做点燕窝粥好不好,吃饱了再睡一会儿。” 雨竹点头,她虽然此刻一点都不饿,但是还是要勉强自己吃一点。 肚子里有了孩子,倒是乖巧了许多,程巽勋黑眸含笑,拍拍雨竹的背,等她松手后才起身出去叫人。 没多时就亲手端了个煲盅进来,雨竹很生猛的夺过来一气吃尽了,然后自觉躺了下去,叮嘱道:“睡一个时辰让丫鬟喊我。”她身子底子好得很,自然不要整天窝在床上。 程巽勋替她理了理被角,他的手很大,但是手指修长有力,所以一点不笨拙。薄薄的茧让触感有些粗糙,却给人安稳沉静之感。雨竹无意识的蹭了蹭他的指尖,睡意袭来很快便闭眼睡去了。 程巽勋望着床上那安祥静谧如花般的容颜,嘴角微勾,手也滑到了她的小腹。轻轻摩挲起来 这是他的妻子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子呢 最后雨竹还是自然醒过来的,睁眼后才发现床两边立着宫灯已经亮了起来,微微透进光亮来。 听得动静,阮妈妈立马撩开帘子进来,圆圆的脸上笑成一朵花,“太太醒了” “阮妈妈,你也不喊我。”雨竹趿鞋下床,嘟嘴抱怨。 “能睡是好事,孩子才上身,总是嗜睡的。”阮妈妈摆胸脯保证没事,一边伺候她穿衣。 谢氏早就派了丫鬟来传话,天冷霜重,不用去思谦堂用晚饭了。等雨竹洗漱完毕出来后,程巽勋正坐在灯下翻书,微黄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在后面落下不规则的黑影。 “醒了”程巽勋任由雨竹拿起手上的书,示意可以摆饭了。 雨竹皱了皱鼻子,这本谋略书她还是印象深刻呢,翻得有些多而显得有些陈旧,甚至有些毛边,偶尔还有几页被折了起来不正是在书房里自己欲要翻看却被阻止的那本么。 他还真是喜欢这本书。 , ,gd1806102: 第185章 名声 “怎么,你喜欢这本书”望着盯着书有些出神的小妻子,程巽勋起身拉她坐下,“先吃饭。y﹜” 雨竹摇头,老实交代:“我是在书房见过这本书,本来想找游记的,瞧见这本后就想翻翻来着。” 程巽勋拿箸的手顿了一下,挑眉笑道:“没寻到游记忘了与你说了,游记和古菜谱在最小的那个书架上。” 雨竹拿汤勺喝汤,状似不在意道:“没事,就是当时被挡着没看成咦,我要吃那个。”话说了半句就指着对面的一碟子萝卜汤菜,欢喜的叫出声来。 程巽勋对雨竹这种见到吃的就眼睛晶亮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按捺下心头涌上的疑惑,让丫鬟将碟子端近些,嗔道:“都快当娘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地。” 雨竹不理他,连汤舀了块方方正正的萝卜放进嘴里,期待着入口即化的鲜美滋味,刚准备大吃一顿,忽然面色一变,捂着嘴就干呕起来,另一只手伸出来胡乱抓着帕子。 程巽勋敏捷的拿过桌上一个海棠硬红蕉叶杯凑到雨竹嘴边,里头清清亮亮盛着酸酸甜甜的橙汁,那股味道极是清爽,雨竹一下子就舒服了不少,自己捧着杯子慢慢喝了几口。再看原先那可爱的菜盘子也觉得讨厌起来,心中哀怨,孕吐这感觉可比晕车难受多了。 阮妈妈很有经验的将桌上的一盘子蒸鲤鱼放在雨竹的面前,道:“这个什么都没加,味儿寡淡,不过治害喜很有用,太太多吃些。” 冬天鲤鱼难钓,还是很金贵的东西,这般奢侈的整条蒸食也只有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大族才能供得起了,一般寻常的官宦人家怕是也难得。 雨竹心里清楚,努力压着心头的难受,强迫自己一口一口吃着寡淡的鱼肉。 可能是身子底子好,加上心情放松,没多久就感到好了不少。雨竹默默地泪了,她果然是金玉其外,草根其中 之后程巽勋同她说:“年节事情繁忙,家里的事就请娘先帮着照看一二好了,总归有着往例可循,事情不多,再有你手下的几个妈妈也是得力的,等过了这一阵子再说。” 谢氏虽然身子起色不很大,但是执掌国公府后院这么多年,余威犹存,手下能干的人手也不少,只要她放出个风声,不用劳神也能料理的妥妥当当这也是谢氏主动提起的,她最重子嗣,现在就算是要她亲自管家理事也是愿意的,更别说只是挂个名头了。 程巽勋也基本不出门了,随着四皇子登基,好多家族跟着水涨船高,程国公府也在其中。加上程巽功上次又因功被大肆封赏,过犹不及,他现在反而不能如往常一般忙碌,大半时间都待在府中,正好陪着雨竹。 又过了几日,风声也就悄悄传开了。 陈三奶奶是首先上门的。 雨竹见了她就忍不住掩嘴轻笑,“你这是怎么了,吃什么好东西赶紧跟我说说。” 眼前的女子穿了件烟霞银罗花绡小袄,鼓鼓囊囊的比以前丰腴了许多,原先分明的小巧下巴也差点就成了圆弧状,看着自己的目光满是不善,“冬天囤膘你不知道么这么冷的天来看你,还要被笑,哼。” “是是是。”雨竹正无聊,也不跟她计较许多。 早园奉上热茶,笑着问她要不要手炉。 陈三奶奶点了点头,这才忿忿坐下抱怨道:“你都没你家丫鬟贴心,也不知道怎样把程家二爷栓得死死的。” 雨竹笑容顿时浅淡了些,问道:“谁说我把他栓得死死的了,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开玩笑,这种话可不是像现代那样笑笑就过去了,弄不好被扫地出门都是可以的。 “你就别谦虚了。”陈三奶奶大大咧咧的喝下一口茶,又接过早园递来的手炉搁在腿上,“这满京城谁不知道国公夫人赠的两个通房都被你打发出去。”她冲雨竹眨了眨眼睛,夸奖道:“手段不错。” 雨竹被她那个满京城唬了一下,端肃了神色:“这话从哪里传出来的你可知道。”要是陈三奶奶没有夸张的话,那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这有什么”陈三奶奶对雨竹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谁家不打发通房了我院子里半个通房都没有,更别提说是妾了。”她得意洋洋的炫耀道:“我的院子自是由我做主,谁敢多嘴。” 话虽如此,可是陈三奶奶情况完全不一样,陈家三少爷品貌皆似陈尚书,人品端方正派,对那些莺莺燕燕避之不及,加上陈三奶奶娘家给力又是小儿媳,所以即便一个屋里人都没有,陈夫人也睁只眼闭只眼。 有多少女子有陈三奶奶这样的好命雨竹心中叹息,便是自己娘家更加厉害,自己也无法像她这样洒脱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深深怀念程思义的亲娘,要是那位大嫂能够好好活着该有多好啊。 “咳咳,旁的不管,你先告诉我你是从哪儿听说的。”雨竹强调。 陈三奶奶皱眉想了想,“我是随着我婆婆进香还愿的时候听到的,当时遇上了不少夫人小姐,与我婆婆挺熟的,她们在厢房里说话,我和几个少奶奶在旁边相陪,听了一耳朵。” “哼,她们在未出阁的小姐面前也说这些东西”雨竹懒洋洋的靠在了蓬松松的厚实迎枕上,何为长舌妇 “哎,你还别说,就是个小姐先挑起的话头。”陈三奶奶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巴掌,脸上少见的带出点不可思议,“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话说那小姐和你还有亲呢。” 这下轮到雨竹傻眼了,她还有这般的亲戚 “就是你母亲家二嫂的妹子啊。”陈三奶奶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道:“那汤家三小姐跟着她家老太太出门,长得倒是不错,笑起来嘴角有一个梨涡,不过我不喜欢她眼睛黑沉沉的,看得人瘆得慌。” 汤家三小姐雨竹疑窦丛生,拿过身旁放着的紫金浮雕手炉捧在手里,笑着将盛着切好橙子的缠丝玛瑙盘往那边推了推,等着她说下面的。 凭借着八卦练出来的记性,陈三奶奶复述的很成功。 原来是几位老太太和夫人在一起聊着过年的一些趣事,谢氏往年也是去的,今年不见人影,相好的郑老太太便问了一声,陈夫人于是告知是身子不好在家静养。 那汤三小姐便来了一句,“唉,郁气积胸,身子怎能好呢。”见诸位夫人都看着她,又羞涩的补了一句,“祖母前年生过一次大病,研儿忧心祖母身体,便随着懂医术的妈妈学了点调理身子的手段,略略懂一点。” 汤家老太太韩氏慈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与诸位太太说:“我这三孙女最孝顺不过了,我平日里打个喷嚏她都要紧张半天,非要喊大夫看了才罢休,不然就跟我闹小性子,还去厨房亲手煮姜茶,要是离了她可怎生是好。” 郑老太太最喜欢的便是孝顺的女孩儿,闻言不由拉过汤三小姐的手打量,越看越喜欢,见她红了脸这才送回韩氏身边,笑道:“倒是个好模样,难怪你祖母都藏着不给见人。” 汤家老太太就不依了:“我家二丫头哪里就不好看了。” “好看,好看,我还不知道你啊,你家二丫头嫁人了又显摆起三丫头了。” 旁边的几个老太太、太太都笑,这会儿不知道哪里传出个声音:“这好好的,往年最担心的小儿子又娶了亲,大儿媳虽病没了最近不是又有风声皇上要嫁公主么,件件都是喜事啊,怎么就郁气积胸了” 汤家三小姐红了脸就是不开口,韩氏不悦的看了眼声音的来源,正是她的死对头大理寺卿荣大人的夫人江氏,脸色就不甚好了,“荣夫人莫非就这么两耳不闻窗外事么,有什好稀奇了,这京城里谁不知道程家二太太善妒成性,甫进门没多久就打发了屋里的两个通房,那两个可是她亲自挑选赏下来的,被儿媳这般对待,心里能好受” 江氏脸上笑容不断:“你倒是帮理不帮亲,我差点忘了你家二丫头可是许了林家呢。” “汤家老太太气了个倒仰,一直唬着脸不说话”陈三奶奶绘声绘色的将当时的见闻都与雨竹说了一遍,末了感叹:“你这儿真是我的福地,每次一来就浑身舒坦,脑子都灵便了许多之前一直没想出来” 雨竹心里慢慢计较着,回头见她说话间已经将那盘橙子都吃的差不多了,便吩咐华箬撤了换点心:“可不能吃了,凉了肚子看你婆婆以后还许不许你出门。” “知道了,知道了。”陈三奶奶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孩子还没生下呢,就絮絮叨叨,啰哩八嗦的。” 雨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忍不住伸手在她圆嘟嘟的脸上捏了一把,狠狠道:“我啰嗦” “做什么呀,小心吓着孩子。”她粗鲁的拍开脸上的手,又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雨竹的肚子,眼里有着浅浅的羡慕,“还要等好久孩子才出来呢。” 雨竹任她摸着自己的肚子,眼里有碎碎柔柔的流光荡漾,现在还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只要一想起来肚子里有个小生命,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幸福感就油然而生。 “赶紧生一个呗,要是孩子年龄相近,将来还可以一起上书房。”雨竹笑道,这也是讨个口彩,满京城的妇人任谁第一胎都是想生儿子的。 陈三奶奶有些颓然的放下手,嘟囔着:“如清怀上了,你也怀上了,婠婠儿子都快会走了,怎么我还没消息呢” 雨竹见她兴致低了下去,刚想劝劝,那人又精神抖擞的凑了过来,嘴里还叫着:“再给我摸摸,好沾沾福气。” 雨竹:“” , ,gd1806102: 第186章 乞儿 勋贵之家过年自是热闹奢华,一夜之间人声杂沓,语笑喧阗,笙歌锦绣,热闹非凡。┠26 ┨等灯火渐熄的时候,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这时,一顶青幔小轿悄无声息的出了镇北将军府。 昨晚刚下过一场雪,因为人少还不曾被踏过,雪白厚实落满整个街道,只零星存着几个脚印。上头散落着许多鞭炮、烟火燃放后留下的红色碎纸,一堆一堆被风吹得凌乱不堪,有的被路人踩在脚底,有的被吹落污泥 从轿帘出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玉石打磨般的白净修长。只见它轻轻撩开帘子,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庞。 清俊的男子沉沉看着外头雪地上已成碎末的红纸,手指无意识的揪紧了轿帘,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他瞳孔一缩,不待脑子反应就已经脱口而出。 “停下。” 随着一声吩咐,轿外传来恭敬的回应:“是,大爷。” 接着从轿里走下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男子身穿一件宝蓝色的暗纹袍子,领口、袖口都绣着简单又不失华贵的勾云纹,满身具是妥帖平整。 “这会儿街上的雪还没扫,小心污了您的靴子。”为首的轿夫小心劝道,一边偷偷往来路上张望。 “无妨”说话间,男人已经走到了街道一侧,从赃污的一小块草垛后面抱出小小的一团。 轿夫凑上前一看,竟然是个冻得昏过去的小女孩中年的轿夫心中怜悯,这孩子倒也聪明,知道在草垛与墙的夹面挖个洞容身,不过这么冷的天,冻了一晚上不知道小命还能不能保住 “大爷,这孩子”他迟疑着问道,心里已经开始回忆京城几家有名善堂的路线。 男子低头打量着怀里的小女孩,她大概有七八岁,无意识的缩成一团,脸蛋冻得红扑扑的,还有几处青紫溃烂,衣裳是一件脏破的看不出颜色的袄儿,下面胡乱裹着几块形状料子各异的粗布,用布条紧紧绑在腿上。 约莫是察觉到了温暖,女孩往热源处动了动,长满冻疮的小手轻轻覆在了那干净的料子上,嘴里喃喃呓语。 “去仁善堂。”丢下这么一句,他便抱着小女孩上了轿子。 青幔小轿像来时一般慢慢消失在大街拐角处 “站住” 走到院门口的冯宝儿手紧紧揪着斗篷的带子,闻言顿住了脚步,却执拗的不肯转身。 院子开阔宽敞,两面摆着粗实的榉木底架,插着刀枪剑戟斧钺钩等各种兵器,刃锋在满院积雪的映射下,闪着森森寒光。 中间站着一个高大老将,一身简单的薄棉袍子也掩不住他魁梧的身形,只两鬓和颔下的风霜暴露了他的年纪。此刻他正沉了脸色,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厉盯着自己唯一的孙女。 “跟你说了那么多遍你都当耳旁风,难不成真要找人把你关起来才行么”冯老将军虎着脸训斥道,“还不快回你屋子去。” 冯宝儿狠狠一跺脚,猛地扭过身来,嚷道:“凭什么不准啊,祖父你怎么这样,浩然哥哥一个人去会被那些老家伙欺负的。” “混账,你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冯老将军吹胡子瞪眼,他就偶尔说了那么几次,怎么就给小孙女学去了呢。 冯宝儿一眼看到墙角还缩着几个端着茶盘的小丫鬟,顿感下不来台,重重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往自己住的院子冲去了。 望着孙女跑的飞快的背影,冯老将军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感到有些凉意便转身准备回屋。 却看到老妻满是忧虑的站在门口望着自己,心中一紧,他赶紧快步上前,携着她的手进屋,嗔道:“你看你手有多凉,怎么一点也不当心自己的身体,跑风口去做什么” 姜氏将手中的手炉塞过去,强笑道:“你还说我呢,自己又好到哪儿去,在院子里站了会儿就冷了吧还当自己是年轻的时候在冬天赤膀子呢。” 见他一脸讪讪想反驳又不敢,嘴巴蠕动着偷瞄自己的样子,还和刚成婚时一模一样姜氏心中百感交集,从炕桌上端了杯热茶递给他,问道:“宝儿还是不听话” “这小丫头,没个省心的,整日混闯,以后要怎么办才好。”嘴里嫌弃着,眼中却是满满的疼爱。 姜氏面容柔和白皙,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皎皎风华,她蹙着细致的眉,忧道:“宝儿她娘染的风寒又重了许多,请的几个大夫都说怕是不大好。” 自从儿子去世了之后,儿媳就像是断了念头一般,竟是没了一点活气,这些年亏得宝儿撒娇打诨这才熬了下来,身子却也一天不如一天了。 冯老将军深吸一口气,“实在不行,看看能不能请个厉害些的太医来瞧瞧,你也让宝儿多去陪陪她,别整日里拢着夫婿。” 姜氏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孙女,闻言忍不住笑道:“那丫头也是好运气,正好就看对眼了,浩然那孩子也是个上进知礼的,往后总算是有个奔头。” “谁说不是,我虽说有点面子,可终究还是退了大半,况且庶吉士在翰林院学习的业师多为翰林院、詹事府、吏、礼二部的官员,我向来跟那些家伙没甚交情那些老东西都是面上应承罢了,以后还是要靠那小子混出个人样。”冯老将军有些忿忿自己的好意被宝贝孙女误解,“不受点委屈,那些老东西就会承认你了偏那丫头三天两头的要跟着去,都怪你纵的她,一点规矩都没有,尽会闯祸。” “好好好,是我纵的。”姜氏好脾气的推着他坐下,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这么大年纪了,还像老小孩似地,越活越回去了。 一手拿起炕桌上的钢刀,一手从旁边的长凳上捡起块干净的棉布,沾着军中的特制清油缓缓擦拭着,眼底的笑意却一点一点消逝。 看上去再怎么健壮,他还是老了,这把刀都快舞不动了,年轻时拼杀的那些刀枪棒伤都开始显现出来,每每发作起来都像是死过了一回要是哪天他去了,这满府的女眷要怎么办 他抬眼看了看妻子柔和的眉眼,心里默念:快些吧,再快些,时间已经不多了 仁善堂的坐堂大夫有些无措的看着眼前这怪异的组合衣着讲究的男子丝毫不避讳的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乞儿,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就贴在那男子的颈侧他看着都觉得难受。 不过他也有些见识,自然不会去摆出厌恶的样子出来,立马就吩咐仆人去外面抓了把雪回来,自己亲自挽起袖子给小乞儿用雪擦拭手脚,又吩咐去拿最好的治冻伤的膏药。 轿夫有些着急,再耽搁去樊大人府上怕是要晚了,有心提醒,却在见到大爷看到女孩冻伤严重的小脚陡然冷冽下去的眼神后闭上了嘴,现在应该说了也不管用。 好容易等抹好了膏药,又给孩子裹上了厚厚的新袄儿,一行人才出了仁善堂。 “回府吧。” “大爷,不去樊大人府上了回去怎好跟老爷交代啊。” 吕浩然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脚步不停:“衣裳脏了。” 等回到镇北将军府,已经快到午时了。 冯老将军虽然对这捡来的孩子很是吃惊,但也没有多说什么。相较之下,冯宝儿却高兴不起来了,她不喜欢浩然哥哥看那小乞丐的眼神,也不喜欢浩然哥哥的怀抱被那个丑兮兮的小孩子占了。 眼睛骨碌碌一转,拉过吕浩然的手,笑道:“浩然哥哥,让绿芜给她找个屋子睡下罢,你抱了这么久手肯定酸了。” 见吕浩然点头,忙喊自己贴身的大丫鬟:“你赶紧寻个赶紧的厢房,铺上新被褥,再把炕烧暖和些,你要是做不快就找几个婆子帮你。”她虽然直爽可不代表一点心思都没有,浩然哥哥不喜欢自己刁蛮,那至少在他面前自己要温柔知礼些。 等安顿好了路边捡到的小女孩,吕浩然才握了冯宝儿的手回房。 雨竹坐在坑上懒洋洋的打着瞌睡,她本来就懒,最忌借了怀孕早期嗜睡的风,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外头是寒风凌冽的天气,窝在暖烘烘的炕上吃点心喝热茶,吃累了就靠在后头蓬松松,软乎乎的迎枕上歇一会儿,惬意无比。 华箬和琴丝两个最温柔的被阮妈妈安排着整日跟在雨竹身边,此刻也很松泛的坐在绣墩上做活儿大多是在拆一些软和的旧里衣,预备将来给婴儿做小衣裳。 忽然外头传来些动静,华箬放下手里的针线走出去,片刻又回来道:“太太,秋纹姑娘给您做了些东西这回儿在外头呢。” “哦。”雨竹精神一振,摸了摸嘴角看还有没有点心屑,又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裳才让她进来。 笑着止了秋纹的礼,雨竹指了指一旁的绣墩:“大冷天的给我送东西,有心了。” 秋纹有些畏缩的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雨竹,又很快的垂下了,“奴婢知道没资格给太太做东西,可是奴婢也没有旁的事情做了太太看着若是还合眼就留着赏人吧。” 雨竹看着华箬手里大红色的锦缎,缓缓笑了 , ,gd1806102: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第187章 小白花分为真小白花和伪小白花,其实大多女子都是伪小白花,弱和纯都是给男人看的,不过总有些真心柔弱无依的女子,比如眼前这位。╠fěi3asuzbs╣ 雨竹站稳脚跟后曾经派人去细细打听过,这秋纹原来老子娘都是庄子上的,府里选丫鬟的时候被送进来做了小丫鬟,分在程巽勋院子里。 据说一直都老实肯干又不多话,性子很讨原先程巽勋的奶妈喜欢,便让她从干粗活变成到屋里端茶送水的轻便活计。 后来是因为有一次程氏手滑泼汤的时候她抢着挡下了大半,手腕和小臂都烫得很严重,不过却护住了程巽勋安稳无恙,谢氏赶来后对她这种护主行为很是赞赏,就破格提拔她做了院子里的大丫鬟,后来见她一直守礼细心,又安排做了程巽勋的屋里人。 雨竹觉得她有些像拿掉智商的袭人,温吞勤恳,没什么心眼,如果她不惦记着孩子他爹,那自己也不会讨厌这个丫鬟。 “很用心呢。”雨竹伸手欲摸上面的绣纹,华箬却往后缩了缩,一个劲儿的使眼色,生怕衣裳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两条综裙都做的很精致,分别绣着宝杵纹和璎珞纹,还巧手镶了襕边,看着做工肯定是费了不少心思。雨竹收回目光,手里把玩着一个温润的玉球,吩咐琴丝道:“给秋纹姑娘拿些小玩意儿。” 琴丝听话的行礼拐进了屏风。 “不敢,不敢。”秋纹连连摆手,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雨竹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兴致缺缺,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以前那两个好歹还能逗逗解解乏,剩下的这个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秋纹双手搓了搓,支吾道:“老太太下月要去菩提寺里进香还愿,奴婢奴婢想跟着去伺候。” 雨竹有些惊讶,沉吟了一下道:“这我不敢保证什么,还要看二爷同不同意。”这些责任能推给程巽勋就推给他吧。 后来告诉程巽勋后,他却一点儿也不惊讶,“让她去吧,比起只会绣佛经的宝珠,她倒真是信的厉害。” 原来秋纹还信佛 这个先前倒是没打听到,想必仆役们都觉得老太太信佛,丫鬟们跟着做做样子是正常的 雨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但是具体怎样又说不出来,干脆就丢开了手,看着程巽勋从净房里出来,冲他笑道:“咱们院子里现在也有小厨房了,今儿灶上做了饺子,要不我让人端点来,再垫垫肚子 “不用了。”程巽勋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只是不放心雨竹先回来瞧瞧,待会儿还要去外院,来府里拜年的人不少,老一辈儿的不多,父亲足以招待;其他的大哥一个人可应付不了。 “等会儿你也去思谦堂瞧瞧吧,累了就回来歇着。”说罢摸了摸雨竹的头,便匆匆离开了。 雨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由华箬伺候着换了身粉色刻丝妆花罗团花通袖袄,墨绿色碧纹湘江彩晕锦的裙子,去了谢氏的院子。 还没进门就看到端着茶盘进进出出的忙碌丫鬟们,貌似里头有不少人。 想想也是,自古都是人往高处走。雨竹小心的扶着华箬的手上了台阶,迎面就是低低的惊呼:“二太太,您怎么来了,路滑着呢。” 就有小丫鬟快步进去禀报,雨竹进去之后略略一扫,果然坐了不少来拜年的女眷。 上面两席坐着两个精神奕奕的老太太,东边单设一席,用的是雕花护屏矮足短塌,引枕,皮褥俱全,上面设着一个轻巧黑漆描金小几,放些茶盏、漱盂和巾帕,谢氏坐在上面。 底下一辈的有总兵的夫人、翰林夫人、礼部侍郎的夫人一眼望上去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 有好几个都认识雨竹,见她进来都笑着起身问候。 谢氏有些无奈的看了雨竹一眼,见她乌黑的青丝简单地绾了堕马髻,衬着脸蛋满月似的晶莹,一副气色极好的样子,这才放了心。不过等见过礼后,还是让杨妈妈拿手炉给她。 “这日子过得真快,这丫头出嫁的那天似乎就像是昨天,这就要当娘了。”上首左边的老太太端详着雨竹,忽然笑出了声。 雨竹这才看清来人是陈三祖母贺氏,忙又要起身。 “坐下罢,那么客气做什么,我跟你外祖母自小就玩在一块的,她外孙女就是我外孙女,没那么多规矩。”贺氏脸庞有些方,乍一看上去有些严肃,但说起话来倒是很和软。 说罢,又指了旁边一个女孩,笑道:“这是我外孙女慧娴,带她出来见见世面。” 雨竹看那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穿着一件粉紫色刻丝牡丹菱锦通袖袄,脸是标准的瓜子脸,杏眼桃腮,唇角微微上翘,十分可亲的模样,端是个美人。 见雨竹看她,也不羞涩忸怩,大大方方一笑,让人看着就喜欢。 这是什么意思,仿佛是特意介绍给自己的雨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飞快绕了几个弯。 谢氏眉头微皱,想要扯开话题,贺氏却已经开口了:“上次太后娘娘大寿,听说你绣了幅炕屏做寿礼” 雨竹疑惑的点了点头,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不少人都知道,没什么好隐瞒的。 贺氏笑容盛了些,身子微微前倾:“我娘家的侄媳妇赶巧看见了,回来夸得跟什么似的,说是真的都像能飞出来。” 雨竹脸颊上慢慢染上了浅浅红晕,极不好意思的样子,谦虚道:“您夸得我都快找不着北了,可实在当不起。” 坐着的些太太小姐窃窃私语着,都露出些不信的神色。 “她自己女红就出挑,不会夸错的。”粗粗解释了一句,贺氏复又指着慧娴笑道:“这丫头就喜欢绣些花儿草儿的,你要是不嫌烦得空就指点指点吧。” 接着她从头上拔下根白玉一笔寿字簪,开玩笑似地道:“我连束脩都备好了。”那簪子是由一块纯净的羊脂白玉细细雕琢而成,奇妙的是,簪梃竟然是寿字的最后一笔质地润泽细腻,线条流畅漂亮,从簪头到簪尾都透着低调的奢华。 雨竹眼睛几不可见的亮了一下,好东西,虽然是老人家用的,给杨氏用也是好的呀 还没等她表态,谢氏就开口了:“孩子才上身,可不能累着,寻个好绣娘做师傅不是一样的么。” 贺氏笑得两眼眯了起来,带着微微的骄傲,“我家慧姐儿从小不知道请了多少女红师傅,她娘为了给她寻个好师傅不知道操了多少心,小两年就要换一个。” 下面窃窃私语声又大了些,这礼部侍郎家的六小姐早早就赢得了秀外慧中的名声,家中有女儿的人家,主母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 雨竹状似不安的挪了挪身子,“不妥吧,您知道我幼时就随父亲外放,是在当地寻的女红师傅,自是比不上京城名师的,可万万不敢误人。” “又不是从头教起,就看看有没有毛病这也不成么”贺氏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了。 话说到这份上,雨竹求助似地望了谢氏一眼,见她沉着脸点头,只好道:“那我就尽力吧。” 贺氏这才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般的端了茶喝。 之后众女眷又摸牌玩了一会子,直到了掌灯时分才送走了众人。 谢氏有些疲倦的靠在引枕上,仍然强撑着精神叮嘱道:“随意说点就行了,别勉强,身子最要紧。” 雨竹严肃表示自己明白,又服侍谢氏吃了药才离去。 回到屋里,程巽勋还没有回来。 雨竹先吩咐人下去准备醒酒汤,银链恭声应了,有了小厨房,加上如今太太怀着身子,炉火整日都不断,捅开炉子就能做些热汤食,很是方便。 洗漱完后雨竹就开始望着烛火怔怔出神,今儿这事儿透着股诡异她总是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又过了一会儿,程巽勋才满身酒气地回来了。雨竹忙叫丫鬟端了醒酒汤来,服侍他洗漱歇下,又转身吩咐丫鬟把装了茶的暖笼拎到拔步床里头的隔板里酒喝多了总是容易口渴。 程巽勋酒量十分厉害,喝的那么多根本不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后果,加上又喝了醒酒汤,等上床后他就已经如平常一样了除了身上淡淡的酒香。 将雨竹拉进了被子,程巽勋板着脸道:“要是丫鬟这些事情都不会做还留着做什么,你也要当点心,这天一晚就冷了下去,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见此情景,屋里服侍的忙退了下去。 “今天有没有难受。”躺了一会儿,程巽勋只觉得怀里的人又香又软,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面颊,“要是有不舒服就和我说。” 雨竹觉得这家伙可能还是有些醉了,凭的话多,也由着他抱着自己,反正暖烘烘的像个火炉子,冬天抱着还是很暖和的。 “我身子好着呢。”雨竹白嫩嫩的手指戳了戳枕头“就是今天出了个事,我不大明白。”接着她就把今日贺氏怎样让她指点她外孙女的事完完整整说给男人听,末了问一句:“为什么呀,我看上去是个好女红师傅么” 程巽勋眯眼想了想,很快就笑了出来,墨黑的眸子流光溢彩,“傻孩子,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春天就要选秀了。” , ,gd1806102: 第188章 麻烦 选秀 雨竹惊讶的张大了嘴,选秀她当然知道,前朝规矩是从民间选出五千适龄女子,层层选拔后留下一千出众者,然后挑出三百更漂亮的为宫女头目,余者都做宫女。┝26 ┥ 妃嫔五十人便是从着三百品貌不凡,浑身没有丝毫瑕疵的美女中选出,之后太后会再次从妃嫔中选出三个特别出挑的给皇上过目,择最合心意的为后,剩下的两个也会被封妃极其的劳民伤财,以至于百姓一听到皇上要选秀的风声,上大街拉个乞丐也要赶紧把女儿嫁出去。 本朝吸取了前朝不得民心的教训,自开国太祖起就废除了这种选秀制度,开始从固定人家挑选女儿充实后宫,加上又要防止外戚干政,后宫不可坐大,选入宫的女子也多出自小官吏家中的小家碧玉,甚至偏重于选择清贫人家的女儿,试图以此辅佐皇帝节俭勤政。而且后族爵位虽高,却基本不给实权。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出了妃嫔甚至皇后的人家明面上虽然只担个名头,暗地里好处却是数也数不清,如果能更进一步成为皇上母族,那更是如同有了丹书铁劵,只要不是造反,什么事做不得所以每次选秀尤其是皇上登基后的额第一次选秀,不知道有多少家族卯着劲儿的要把女儿送进宫去。 “可是缠着我做什么”雨竹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要是想借着名师的名号来造势,也犯不着找她也,自己一直很低调的好不好。 程巽勋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又落到了雨竹的小腹上,轻柔的抚摩着,提示道:“林家如今可没有适龄的女儿。” 雨竹将程巽勋这句话咀嚼了片刻才明白过来。 唯一的雨菊身份太低,即便是进宫了也不会有多高的位份,这一点史氏能想到,京中那些勋贵也不是傻的,既然没有威胁那就要亲近才是,毕竟宫中的圣母皇太后可是林家所出嫡女,选妃嫔她可是能做不少主呢。 雨竹想通了里头的关节,再想想贺氏那堆满慈爱笑容的脸,忍不住有些作呕。虽然她没有寄希望于所有人都对自己好,但是这种隐藏在算计表皮下的慈爱还真是叫人消受不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跟杨氏相熟 她便是如此,谁欺骗过她一次,不管以后怎样弥补,这个人都会彻底失去她的信任。 程巽勋在她皱起的眉头间亲了亲,拍着她的背,哄道:“脑袋里想什么呢,闭眼。” 雨竹威武就能屈,立马闭眼装睡,也许是怀孕后容易疲倦,没多会儿就迷糊了起来,陷入黑甜的梦乡前还在想着,那位慧娴小姐可不要太有上进心啊 可惜菩萨一定睡得比她还早,所以没有听到。 翌日,程巽勋不用出门,两人给谢氏请安回来后就坐在炕上说话。 程巽勋有些迷惑的看着华箬手上的托盘,眼里带出点笑意:“这几日阮妈妈不准你做针线,无聊了” 雨竹讪讪一笑,头低垂着,眼睛却偷偷打量程巽勋的反应。 “罢了。”程巽勋看得分明,也不在意,让华箬将托盘端下去,吩咐道:“你去我书房一趟,将多宝阁上一个黑漆的匣子取过来。” 华箬微微一愣,反应过来马上应诺着下去了。 回来却有些晚,脸上还带着些未来得及褪下的绯色,将匣子放下后便像是被人追着似地匆匆退了下去。 雨竹有些疑惑,但还是笑着看程巽勋动作,匣子打开了,她凑过去一瞧,只见里头摆着好几把怪模怪样的刀具,还有一些更加奇怪的木头。 “这是玉婉刀。”程巽勋从雨竹手中拿过一把刃口呈圆弧形的刀,握在手上习惯了一下,抬头看向雨竹:“要雕个什么” 雨竹忙坐直了身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要好多好多先刻个人出来。” 这却是出难题了,人最难的是五官和四肢,要雕得像可不容易。 程巽勋却是二话不说,略沉吟了一下,从匣子里找出块处理过的黄杨木,一点一点的雕了起来。 看男人那认真的侧脸实在是赏心悦目,修长有力的手指极稳,一刀刀下去没有半分颤抖迟疑,等程巽勋换刀的时候,雨竹才再次将注意力放到木头上,这时几个流畅的线条已经有规律的分布妥当了。 看这雏形,好像是个圆圆胖胖的孩子呢 雨竹心头微颤,仿佛被轻轻撞了下般的酥酥然,有些回不过神。 就在这时,有小丫鬟进来禀报:“太太,楚家六小姐来了。” 屋里两人同时诧异的抬起头,这么快。 那小丫鬟被看得一个瑟缩,轻声道:“刚从老太太那儿出来” “先上茶招呼着,我一会儿就去。”雨竹心里直戳小人,难得这增进夫妻感情的好机会啊。 等见到了楚六小姐,雨竹不由眼前一亮,今儿她穿了件樱桃红妆花遍地毓秀葱绿折枝小袄,妆容精致,鲜润如枝头初绽的梅花。 “打搅姐姐了。”互相见过礼之后楚慧娴马上笑着开口,极是歉疚的样子,复又自嘲道:“我这毛病,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雨竹自是不会见怪,笑道:“这有什么,女儿家擅做女红才好呢。”一边请她坐下。 楚慧娴矜持的谢了又谢,心中却是有些不以为然,她对自己的绣工很有信心,来这儿只是外祖母严令罢了,并没有真的想要学到些什么。 “第一次登门也没什么好表心意的,这个香囊是我做的,里头用的是提神醒脑的方子,就送与姐姐玩吧。” 早园上前接过香囊,阮妈妈说了,旁人送的东西不给解妈妈看过就不能近太太的身,等雨竹看过后,早园赶紧就将香囊拢进袖子收好。 楚慧娴余光看到了,顿时目露讥诮,这好好的就是疑神疑鬼,她犯得着用香囊害人么,都不用查自己就要倒霉了。 不过这程家二太太倒真是好命,连她也忍不住羡慕,京中勋贵不是没有发嫁通房丫鬟的先例,但是那仅仅限于壳子风光内里蛀蚀得维持不下去的人家,真正的高门勋爵谁家会这样 都没有,一来是男人都是贪心的,哪怕他已经失了兴味丢在一边了,也不愿放手,愣是要握在手里才罢休,就如同父亲那个早年宠爱不尽,后来被母亲暗中毁去容貌的菊芳姑娘,便是后来完全失了宠爱,也得在府中老死二来总是有些失面子 两个通房一发嫁,程家二爷独宠正室的名声就传了出去,母亲与人谈起时也会说两句善妒不贤什么的,但是不管是说的还是听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是羡慕的 雨竹见她表情似笑非笑,眼神有些放空,不由感到奇怪,想了想放着立在旁边伺候的早园不管,扬声喊外面的小丫鬟进来换热茶。 楚慧娴眼睛眨了眨,仿佛刚才根本没有走神似地接着说起了自己新想的一个花样,“也是巧了,过年的时候,晚上点烟花,看到那满天五颜六色的火花一个个喷出去再像花儿一样的盛开,把花厅前的露台都染上了颜色似地好看极了” “晚上回去总也睡不着,就起身描花样子,倒是停不下来了。”说道高兴处忍不住掩嘴轻笑。 雨竹听她说着,忍不住想起在宫中用火炮放的烟火,一直冲到天上那也只有在宫中才能看得见。那时候不管事公主、外命妇还是宫中妃嫔皇后,都是仰着脖子抬头看天,只有她装模作样的仰着脑袋,眼睛却在偷看那些贵妇人扶着满脑袋欲掉的钗环,却还舍不得移开眼睛的呆样。 交谈进行的还算顺利,虽然楚慧娴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什么刺绣,话里话外都把话题往各自祖母身上扯,雨竹还是很有耐心的跟她打太极,直到那姑娘自己觉得没趣告辞离开 雨竹笑着送她离开,心里也明白这麻烦以后是断不了了坐下又喝了口小丫鬟新送上来的热枣茶,让早园赶紧去找刘海,让他回德园一趟问问崔氏,如今祖母史氏是什么态度 回到内室的时候,程巽勋正靠在塌上看书,两条长腿就随意交叠着。 雨竹一眼就看到了摆在炕桌上的一个小巧玲珑的木雕小娃娃,肥肥壮壮的小婴儿圆滚滚的,咧着没牙的小嘴直乐呵,两只藕节一般的小胳膊向前伸着,露出鼓鼓的肚皮,求抱。 好可爱 忍不住拿在手中把玩,才堪堪一握雨竹极佩服的看了淡定看书的男人一眼,没想到他雕人物还正么厉害不过为什么是男孩呢不得不说,她有些在意,完全理解想要儿子的愿望,但是如果她生了女儿呢是不是就要悲剧了,毕竟多少人都在盼着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估计没人希望是个女孩儿吧。 雨竹有些闷闷的放下木雕小娃娃,她是小儿媳呀,为什么在生孩子上还这么大压力啊。 这回菩萨没有睡觉,下午她就听到消息,程巽功院子里有个通房有身孕了 , ,gd1806102: 第189章 寒冬 晚上雨竹去请安的时候破天荒的被拦在了外头,在外头伺候的小丫鬟有些抱歉的道:“二太太,您还是先去隔间歇一会儿吧,明环姐姐在里头呢,老太太吩咐这会儿不准人打扰。╠fěi3asuzbs╣” 神色莫名的有些复杂。 雨竹疑惑道:“明环是谁”莫不是那个怀孕的通房。 小丫鬟刚要回答,内室的毡帘一撩,穿着赭色福纹袄的杨妈妈走出来,上前搀了雨竹,笑道:“老太太请二太太进去呢。” 被年龄是自己三倍大还不止的老人扶着,雨竹有些不自在,微微挣了挣,杨妈妈察言观色,马上笑着松开手,又亲自去打帘子。 屋内正中置了一个五层高的鎏金莲花底座雕镂瑞兽暖炉,炭火充足,热烘烘的散发着融融热气。外面寒冷,一进屋子骤然暖了起来,冷热交替让雨竹微微有些不适应,将身上翠纹织锦羽缎的斗篷脱下交给华箬,这才走了上前。 思谦堂里永远都是一副严肃规整的模样,从家具道摆设都是暗沉沉的颜色,墙角一盆暗香浮动的红梅还是自己派人送来的,好歹添了一点亮色。 谢氏穿着一件家常的深色刻丝织金锦菱花纹交领长袄,松花色镶珠抹额,发髻正中插着晶莹剔透的碧玉双簪,肃容端坐在炕上,见雨竹进来,冰冷的神情才融化了些,招手示意她坐在身边。 雨竹注意到底下绣墩上坐着的丫鬟装扮的美貌女子,见自己进来后,忙站起来行礼。不由看向谢氏,满眼疑惑。 “这是新提的环姨娘。”谢氏和雨竹解释,复又对那女子道:“既是有了身子,就不用那么多礼了,坐下吧。” 环姨娘雨竹了然,这就是那个叫明环的通房了,一般从外头抬进来家世清白的女子称呼都是姓加姨娘,只有府里丫鬟出身的姨娘才用名里的一个字 这时,杨妈妈端了碗干贝蒸水蛋进来,谢氏道:“你先吃些垫垫,我还有几句话要吩咐一下。” 刚蒸好的蛋嫩嫩的,鲜香扑鼻,一调羹下去,香滑细嫩的蛋裹着里头鲜美的干贝片,还有切成丁的熟火腿、鲜冬笋,奇鲜无比,好吃的让人能把舌头吞下去。雨竹眯着眼睛一勺接一勺的吃着,幸福得不行。 明环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垂下头听谢氏的训导。 “现今没有主母,我就做主将你抬了姨娘,大爷子嗣稀少,你可要当心着,不可争强好胜,掐尖弄强,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待会儿我会派两个经验丰富的妈妈随你回去,该怎么做你可清楚” 环姨娘刚才已经被谢氏的大方震惊了一下,此刻正是热血沸腾的是时候,憋足了劲儿要生下个健康的哥儿来,自是连连保证。 敲打完新出炉的姨娘,谢氏舒了口气,大房这嫡的是暂时生不出来了,庶的也不嫌弃,老大就一个儿子可不成,趁着年纪不大得多生点,子嗣繁茂才是福气。 正琢磨着好好挑几个好丫鬟送去服侍,转眼就看到雨竹叼着调羹的样子,忍不住叹气,这一个两个的都要自己操心。 等程巽功回来知道后,素来冷峻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喜意来。老公爷倒是没多大反应,丫鬟抬个姨娘再小不过的事了。由丫鬟领着去净房换下了被寒气浸透的衣袍,这才令摆饭。 京城如今还是极冷的,尽管用了保温的食盒,菜还是凉的很快,因此众人都加快的用饭的速度,没多久就吃完了。 丫鬟奉上滚烫的茶水,独独给雨竹和季氏的是热热的金丝红枣茶。 谢氏命小丫鬟打起窗帘子,看天黑沉沉的似乎要下雪了,便急着打发她们回去,“他们三个爷们儿要说话,就不等了,天也不好,你们俩又都怀着身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季氏和雨竹对视一眼,同时笑着站起身来,谢氏自从身子衰败下去,加上程氏出的那档子事,似乎性子也不像以前那样冷硬了,有逐渐向寻常人家老太太转变的趋势。 辞过谢氏回去后没多久就飘起了雪花,天气陡然冷的厉害,几个大丫鬟齐齐上阵,指挥着粗使的婆子挂起了重重防寒帘毡,火墙和暖炉都烧了起来,雨竹看华箬又从外头拿了一匣子上好的香炭进来,微微皱起了眉头。 今年的冬天怎么特别冷呢 入冬过后已经下了好几场雪,还每次都降温,这样下去,京中怕是要冻死人了。 趁着程巽勋没回来,姚妈妈掀起帘子进来跟雨竹说起她离开后的事情这也是规矩,管事妈妈罚人撵人甚至直接棒杀都可以,但是对她绝不能有半点隐瞒。 原来最近外头太过寒冷,除了做洒扫之类粗活儿的婆子还不能休息外,有体面的妈妈和二三等丫鬟们都窝在了烧着火盆的屋里,仗着主子宽宥,妈妈也不怎么管束,都恣意玩笑起来,有掷骰子抹牌的,也有嬉笑打闹的,还有的凑了些钱去厨房弄了点卤鸡爪子和瓜子茶水,吃了一地的瓜子壳和鸡骨头。姚妈妈都看在眼里,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干瞧着,等待机会。 直到傍晚的时候闹出了件事,姚妈妈才爆发出来。 “喝了些酒脑子不清醒了,竟然有几个为了二门外的俊俏小厮打起架来。”姚妈妈眼露不屑,对这种没脸没皮不知道害臊的丫鬟,她连调教的兴趣都没有。 “小厮”雨竹怎么也没想到这点,郁闷道:“她们怎么见到的。”哪里出篓子了,小厮是不能进内宅的吧,难道这些丫鬟居然胆大包天到溜到外院去看男人。 姚妈妈叹了口气,德园给太太治的如铁桶一般,老爷办公又都在外书房,自然没有,可德园那样的地方有几个她耐心的给自家主子普及:“个别时候还是可以的,比如是院子里一些重活儿,才能被婆子们领着进来。不过不是这个原因,二爷有时候有些不注意。”姚妈妈说得很含蓄,“不过也可能是丫鬟用不顺手。” “二爷身边的邓德还有一对叫做双瑞双寿的兄弟都进来过,尤其是邓德最得二爷倚重,有段时间还连着几日进内院送东西,那些小蹄子就惦记上了,打架也是为他。”姚妈妈是知道雨竹有意将华箬许配给邓德的,所以对这些丫鬟尤不能忍耐。 雨竹偏头看华箬,见她面上淡淡的,也不逼她,对姚妈妈道:“我知道了,妈妈放手去做吧,不用顾忌。”见姚妈妈点头,又问道:“这么长的日子看下来,规矩肯定都妥当了那些心术不正,嚼舌躲懒的可都分出来了。” 姚妈妈挺直了腰杆,她调教丫鬟都几十年了,这些可都是基本功,遂回道:“太太放心,既是要动,奴婢便不会漏过一个。” 雨竹点头,新年伊始,总要有个新气象。 还没等姚妈妈下去,阮妈妈又来了,手里乌木小托盘上搁着一个黑色的陶罐,罐身放在草编的厚实保温巢里,身后还跟着拿碗匙的银链。 “太太回来了。”阮妈妈先放下手里的东西,由着银链上前摆碗碟,对雨竹解释道:“候着这罐子汤,来晚了些。”接着她又指着罐子道:“怕来不及,从炉子上端下来就端来了,滚烫的马蹄鲜平菇片汤,能滋养脾胃、除温邪、驱风、散寒、舒筋活络,冬天喝又清肠胃又滋补,这会儿天怪冷的,待会儿等二爷回来后赶紧趁热喝。”阮妈妈絮絮叨叨的叮嘱道。 雨竹心中温暖,冲她甜甜一笑:“哎呀,妈妈你再说我都忍不住要先喝了,素汤怎么还这么香啊。” 花的心思得到承认是顶顶美好的一件事,阮妈妈圆圆的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儿,玩笑道:“太太过年给的赏钱多,奴婢不多做点总感觉不安生。” 说笑了一会儿,估摸着程巽勋要回来了,两人便打算告退,阮妈妈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身问道:“明天就是十五了,不知小厨房要不要做些准备” 这倒提醒了雨竹,她突然想起小厨房她还没去过呢,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趁着程巽勋没回来,溜去瞧瞧,反正就在院子后面,距正房近的很。 华箬忙忙的取了刚才穿的翠纹织锦羽缎的斗篷过来,侍候着雨竹穿上,然后才小心扶着雨竹去了后面小厨房,后面说是小厨房,其实差不多是个小院子,此刻还亮着灯。 进去一看,只见厨房里干净异常,锅灶支得好好的,上头还微微反着光,角落里也是一丝灰尘不见,旁边红白案上都盖着雪白的大块棉布,各种盛着调料的陶罐摆放得整整齐齐。只剩下一个炉灶还闪着红光,显然是阮妈妈刚才炖汤的那个屋角堆了几个小口袋,还有几个婆子正蹲在地上忙碌着。 见雨竹进了门,婆子们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跪在了地上。 赶紧让她们起来,雨竹抬眼四下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刚要出门,就有小丫鬟找了过来,原来程巽勋已经回来了。 , ,gd1806102: 第190章 十五宫宴 等回了房,琴丝上来服侍着脱了外头的斗篷,指了指里面,直冲雨竹使眼色:“脸色不大好。26 ” 雨竹点头表示收到,脚步轻盈的进了内室。 屋角燃了一只松石绿底粉彩云纹鼎式熏炉,兰绮朱火,青烟袅袅。程巽勋已经换了家常的袍子,正歪在雨竹精心布置的软榻上看书。 “穿这么一点冷不冷”雨竹上前摸了摸他身上的袍子,果然只有薄薄的一层布,不由的拉下了脸:“刚刚从外面走,寒风似刀,感觉都要滴水成冰了,二爷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看我明儿不告诉娘去。” 程巽勋忍不住低笑出声,微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放下手里的书册,“哪里有那么娇弱,穿这么多出门也使得,何况屋里这么热。” 好吧,随你,要是感了风寒,看我不让大夫在你药里加黄连。 雨竹嘀咕两声,见男人眉间隐隐还罩着阴云,竟是往日从没有过的烦闷。也没敢接着玩闹,吩咐华箬盛汤,自己则亲手端了一碗送至程巽勋面前,轻柔道:“阮妈妈煮的汤,热热的喝一碗去去寒气待会儿让小丫鬟服侍你烫脚可好” 体贴暖心,娇声软玉,哪个男人能拒绝这样的温柔程巽勋也不例外,从雨竹手上接过碗后还是柔和仍了面庞,低声道:“你有着身子,这些小事不用操劳。” 谁让你板着个脸,这低气压可是我的小心脏不可承受之重啊。雨竹虽然心里好奇老公爷跟他们兄弟俩说了什么,惹得他这么大反应,可直觉告诉她这会儿不是问的最好时机,便乖顺的喝了汤,去净房洗漱,然后舒服的躺在暖烘烘的床上,没多会儿就睡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竹在半梦半醒间,忽然感到有些怪异,不安的动了动。 “醒了”留夜的小宫灯不知怎么的一点火星儿都不见,周围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雨竹下意识的有些紧张,不过在听到身边男人醇厚的声音后却立马定了神。 “什么时候了,怎么不点灯”雨竹在蓬松的被子里活动了一下手脚,伸手揉了揉眼睛,“二爷不会还没睡吧” “想事情呢”程巽勋整个人都溶在黑暗里,叹了口气,有些抱歉的伸手摸了摸雨竹的额头:“吵着你了” 雨竹就爬了两下,滚到了他身边搂着他的腰:“你今儿怎么了呀”声音娇软如猫,蒙在被子里细细绵绵的传出来,顿时就让程巽勋倒抽了一口凉气。 勉强按捺下小腹升起的火气,程巽勋自己动手脱了外头的衣裳,躺了下去,“父亲说了点事拜访长辈什么的。” “拜访长辈”哪个长辈让他这么不待见啊。 程巽勋伸指点住她的唇,含含糊糊道:“去忠勤伯府上好了,五更天了,再睡会儿吧。” 不多时耳边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雨竹趴在他胸口,却没了睡意,忠勤伯府她知道,与国公府关系很是亲近,尤其是老公爷与忠勤伯更是有几十年的交情,几乎是少年时期就熟识的,为何程巽勋却不喜至此 索性睡不着,雨竹又将自己嫁进来之后的事情梳理了一下,又得出了几个疑点,比如那个齐四小姐,比如芸香 她不一定就要死要活非要追根究底,但是既然都决心好好过了,总是希望夫妻间能少些隔膜。 隔日就到了上元节,宫里一大早就有太监来府上宣旨,除了没有官职和诰命在身的程思义夫妇,其余程家众人都要去宫中观烟火。 这倒也是常例,以往上元节的时候宫里都要举办盛大的宴会,不论官职,只要圣眷在身的官员及其家眷都有机会进宫受宴。 京中最有名气的戏班也会进宫献艺,去年听说先帝还让人做了巨灯,高达一百五十多尺,极为壮观。 “老2媳妇这身子”谢氏有些踌躇,孩子上身还没多久,虽然通知了林家,京中相熟的人家也猜到了风声,可宫里没说免了,又怎好不去但是去又太冒险,宫中鱼龙混杂,又到处忙碌,要是磕着碰着可怎么好 传旨的周公公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他与程家是相熟的,摸了摸袖子里两个鼓囊囊的荷包,这才开口:“老夫人放心,太后娘娘心里明白着呢,特意恩准二夫人带两个妈妈在身边服侍着。” 谢氏顿时大松一口气,宫中的下人可不是能随意使唤的,能带人可是天大的体面了,就算是德安公主都是命下人等在宫门口,丝毫不敢逾矩。 老公爷笑着捋了捋袖子,果然太后娘娘还是很疼爱这个嫡出侄女的,这般宠爱 周公公笑容满脸的拱手告辞,程巽功和程巽勋兄弟俩对视一眼,都跟着去了外院送人对太后宫里的总管太监可不能怠慢了。 谢氏对雨竹身边服侍的几个妈妈很是放心,可免不了还是嘱咐了几句才放雨竹回房换衣裳。 早园小心的扶着雨竹上了台阶,喜道:“太后娘娘还是很疼您的。” 雨竹却是不信,她总是觉得太后娘娘似乎是执意要见到自己呢对这个满心算计的姑母她倒是想有多远躲多远呢。 准备妥当之后,一家人便坐了马车进宫去,约是占了怀孕的光,谢氏拉着雨竹的手直上了她那朱轮、红缘、皂帏,盖、帏均用云缎的翠盖朱缨八宝车架。 雨竹抱着铜刻花的璃纹手炉坐在车里,身下是厚厚的垫褥,几乎没感到多少震颤,不由心下感叹,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啊。 马车停在了宫门口,众人便要分开了,太监引着谢氏和雨竹往慈宁宫去,男人们则是去乾清宫。 因为谢氏身子不好,雨竹又怀着身孕,所以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了慈宁宫。门前侯着的是去宣旨的周公公,看见谢氏和雨竹近前,忙走了过来,弓腰道:“太后娘娘还刚才还念着呢,这就来了,老夫人稍等,奴才这就进去禀报。” 说罢就匆匆转身进去了,片刻就有一个穿蟹壳青蹙金翚翟长袄的女官出来,引着谢氏她们进了暖阁。 阮妈妈和解妈妈隐晦的对视一眼,都恭敬的垂首立在外面,没有迈步,这会儿要是进去可就给主子惹麻烦了。 雨竹规矩的低头跟在谢氏身后给上面的太后娘娘行礼,又给围坐在侧的内命妇们行礼。 等团团一圈下来后,雨竹才敢略略抬头。 太后今日穿着件暗红色的大礼服,衣上加霞帔,绣有织金龙凤纹,领口、袖边、襟底都绣着精致的金色缘边,领缘织有黻纹。气色极好,刚才约莫是笑过,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绯色,“不必多礼。”她亲切道,一边命宫女搬两个锦杌来,一边与皇后笑道:“我侄女怀着身子呢,可不耐站。” 接着一道柔婉清丽的女声响起:“母后打量臣妾记性不好呢,年里才见过再说了,这和您一样从画里走出来般的模样,臣妾怎么会不记得。” 说话的是旁边坐着的皇后,雨竹只瞧了一眼就差点没给闪瞎皇后穿着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大礼服,配套的凤冠中间一条大龙,口衔大珠,其余龙凤口中衔有珍珠宝石制成的珠滴。装饰着点翠镶珍珠的如意云和用珍珠串成牡丹花,小珠花在大珠花之上,缀于珠翠绣云之间点翠的夺目和宝石的闪耀经过层层堆叠更显华彩逼人。 选秀还没有开始,皇上也没临幸哪个宫女,所以如今后宫的规模还是很小的,加上没什么绝色的美人,以至于一个凤冠就衬得四周围着的妃嫔们灰头土脸。 雨竹飞快的扫了一眼,注意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脸上脂粉上的很厚,她偷偷猜测是遮妊娠斑什么的,不过不可否认长得还是挺标志,尤其是那双顾盼生辉的晶莹眼眸,更是动人无比这应该就是生了皇二子的容妃了。雨竹飞快的扫了一眼,注意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脸上脂粉上的很厚,她偷偷猜测是遮妊娠斑什么的,不过不可否认长得还是挺标志,尤其是那双顾盼生辉的晶莹明眸,更是动人无比这应该就是生了皇二子的容妃了。 听得皇后应答,容妃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却也跟着凑趣:“臣妾是第一次见太后娘娘的侄女,不过一进门臣妾就认出来了,真是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雨竹看太后的脸都笑成一朵花儿了,不由哀叹,这是要闹哪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真真厉害。 太后先问了谢氏的身体,谢氏自然往好里说,只差点没说自己一餐能吃三碗饭了。 杂七杂八扯了一通,见到了酉时,皇后娘娘才笑着起身,马上就要到筵会,她要先下去见见外命妇。 皇后走了,容妃几个也不好再留,纷纷起身。 “老夫人。”容妃眼神闪烁了一下,走到谢氏身边笑道:“您还记得我么,小时候母亲带我去过府上呢”边说着边搀过谢氏的胳膊往外走。 太后的眼里就闪过笑意。 “这就都走了。”太后也站起身来,笑着冲雨竹招了招手,道:“咱们也走吧。” 雨竹有些忐忑的走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小声道:“是。” 拍了拍雨竹的手,太后就笑开了,嗔道:“你这孩子,胆子这么小可不行,叫一声姑母都不敢么。” 不叫是傻子。 雨竹立马乖巧的甜甜一声:“姑母。”然后轻轻扶着她往外走。 阮解两位妈妈何等精明,看出太后娘娘是要和自家主子说话,便只随着众宫女远远落在后面。 “竹儿,程家待你可好” 雨竹心中一紧,来了。 , ,gd1806102: 第191章 灯如昼 “好。 féisu”雨竹轻轻哼了一声,似是很不好意思。 太后轻笑,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风霜,眉间天然一段妩媚,她轻点了雨竹额头一下,道:“瞧你这样子,像猫儿似地,给人欺负了怕是还不知道呢。” 正说着,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冷风,凉飕飕的直往人的脖子里钻。 雨竹眯眼缩脖子等风吹了过去,才接口道:“老太太好,老公爷好,家里人都好。” 这时已经走至通往交泰殿的游廊,两边廊檐下,皆系琉璃各色风灯,如银光雪浪,远些的树上,虽无花叶,却用各色绸绫绢缎为花,粘于其上,枝上还挂着大小不等的精致花灯,盏盏彩灯,争辉相映,说不出的热闹富丽。 “你看这景儿如何” 太后在台阶上站定,此处视野开阔,可将周围一切尽收眼底,雨竹居高临下,看着满园的灯火璀璨,竟然生出一种天上人间极不真实之感。 也不等雨竹回答,她就接着道:“姑母十六岁进宫,如今已经二十多年了,可是可是直到今年姑母才得以好好看看这些花灯。” 迎上雨竹的疑惑的目光,她轻轻一笑:“不要考虑什么时候入席妥当,不用防备明理里暗里的算计,更不用担心衣饰为皇上所不喜竹儿,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雨竹的心砰砰直跳,被逼得急了,只得硬着头皮涩声道:“您成了太后。” “就是这个理儿。”宝冠上凤口吐出的流苏细细长长,缀着珠络,随着她的点头而轻轻颤动,“当年的色色斟酌,费心筹谋,都是值得的女人这一辈子不争不抢还有什么意思。” 这就教导上了,虽然心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雨竹还是努力摆出一副受教的虚心样子,半懂不懂却又带点惊讶的表情最合适不过了。 交泰殿位于乾清宫和坤宁宫之间,与西侧的慈宁宫距离并不很远,长廊走完,再拐一个弯就看到了那黄琉璃瓦四角攒尖鎏金宝顶。 “你只需记得,你是哀家的侄女,身份之尊贵即使比起有些公主也是不差什么的。”眼见要到了,太后却放缓了步子,伸手握住了雨竹的手腕,看进她眼里,“做什么都不需怕,有哀家在后头给你撑着。” 诱惑之色分外浓厚。 雨竹愣了片刻,被她手上的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一冰,顿时清醒过来,然后顺其目光看去 只见远远地又来了一队宫女,簇拥着里头一个华服女子往殿里去了,不是诸邑公主还是谁。 心下恍然,随后却是止不住的愤怒,真以为自己这么好骗不成 要是真的如她所愿,那自己还不定怎么招人厌烦。 雨竹轻轻吸了口气,笑着应是。 交泰殿内早已装饰一新,帐舞金龙,帘飞彩凤,金银幻彩,珠宝生辉,铜胎雕纹龙耳三足珐琅彩熏炉里燃着名贵的月麟香,虽是隆冬,各色暖房培育出来的花卉却没少装点。说不尽的珠帘绣幕,桂揖兰桡。 几乎是同时,皇后娘娘的金顶绣凤鸾辇从坤宁宫行来,后面跟着整整齐齐两队按品大妆的外命妇。 进殿,内侍们则按品阶引了众人入座。 雨竹趁人不注意,一溜小跑到谢氏身后,刚松了口气,忽然就感到一道视线,抬头看去,正对上一双带着审视的杏眼。 微微一笑,雨竹低下头去,自我安慰,没啥,给看又不会少块肉,你随意。 所谓赐宴真是没啥好吃的,再好的菜冷了都让人难以下咽。挑了两块枣泥糕吃过也就罢了,好在不知是太后的吩咐还是阮解两位妈打点,总算还有两碗热汤送了上来。 等皇上祭祖回来,烟火和曲戏才正式开始,到处都是晃眼的灯光,珠光宝饰的诰命夫人,一张张抹了厚重脂粉的脸,加上满桌子浮着白色油花的菜,雨竹只感到胸口闷闷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了。 再加上殿宇开阔宽敞,烧多少碳都不够暖和,宫女又添酒倒茶,往来进出,时不时就从哪儿吹出一股冷风实在是难熬。 好不容易到了戌初,太后、皇上和皇后三尊大佛离去,众人才能起来活动手脚,道别散去。 出了宫门,被冷风一吹才好了些,再看谢氏也是长出一口气的模样,雨竹脑子晕乎乎的想:这宫中赐宴怕是都被各府老太太当做是考验了,每年都要用熬的。 路上早不比来时的安静,平时宵禁,谁要是晚上出门被逮到就会被重罚,但到了上元节,自初八点灯,正月十七才落灯,十天时间里朝廷都放夜,举国欢庆,百姓被准许夜行而出。 雨竹看谢氏在闭目养神,就侧过身子挑帘往外看,只见街上处处张灯结彩犹如白昼。穿着各种交领袄衣的男女老幼,走上街头,观彩灯,猜灯谜,放烟火,看杂耍,说笑间口鼻呵出的白雾映着人们愉悦的笑脸,极其鲜活欢快,虽不比宫中精致尊贵,却也一样热闹喧阗。 不少女眷也走在人群中,她们结伴而行或走墙边,或过桥,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这应该就是“走百病”了,据说可以驱病除灾。 因为路上人山人海,太过拥挤,所以回府比出来时多绕了半个时辰。回到国公府,谢氏和雨竹都神色萎靡,就是老公爷也不大受得住的样子,唯有程巽功、程巽勋俩兄弟,仍然是不动如山的沉稳有力。 华箬跟着程思义和大奶季氏身后,见状立刻迎了上去,有些心疼的搀过雨竹另一边胳膊。 谢氏和老公爷没都精力应付,摆手示意了一下就先回房歇着去了。剩下众人也各自散去。 华箬几个将一切都张罗的妥妥的,只等着主子们回来。 雨竹蔫头蔫脑的吃了一小碗汤圆,被半扶半架着去净房洗漱完毕,就一头扑进了暖暖厚厚的锦绣被褥里。 程巽勋回头就见雨竹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已经睡得很香了,挑眉一笑,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歇下不提。 第二日一早去了谢氏那里,谢氏破天荒的刚起床,雨竹服侍她喝了碗红豆粳米粥,脸色才好看了些。 “您要是累的话就延一会儿吧,想来菩萨慈悲,也不会怪罪的。”雨竹劝着,可谢氏还是坚持去了小佛堂。 小佛堂雨竹也来过几次,里头有个小小的佛龛,布置简单上悬天青色掐金挖云纱帐,下面是一张香案,紫金釉紫砂小缸盛着清水,中间是个白玉菩萨。 谢氏刚在蒲团上跪下,杨妈妈就进来禀报道:“老太太,林夫人来了。” 雨竹惊喜的仰起脸,崔氏怎么来了。 “老2家的去吧,帮我跟亲家太太道声好。”谢氏将雨竹的高兴都看在眼里,笑了笑就放行了。 崔氏正坐在椅上喝茶,见雨竹过来,马上就站起身来。 “娘,去我的院子。”雨竹拉了崔氏的手就走,像只出了笼子的小鸟。 崔氏哭笑不得的任由她拉着,等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才止了步子,嗔道:“你这丫头,都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般鲁莽,天冷路滑,雪还没有融尽,你又怀着身子,怎好走这么快。” 雨竹笑眯眯的听着,等到了青葙院才扭进崔氏怀里撒娇。 “好了。”崔氏脸怎么都没板住,搂过雨竹轻轻拍着她的背,问起:“昨儿在宫里看你脸色不大好,现在可怎么样了,找个太医来瞧瞧吧。” 雨竹脸上笑容淡了些,马上将太后与她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崔氏,末了加上一句:“就知道让我进宫没好事。” 崔氏摸了摸雨竹的鬓角,将掉下的一缕头发别在了她耳后,眸中闪过一丝冷光:“理她作甚,她还能下懿旨命你动手不曾。” “就是就是。”雨竹点头如捣蒜,她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成,难得碰上个上道的男人,加上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舒坦日子,还求什么呢,她就这么点儿出息。 “这太后、公主斗成她们这样儿的也是前所未有了。”崔氏知道女儿不怎么爱出门结交,索性都告诉她:“诸邑公主性子咱们不知道,不过听说是个不好相与的你别管她怎样,示好你就受着,挑衅咱也不怕纪家肯定有小姐是要参加选秀的,等人进了宫,那纪家的力气可就都使在了她身上,哪里还管的上什么公主。” 她不是很担心诸邑公主,倒是雨竹的肚子 “本来解妈妈给你停了药是想着调理调理时间正好,没成想这么容易就怀上了。”崔氏表情有些古怪,复又叮咛道:“身子才长开可要小心着些,没事就多带点丫鬟婆子去院子里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多听些阮妈妈她们的劝,别使小性子临水的地方不可去,假山树下也少走,出门要走的路要让丫鬟婆子先踩几遍” 说了会儿话,崔氏又让阮、姚、解三位妈妈出来,仔细问了情况,然后好好夸了她们一通,“没看错你们的忠心,只是往后这担子更重了,务必要时时小心,半点不可出差错。”崔氏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意味深长道:“只要做好我吩咐你们的,旁的都好说” 三位妈妈脸色一肃,齐齐蹲身行礼,应道:“奴婢定仔细护着太太。” , ,gd1806102: 第192章 “玩相公” 来看女儿终究不能耽搁太久,崔氏又抓紧时间将雨竹陪嫁来的丫鬟婆子敲打一通,等到小丫鬟来报老太太有请,才恋恋不舍的走了。┌féisuzbs┐ 程巽勋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几本线装的书册,笑道:“怎么不留饭,午间时候高旺似乎会送些野味过来。”他下了练武场就去了外书房寻书,回来恰巧看到崔氏出了青葙院。 “老太太请去了。”雨竹咕哝一声,慵懒的趴在大红的缠枝莲纹迎枕上打呵欠,“年终于过完了。” 程巽勋颇觉好笑,见她今日只松松绾了个纂儿,簪上根温润细腻的玉簪子,旁边是两朵云形的花钿,巴掌大的小脸玉莹莹的,眉目入画,相比昨儿的盛装妩媚,是迥然不同的清透水灵,白嫩嫩的手指搭在红色的锦被上似刚剥开的葱白,娇憨可爱的想让狠狠亲上两口。 目光触及到她身上的粉蓝团绣烟霞紫芍药盘锦长袄,腰身处特意放出来,宽松了许多,程巽勋目光柔软,忍不住走进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可还想吐了想吃什么打发小厮出去给你买。” 雨竹斜斜歪在炕上,忽的握了程巽勋的手,垂了眼皮不去看他:“能不能麻烦大哥帮我个忙” 这是出什么事了,程巽勋眉头一挑,笑道:“你说说。” “我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宁秋。”雨竹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咬着下唇道:“年都过了,我算着能能接她回来了。” 原来如此,程巽勋想起去庄子打猎时遇到的那两个人,心下了然。 “应该没什么问题,你放心,我晚上就去和大哥说。”说到底只是个接人的任务而已,凭大哥在北边的人脉,只不过是小事罢了。 他心中一动,看着明显大松一口气的小妻子,沉声道:“雨竹,这只是小事。” “啊”雨竹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哦。” “我是说,跟我不要这么客气。”程巽勋斟酌着语言,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知道在兵营里有时跟一些参将聚在一起喝酒,他们经常在喝得醺醺然之后抱怨自己后院妻妾怎么怎么掐尖吃醋,这个要了翡翠镯子,那个知道了马上撒泼卖痴要买金项圈嫡妻整天向着娘家,半点亏不肯吃,还常常要为侄儿们讨这样那样的好处 他每每都不说话,心中却在想,为什么雨竹从来不向他讨要东西呢这次就算是这么点大的小事,对自己张口都那么艰难他强调:“雨竹,我们是夫妻。” 雨竹有些讪讪的低下头,她知道,但是就是不习惯。应该是还没真正从心底亲近他吧,所以才有点见外呜,她会努力的。 “我要吃樊楼总店的水晶五色烩。”不过要提要求那还不简单啊,她张口就是。 程巽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似是还不甚满意,但是也没有再问下去,从刚才的书堆中拿起一本递给她。 “是古菜谱。”雨竹拿过来翻了一下,顿时笑开了颜。吃是她的永恒追求,照着菜谱研究菜色也是她的一大喜好之一,到这里她又想起了与自己志趣相投的如清,好久没见她了,等方便了一定要去瞧瞧。 然而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到了晚上的时候,程巽勋居然说要带她出去樊楼。 “去去樊楼,娘娘不会同意的。”雨竹大喜之下,感觉像是做梦一般,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就高兴成这样了,小结巴。”他出身武将家族,加上经常泡在兵营里,并不很在意这些兵营里不少人回去还偶尔与同样出身武将家族的妻子去练武场比划比划,若是不慎中了招,第二日就会被整整笑上一天。 程巽勋凑近她耳边,“不给娘知道。” 雨竹强忍着点头的冲动,最好不过了,吓唬老人家是不对滴。 为了不引人注目,这次出门坐的只是普通的庶民车,黑油平顶,极普通的样式,而且坐着也没有国公夫人车架舒适,但雨竹的心情却比那时好了许多。 今日是放夜的倒数第二天,街上的人一点也没有比昨晚少,只不过未婚的少女是一个不见了,只有些妇人带着孩子停在灯摊边猜灯谜。 欣赏着难得的夜景,马车晃晃悠悠停在了一座高耸的酒楼面前,雨竹头戴帷帽下了车,为了方便她只带了阮妈妈出门,顺便看看能不能偷点师。 早有跑堂的“行菜”小跑着上前招呼,一见有女眷,马上就伶俐的把人往楼上雅间请。 刚刚坐定就有侍女前来奉上热茶,上菜的速度也很快,一路下来并没有什么谄媚巴结之处,但是就莫名的让人觉得舒坦惬意。 雨竹暗赞,不愧是总店,这调教人的手段可不是一般的高。 赛鼋鱼、福字瓜烧里脊、山珍刺五加、水晶五色烩、参芪炖白凤、挂炉沙板鸡 浓郁的香气顿时迎面扑来,馋的人直流口水。 临街的窗户是打开的,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楼下各色的花灯和猜灯谜的人群,真是既饱了口福,又饱了眼福。 夜晚在酒楼里吃饭,雨竹埋头将往嘴里塞了一口卤牛肉,像是做梦一般,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气氛了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吧 再次将目光转向外面的街道,她有些贪婪的看了一眼 有爹娘带着孩子,有少年搀着老人,还有拖家带口的约莫是邻舍一起一个一个的灯谜看过去,猜对了的笑闹庆祝,笑声感染了周围的人,闲着的都纷纷聚拢过去,笑着夸两句。 这两天比往日都要热闹,也是老天开恩,虽然积雪未融,但总算没有再下,故而前几日被困在家中的人都走上街头,享受这难得的夜晚。 雨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眼里一直看着下面,忽然她小小的惊叫的一声。 “怎么了。”程巽勋有点紧张的看着她,放下筷子就站了起来,“可是太冷了把这窗户关了吧。”他刚才就想关了窗户,看小妻子那般眼巴巴的看着又有些不忍心。 “打起来了。”雨竹指了指较远的一个灯摊,有些困惑道:“突然之间就动手了。” 程巽勋确认了雨竹没事之后,又气定神闲起来,坐下去继续吃菜。 雨竹汗,这家伙不是神机营老大们,眼前的打架斗殴行为居然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再望望,似乎发展成单方面殴打了,一个人已经被打得趴在了地上,雨竹有些担心的踩踩程巽勋的靴子:“不会出人命吧。” “放心,这条街本就是京中最繁华的地方,众目睽睽之下,谁敢伤及人命。”程巽勋指了指瓦罐,严肃道:“吹了这么多冷风了,赶紧喝些热汤暖暖身子。” 雨竹便赶快捧起碗喝汤。 男人这才满意了,单手支起下巴,“待会儿就有人去管了,当街斗殴,先关几天再说。” 雨竹一口一口的喝着炖成奶白色,味道鲜美浓郁的汤汁,又去看外头。果然打人的已经被拉了开来,几个带刀的人正在呵斥着什么。 一场闹剧似乎已经得到了控制。 仰脖喝完碗里剩下的汤,心道程巽勋果然是个很正统的勋贵子弟,阶级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了,虽然不明显,但是面对普通百姓,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还是有的。平时从他对待通房的态度也可以看出来,丫鬟就是丫鬟,再怎样漂亮贴心,那还是奴婢,永远不会得到他半分情意。 雨竹偶尔也会想到,要是自己胎没投好,不是以这样的身份嫁进来,哪怕是同样的身体和容貌,也不会得他如此宠爱 但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可不会脑抽的去给他说什么人人平等,真爱无敌。 越往后就越是寒冷,雨竹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不敢逞强,正想关了窗户,不巧又瞄到了那个灯摊。 此刻事情又起了变故。 “放人了”雨竹惊讶道,炸了眨眼,没看错啊就是放人了,这是怎么回事 程巽勋面色严峻,墨黑如夜的眼眸里飞快闪过一道寒芒,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看来这这人来头不小。” 你调教出来的手下还怕来头不小的人么雨竹不信,不过瞬间就想到了如今他这个职务可是有两职的 “吃好了” 雨竹连忙点头,又吩咐把自己喜欢吃的那几道菜再各来一份打包,准备回去给阮妈妈研究研究。 出了樊楼,围观人群已经快要散去,隐隐还听到百姓的议论: “作孽哦,天子脚下,玩相公真是胆大包天” “没想到神机营现在也变成这样了,唉” “只是可怜了那小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唉,咱小老百姓哪里斗得过大户人家的公子,肯定不成了真可惜,白白净净的,还像是读书人哩。” 雨竹心里一咯噔,玩相公是她想的那样么,她只听说过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良家妇女的,居然在这亮晃晃的地方还有人调戏男人 她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再看身边男人的脸色已经沉的能滴出水来了。 , ,gd1806102: 第193章 往事 费章节 领队的人个子不高,却十分健壮,普普通通的一张脸上带着隐隐的无奈,此刻只是沉默的垂头站着。 旁边的一个兵士看到了人群中的程巽勋,赶紧拉了拉他。 那矮壮大汉却怔了一怔,待看清来人后,忙快步走了过来,“大人”他嘴唇动了动,却在程巽勋那陡然冷冽下来的目光中化作一声长叹。 “是忠勤伯府上的九公子。”矮壮大汉涩声道:“徐大人刚刚下令放的人。” 徐克安徐大人便是之后的空降兵,说的话与程巽勋同等效力。 雨竹依稀记得徐家与忠勤伯府是姻亲,再加上程国公府与忠勤伯府的亲近,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乎人的意料。 程巽勋也知道怪不了他,所以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上前几步喝止了正准备离开的一行人。 “赵瑾,站住” 声音里的怒意如此明显,以至于听到的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谁啊,敢叫我的名讳,找打不是。”不远处一个锦袍公子转过身来,应该是喝醉了,脚步还有些踉跄,一个俊俏的小厮紧紧扶着他,看着程巽勋的目光满是警惕。 “你说我是谁。”程巽勋上前一步,冷声道。 从雨竹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紧握的拳头。 俊俏小厮就是刚才打人的那个,见程巽勋迈步,赶紧挡在了赵瑾跟前,大声道:“再上前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雨竹暗暗叫糟,这不是挑事吗 程巽勋冷笑一声,面不改色的一步步上前,高大挺拔的身子气势逼人。 赵瑾脸上渐渐浮现出迷茫之色,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迷迷糊糊弄不清楚,扶着他的小厮却感觉到了不对头,眼前的男人太过强势,看那步距和吐息就知道不是个好对付的。 “你可知道我家九爷是谁”触及到程巽勋嘴角的讽笑,他说不下去了,既然来人能喊出自家主子的名讳,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少爷出自忠勤伯府。 他俊秀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绝然,即便那人来头不小,也别想动少爷一根手指头。 程巽勋不屑的微微侧身,避开小厮劈来的一掌,然后健腰轻转,瞬间就把赵瑾踢开了几步远。 赵瑾痛叫一声,摔倒在地上,滚了两滚才停了下来。 那小厮怔了怔,随即气急败坏的大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就朝程巽勋冲了过去。 “哪里来的疯子。”程巽勋墨眉微皱,似乎对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极其不喜,出手再没有留情,拳势如风,三两下就把那小厮打得滚在地上爬不起来。 然后一脚踩上了小厮握刀的手,从那小厮惨叫的声音看,那只手即使不废也差不多了 雨竹拍拍胸口,打了个哆嗦,暗自发誓,以后她再不敢咬他了 “程大人,手下留人”这时一道急促的声音忽然响起,接着从拐角处冲出几个骑马的人。 程巽勋抬头笑道:“徐大人。”声音不急不徐,就像是赴宴时正常的招呼一般。 徐克安心里暗暗叫着苦,难得下令后赶来瞧瞧情况,怎么就碰上了这么棘手的事情,他狠狠瞪了倒在地上的赵瑾一眼,这才陪着笑上前拱了拱手,“程大人消消气,哪里用得着您亲自动手。”见程巽勋没有说什么,这才肃了神色,对手下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人带回去。” “徐大人辛苦。”程巽勋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仿佛刚才的怒火冲天只是众人的错觉一般,“不打扰了,告辞。”说罢拱了拱手,转头就走。 回去的路上再没有了来时的轻松,阮妈妈坐在雨竹身边,轻声道:“奴婢还从没有见过二爷这般生气的样子不就是赵家九爷玩相公么” 她有些不能理解,二爷为何这般愤怒,毕竟大户人家的爷们儿屋里见不得人的事情多着呢,玩相公并不算什么,有些人家在孝期还特意选些清俊的小厮藏在房里取乐,既尝了鲜又不怕弄出孩子 雨竹心里也在嘀咕,程巽勋好像很讨厌忠勤伯府,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也太荒谬了吧,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正想着怎么才能弄明白,谁知等回到了青葙院,不等她发问,程巽勋就主动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忠勤伯府的九爷赵瑾是忠勤伯继室所出的最小儿子,从小就颇受宠爱,谁知脾性却古怪,对他娘挑出来的美貌妖娆的婢女半丝反应都欠奉,唯独对清俊秀美的小厮情有独钟忠勤伯几次下决心惩戒,却没起到半点效果,反而一场大病下来,赵瑾差点一命呜呼,想想最终还是自己宝贝儿子的性命重要,其他的反正不是顶立门户的嫡长子,糊涂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自此赵瑾就更加放纵,好歹经过忠勤伯夫人的哭求明面上收敛了些,可暗地里丑事没少做,开始还是从家中的小厮中挑秀美细致的,之后胆子大了,外面的良家子也敢动手 雨竹自此才知道,原来芸香的哥哥是被这家伙给祸害的。 “秦柏年岁不大,但人能干家世清白,还是营中少有的读书人,一本开元兵法几乎能从头背到尾,我有意提拔他做参将,想着再磨砺磨砺,等老黄退下去的时候就能顶上”程巽勋苦笑一声,轻轻叹着气。 雨竹满脸惋惜,大有前途的年轻寒门子弟,十几载的辛苦勤奋,在高门子弟的突发奇想的欲望面前,是那样的脆弱单薄,不堪一击。 “我手下的兵敬重我,我自是要护佑他们周全。”程巽勋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可是等我找到他的时候,身子已经没法看了” 他端起炕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手背抹去唇畔的水渍,“仵作验过伤,绳子捆绑处的皮都磨破了,血肉模糊,还有一些殴打过后留下的红肿” 这是肯定的,但凡有血性些的男子遭到这般对待还能不拼命反抗啊那个叫赵瑾的实在是混账,雨竹忍不住愤怒的攥紧了拳头。 是由: 第194章 隐忧 程巽勋刚才说完就有些后悔,这般血腥的东西,而且雨竹还怀着身子不过潜意识里总觉得她不会怕。┌26 ┐ “老天怎么不一道雷劈下来”雨竹声音越来越小。 “父亲勒令我不许管许多是我对不住他。”程巽勋有些厌烦的揉了揉眉心,他转头看向雨竹:“他的妹妹放在外头我不放心,一家人独独剩下个女儿,还有个混账惦记着” 雨竹听到这里,心中一动,笑道:“二爷既然不放心,何不收了她,岂不更加妥当。” “小东西找打了是吧。”程巽勋无奈的将雨竹拉进怀里抱着,“护着是一说,其他你当爷饥渴到什么都要的程度了么。” 雨竹掩嘴轻笑,“那芸香姑娘可是个大美人呢。” 程巽勋轻柔的揽着她的腰,温热的大手慢慢抚摸着她依旧平坦的肚子,笑着不答话,温馨静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脉脉流淌。 “要是你看着不喜,那就帮着相看相看,反正她也出了孝,给她寻个妥当的夫婿吧。”又过了一会儿,就在雨竹睡意渐渐涌起来的时候,男人忽然开口。 “新婚的时候,她还在书房里阻过你” 雨竹的睡意一下子飞了大半,她先前在程巽勋的面前稍稍透了口风,就是怕自己说出口反而落了告状的下乘,当时在书房的人不少,很容易便能打听出来 “我不喜欢她。”雨竹鼓起勇气直视着男人的眼睛,目光清清亮亮,“我是你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进书房也是你允了的,那我去翻我男人的东西关她什么事” 程巽勋眼中带着鼓励,笑意渐渐在眉梢堆叠,他喜欢这样的雨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点可爱蛮横,还有些他不怎么理解的霸道 不过,他喜欢喜欢的要命 “让华箬先服侍你睡下,晚上吹了风,喝点热的再睡。”亲了下她温热的小脸,程巽勋松开胳膊,起身就要下炕。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雨竹藏在袖子里的手猛地握紧,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紧张。 程巽勋回头促狭一笑:“你以为我要去哪儿”看着雨竹的眼神幽深难测,见她两颊逐渐披上红霞,这才放过她,“你整日惦记的那个宁秋,不想她回来了” 无奈的摇了摇头,举步就要出门。 “等等。” 忽的身后传来动静,还没等他转身,一双香软的胳膊就如蛇一般缠上了腰间,鼻端尽是融融芳馨 雨竹搂紧双臂,将头埋在男人厚实健壮的背上,轻轻道:“夜间天寒,披个斗篷再走吧。” 夜风冷冽,刺骨寒凉,提灯引路的婆子冻得直哆嗦,程巽勋却像是没感觉到似地,疾步走在青石甬道上,他似是觉得心底有团炽热的火苗在燃烧,时不时烫一下,当他打起精神想要应付的时候,她又摇曳着缓缓起舞,轻灵俏皮,忽闪忽闪着勾人心魄。 长叹一声多少年不曾有这样的感觉了,罢罢罢,就这样一辈子也不错 程巽功正在内书房看书,听得丫鬟报二爷来了,不由微讶,忍不住看了看墙角的滴漏,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事情 放下手中的书册,吩咐道:“请进来吧。” 冷掉的茶水口感偏涩,他眉头皱了皱,放在了一遍,抬头正好看到了进来的程巽勋。 “大哥。”与这个大哥自幼感情就很好,程巽勋也不客气,“有件事要烦你出次手。” 接着就将雨竹所托大略说了一下,“那女子是青州人士,唤作宁秋,于五年前被被判了流放。” 程巽功知道弟弟有分寸,也不追问为什么,只淡笑道:“这有什么,只要人还活着总能给你找回来,不过不要抱太大希望。”他常年在行走在北方边疆,那里临近匈奴,民风彪悍,尤其是军营中更是如此,说是兵其实个个都带着匪气。 那些流放去的罪奴,囚犯都是最下等的奴仆,没人打点那过得日子简直是连牲畜都不如,而且还是个女子,怕是只会更加凄惨 从桌案上抽出一张纸,以一种特殊的古怪字体写起信来。 “今日我撞着赵瑾了。” 笔顿了顿,从砚台上沾了些墨,又回到了信纸上。 “你又揍他了。”不是疑问,而是极为肯定的语气。程巽功几笔写完了信,笑骂:“有什么用,费那些个力气做什么。” 程巽勋微微一笑,“我的力道你还不信啊,那一脚下去,没两个月好好养着是别想下床了。”他眼中闪过一丝轻视:“那么弱的身板儿,要是多用点力气怕是就要散架了。” “行了,跟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计较许多做什么那事儿我记在心上了,天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 看了看程巽勋身上的斗篷,他眼中笑意一闪而过,这小子。 这个弟弟从小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能过成这样真是再好没有了 程巽功听着程巽勋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外,微笑着抚触手上那枚暗沉古朴的墨玉扳指,低低的轻柔呢喃缠绵在唇齿间: “阿娴,十五年了” 过了年日子就过得飞快,不用走亲戚,京中百姓都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舒坦日子,关着门享受一年的辛苦劳动换来的平淡幸福。 城西是京中平民百姓聚居的地方,满眼都是密密麻麻的民居,此刻天才蒙蒙亮,除了早期摆摊做小生意的,大多数人都还在温暖的被窝中酣睡。 屋上地上都是厚厚的积雪,鸡犬之声不闻,四周具是一片寂静。 这时外侧的小胡同里却传出几声粗野的叫骂,震醒了巷口拐角处那棵歪脖子树上睡着的麻雀,小东西扇了扇翅膀,忽的一下窜上了天空。 树桠轻摆,扑落落掉下一小团积雪,悄无声息隐没了。 “小咋种,总算逮着你了。” 一胖一瘦两个男子,穿着褐色交领短袄,踢打着地上一个滚满积雪的少年,嘴里还骂骂咧咧:“叫你跑,叫你躲怎么不跑了。” 精瘦的那个狠狠吐出一口浓痰,又上前踹了一脚,恨声道:“,害得老子还得在这大冷天的窝在这儿吹冷风,连红玉街姑娘的约都推了。” 这一下力道极重,少年闷哼一声,身子抽动了几下,脸从雪地里抬起来,望着滚落在雪水中,已经脏污了的馒头,眼中慢慢浮上悲凉的神色来。 “等会儿。”胖些的男子皱起了眉头,拦住了同伴,“别尽顾着出气,要是把人打死了,一根毛都捞不着你想白忙活不成” 瘦子这才住了手,伸手将少年从地上提了起来,左右打量了一番才放下心来,问道:“王哥,那你说现在要怎么办” 他那双三角眼眯了眯,奸笑道:“要不卖给刘麻子去,这么好的货色,肯定能卖上好价钱,咱哥俩也好小发一笔。” “不行,你又糊涂了不是。”胖子断然拒绝,“也不拿你那脑子想想,这小子住的这院子虽普通,但这么久下来,都没见他出去做活谋生,却能拿出那么一笔钱来,就足以说明很多东西了。” 瘦子眼睛翻了翻,这王胖子凭的会卖关子,说一句藏一句。 “王哥你聪明绝顶,给小弟透露一二长长见识好不” 胖子警惕的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不管怎样,先进去再说,在这儿给人看见了又是麻烦。” 想想吹冷风却是是难过,瘦子也没意见,拎着少年进了门。 小小的一间院落,从外头看最是普通不过,里头却是别有洞天。 “还是个读书人。”瘦子打量着布置清雅的书房,啧啧赞道,“能买得起这纸,想来不缺银子啊,怎么还付不起买女人的钱呢,哼哼。” 话音刚落,就听到礼物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还有女子脆脆的叫声:“少爷,您回来了” 被抓着的少年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拼命的挣扎起来,嘴却先一步被捂住了,涨红着脸发出唔唔的声音,隐隐带着绝望。 “馒头买好了吗喜儿已经把面汤烧好了哦。”声音由远及近,接着一张清秀白净的小脸露了出来。 目光触及室内的人,面色忽的就变了,惊叫出声:“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瘦子有些惊喜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丫鬟,乐得不行,“哟,还用得起丫鬟,不错啊,实在不行就拿丫鬟抵债也行。” “你你们。”喜儿见到这幅架势哪里还不清楚来者不善,退后几步拿起高脚小几上的花瓶,抖着声音,“快放手” 目光在她那鼓鼓的胸脯上逡巡良久,瘦子有些垂涎的挠了挠下巴,“王哥,这丫鬟” “”胖子显然有些瞧不起瘦子那副没见过女人的模样,想要拒绝的时候忽然看到少年急切的神情,心中一动不耐烦道:“速度快些,别耽搁正事。” “是是是。”瘦子得了允许,大喜,迫不及待的往前喜儿那里走。 喜儿怕得浑身哆嗦,咬牙将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满不在乎的挥开砸来的瓷瓶,瘦子哈哈大笑:“果然是个娘们儿,这劲道给大爷我挠痒还不够,小美人,留着些力气待会儿喊吧。” “住手,住手” 就在瘦子的手刚刚触到喜儿衣襟的时候,少年终于嘶声吼了出来,“银子我会想办法的,你们放了喜儿。” 这一声像是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般,喊完后就软软的摊在了地上,乌黑的眼中尽是悔恨。 喜儿惊叫一声,也顾不得什么了,连滚带爬的扑了上去,“少爷,你没事吧呜呜,他们打你了,咱们去告诉姨娘,姨娘总有办法的。 不知是碰到了哪里,少年突然短促的叫了一声,大冷天痛的额上都冒出了汗珠,喜儿慌乱的挪开手,小心的捧起他的右手,脸色煞白煞白的,“您手怎么了” 稍一碰到,少年身子又是一僵,闭了眼睛不言语,眼角却忽的渗出一滴水珠,顺着脸颊慢慢的没入脖颈。 完了,一切都完了 甫一从屋里出来,瘦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鬼天,真他娘的冷。”将手缩进袖子里,“王哥,咱就这么走了,你也不怕这小子收拾东西跑路”其实他想说的是要走也应该把那个俊俏的小丫鬟带走啊,这大冷天的,他正缺个暖被窝的呢 胖子像是了一桩心事一般,拍了拍瘦子的肩膀,“黄富啊黄富,你这德性还真是白瞎了你爹给你取的这名儿,我瞅着你这一辈子都别想富了,有点闲钱就花窑姐儿身上,不饿死就是祖上烧了高香。” “别介啊,这不是还有您罩着么。”嬉笑了两句,又转回正题:“咱这趟买卖不划算,兄弟我瞧着那小子就是普通一酸书生,爹留了俩钱还有啥姊妹给了富户做妾,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怕是吃饭还要靠丫鬟喂呢。” 胖子却是笃定的很:“放心,这小子已经给打成那个样子了,就靠一个娇滴滴的小丫鬟,这冰天雪地的还能跑到哪儿去”然后解释道:“连爷你知道把,贼有体面,指头缝里漏点东西就够我们吃喝不尽了这条大鱼就是他透露给我的。” 听到连爷的名号,瘦子也不说话了,那可是管着他们这一片小混混的老大,犯不着戏弄他们俩小人物。 “为啥这好事落不到我头上呢。”瘦子很是羡慕,要是能被连爷看重带在身边那可就是王八什么的越龙门了。 路边的积雪厚厚的额,胖子一脚踩上去就是一个深坑,闻言有些自傲的笑了,“可能名声穿了一点,连爷试探我能耐呢不过也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不会要上交多少银子吧,这还没影儿呢。”瘦子有些忐忑。 “哪儿呢,连爷是谁啊,还稀罕我们那点孝敬”胖子喷着热气,一点也不担心这点,肥厚的手掌在瘦子黄富眼前晃了晃: “连爷就一个小要求,把那家伙的手废了” 两人说着话走远,渐渐就不见了踪影,只余下是个脏污的馒头孤零零的留在地上,无人问津 此刻天已经大亮,远些地方的一个宅院里也是乱成一团。 穿着豆绿色交领长袄的丫鬟焦急的在外头张望,门一开就急急迎了上去:“怎么样了” “云碧姑娘。”出来的妈妈面色惊惶,低声道:“很不好,一直醒不过来我瞧着那大夫也没什么法子,只撑着做耗骗银子。” 说罢,摇了摇头,端着水盆走开了。 云碧急得直转圈,忽的看到旁边来了个端热水的粗使婆子,忙上前劈手抢了过来,水是刚烧的,盆子也烫的很。她那双保养得宜的手哪里撑得住,下意识的就想扔掉,想着主子的吩咐才咬牙忍住了,对那婆子吩咐道:“这个我送进去天寒水冷的快,你去灶下再烧一锅罢。” 说罢就提脚进了屋。 屋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药味,黑漆雕花的圆桌上摆了满桌的好菜,都冷透了气,也没有人动一筷子。云碧眼睛匆匆扫过,手上烫的厉害,加快脚步进了内室,端着热水拐进了里侧的雕花红木大屏风。 里头正是一团忙乱,几个丫鬟婆子急慌慌的满屋乱窜,拉抽屉,翻箱子寻着东西。 黄花梨的镂雕五蝠架子床前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微闭着双眼,三根手指搭在床上之人的脉上,似乎看得很专心。 床头垂泪的老太太想问情况又不敢打扰,看着床上面色灰白的大老爷,悲从中来,只得拿帕子不停的擦泪,偶尔催促着丫鬟。 终于,老大夫睁开眼睛,收回手捋了捋胡子,慢斯条理道:“看脉象应该是受到了惊吓老朽先开个方子赶紧派人去抓药,煎来服下看看情况再说。” 大老太太一叠声的应着,赶紧打发长子派人去,来了这么多大夫,先前的都摇摇头,背了箱子就走,总算是有一个高明的敢开药了 “敢问神医,我家老爷能不能好起来啊”大老太太顾不得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就慌忙问道。 这床上的可是她的依靠儿子不甚成器,要是老爷再去了,那日子可要怎么过啊。 老大夫掉了半天书袋,大老太太一点也没听明白,长子程巽铭琢磨了半响,在旁边插嘴:“大夫的意思是这病不能急,总要好生慢慢调理才是,父亲是无恙的。” 调理不怕啊,只要人还有救就行,调理吃药怕什么啊,要是家里不够就去国公府走动走动,还怕没银子吃药不成将心放到了肚子里,老太太才感到一阵疲倦渐渐涌了上来,吩咐程巽铭好生送老大夫下去休息,自己扶着丫鬟坐到了大老爷身边,接过丫鬟手上的帕子给他擦脸。 云碧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见没人注意,赶紧放下水盆,低头走了出去 , ,gd1806102: 第195章 大房丑事 穿过一道长长的抄手游廊,进了一道圆月亮门,云碧左右打量了一番,闪进了尽头小小的夹道。╔26 ╗ “浣碧,快开门,我回来了。”轻轻拍了拍门,云碧小声道。 接着门迅速打开了,一双细白的手伸出来将她拉了进去。 “姨娘等的都快急死了,你怎么才回来啊。”拉她的丫鬟反身关上门,催促道:“还不快些去。” 云碧喘了口气,辩解道:“老太太哪里会让我进去,还亏得我机灵,趁乱才溜进去的,不然怎么带的了消息。” 嘴上不服气,但是终究不敢耽搁主子的事情,跺了跺脚就往里屋跑。 “怎样了”屋里女子一见云碧进来,忙扯过她,“老爷如何了,大夫怎么说” 云碧被她捏到了肉,痛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不过眼角扫到地上那条被揉烂的帕子,还是忍着疼没敢喊痛,“大夫说没事,要好好调养” 女子心里一松,放开云碧的胳膊,有些疑惑的问道:“真的没事了”当时的情景她还记得呢。 大老爷本来在自己房里好好的喝酒吃菜来着,为了讨他欢心,她还特意跳了最得意的绿腰舞,当时老爷还夸“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她想着趁着这会儿高兴,一举拿下那根惦记了许久的云鬓花颜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哪知道下一刻人就口歪目斜着倒在了地上 “不过奴婢瞧着不大好。”云碧悄悄揉了揉被抓疼的胳膊,斟酌道:“奴婢当时凑到床边看了眼,只剩下胸口还起伏着” 也是看准了这瘦马出身的姨娘最关心的不是老爷,她才敢这么说。其实说的还算含蓄了,大老爷明明就只剩下半口气,那老大夫还开药说好好调养呢,怕是不等药煎好到嘴人就不成了。 林姨娘贝齿咬着潋滟的红唇,终于露出惊惶的神色来。 云碧在旁边偷眼看着,也不由的心下一叹,不愧是从小调教着勾引男人的,一举一动,不管事有意还是无意都那般惹人怜爱,自己同为女子偶尔还要闪个神,更别提是男人了不过,也太狐媚了些,云碧低下头遮住眼底的嘲讽,出事的时候,林姨娘大声尖叫,自己是最先冲进来的,当时林姨娘身上只穿了件带水袖的粉霞藕丝的肚兜,还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款式,布料少的可怜,两团雪白的乳肉颤颤巍巍的托在里头,几乎动一动就要跳出来般 穿那样的衣裳跳舞,年轻的男子可能流些鼻血就罢了,胡子都花白了的大老爷可就没这么好打发了 “不行,要是老爷出了事,那个死老虞婆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决计不能就这么干坐着。”林姨娘忽的止住了脚步,喃喃道。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午时刚过,程国公府就收到消息大老爷没了 因着谢氏去了普渡寺还愿,程巽勋陪着去了,送信的人就被带到了雨竹跟前。 来的婆子面容悲戚,已经换上了素服,刚说完就声嘶力竭的哭了起来。 雨竹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好端端的人就没了连个病重的消息都没传出来待回过神来,赶忙打发人去前院告诉老公爷。 从软榻上坐起身子,天气寒冷,于老人家确实是难熬了些雨竹心里想着,吩咐下人赶紧套车,虽然分了家,总要去露个面才好,正式的祭拜倒是可以等谢氏回来再说。 阮妈妈领着早园和银链去布置马车,就有小丫鬟来报,老公爷得了消息,已经骑了马出去了。 雨竹大急,雪天路滑,万一摔了可怎么是好,忙问道:“谁跟着服侍的” 小丫鬟伸手比划着六:“还好李管事麻利,赶紧派人跟上了。” 雨竹这才松了口气,老公爷似乎对大老爷这个庶出兄长很是上心,就怕忙中出事,有小厮在旁边服侍着好歹能放点心。 “太太,车备好了。”华箬捧着件狐领芙蓉白斗篷进来,雨竹注意到她身上已经换上了青色的素面镶边交领长袄,满意的点了点头,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颜色还算素净,便任由华箬给她披上斗篷。 “这么冷的天。”早园小心的扶着雨竹,不满道:“太太还怀着身子呢。” 雨竹有些无奈,“我不去,难不成要让大奶去”别开玩笑了,季氏肚子都那般大了,哪里还能让她出门。 家里人口少是非也少,但是遇到这种情况就麻烦了。 大老爷虽然是从国公府分家出来的,也同处京城,却是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还要穿过西大街和东大街,距离并不近,远远不同于京中许多分家的簪缨望族。 驾车的老洪头是把好手,为了求稳还是不敢太快,过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大老爷一家住的宝灯胡同。 马车微微停了下就直接驶进了仪门,隔着帘子传来或远或近的哭声,压抑森冷。雨竹抚了抚手臂上竖起的寒毛,扶着华箬的手下了车。 料理丧事的人手动作很是利索,宅院里已经挂上了白灯笼,接待拜祭宾客的孝棚也搭好了,偏巧这会儿日头被云掩了大半,冷风阵阵,哭声怖人过年的喜气半点都不曾剩下。 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尖厉的哭骂声:“休想,我死也不会罢手的,捅出来让别人家看看,哪有这样荒谬的事” 华箬和早园顿时紧张起来,借着推门的动作将上前一步,隐隐将挡在了前面。 门开了,大老太太扭曲愤怒的脸露了出来,凶狠的看了眼进来的雨竹,呵斥道:“怎么到这会儿才来,腿断了还是怎的下作的小娼妇,不要脸的下流坯子还不把吃下去的吐出来。” 旁边一个眼睛红肿的明丽少女是大老太太认的养女大老太太最小的女儿养到十岁没了,大老太太思女过度,便从娘家旁支女儿中选了个面容最像的养在身边,才满十五岁,仍然按着前头小姐的名字唤作海棠,平日里颇为受宠。 听到这里,赶紧拉过大老太太的胳膊,在她背后轻轻拍着给她顺气,“娘您可别看错人,这是七嫂子啊,不是林姨娘。”眸光微闪,侧头打量着雨竹的表情。 程巽勋族里的排行是第七。 认错人那骂就白挨了雨竹脸上带着戚容,闻言按了按眼角,红着眼圈道:“大伯母您可要保重身子啊,上次见着身子还那般硬朗,怎么这会儿居然连人都不认得了侄媳替您找个太医瞧瞧吧。” 要是真的因为认不得人而找了太医,还不得论为京城笑柄海棠表情一窒,望着雨竹的眼神就多了分慎重。 大老太太重重的哼了声,然后长叹了口气,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似地,虚弱的慢慢扶着炕沿坐下,“勋哥儿媳妇什么时候来的。” 雨竹眼中就有了笑意,大老太太还是个演技派,这算什么,试探么 , ,gd1806102: 第196章 丧有哭 因着国公府各房早已分家不甚来往,所以雨竹并没有做多少其他房的功课,知道的一点情况还是京中流传颇广的“笑话”。26 当年因为太夫人病弱不堪,生下嫡子的可能性已经是微乎其微,所以庶出的长子大老爷幼时极为受宠,几乎就被看成了大半个嫡子。加上其亲生姨娘文氏原是从外头书香门第的人家聘回来的闺女,颇有见识,说动了老太爷将儿子放在自己身边教养,生生教成了文武双全的小神童这样的风光直到太夫人奇迹般的有孕,并且平平安安生下嫡子才结束。 太夫人生产之后身子越加羸弱,因为知道老太爷的荒唐,便央求娘家帮忙送来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护住内院,老公爷这才得以安妥长大文老姨娘插不进手,就派人拿住了嫡子启蒙师傅的小孙子,逼着老夫子教些长幼有序的话,等到一次在宾客前闹出让庶出兄长走在前面的笑话后,才被人发觉。 可是以后再怎么纠正,老公爷还是很敬重大老爷,知道大老爷没了,不顾风寒天冷,骑着马就跑来了,现在还领着人亲自张罗着丧礼相关事宜。 雨竹垂头拭泪,将孝顺的侄媳妇做的十分到位。她才弄明白,原来刚才大老爷的一个姨娘裹了些财物,趁着忙乱妆扮成丫鬟想跑,却给她的贴身丫鬟喊了出来,现在被抓住了关在柴房里。 大老太太脸上一会儿悲痛一会儿快意,如此转换了几番才滴下泪来,“你婆婆呢” “去了普渡寺还愿,已经打发人去送信,看看时辰估计就快到了。”和禅业寺孤零零的在山上,人迹罕至不同,普渡寺坐落在京城人烟繁秘密处,香火鼎盛,赶来并不要多少时辰。 气氛到这会儿才松快了些,换上素服的丫鬟端着小茶盘进来,奉上香茶。 程海棠坐在大老太太身后,不动声色的打量雨竹,只见其乌云巧挽斜,碧钿欹斜,脖颈处露出的肌肤如雪藕一般,衬着精致难绘的一张莹白小脸,通身若有淡淡光华浅浅流转,比初进门见亲戚时又妍媚了许多。身旁的大丫鬟垂首敛眸,肃穆侍立,捧着手炉和斗篷。 她不由的又羡又妒,什么时候她才能不用处处模仿着那个死人的喜好神态,过上肆意尊贵的日子啊 正说着,就有小丫鬟来禀报,国公夫人来了。 接着,门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个戴孝的白净妇人跟着谢氏走了进来,雨竹忙起身迎了上去,给谢氏见礼后,又转向后面的那个妇人:“铭嫂子。” 程巽铭的嫡妻叶氏赶紧回礼:“弟妹不需客气,你还有着身子,快快坐下吧。” “哼。”大老太太低低的哼了一声,心道喂不熟的白眼狼,放着自己这个正经婆婆淡淡的,对旁人倒是谄媚。 谢氏神色清淡,抬眼看向上首,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大老太太看到了久远的过去在雨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一副强忍悲痛的模样,快步上前扶着大老太太的胳膊,低低劝道:“大嫂,你要节哀。” 大老太太脸上哭痕未干,听了这话眼泪又像不要钱似地掉了下来,哭嚎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唉,国公爷还说了好几次要帮衬大哥一把。”谢氏叹了口气,极其惋惜道:“正月里费了不少银钱打点,还跑了好几趟户部陈大人府上” “真真的”大老太太惊住了,竟然有这种事。 “当然是真的,不说多,品,是有的。”谢氏伸手比了个四,“正好原先的盐运司同知章大人报了丁忧,空出了地方。国公爷想着大哥这么些年都憋屈在六品上,才干荒废了可惜花了不少心思总算办成了,谁知天不遂人愿” 大老太太这下可是真的哭了,盐运司同知,便是她是内宅妇人都知晓凡是与盐有关的缺都是肥差,若是真的成事了,那还愁没银子花稍微伶俐点,再借借国公府的名头,孙子辈都能吃喝不尽了 一想到这里,才消下去的痛心就疯草一般蔓生出来,密密匝匝的裹得她透不过气来,从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叹息声“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这次的口气比刚才可真实多了 谢氏满是怜悯的拍了拍这位老嫂子的背,轻柔的劝抚道:“还是想开些吧,海棠那可怜的丫头都多少年没看到爹了,父女俩也算团聚了不是” 她的海棠,花骨朵一般海棠,又聪明又漂亮的宝贝闺女大老太太心里像是被毒蜂蜇了一般,痛彻心扉拿帕子捂了脸就嚎啕大哭起来,谢氏半搂着她,陪着低低的哽咽。在大老太太哭声渐弱的时候就再低声安慰几句。 雨竹暗暗心惊,小小的打了个哆嗦,这一句一句的哪里还是在劝人啊。 大老太太越哭越伤心,想着自己从小到大的苦楚,嫁人后里里外外都要操心,男人还靠不住,小小一个六品官天天却端着国公的架子,不屑疏通应酬;临老了还入花丛,与那些小妖精整天胡天胡地儿子又不省心,不是平庸木讷,就是风流荒唐,婚前就跟通房丫头生了一儿一女,还在外包粉头争戏子养的女儿终究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是不够聪慧乖巧 真是处处不如意。 大老太太哭的几乎昏厥过去,直至筋疲力尽,才哼哼唧唧的歪在谢氏的肩膀上,眼睛肿的只剩下了一条缝。 谢氏吩咐丫鬟进来将大老太太扶到床上躺下,面无表情的看了程海棠一眼,端起茶盅喝了口茶。 程海棠对谢氏总有股莫名的畏惧,也不敢吭声,行了个礼就跟着下去照顾大老太太去了。 片刻就有婆子来问事,叶氏忙不开,歉疚的看了谢氏一眼,吩咐丫鬟好生服侍,便要下去。 “铭哥儿媳妇别客气,今儿也是不凑巧,我们先回去,明儿再来正式拜祭。”谢氏喊住叶氏,慢慢坐起身来,“你也别只顾着忙,丫鬟婆子都是死人不成抽空多陪陪你婆婆才是正经,上了年纪再伤心过度最容易生病了。” 丫鬟打起帘子,冷风一下子就透了进来,冰寒刺骨。“这么冷的天,病了可不容易好。”谢氏扶着丫鬟的手走出门,最后叮嘱道:“都是自家亲戚,你就不用送了,虽说媳妇不好插手公公房里的事,但是姨娘卷财欲逃已经不是小事,要是没有同伙,她小小一个姨娘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怕就怕偷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叶氏恭敬的听着,若有所思的样子。 回府的马车上,雨竹蔫蔫的趴在特制的超大弹花暗纹大迎枕上打瞌睡,早园怕她睡着了要着凉,便引着她说话。 “太太,咱们明天还来么” 雨竹打了个小呵欠,强打精神:“不会了,老太太肯定不会让我出来。”而且理由都是现成的动了胎气。 开了口,那睡意便跑了一半,索性坐直了身子,叫早园说些故事听。 早园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忽的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嘶声,然后马车便停了下来。 华箬和早园面面相觑,这大街上的怎么停了只是顾忌着不方便探头去看,着急得很,好在不一会儿就重新走动起来。 这次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小半个时辰就回到了国公府。 下了车,谢氏立即扶着丫鬟匆匆走了。 周妈妈侯在旁边,见雨竹朝自己看过来,忙上前回话:“是大奶突然提前发动,接生的婆子都是备好的,也已经进去了大少爷不放心,这才又打发人去报了老太太。” 季氏要生了雨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心神不宁了。 “太太还是不要去了,做了这么半天马车肯定累了吧,奴婢服侍您回青葙院歇歇”周妈妈就怕雨竹要去看大奶妇人生孩子叫的多惨烈她心里清楚得很,这二太太肚子里怀的可是宝贝疙瘩呢,要是受了惊吓她可就万死莫赎了。 程巽勋皱了皱眉头,似乎也不很赞成。 雨竹并没有坚持,乖乖随着程巽勋回了青葙院。 开始还有些忐忑,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耳边似乎都能听到季氏的凄厉的惨叫声,程巽勋看她坐立不安,精神恍惚,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阮妈妈见了,便挺身去劝:“太太放心,大奶这才第一胎,第一胎总是这样,时辰短不了您还是先睡吧,许是明天早上就能听到好消息呢。” 可惜,第二日一早,好消息没盼到,却等来了季氏难产的消息。 谢氏脸色铁青,看到雨竹进来,眉头皱了一下,看向后头阮妈目光就有些不善,“太太年纪轻不懂事,你做妈也不懂规矩么,便是太太要来你也不晓得劝劝” 雨竹赶紧给阮妈妈辩解:“阮妈妈劝了的,就是我在屋里实在待不住” “啊”忽然之间,原先已经弱下去的季氏呼痛声重又尖锐了起来,雨竹刚要出口的话就那么哽在了嘴边 , ,gd1806102: 第197章 迷仙 程思义犹如困兽一般胡乱转着,听到声音不由的神色一紧,猛地站了起来。 “坐下,还嫌不够乱么” 谢氏冷冷的呵斥道,声音坚定有力,仍然不见半丝慌乱,“产婆,医婆都在里面,太医也在外面守着,定能叫你媳妇平平安安生下孩儿。”好在长子今日无事,代为拜祭去了,不然她还不能留在府里守着,又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是。”程思义拳头紧了又松,倒是没有像小陈姨娘生产时那般不管不顾,吵闹打人,多了几分成熟。 见程思义安静下来,谢氏眉头松了松,吩咐杨妈妈进去看看情况。 片刻后杨妈妈就神色凝重的从产房里出来,在谢氏耳边低声道:“刚才太医又用了催产汤药。” 谢氏双目微阖,手指动了动,没有摸到佛珠,只得无奈的耷在了膝上。 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再试一次了太医除了开催产汤药,其他也帮不上忙,靠就靠产婆、医婆的经验和手段 她的目光不由的落在了雨竹身后的阮妈妈身上。 老2媳妇的三个陪嫁妈妈都是林夫人调教出来的,与那傅家也该有些关系吧 雨竹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墙角的滴漏,迟疑道:“厨下应该备了红糖水、鸡汤之类的给大奶补身子,怎么不见端进去”她再怎么不懂生孩子,也知道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 杨妈妈一脸愁容,解释道:“汤汤水水,燕窝粥,鸡蛋面都备得妥妥的可架不住大奶咽不下去啊。” 这吃不下去才是麻烦,妇人生产体力消耗巨大,要是没了力气可不是糟糕,所以除非是特别顺利,否则中途都要逮机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补补力气 “刚才端进去的参汤也没用”谢氏有些生气,在这么关键急人的当口,竟然还不知道拼口气,这是娇气给谁看呢。 生到一半,又痛又累的时候,吃东西自然没胃口,可是这会儿就是牙齿咬了肉,用浑沦吞的也要吞些下去啊 杨妈妈摇了摇头,大奶也是想吃的,可就是没力气咽,参汤灌进去都从嘴边流了出来。 谢氏定了定神,听得屋里季氏的声音又弱了下去,不再犹豫,起身携了雨竹的手,可是话到临头还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拿眼睛看着阮妈妈。 雨竹却马上就猜到了谢氏的意思,笑着开口:“我这妈妈对接生调理有些见识,要是娘不介意,不如就让她进去看看吧,要是能帮上点忙就更好了。” 谢氏眼睛一亮,脸上就松快了些,微微点了点头。 雨竹又找了个伶俐腿长的小丫鬟,让她赶紧去青葙院寻解妈妈。 “解妈妈颇懂些医理,叫她进去给医婆们打打下手罢。” 谢氏自是同意的。 阮妈妈也不多话,恭敬的行了个礼,目光从满怀希冀的程思义脸上淡淡飘过,快步进了产房。不多会儿,解妈妈也匆匆赶了过来。 雨竹总觉得解妈妈进了院子神情就有些不对,可又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一番折腾,到了辰中的时候,屋里终于响起了婴儿响亮的哭声。 稳婆出来报喜:“恭喜老太太,得了个千金。” 谢氏神情就稍稍凝固了一下,唇角微塌,过了一会儿才侧首吩咐杨妈妈,“去外书房告诉一下老爷。” 杨妈妈应诺着出去了。 帘子掀起,一个小襁褓被早以准备好的奶娘抱了出来。 小婴儿脸蛋还是红通通的,因为生的时间长,头还有些尖,眉毛淡淡的,此刻正闭着眼睛哭得好不伤心,谢氏开始还有些介意是个女孩儿,可是等看到小重孙女粉嘟嘟的小脸后还是忍不住凑近了去瞧。 奶娘小心的抱着孩子,吉利话一筐一筐的往外倒,直听得程思义眉开眼笑,喜得牙不见眼。 雨竹也想上前,还没来得及迈步就被阮妈妈拉住了。 “太太,有些不对头。” 阮妈妈将声音压了又压,微不可闻道:“有人起了坏心思,要不要告诉老太太” 有人下手害季氏雨竹大吃一惊,马上就想到了小陈姨娘,不过小陈姨娘不会这么没脑子吧,任谁都会第一个想到是她动得手啊要不就是程思义房里还有什么心机深沉的通房,不过通房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害的了主母 脑子里迅速转过几个念头,抿了抿嘴唇,雨竹脸上笑容不变,低声道:“等会儿再说。”然后也凑上去看孩子。 一点点大的稚嫩小人儿还娇弱的很,不能吹风,谢氏瞧过之后就赶紧让乳娘将孩子抱回房去。 很快外院就传来消息,老公爷给长重孙女取名为明绮,见大名儿定了,程思义赶紧抢了小名儿,“叫盈姐儿吧。” 谢氏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再加上家里又添了人,虽是又女孩儿心里也是喜欢的,就由着他,“好,你是做爹的,就听你的,叫盈姐儿。” 雨竹笑眯眯的看着程思义舒展的面容,有点为季氏高兴。第一胎生了女儿自然有些遗憾,可要是夫婿能上心那日子就能好过许多了 又说了几句,程思义便行了礼退下去。 雨竹朝阮妈妈一眨眼,阮妈妈会意,与谢氏说起了产房里的事情。 “奴婢进去之后一检查,发现大奶一切都正常。”她细细解说道:“难产之故有八,有困于横、子逆而难产者;有因胞水沥平而难产者;有因女子矮小,或年长遗爆。家骨不开而难产者有因体肥脂厚,平素迫而难产者;有因子壮大而难产者;有因气盛不运而难产者。而奴婢看大奶都不符合,生不下孩儿的原因反而是没有力气,与旁人大异,实在是少见的很。” 解妈妈接着道:“奴婢恍惚闻到了迷仙香的味道。” 谢氏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迷仙香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甫一进院子时的味道最浓,产房门窗紧闭,又有血腥味盖着,味儿又淡了不少,几乎闻不见了要是奴婢没闻错的话,应该就是这个引起的大奶没有力气生产。” 解妈妈这一席话说得极漂亮,既点明了自己是因为从外面进来才察觉到,谢氏安排的那些产婆、医婆没发觉也情有可原,又把自己摘了出来,半点责任不肯担。 猜对了不居功,猜错了也不能怨她,就当是给谢氏提个醒 雨竹微微点头,这解妈妈虽然少言寡语,但是口才一点不差。 杨妈妈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急急问道:“那迷仙香是什么东西,对人有什么妨碍”这院子里这么多人闻到了呢,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不碍的。”解妈妈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那迷仙香是把迷仙草拧出汁水掺进香里做出来的线香,起初是那些个腌臜地方用来的把戏。” “什么”杨妈妈张口结舌,哪个胆子包天的东西敢在后宅点这种东西 解妈妈接着道:“产妇最见不得这种线香,这香本来就有轻度的致幻作用,产妇闻了之后不仅全身发软,血还流的又多又快,很快人就没力气了” “混账”谢氏气的浑身乱颤,重重一拍桌子,冷喝道:“查,哪怕把后院翻过来也要把那个人找出来,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杨妈妈忙上前给她顺气,“这种小人哪里值得您动气” 谢氏深吸了几口气,望望屋里的滴漏,吩咐道:“老2媳妇先回去。” 雨竹忙行了礼退出去,留了解妈妈协助调查。 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听得谢氏冷硬的声音,“命婆子将角门侧门都看守好了,谁要是这会儿敢出去,不论是谁,先捆了” 阮妈妈扶着雨竹走在抄手游廊上,悄声道:“左右大奶和盈小姐都平安,太太何苦要奴婢说与老太太听。” 大宅院里的事情错综复杂,一般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这次季氏遭到暗算,十有就是妻妾相争,与二房没有半点关系阮妈妈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 雨竹俏皮一笑,呼吸着沁凉的空气,连心胸都开阔了许多,拍个小马屁,“我这不是摸准了二位妈妈有本事么。” 其实因果轮回终究有数,她做不到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但是在能力范围之内做点事也好,就当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积德了 还未进院门,远远的就看到秋纹站在阶下等候,看到雨竹进来忙抬步迎了上来。 “太太安。” 雨竹笑着点了点头,“外头冷,去屋里说话吧。” 回房后让华箬给她端了个绣墩,秋纹知道雨竹不是那种刁难人的主母,便满脸感激的挨着坐下:“奴婢是来给太太谢恩的,前些日子总是睡不着,亏得太太允我服侍老太太还愿去拜了拜菩萨,浑身都舒坦了。” 原来菩萨还有治失眠的功效,雨竹抿嘴轻笑,原先程巽勋说秋纹信的厉害,她还有些不相信,印象中周围的人都是年纪越大越信佛,没想到秋纹年纪轻轻的也是如此。 打发走了秋纹,雨竹扑到炕上滚了两滚,又爬了起来坐着等了那么久,腰都酸了。 然后吩咐华箬,“去把春燕叫来。” , ,gd1806102: 第198章 揭开一角 阮妈妈笑了:“太太怎么又忘了,春燕早就出了门子,现在要叫蔡保康家的了。26 23” “这不是忘了么。”雨竹有点小不好意思。 春燕是雨竹陪嫁来的丫鬟,为人爽利又不乏细致,因为年纪不小了,年前就嫁给了外院管车马的廖管事,如今也已经很是体面。 像这样的丫鬟,崔氏给了好几个,如今都已经陆续嫁人,成为雨竹手下得力能干的媳妇子。 此次谢氏去上香,她跟过去服侍,对有些事情相必清楚得很。 帘子响动,华箬领着个年轻的妇人走了进来。 那媳妇子穿一件秋香绿的绣花交领长袄,油光水滑的发上插了一对嵌珠玲珑小银簪子,眉毛修成了细细的柳叶眉,嘴上涂了淡淡的口脂,很是大方得体。见雨竹问她话,依旧从容不迫,条理也很清楚: “回太太的话,奴婢得了阮妈妈传的信,特特注意着那秋纹姑娘一路没什么动静,把她安排着和奴婢坐一辆车,她也不多话。” “奴婢本来以为她要往老太太跟前凑,没成想刚到普渡寺,奴婢一错眼就不见了,正巧老太太去了大雄宝殿,奴婢就去寻秋纹姑娘。”蔡保康家的脸上带着丝丝困惑,“在殿里找着了那些菩萨,她一尊一尊的全拜过去了,奴婢瞧着都眼晕对了,她烧的还是三炷香。” 三炷香 雨竹也皱眉了,三炷香是为自己祈福,一般很少有人烧,这世道谁没个亲人便是贫苦的百姓去也是烧六炷香,为两辈人祈福最普通的香,三炷和六炷之间差不了几个钱,越往上越贵,十三炷香是极致,为功德圆满的高香,那个才要花大价钱。 而且一般时间来不及,只需要去大雄宝殿前烧,谢氏都不挨个儿的拜过去,她一个丫鬟一尊一尊的拜完菩萨,不是太好笑了么 按耐下自己旺盛的求知欲,雨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笑着问蔡保康家的,“过的怎么样” 春燕有些不好意思,直到雨竹很恶劣的逗她,“是不是蔡保康欺负你了,放心,我叫二爷收拾他去。” 她这才红着脸点头。 雨竹也跟着高兴起来,崔氏的意思她懂,也知道那是联系外院的好法子,不过她还是很希望这些女孩能够被好好的对待,有个美满的下半生。 现在看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好歹日子过得很不错 送走了春燕,雨竹心中微动,看向华箬,见她难得的一副神思不属,精神恍惚的模样,忍不住打趣:“不要光看着啊,要是动心了,跟我说一声,又不是什么难事。” 华箬白净的脸上红霞弥漫,却没有想往常一样躲开了去,只是蚊子哼哼般的道:“太太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 有戏,雨竹笑得眉眼弯弯,华箬年纪最大,早园她们倒是还可以等等,唯独她再拖就要变成老姑娘了。 正想再努力一把,忽的又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道:“太太,小陈姨娘给老太太抓起来了,好大的动静。” 雨竹与阮妈妈对视一眼,赶紧站了起来,难不成还真是小陈姨娘下的手 进了思谦堂,见正厅里头空空荡荡,东次间里头似乎有声音,她便径直进去。果然,不大的屋子里站了不少人,小陈姨娘已经被拉了过来,钗环散乱,哭得泪水滂沱,只不停的磕着头:“老太太,我冤枉啊,那不是我屋里的” 雨竹先给谢氏行了礼,然后轻声问周妈妈:“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周妈妈低声道:“在小陈姨娘的屋里搜到了东西,虽是已经碾成了粉末拌在了花盆的土里,可还是被解妈妈寻了出来。” 想不到解妈妈鼻子居然这么灵,雨竹忽然有些理解解妈妈为何最怕陪自己去寺庙了。 谢氏怒斥道:“不是你屋里的琳琅可招了,每次静安师太来的时候,你们俩可都要在屋里关门谈好一会儿呢。” 小陈姨娘脸色苍白,一磕到底,哭道:“婢妾不曾关门,定是琳琅见我没有帮她还完债,心中怨恨,这才诬陷于我,老太太您要明察啊。况且,这后院中,经常听静安师太讲佛的人多着呢宋姨娘,宋姨娘也是” 这说的应该是老公爷的那些姨娘吧。 雨竹偷眼打量谢氏的脸色,见她冷冷一笑,然后吩咐杨妈妈道:“去把宋姨娘带来。” 没多时,一个胖瘦得宜的妇人就走了进来。 这还是雨竹头一次见到老公爷的姨娘,穿着靓蓝绸缎镶边棉裙袄,温柔娴雅,垂首立在阶下,极是端丽可亲。不过雨竹可是丝毫不敢小觑她,从丫鬟到通房再到生下庶长子升为姨娘,这条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尤其是在严厉冷肃的谢氏的手边。 更何况,按照规矩,丫鬟出身的姨娘能够以姓加在称呼前面,都是生的孩子受宠,在主子跟前很有体面的 “宋姨娘。”谢氏声音轻缓,眼神却冷得可怕,问她:“静安师太可是也常去你屋里讲佛” 轻轻福了福身,宋姨娘笑道:“是有那么几次婢妾受您感化,些许看了几本佛经,可惜碍着身份,不方便去寺里,亏得静安师太上门讲讲佛理,好歹能有个安慰。” “讲的些什么经” “说了六字大明咒,最近的是心经,才讲了一多半,婢妾笨得很,学得慢。”宋姨娘有些不好意思的抚了抚鬓角。 谢氏的手轻轻掠过袖子,淡淡道:“你倒是知礼得很。” 静安师太去了程府哪个院子,谢氏自然不会不知道,既然拿出来问,那想要的肯定不是这样的回答。 宋姨娘倒是有些滑不溜手。 雨竹对那个静安师太没半点印象,这么个人上门她怎么会不知道,就悄声问周妈妈。 周妈妈先小心的看了眼谢氏,这才挨近了雨竹,在她耳边轻声道:“自太太嫁进来,师太还未曾上门过呢,您自是不知道”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静安师太是普渡寺的老太太信佛,老姨娘们或多或少也是信的,自己屋里都设有小佛堂,静安师太时不时就带个小徒弟来念几本佛经,得些香油钱,老太太见她老实,又在京里好几户勋贵人家都走动着,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个雨竹也听崔氏讲过,很大的寺里通常有男僧也有女僧,在一个寺名下,实际修行居所距离都很远,只在时才会聚在一起讨论佛法。 姨娘们信佛,又因为等闲不能出门,所以静安师太就提供免费上门服务了么不出事便罢,一旦有个什么,她这个能进出内宅的肯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啊。 谢氏看着小陈姨娘,满眼都是失望,她本来还觉得小陈氏虽然争宠掐尖的事情做了不少,好歹心地尚淳厚,每月都资助弟弟银两读书,也不曾做打骂下人、给主母下绊子之类的恶事,没成想还是没忍住心中的恶念,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因为当初长孙寐生,赔上了媳妇一条命,所以一直都不得老大的喜欢,住的院子也有些偏这几日刮的都是北风,那香不是在季氏的院子里烧的,就是在院子北边点着了,风把香味吹了过来,只是后面的一种实在是困难,很就容易吹散了去 谢氏已经基本可以认定是谁做的了,她看着跪在地上一身狼狈的小陈姨娘,缓缓道:“不着急,你不认也不要紧,马上静安师太就要来了,玲珑算算时候也快招了吧。”声音不高,却如金石相击般透着铿锵之声,一股肃杀之气顿时扑面而来。 宋姨娘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抖了两下的小陈姨娘,笑道:“老太太,小陈姨娘这是怎么了,婢妾刚才才得了消息,咱们家大奶得了个千金,正准备好好谢谢菩萨呢,您就喊了婢妾过来,这这是出了什么事” “菩萨当然要谢。”谢氏看都不看宋姨娘一眼,只吩咐:“没你什么事了,且先回去吧。”然后命人将小陈姨娘拖进旁边的耳房。 宋姨娘柔顺的应诺,刚刚转身,就看到小丫鬟领着静安师太进来了。 她微微一皱眉,然后冲静安师太浅笑了下,款款而去。 雨竹见那静安师太,已是个半百的妇人,穿了件绸缁衣,白白胖胖一张满月似的脸,眉目舒展,很是慈眉善目。 身后跟着个小尼姑,相必就是她那个小徒弟了。长的倒是颇为秀丽,朴素宽大的缁衣都掩不住袅娜玲珑的身段,若不是没了一头青丝,相必也是个少见的美人。就是目光有些呆滞,生生破坏了几分美感。 见屋子里这幅光景,静安师太也有些忐忑,强笑道:“不知老太太唤贫尼来有何指教。” 谢氏对着静安也没了以前的好脸色,开门见山道,“师太身为出家人,怎好行这偷窃之事” 这下不仅是静安师太,屋里众人都愣住了,什么时候有了偷窃这一说 “此话从何说起啊。”静安师太圆圆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贫尼少年出家,几十年下来怎又会贪图那些身外之物” 她忿忿道:“要不是身怀普渡世人的重任,贫尼才不会上你这富贵之门” 雨竹目瞪口呆,不是说这师太经常在富贵人家晃悠换些香油钱么,怎么转眼又普渡世人了 “小陈姨娘屋里少了两个赤金的宝石戒指,现今告到了我面前,要是真是如此,少不得要请师太去衙门走一趟了。” 静安师太被谢氏强硬的口气吓了一跳,印象中这位老夫人虽然冷淡了些,但还是一心向佛的啊。她眉头一跳,小陈姨娘屋里哪里有两个赤金的宝石戒指,唯一一个还整天宝贝似地带在手上这分明就是诬陷 她虽然游走在内宅,可绝不代表愿意被牵扯到里头去。 “贫尼愿意与小陈姨娘对质,便是去公堂也是不怕的。”静安师太面皮紫涨,双手合十念着佛。 谢氏轻讽:“师太是欺我程家无人么,长孙的姨娘出去抛头露面,可不招人耻笑。至于对质前,我倒想先听听师太是怎么说的,除了讲经外可还有做旁的事” 静安师太听谢氏有偏向小陈姨娘的意思,就有些不淡定了,辩道:“绝对不曾有过。” “杨妈妈,派人去找二爷。”谢氏眼皮都不曾瞭一下,就吩咐道。 静安师太一下子就慌了,为什么要找程家二爷,想到程家二爷是做什么的她心里就打起了鼓,要是真被抓了,即便被救出来怕都要先褪层皮。 就是那位也不定愿意碰上 她怎么就惹了这么一身骚,静安师太面色变了几变,见杨妈妈快要出门了,才急喝: “是有些事。” 谢氏眼中就显出满意来,慢斯条理道:“说罢,我听着呢。” 静安师太看杨妈妈就站在门口,只是转过了身子,似乎还随时都会出去的样子,越发慌乱,也顾不得许多了,总要先保住自己才是,遂一咬牙,“老太太,贫尼只是卖了些香给小陈姨娘,其余都是讲佛法,并不曾偷窃贫尼要是有一句不实,死后就永堕阿鼻地狱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什么香”谢氏心里慢慢升腾起怒气,脸上还是半丝不显,等着静安师太的经念完后才开口。 静安师太面上一紧,转了转手上的佛珠,回道:“就是些罕见的小香品,味儿好闻些,有百合的,有桂花香的都是寺里自己做的。” 正好提醒一下小陈姨娘,她可是买了自己那种香的,再满嘴胡说,乱泼脏水,小心自己捅出来她买的香用在程家大少爷身上。 想想又有些懊恼,早知道不该掺和进程家,手段厉害的太多,远不像其他人家那么好骗。待脱身后以后可再不来了,徒弟求也没用这几年她对那丫头也未免上心太过了,也该好好敲打一番了,可又不能驳了主子的兴致,真真难办 “哼,味儿好闻迷仙香味儿确实好闻的紧。” 静安师太思索间忽的听到这样一句话,顿如响雷在耳边炸响,她惊恐的抬眼望去,正好看到谢氏冷电一般的眸光射来 , ,gd1806102: 第199章 水中月 “老夫人”静安师太惶然的低下头去,了不得了,要是给牵扯出来,自己小命不保。╞26 ╡ “把人带上来。” 接着满脸死灰的小陈姨娘就被拖了进来,她嘴里被塞了布巾,看着静安师太的眼里全是愤恨。 有妈妈匆匆走了进来,有些轻蔑的看了小陈姨娘一眼,躬身禀道:“玲珑招了大少爷去姨娘房里的时候,姨娘每次都要点那种香昨儿更是古怪,放在屋外点了一天,知道大奶平安生下小姐的消息传出来,小陈姨娘才慌慌张张的端着香炉进屋去” 真是不知廉耻,又不是那些个勾栏院里出来的,哪里学来的这些污糟手段,亏得平时瞧着还人模人样 不仅仅是婆子们这样想,就连一向敦厚的杨妈妈脸上都浮现出厌恶来。 “小陈姨娘,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谢氏怒声道。 嘴里的布巾被扯掉,小陈姨娘有些恍惚的抬起头来,眼珠子木呆呆的动了几下,忽的面色大变,神色癫狂,往日里温柔如水的模样半点都不见了,娟秀恬淡的脸上满是狰狞,在两个压着她的婆子手下不断挣扎,尖尖的指甲摸到了婆子的手就狠狠掐了下去。 婆子吃痛,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谢氏发这么大的火,心里都惴惴着,又哪里敢松手,只得忍着疼,手上也刻意重了几分。 小陈姨娘被压得头都抬不起来,气像是一下子泄尽了般,瞬间萎靡了下去,哀哀哭泣:“老太太,婢妾被气糊涂了婢妾的弟弟被大奶害了,再不能拿笔写字了啊,怎么可以怎么恶毒” 她哭得声嘶力竭,脸上妆糊成一团也顾不得了,“婢妾知道自己不得大奶喜欢,有什么责罚婢妾也认了可可为何要动谚哥儿啊,那可是婢妾的命” 谢氏听得糊涂,听到又攀扯出季氏,就有些不高兴,斥道:“闯下此等大祸还不知悔改,这又是听谁说的,大奶往日也不曾亏待于你你良心被狗吃了不曾” “婢妾不敢说谎”小陈姨娘知道今日是不得善了了,索性平静了下来,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与谢氏听死也不能让季氏那个贱人好过,宋姨娘刚才说的没错,本来就生了个女儿,现在要是再被老太太查出来残害良家子,看她还怎么在程府立足。 最好要让大少爷看看他心里善良忍让的妻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原来,小陈姨娘的弟弟叫陈谚,前些日子在去买纸墨的路上遇到一桩险事:一个美貌的女子发髻散乱,被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追着跑,看到他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抱住他的腿就跪下哭求救命,自言爹爹好赌,还不起赌债要把她卖到红玉街还债年少气盛的少年看到了就起了怜悯之心,那女子乘机求陈谚买下她,不然即使回去了,以后还是要被卖。 “谁知到那些天杀的坏蛋却骗着谚哥儿立了字据,说好的五十两变成了五百两哪里还得起”小陈姨娘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三个恶棍咬两口出气。 一个整日宅在屋里读书,满脑子圣人之言的少年,几乎没有什么阅历,确实是很容易被骗,加上还有美人计助阵不管是男人还是少年,似乎都对美貌的女人有着本能的好感和偏向。 雨竹暗叹,虽然很是浅薄,但是有一副不错的皮相确实更容易办成一些事情。眼一错,忽的注意到静安师太面色一变,显得有些不自在,雨竹细细打量了一番,心下疑惑。 “这与大奶有什么关系”谢氏听了半响,脸色阴沉了下来,这小陈姨娘扯到哪里去了。 “可怜谚哥儿知道婢妾日子也拮据,不敢打扰,只自己节衣缩食,还卖了婢妾前年给他做的皮袄”小陈姨娘想到昨天中午,照顾弟弟的丫鬟喜儿哭着跑来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心都要碎尽了。 “大奶还不放过他,还叫人把谚哥儿的手给废了啊” 小陈姨娘又痛哭起来,当年她父母双亡,还被城东的一个痞子看中要抬去做妾,她想着一样是做妾,不如做大户人家的妾选了在芷馨会开始的那一天跪在城门口卖身,就是希望遇到那些少爷们,以入公卿勋贵之家。 她不是不知道大宅院里的日子勾心斗角,没点依仗活不下去老人们说起县令家几时几时又抬出个被打死毒死的姨娘通房,她也害怕 在抬进程府的第一晚,坐在气派轩丽的屋子里,想起白日里见过的或鄙夷或冷漠的脸,一个人抖得不行,她知道自己的依仗,漂亮的身子早晚有一天会老去,温柔贴心的性情总会被厌倦,只有寄希望于能生下哥儿,然后聪颖慧敏的弟弟能好好读书,考取功名 可是如今,她损了身子才生了馨姐儿,谚哥儿的手变成了那个样子,连笔都拿不住,谈何考取功名 都是季氏害的,她都把大少爷牢牢拴住了,为何还不满足连一丁点的希望也不给自己留。 “哼,可又是你胡说了,就凭你想的这些就要定大奶的罪”谢氏气急反笑,索性也不再多话,挥手让人把小陈姨娘带下去。 “老太太,您慈悲为怀,婢妾虽然没有证据,可是您想想,那些歹人求财而已为何要废了谚哥儿右手肯定是有人指使啊老太太,您不查出真相,佛祖都不会” 拉着小陈姨娘的婆子眼明手快捂住她的嘴,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使了全身的力气把人拖了出去。 谢氏脸色铁青,手上的佛珠转的飞快,忽然抬头,森森的看向额头已经沁出汗珠的静安师太。 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被诓了,那静安师太这么多年的后宅就白混了。 这时,外头忽传来动静,杨妈妈出去了片刻又跑了回来:“老太太,二爷回来了。” 接着帘子一挑,程巽勋高大挺拔的身子就走了进来,随意瞥了一下垂首站立的静安师太,给谢氏行礼。 “回来了。” 谢氏就命人给程巽勋上热茶。 接过茶杯,程巽勋略略啜了一口,道:“人渐渐少了下去,我就先回府,再过会儿大哥才能空脱身。” 听得二儿子说“脱身”,谢氏半点异色也没有,想了想,指着静安师太将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补上一句:“姨娘做出这等事,总是家丑,关上门处罚才妥当,但这师太可不能姑息,身为出家人居然敢在内宅卖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实在是玷污佛门,真真该死。” 程巽勋眼神颇为怪异,下意识的看了雨竹一眼,见小妻子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看着自己,立马不自然的转开视线,咳了咳,“娘的意思是送去顺天府” “若是送去顺天府,没准儿还要扯出其他事,不妥。“谢氏思量着既然静安师太敢在程国公府卖香,想必在其他府的后宅也干净不了,要是攀扯出旁的可就是惹麻烦了。 由着谢氏和程巽勋在那儿讨论,雨竹只注意着静安师太,只见她自被揭穿后的慌乱渐渐镇定下来,仿佛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了,只是眉宇中还糅着些淡淡的犹豫。 小庵里头出些不正经的尼姑是有的,但是普渡寺里怎么会出静安师太这样的女僧要知道普渡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京城第一大寺,香火之旺盛难以想象,不说是普通百姓、勋贵簪缨,就是皇家女眷也没少前往,至今还有一个老王爷在里头带发修行,远非其他庙宇可以比肩。这样一个地方,为何会有静安师太这样的人,她那些之香又是从何而来 雨竹眉头微皱,将目光从静安师太身上又转了一圈,突然间感到有些不对劲,摸了摸手臂上竖起的寒毛,雨竹目光微侧,对上了后头一双眼睛。 静安师太的小徒弟正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睛黑漆漆,大得有些渗人,尖尖的下巴,白皙的皮肤,整个人如同一个没有生命木偶娃娃。 雨竹被她这种目光看得有些奇怪,她确定自己从不认识这小尼姑,更别提是得罪她了,这敌意是从何而来 “老夫人,贫尼有话要说。”雨竹愣神间,静安师太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又恢复了来时那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的模样。 “还请老夫人屏退左右。” 谢氏有些不耐,但看到静安师太坚持的样子,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站在门外,雨竹心里又在小咆哮,不厚道,给人听一半还留一半,我要听下面的 “太太,咱们回去吧,早上炖的汤这会儿差不多该好了。”阮妈妈笑呵呵道,每次用这一招都很有用。 果然,雨竹马上无心纠结什么秘闻了,满心思都飞回了青葙院的小厨房。不给听就不给听,反正某人还在里面呢,只要他听到了,姐就有法子问出来。 , ,gd1806102: 第200章 镜中花 回屋便饱饱喝了阮妈妈在灶上细火炖了两个时辰的汤,换好了衣裳等程巽勋回来。┃26 ┃ 于是程巽勋一回来就被殷勤迎到内室的炕上坐了,刚坐下手里又被塞了杯茶,雨竹遣了身边服侍的,抱着程巽勋的膀子左蹭蹭右蹭蹭,就是不说话。 “行了。”程巽勋好笑的拍了拍她的头,“告诉你便是。” “嗯。”雨竹笑得眉眼弯弯,“静安师太怎样了” “送回普渡寺了。”这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程巽勋虽是在笑着,眼中却是光线明灭,晦涩不清,他们虽说是公卿之家,权柄颇大,可同样的是顾忌也一点不少。 他挑起一缕雨竹披在脑后的乌发,在修长的指间缠绕抚摩,“没想到这普渡寺倒是依仗颇大。” 炕边摆了两个立式的枣形宫灯,明亮的灯光映出透亮的琉璃灯罩,落在雨竹漆黑如夜的青丝上,跳跃盈动,那一根一根的发丝都像是用上好的松烟墨在紫金白玉笺上细细描绘出来的,乌黑亮泽,触手还带着微微凉意,顺滑无比。 不说程巽勋总是爱不释手,就是雨竹自己也喜欢得紧,智远老和尚的药真真好用,虽然它原来的用途是给猫打虱子 “智远大师那种才是真正的高僧”雨竹由着男人的手肆虐在自己的发间,嘀咕道,虽然那老和尚有些小不正经,但是无可辩驳,那才是一心向佛之人。 随父亲外放的时候她跟着崔氏见过不少所谓高僧,都是徒具其形不得其神;回京后也去过普渡寺,里头的和尚多不可数,几乎个个白胖富态,有的脸上还有油光腻人这样的寺庙,香火再旺盛,佛像再精致也没有用。 程巽勋觉着手下的女孩儿乖巧起来像极了智远和尚养的那只猫,心中喜欢,忍不住摸了又摸,“智远大师确实不是那些假和尚比得上的” “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那静安师太的靠山是谁啊”雨竹一骨碌爬了起来,黑色瀑布般的乌发洒满了程巽勋半个身子,暗香盈嗅。 “那人就是住在寺里。”程巽勋眉头一挑,“寺里要我们顾及的” 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嘲讽,“除了那老王爷还有谁” 见雨竹一副懵懂的样子,知道她没听说过,便耐心的科普起来。 原来那老王爷封号为靖,乃是先皇第十三弟,京中关于他的消息极少,只因为他早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去了普渡寺出家,就再也没出过寺。 不过由于他是先皇那一辈儿硕果仅存的王爷,礼部也不敢亏待了去,该有的薪俸赏赐从来不少。 “靖王爷为何要纵着尼姑到后宅里卖迷香”雨竹仍是一头雾水,这些事实在是有些超出她的认知水平。 程巽勋将另一只手里的茶杯搁到楠木云纹弯腿小炕桌上,“也不一定就是这样。”他眼中带了几分凛冽,“我看那静安师太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卖那种东西便罢了还贪生怕死,为了活命马上将自己的主子卖的一干二净,这种人最是可恶。” 男人的思维果然与女人不同吗,雨竹想着刚才她自己在想着什么,是想迷香从何处而来还是哪些府上也干净不了 反正绝对不是背叛的问题。 “不过靖王爷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程巽勋眼神暗了暗,带着几分忌惮:“生母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至死不过母凭子贵升了才人,根本没有得力的外家支撑。” “而且,听说当年光是成年皇子就足足有数十个,圣上病重的时他们大多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个个都有得力的母族,结党联合,拉拢朝臣,朝里朝外处处都是争斗先皇继位之后”说道这里,程巽勋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去,“直到今日,只余这一位还好好活着” 雨竹小小打了个哆嗦,不用听许多都能想到当年那场夺嫡争斗的血腥残酷,十余位成年皇子,再加上他们各自身后的家族和势力党羽,姻亲分支这么多人足够让京中刮过一场腥风血雨。 真应了那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了 “明日我便派李管事到宗人府递牌子求见皇上。”程巽勋松开雨竹的头发,搂着她起身:“今也忙了一天了,早些歇着吧。” 皇家的事自是由皇上去操心,外人怎么都不应该操心的。 事情自此便消失了痕迹,程家大房无声无息少了一个姨娘连朵水花都不曾激起,就静静淹没在了京城的一潭深水之中。 谢氏将这件事严严的捂了起来,半点不许透露出去,先不说是不是季氏下手害了小陈姨娘的弟弟,断了她往后的依仗,就算是真的,也不过是个姨娘的弟弟罢了,连正经亲戚都算不上,何苦为了他伤了长孙和孙媳妇的夫妻情分。 程国公府的独特情况,让谢氏熬到今日练就的除了一副狠心肠外,就是对不老实姨娘通房的痛恨了,要是能规规矩矩的生孩子伺候爷们,那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都少不了;可要是谁的心大了,动了歪心思,那就别想好过 不过谢氏到底比年轻时和软了许多,将小陈姨娘送到妥当的庵里清修后,又派人去寻了小陈姨娘的弟弟。 “可怜见的,手上骨头给踩断了躺在床上,眼睛肿得像核桃,谁去也不理。”杨妈妈将小厮去看到的描述给谢氏听,私心巴望着谢氏能救他一救。 谢氏穿一件莲青色夹金线潞绸褙子,额上勒着金褐色缎绣红梅镶红宝抹额,微微阖着双目,问:“人现在在哪儿” “还在原先的那地儿,屋子简陋的很,有个丫鬟在身边服侍着。”杨妈妈回道。 正说着,忽的听到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听到外头打帘子的小丫鬟禀报:“老太太,赵管事求见。” 谢氏微惑,马上就命让人进来,赵管事就是谢氏下令去办小赵姨娘弟弟事情的人,此时急匆匆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老太太,害了小陈姨娘弟弟的恶贼找到了”赵管事跑得很急,这会儿还在微微气喘,眼睛却是亮的,凑巧赶上了这么件大功劳,真是天上掉下的运气。 “小的按照吩咐去了城西,顺便带了仁善堂的坐堂老大夫去给陈谚公子换药,走了几次路都熟了,凑巧就看到门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进去了。”赵管事咧了咧嘴,“小的看他们擅闯民宅,就领着小厮们把人给拿了偏给那丫鬟指出来,那一胖一瘦两个就是诓了陈谚公子的两个贼人。” 谢氏眼睛登时睁了开来,问道:“当真,那小丫鬟没认错” “千真万确。”赵管事连连保证,“陈谚公子看了那两个贼人也有了动静,扑上来就想踢呢。” “这可太好了。”杨妈妈在一旁听得畅快,“菩萨保佑,总算是捉得恶贼。” 谢氏却皱起了眉头,沉吟半响,挥退了赵管事,起身去外院寻老公爷。 “哦,还有这等事。”老公爷一向对内宅的事情不闻不问,今日一向雷厉风行的老妻居然满脸迟疑的来问他事情,本身就让他惊讶。 待听得了事情的经过,他这才释然,这种事情果然已经不是内宅妇人能够插手的了。 “依我看,还是放了为妥。”老公爷在书房里走了几步,最后站定说道。牵扯到王爷,那可不就是后院妻妾之争了,他对程家如今的现状很是满意,只要再筹谋筹谋,除去一个隐患,那以后就能高枕无忧了。 可要是将抓到的那两个无赖拎去追查,不管最后查出来的事情如何,那程家可就再也不能与这事脱开关系了。 谢氏有些犹豫,她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并不想被欺瞒着,“让老2暗地里查,不成么不弄清楚妾身心里总像是埋着根刺。” 老公爷哈哈一笑,走到软木黑漆官帽椅边坐下,“夫人不可如此,你好好想想,要是牵扯出什么皇家秘事,可不祸及全家。”说到后面,神色已经带了几分严肃。 谢氏神色一凛,忙应道:“妾身省的了。” 怎么样都及不上府上平安重要,至于季氏不管怎样,总是自己的孙媳罢。 见她想通了,老公爷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嫡妻还是极好的,除了有些时候太古板,不知变通 “既是如此,就喊赵管事过来吧。”下了决心,就要赶紧落实下去,万一生了变故可就不妙了。 门外伺候的小厮机灵的跑去找赵管事,谢氏则坐下和老公爷说起了齐国公府开春要办的喜事。 “难得请了我们家,礼单可要比往例厚上一层” 老公爷皱了皱眉头,颇有些不乐意谈到,摆了摆手,“夫人做主便是。” 谢氏也猜到他不耐管,暗暗叹了口气,本来该是亲家的,生生弄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爷骑马冲出去了。”沉默间,小厮惊慌失措的叫声突然从院子里传来。 谢氏的心就猛地一沉。 , ,gd1806102: 第201章 普渡寺 “怎么回事,说清楚”老公爷猛地站了起来,忽的感觉有些头晕,忙用手扶住了旁边的桌子。 féisu 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跪下,急急道:“回老爷,不知道大少爷是从哪儿知道的消息,当时就发作起来,门房上拦都没拦住,只得赶快派了几个人跟着,现在怕是已经快到城西了。” 谢氏只听得脑子发懵,看到那小厮是赵管事平常甚为倚重信任的才略略定了心。 “这个混账东西”老公爷火冒三丈,狠狠一拍桌子,顺手将桌上一个黄地儿粉彩缠枝花卉的五福盖碗扫了下去,里头不知道是谁送来的爱心炖汤和着碎瓷洒了一地,一片狼藉。 “如此冲动无知,哪里像我们老程家的种。”老公爷气咻咻的又骂了一句,这才颇为头疼的坐下,但愿能来得及追上才好,不然的话又是一番麻烦。 谢氏想劝又实在是找不到话说,只得长长叹了一声,打发人再下去探听消息。 等到赵管事一脸便秘样的过来回话,听到“实在赶不及”,老公爷和谢氏才无奈的对视一眼,苦笑着摇头。 思谦堂里。 神情恍惚的程思义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完美的诠释着两眼呆滞,目光无神的标准动作。 老公爷指着程思义的手抖啊抖的,不知道要如何表达心里的愤怒,一甩袖子,冷哼着坐下了。 “你个孽障” 谢氏的眼中也全是失望和责备。 一片静默中,程思义忽然木木的开口,“孙儿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季氏做的。”双手很是疲惫的捂住了脸。 “想知道哼,就为你一个人想知道,就要累得你祖父祖母提心吊胆,累得家族惹上麻烦”老公爷越想越气,忍不住又是一拍桌子,斥道:“你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从小就教导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儿女之事比起家族算得了什么” “为了个区区一个路上捡的姨娘,你就敢如此忤逆不孝,要是再过些时候还不得” 谢氏见状不对,赶紧打断,“行了,闹都闹出来了,多说无益,还是赶紧商量对策为妥。” 说话间,程巽功也从外面被匆匆喊了回来,面色复杂的看了长子一眼,道:“人已经给带回府里了不过街上看到的人不少,怕是掩盖不住。” 老公爷一听就明白了,若说只是骑马跑到城西民宅去闹腾打人便也罢了,可偏偏程思义以前纨绔顽劣,族塾不好好念,整日随着一帮京城勋贵子弟跑马斗鸡,那张脸怕还是不少京中百姓的噩梦,估计早被认出来了。 一旦闻到了风声,京中那些人精似地老狐狸哪里还不能寻到蛛丝马迹 老公爷皱紧了眉头,他风风雨雨这么多多年过来,所依仗的除了果决,就是谨慎二字,今日倒是给自己的孙子绊了一下 “把大少爷送回房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房门一步。”派人将程思义软禁起来,老公爷深吸一口气,吩咐道:“服侍我换衣裳,我要亲自去宫里一趟” 皇上对老公爷的求见有些惊讶,这为国公爷可向来是能不往宫中走就不往宫中走的人,平日里也几乎是万事不管,怎么今儿还主动求见了 “请进来罢。”将手上的折子放下,又揉了揉酸疼干涩的眼睛,年轻的皇帝沉声吩咐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公爷免礼。”皇上笑眯眯的命人赐坐。 老公爷却是连连推辞,“老臣惶恐,此番是向皇上请罪来了。” 皇上端茶轻啜的动作停了一下,神色不变,笑道:“请罪这又从何说起啊。” “想必皇上也知道,前些日子臣之次子已经与您说过那事。”老公爷很是恭敬地弓着腰,沉痛道:“得皇上吩咐,不去扰靖王爷安宁,但是如今又出变故,老臣忧心如焚,又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来求皇上定夺。” 老臣们说话总是如此,皇上听得都累,伸出一只手撑着下巴,看老公爷摇晃着头,一字一句背书似地念出来,颇觉喜感。 他是知道普渡寺中的那个皇叔的,年幼的时候还有些敬佩他竟然可以忍受不吃肉的日子;再大一些,等到母妃赏下第一个“贴身服侍”的宫女,他对十三皇叔可不就是敬佩那么简单了十四岁就入庙清修,要是有需要怎么办 不过也没投入多少心力去查这种问题。 父皇晚年的时候,信佛信的厉害,恨不得立马就能皈依佛门,获得长生。而在他眼中,佛教只是很好的统治工具,能引导百姓做善事,积功德,归顺民心省去朝廷不少麻烦事。 只要十三皇叔能够安心待在普渡寺,他才不管那些需求要怎么解决呢。 所以即便是听得程巽勋说的那些事,他也懒得理会。 “今日凑巧弄清楚了一些事”老公爷抬头看了眼皇上略带敷衍的神色,重又躬下身去,掩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抓住了两个贼人后,审问之下居然得出一个消息,幕后指使之人势力不小,居然将京中大小混混,痞子无赖收归囊中,控制得宜,平常就就放任他们隐没在百姓之中,若有吩咐却是一呼百应,乃是里头说一不二的人物。” 顿了片刻,又道:“如果就是如此,那便也罢了,根本不需要惊扰圣上,只是据臣调查,那指使之人居然还是普渡寺的一个俗家弟子,论辈分乃是靖王爷的师侄更有甚者,此人还常常出入京中勋贵世家,与不少家主关系匪浅,光是臣查到明面上的就有郑允郑大人,晏怀诚晏大人” 这几个人官位只是中等偏上,不过放在一起却很容易摸出规律都是亲近蒋家五皇子一党的部分官员。 皇上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见。 “可否属实” 老公爷心中一紧,背上都缓缓渗出了汗水,暗道厉害,新皇虽年轻,可这皇威却当真不弱。 “老臣竭尽所能,却只能查到这么多,实在是愧对皇恩。”意思是属实,但却没有明确说出来。这种似是而非东西本来就没有什么证据可言,只要皇上起了疑心便足矣。 再说了,这世道,要想在京中吃得开,办事容易,哪处不需要送礼打点 老公爷垂首退出御书房,摸了摸袖子里的密诏,微微一笑。 所幸这位连爷以前境界太低,还不在自己能看得上眼的范围内,可真是半点牵扯都没有,倒也干净。 回府后,老公爷立即招了两个儿子在外书房议事。 谢氏听得杨妈妈回报,面色不变,只停下了手中的佛珠,命人把大少爷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喊来问话。 杨妈妈拿根银簪子拨弄着手炉里的炭火,又捧在手里试了试,这才递给了谢氏,“老太太,直接问大少爷不行么省的这般烦扰您这几日晚上都没有睡好,奴婢让丫鬟铺了床,歇一会子吧。” “不把那些个心里有鬼的东西都挖出来,我怎么睡得着义哥儿的性子你还不清楚,这会儿肯定迷迷瞪瞪的,能问出来个什么东西”谢氏接过手炉,恨声道:“明明就吩咐不准说出去,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在义哥儿面前透了口风,弄出这么多麻烦出来。” 杨妈妈搓了搓手,板着指头数道:“没什么旁的人知道啊,除了主子们外,只有奴婢、赵管事还有跟着去的几个小厮知晓。” 她连连保证,“奴婢一直跟着老太太的,中途离开过两次 ,一次是去厨下看药熬的怎样了,还有一次就是小佛堂的檀香快用完了,奴婢就去库房给您取了些先前厨房里的桂香瞧见了,还和奴婢说话来着,第二次” “好了好了。”谢氏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这妈妈跟了她许多年了,舒坦日子也过了不少,倒还是以前那憨脾气 “你这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谢氏没好气道,见众人已经侯在了门外,便命丫鬟婆子一个个走进,问起话来。 已经快到戌时,天地昏黄,万物朦胧,最后一抹夕阳把它的残金悉数倾倒在殿上的琉璃瓦上,宛如镀金,最后的绚烂般的令人眩晕生痴。 普渡寺中仍是香烟缭绕,梵音阵阵,数不清长明灯里满满都是亮汪汪的灯油,将斗拱交错的高大殿宇,富丽堂皇的高悬金匾衬得越发绚丽夺目,一派盛世之象。 临近闭寺,香客渐疏,当天色完全昏暗下来的时候,山门微摇,缓缓闭合。 穿着衲衣的僧人则忙碌着开始打扫寺院,然后又师傅们领着,聚集在大殿里做晚课,念完佛说阿弥陀经、往生咒和礼佛大忏悔文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除了安详的念佛和木鱼声外,再没有其余动静。 这时,寺后几个黑影忽的从院墙外翻腾而过,警惕的四下扫视了一番,迅速的一个翻滚,便四下散开,隐没在了沉沉黑暗之中。 小半个时辰后又陆续回到了墙边,几目相对,眼中尽是震惊。 领头的人将悄悄将门打开 门外一大片黑黝黝的暗影居然一齐动了起来,脚上已经裹了绒布,半点声音都不闻,皆敏捷有序的跟着进去。 顺着早已探好的路,众人来到了重重殿宇后的一处幽僻院子,包围好门窗之后,一人拿刀挑开主屋的门栓,破门而入 , ,gd1806102: 第202章 长兄 满地狼藉,衲衣和女子的裙衫交缠在一起,凌乱不堪。'fèisuzbs│ 床上两个身影交叠着,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和女子柔婉的细泣声交织在一起,在佛意盎然的厢房里显得极为诡异。 听到动静,顿了一下,帐子里传来男人气喘吁吁的声音,极为不耐烦:“滚远些,要是要是女人不够,明日再弄便是本王这儿正得趣呢,别坏了兴致。” 听到帐中人自称本王,进屋的几个人都呆怔了一下,里头的人是王爷 见外头没了动静,帐子里头更加肆意起来,竟念起了艳诗。 “长篙横梗起,砸碎幽潭冰。” 不知做了什么,只听那女子闷哼,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呜咽。 “唧唧复唧唧行船至花心。” 女子细细的抽泣起来,“啊我不行了啊”春水般的女声如潺潺急流潮涌流溢。 “嗯,我不信唔”男人暗哑着嗓子,又是一阵发力。 领头的黑衣人有些郁闷,赶紧一个健步冲上去将床上的人弄昏,把手在身上蹭了蹭,嘟哝道:“真是晦气,居然跟个尼姑房再漂亮还是个尼姑啊。” 见手下在偷偷的笑,顿时骂道:“还愣着作甚,还有几个屋子里又动静呢,赶紧动手去。” 不到一个时辰,四处就收拾妥当,一行人无声无息的重又退了出去,只是比起来时多了数十个袋。 出得普渡寺,转过两道巷子,一亮黑油平顶皂幔小车正静静等候,快手快脚的将扛着的人一个个堆叠在车上,然后上去两个人,马车便慢慢往京郊方向驶去。 断后的两人将院子里的痕迹悉数抹去,又听着声音辨识出巡夜的僧人,小心绕开了去窜进了另外一处院子。 亥时末的时候,程巽勋就收到了消息。 揭开错金螭兽纹的香炉盖子,将手中的写满字的信纸填了进去,看着细细碎碎的纤弱火苗将薄薄一张纸舔舐殆尽,这才笑道:“父亲此次当真是有些谨慎过头了,不过是个光杆王爷,便是控制着什么混混恶霸,也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何苦还要在皇上面前担上风险。” 程巽功也是一脸笑意,手抵在头侧,半边刚硬的侧脸隐没在黑暗中,慵懒中隐隐透着丝野性,“这么多年你还没摸清楚父亲的心思不成,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守字罢了。” “也没什么错处,稳妥些总是最好的,原先毕竟不知至于皇上那边,也不是什么大纰漏,帮着遮掩一二就是。” 程巽勋笑着答应了,走到多宝阁前巡视两圈,从中挑出一个有些粗糙的木雕菩萨,眼里涌上柔和的光芒,拿在手上细细抚摩。 嘴里却随意说着:“添上个金丝楠木的匣子罢,使用禁物足够让他动一番筋骨了。” 程巽功点了点头,“极好,过犹不及,皇上也肯定不会下重手糊弄过去便罢了,瞧着倒像是出大戏,你方唱罢我登场”顿了顿,他忽的想起了什么,在紫檀雕云蝠卷足大书案上的一叠纸中翻找了两下,抽出了一张纸。 “你上次要寻的那个女子找着了,过几日便至京城。” 程巽勋也不接那张纸,拍了拍兄长的肩膀,默契一笑,尽在不言中。 静默了一会儿,程巽勋托起手上的木雕,“这个大哥还留着。” “那是自然,你第一个成品怎么着都要留着。”程巽功哈哈一笑,“往后留着给我侄子看。” 程巽勋跟着笑,带着点点傻气。那个木雕被大哥接到身边照顾后,自己整日惊恐惶然,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大哥便手把手教他木雕。 小小的木块,触手敦实绵密,安心的躺在手心,刻刀划在上面尽是可靠笃定,刻一刀便是一刀,不能抹不能洗,永不改变他迷恋那种感觉,他相信刻刀、相信木头,哪怕是被自己刻成坑坑洼洼的丑陋小球,也是可爱的,宝贝的,值得珍藏的。 繁复的技艺对一个成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年幼孩童来说实在是困难之极,他刻不出完整的木块,就找了木板练最简单的刀法,以刀为笔,以木为纸,日夜练习,便是手磨破了,肩膀肿了也不在乎,生生在三月后能在木料上刻画出最繁复圆润的图案 想到那段近乎痴迷的日子,仍然犹如昨日般清晰,他将手中的木雕小心翼翼放回原处,这个还是大哥第一次被父亲安排着去北边,临行前的几日他熬夜刻出来的,闹着让大哥带在身边保平安 “大姐那边要怎么办”犹豫了半响,还是问出了口。 程巽功收敛了笑意,淡淡道:“这件事你以后都别管了,反正保她衣食无忧,旁的也别想。” 皇上不准备动蒋家,正好便宜他行事 回到青葙院已经很晚了,远远就看到正屋里橘黄色的灿然灯火。 不是让先睡的么,怎么还未熄灯 银链倚在门边,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听得动静忙抹了抹嘴站好,福了福身才到净房准备热水和巾帕。 打起帘子进入内室,拔步床的内外烟罗紫绒布厚帘都束着,露出床上一抹纤细的人影。 雨竹上身的小袄还没脱,倚在朱红色弹墨金线绣合欢花的迎枕上,歪着头睡得喷香,两颊融融,如霞映澄塘;长长的羽睫也被黄色的烛光浸染上了一抹晕光,因为侧头的缘故,露出半截修颈,莹白晶莹,仿佛牙雕玉琢,难以言述的温润韵致。 程巽勋心里又是满足又是心疼,轻声令银链退下,转身去净房梳洗完毕出来。 轻轻给雨竹褪下小袄,又把里头一件古怪的小比甲解了扣子。 欺霜赛雪般的肌肤从松松垮垮的交领亵衣间怯怯显露,下面的大红肚兜则是浓郁到极致的艳丽瑰魅如一朵香甜的荼穈花,在他的掌心悄然绽放,摇曳着只属于他一人的风情。 雨竹被他不甚细致的动作吵醒,睡眼惺忪地喊了声“程巽勋”。 “嗯” 迷迷糊糊地滚了滚,扑进温暖的被子便再也不愿出来。 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在抚摸她,浑身麻酥酥、热乎乎的,不由的有些不耐,伸手拉下来,再紧紧抱住,又瞬间熟睡过去 程巽勋有些僵硬的挣了挣,终究还是没忍心抽出右臂,迟疑了半响,伸出唯一尚自由的左手 早上雨竹醒来的时候,被子里只有她一个了,睡眠充足之后仿佛暖烘烘的被窝也没了那般大的魅力。 伸了个懒腰就喊人进来服侍洗漱穿衣。 “二爷一大早就出去了。”先进来的是华箬,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喜意,熟练地帮着雨竹层层裹好。 “这大早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雨竹笑眯眯的打趣:“有什么好事儿啊,说来与我听听。” 华箬转身接过琴丝手上的热手巾给雨竹擦手,笑道:“早上见您睡得熟,二爷就没叫醒您,让奴婢与您说一声” 说着,她微微一顿,脸上绽开一朵大大的笑花:“宁秋姑娘找着了,没几日便能到抵京城直接给送来咱们这儿。” “真的”雨竹忍不住也笑开了颜,总算是盼到了 又问可有旁的具体些的消息,华箬也只得了句话,旁的并不了解。 干瞪了会儿眼,阮妈妈又从外头进来,一见床上的光景就唠叨开了:“太太可不能这般胡闹这还不足三个月呢,哪里好再留二爷在房里。” “啊哦记着了。”雨竹嗯嗯啊啊的应着,想象着那一串串的字从左耳朵进,又排着队手拉手从右耳朵原样出来。 等阮妈妈心满意足的闭上嘴后,雨竹才站起来挑了件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穿上,配条散花白纹昙花雨丝锦裙,然后略略用了些点心,跑去给谢氏请安。 她身子调养的极好,唯一可怜的些的孕吐才冒了个头就给强硬的镇压了下去,看着气色很好,只比以前稍丰腴了一些。 身子允许她便日日给谢氏请安,一来规矩如此,二来也走动走动。偶尔的时候,谢氏还让她念些佛经,照顾的极为周到,不管是不是冲她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雨竹都是欣然接受。 今日也像往常一样不需要立规矩,一去谢氏就让她坐下,又让杨妈妈端了香甜糯软的金丝红枣粥给她吃。 待她吃完,谢氏就带她去了季氏院子。 季氏还在月子里,由于生产时颇费了一番功夫,此时还未恢复多少,谢氏和雨竹进去的时候她正虚弱的躺在床上,听得丫鬟报了就要挣扎着爬起来。 谢氏怎么可能还受她的礼,忙上前将她按在了床上,“你自躺着便是,身子弱就要多歇着,孩子你要是不放心丫鬟婆子,还有我呢。” 小陈姨娘那件事也没给季氏知道,瞒的紧紧的。姨娘好说,在不在跟前没啥关系,但是程思义那家伙还给关着禁闭呢或者说,即便不关禁闭,以程思义那直肠子,可不定会怎么说。 雨竹挠了挠鬓角,得早点把事情弄清楚啊。 , ,gd1806102: 第203章 情之一字 盈姐儿倒是肥白可爱,谢氏颇有些遗憾的摸了摸小婴儿光洁的额头,小婴儿睡得正香,被摸了只是下意识蠕动了下粉嫩的小嘴,依旧睡得昏天黑地,她眼里慢慢就溢出慈爱的柔光来,严令奶娘和丫鬟们好生照顾着。 奶娘是从庄子上选出的年轻媳妇,身子康健,早早就给接到了府里调养身子,赶紧蹲身应是。 伺候月子的妈妈也早就备好了,谢氏问了几句,见事事都妥当着,就预备先回去,雨竹原也准备走,最后却被季氏留了下来。 她不由的有些疑惑,因为年纪和辈分的原因,两人并不很亲近。 等到季氏结结巴巴问起程思义时,雨竹才恍然。按理妇人坐月子时,夫婿也是要避讳的,不过执行的并不很严格,像程家这样的武将世家则更加没那么多讲究。 季氏肯定想见程思义,小丫鬟那里问不出来,当着谢氏的面又不敢问,最后还是找到自己这儿来了。 “没什么的。”雨竹笑着在盈姐儿嫩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唔,口感真好,不防小婴儿忽的哭闹起来,赶忙又喊奶娘来唤尿布、喂奶。 转头宽慰道:“具体怎么的我也不大清楚,只隐约听说是被大爷叫去帮着处理一些文书等忙过这一阵子就得空了。” 程巽功不仅是国公府世子爷,本身还有职务,繁忙是再正常不过了,季氏心口一甜,相公能被带在身边教导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知道不是嫌弃自己生了女儿,又听了这个好消息,季氏长舒一口气,精神都比刚才好了许多,笑着看雨竹逗孩子玩。 等小婴儿折腾累了,打了个小呵欠重新睡过去,雨竹才笑着告辞。 复又去了谢氏处。 谢氏正在拣佛豆,见了雨竹就问她:“义哥儿媳妇心里不痛快” 真是目光如炬,雨竹笑嘻嘻的也坐过去,拿起一颗豆子把玩,“问我大少爷去哪儿了唔,我就说被大爷叫去了。” 她将手里的豆子放进簸箕里,“只是肯定瞒不了多久。”而季氏此次大伤元气,怕是要坐足双月这么长时间总会有有漏子,要是她本是清白的,却知道自己沾上了那种嫌疑,还不急火攻心呢。 谢氏也是头痛,她昨日审了程思义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半天,却没问出半点头绪,统共他就去了那么几个地方,除了上净房,身边伺候的人都不止一个,哪里有空隙可寻 一日不知消息是怎么被透到程思义面前的,谢氏心里就不舒坦一日,她自执掌国公府后院以来,何曾受过这样的戏弄。 “要不,把大少爷喊来问问吧。”雨竹心里有了些主意,便试着建议。 谢氏颇有些无奈,将手上的动作停下,“那孩子每回伤心了,就缩在房里不出来,谁劝也不理好几回,练武的任务没完成,被他爹结结实实训了,一头扎到房里,怎么喊都不出来,吃喝都让丫鬟送进去。” “这会儿怕是也问不出个什么东西。”要不是熟知他这性子,也用不着这样麻烦。 雨竹挑了挑眉头,笑得有些小狡黠,还是决心试试。 谢氏也没别的法子,干脆就同意命小丫鬟去请。 “等下。”雨竹喊住小丫鬟,微微一笑:“若是大少爷不来,你就说不是大奶做的。” 小丫鬟有些迟疑的看向谢氏,她娘送她进来当差前千叮咛万嘱咐就是要听主子的话,现在自然是谢氏说了算。 “去吧。”谢氏也不懂雨竹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只是一试罢了,随她高兴。 没多会儿,就有丫鬟打起帘子,禀道:“大少爷来了。” 然后满脸憔悴的程思义就出现在了门口,显然还没从理想的幻灭中缓过神来。 原谅她对忧桑纤细的花样美少年无感。在现代这般大年纪的少年还有任性的权利,可是在这个时空,程思义已经有了妻女,若不是上有长辈遮风挡雨,他就该是家庭的顶梁柱怎能遇上事情就要死要活的折腾,由着一把年纪的祖母担忧操心 爱情,终究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祖母,真的不是季氏做的”匆匆行过礼,程思义就睁大了眼睛,眸中全是希冀,“真的不是季氏做的” 不等谢氏望过来,雨竹就笑着上前一步,开口道:“大少爷,大奶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信不过么”人已来,可以开始忽悠了。 “自然是”程思义下意识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又有些羞愧,“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我只是想知道事实罢了。” 雨竹看在眼里,轻轻叹息,果然是稚嫩呢,遂端肃了神色,问他:“你是从哪儿知道的消息” 程思义怔了怔,像是没想过会问这个问题,想了会儿才道:“是一张字条,放在恭桶旁边。” 居然是这样,难怪在伺候的下人里查不出什么来。 不过,字条是怎么放进去的呢谢氏又陷入了深思。 雨竹冷哼一声,毫不客气道:“就凭着一张字条,你就信了还一路跑到城西去。” “这不是的” “你好好想想,老太太多担心你,都几个晚上没睡好了。”雨竹见好就收,偷瞄谢氏一眼,见面色正常就赶紧退到了她身后。 好歹圜回来了。 程思义看着谢氏苍老了许多的模样,心中一酸,只差点滚下泪来,扑通就跪在了谢氏面前,“是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谢氏被他这一跪跪的有些懵,这孙儿 “起来吧,都是一家人。”她叹息一声,命他站起来,“如今都做了父亲了,可不能再像过去一般胡闹不知事。”见程思义拼命点头,又道:“也是有那起子小人作怪,不能全赖你你且仔细想想,可还记得那张字条放哪里了” 程思义讪然,他哪里还记得那东西,当时又是震惊又是愤怒,头脑热胀胀的就跑了出去那张字条扔到哪儿还真的想不起来了。 “还记得字条上写着什么”谢氏追问道。 “就说是季氏把小陈氏弟弟的手废了,让他再也参加不了科举,这样就能完全拿捏住小陈氏还告诉我季氏指使的人已经被管事抓住了,在城西的那个地方我要是不信尽可以亲自去问。” 雨竹听了,只有一个感觉时机掌握的真好还将程思义的性情猜的很透,料到他的反应,才设下这个套。 早了晚了效果都不好,顶多让他被斥责一顿,可偏偏让他闹到外头去,把事情撕掳开来这才让老公爷真正动了肝火 自此一事过后,程思义在老公爷心中本就不甚高的地位怕是又低了不少吧 小陈姨娘弟弟手被废掉可能是季氏动的手,然后被人利用。季氏虽然是正经大家闺秀出生,但女人狠起来谁又知道呢 不过最有可能的情况还是季氏和小陈姨娘都被做了棋子。 雨竹猜了半响还是作罢,没证据说什么都是白搭。 又说了一会儿话,杨妈妈从外头进来了,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见谢氏问了,才道。 “老太太承大爷来了。” 谢氏脸色缓缓阴沉了下去,“他来做什么” “说是想求老太太请个太医。”杨妈妈顿了顿低声道:“承大爷的幼子病得厉害,连仁善堂的大夫都说治不了。” 尽管雪已经消尽了,外头的风还是很寒冷,雨竹裹紧了紫梢织锦镶毛斗篷往外走,反正要避到屏风后头去,还不如直接出去呢。 华箬不知道雨竹要去哪里,就问道:“太太,我们这是去哪儿” 雨竹把手伸出斗篷,触到冰凉的空气后又赶紧缩了回去,抬头看看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枝。 “回去吧。”看这天气倒是适宜钓鱼,要是闺中那会儿,早就叫丫鬟准备好东西,去塘里寻找午饭炖汤的材料了。 可惜如今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小家伙 算了,瞧在你这般乖的份上,娘就不瞎折腾了,跟往常一样去院子里散过步就回屋继续催肥吧。 “是”华箬答应着,却是丝毫不敢放松,小心的扶着雨竹走在路中间。跟着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不敢掉以轻心,个个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生怕有什么东西冲撞了主子。 走出了谢氏的院子就是一条抄手游廊,再由后廊往南很快就到了后园子,冬天的园子很是冷清,不过大片的腊梅、茶梅倒是开得很热闹,密集如林,寒香扑鼻。 站着赏了一会儿,雨竹正准备让小丫鬟折一枝带回去插瓶,就听到后头传来了动静。 就见一个洒扫的婆子正急慌慌的往这边跑。 “高婆子。”华箬认得是青葙院里的,怕她跑得急收不住,忙喝止道:“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那婆子胸口急促的喘息着,头上都渗出了汗珠,她也顾不得擦了,蹲身急急道:“太太,不好了,早园姑娘掉到水里去了” 雨竹顿时给惊的魂飞魄散,继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早园虽然率直随性了些,可该懂的事情一点不少她扶住了华箬的手,这天水该有多冷呢。 “快,快到书房拿二爷的帖子去太医院。”gd1806102: 第204章 怜悯 湖有一半就嵌在园子里,从雨竹看梅花的这个地方过去很近。 一行人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就见到湖边围了一群人,看到雨竹过来了,忙蹲身行礼。 早园已经被从水里拖了上来,正伏在地上咳嗽,银链苍白着脸,拿了厚厚的斗篷裹在她身上,不住地轻拍她的后背。 “这是怎么回事” 见人没事,雨竹才大大松了口气,怒声问道。 这几个丫鬟尤其是华箬和早园都是早早就在她身边伺候的,感情最深。 忽然眼角扫到了岸边散落的钓竿和鱼桶,她鼻子一酸,什么都明白了。 赶紧吩咐几个粗使的婆子扶起她回院子,喃喃念着:“这死丫头,我就那么馋么,巴巴就惦记那两条鱼了” 忍不住红了眼眶:“要是伤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华箬也是担忧的不行,不过还是强忍着劝道:“说是马上就救上来了,回去好好调理,会没事的。” 对了,谁救了早园,得好好谢谢才是 刚才慌乱间没注意,这会儿雨竹的目光终于落到了旁边一抹纤细的身影上。 居然是她 芸香也裹着斗篷,浑身都湿透了,被冻得瑟瑟发抖,散落的青丝粘在苍白的脸颊上,脆弱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周妈妈目露不忍,把手伸进斗篷里暖着她的手,望着雨竹的目光满是哀求。 “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芸香也扶回去。”雨竹心中渐渐浮起疑惑,不过此时显然不是询问的时候,先换了这身湿衣裳才是正经。 回到青葙院,小厨房已经得到消息,烧了许多锅热水送来,几个大丫鬟帮着给早园脱了衣裳,又用布巾浸了温水给她擦身子,最后才扶着她泡到了热水里。 被热水一激,早园顿时打了个哆嗦,被雨竹一瞪眼,只得又乖乖垂下头去,不敢再动。 瞧着她的脸因为热水的作用,渐渐变得红扑扑的,嘴唇也有了血色,雨竹才定下心来训人:“我就指着你那两条鱼吃饭了不成,还敢一个人跑到湖边去” “便是一个人去了,好歹也当心一些,多大的人了,说掉就掉”雨竹在早园额头上敲了一记,亲手端过小茶盘里的姜茶递到她面前,凶巴巴道:“赶紧喝了,发发寒气,待会儿太医就过来,要是瞧着哪里不妥,你就给我等着” 早园忙陪着笑,讨好的一气喝了姜茶,烫的直龇牙咧嘴,倒把银链逗笑了,“早园姐姐慢点喝,这才行灶上下来呢,嘴里哪儿受得住。” “小银链还笑,小心我病了,活儿都压你身上” 见早园还有力气开玩笑,华箬才缓了神色,问道:“好好儿的,怎么就掉到水里去了”早园的脾性她知道,表面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一点都不跳脱,随着小姐钓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会会掉到湖里去。 被崔氏训练的有些条件反射的几个丫鬟瞬间就满脑子阴谋论。 “我也不晓得。”早园往水里缩了缩,显然对那冰冷的湖水还心有余悸,“姚妈妈不准我们去湖边钓鱼,怕勾了太太的兴致,我就想着趁太太不在赶紧去钓两尾上来,谁知到才钓了一会儿头脑就发晕,眼前黑漆漆的看不见东西,我一慌就踩空了。” 阮姚解三位妈妈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听到这话,阮妈妈忍不住了,“早饭吃了不曾” “吃了。”琴丝在一边答道:“我与早园姐姐一齐吃的豆尔馍首、果子粥还有太太赏的肉瓜齑。” 既是如此,那就不可能是早园本身的原因,几个大丫鬟的身子情况,阮妈妈心中有数,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头昏 刚把早园擦干净送进被窝,就听到禀报,“太太,太医院的戴太医来了。” 赶紧命人请进来,雨竹则避到了槅扇后头。 阮妈妈放下炕罩上的大红绣幔,叫早园从帐中伸出手来。 让太医大老远跑一趟,可不敢让他知道只是为了个丫鬟,雨竹隔着槅扇客气道:“劳烦您跑这一趟。”对床上躺的是谁却丝毫不提起。 戴太医擦了把汗,连道不敢,上前诊了一回脉,起身道:“无妨,不算风寒,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 这戴太医在太医院中的资历不高,因而经常被派出来给些簪缨望族瞧病,很是知道规矩,不多问也不多看,开完方子就随着婆子出去了。 雨竹忙命阮妈妈拿了荷包追出去,一面又命人去煎药。 等早园喝了药睡下了,她才想起了还有一个人呢,便又起身去看芸香。 周妈妈正陪在旁边,见雨竹过来,忙起身行礼。 雨竹看她眼圈红红的,又看着屋里冷冷清清的,遂问:“药喝了不曾现在如何了” “回太太,刚喝完。”周妈妈眼睛扫过芸香没什么血色的唇,心中怜悯,同样是丫鬟,待遇也太不一样了些,一个是太医看诊,几个人围着转,另一个是下去救人的,反而受了冷落芸香身世还好一些呢。 “周妈妈辛苦了,难为你还来照顾她。”雨竹见周妈妈实在是护着芸香,忽然有了个主意,遂轻声道:“我听说妈独子今年十八了。” 记一些得用下人的家人,果然是有用的 周妈妈迟疑着点头,太太提这个做什么。 雨竹越想越觉得可行,“你也知道,芸香的哥哥是二爷的营将,所以芸香与普通的丫鬟不同,而且她签的又是活契” 见周妈妈一脸疑惑,雨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帐中的人,见她眼睛还紧紧闭着,又接着道:“前些日子二爷就说了,让我给芸香寻个好人家,开春就将身契还给她愁的很,怎样才算妥当,要是外嫁她孤零零的一个,上无长辈照拂,下无兄弟依仗,万一所托非人,岂不害她一辈子,我就想着周妈儿子铁定妥当。” 周妈儿子虽不算程巽勋身边的小厮,但打理着外头的几处铺子,想来现在应该小有家底了。 见提到了宝贝独生儿子,周妈妈有些犹豫了,她原想开春了去求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做儿媳的,不仅仅是因为太太一向疼爱她们,要是谁娶了,肯定一步登天,前程再也不用发愁,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再有就是四个大丫鬟具是伶俐能干的,不用管事妈妈出马,就能将一众丫鬟婆子管的服服帖帖,有了这样的儿媳,可不是得了个宝贝 若是求了芸香 周妈妈犹豫了,空有一副好模样,半点都不能给儿子添助力,这还掉到冷水里过,不知道会不会妨碍子嗣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可是万万不能冒险的 雨竹见周妈妈沉默不语,不由的有些失望,她不是很喜欢芸香的么 算了,还是不要强人所难吧。雨竹又留下两个丫鬟帮着照顾,叮嘱了有什么需要就去找她,然后才转身回了房。 周妈妈见雨竹没说什么就走了,很是松了口气,一松神就感到了阵阵凉意。忙走到屋角,将火盆上的铜罩掀开,拿灰锹重将熟炭埋了一埋,拈了两块安神香放上,仍旧罩了,这才回到床边。 却见床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望着床顶的绣纹怔怔出神。周妈妈有些尴尬,踌躇了一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关切道:“万幸没发起热,还是好好捂着罢,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芸香移开眼睛看她,复杂之色一闪而过,快到周妈妈根本没有发觉就又疲倦的闭上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重又睁开,带些撒娇的口吻道:“妈妈,可吓坏我了,没想到水有那么冰浑身都冻僵了,差点没力气爬上来。” “还说呢,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跳下去救人做什么。”周妈妈责备道,“当时就该嚷出来让婆子去救,你身子本来就不好,要是抽筋了,或是落下了什么病根可怎么好,最近都别下床了 ,好好歇着你救了太太的贴身丫鬟,想必告个假也没有不准的。” “小时候哥哥教过我,不碍的再说当时哪里来得及想许多,周边也没什么人路过,要是当时我跑去找人,早园又出了事,太太保不定要迁怒的。”顿了顿,芸香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捧着周妈手贴在自己的颊边,喃喃道:“妈妈,你对我真好。”说着说着眼里就流出泪水,呜咽着,“自从娘亲去世后,就再也没人对我这么好了。” 周妈妈仿佛被那滚热的泪水烫了一下,手缩了缩,却没能缩回来,想了想伸出另一只手抚摩着芸香的头,劝抚道:“好了,别哭了,刚次我点了安神香,你就睡一会子吧,定定神。” “妈妈,能不能求您一件事。”声音小小的,怯生生的,仿佛生怕被拒绝。 “你说。”周妈妈细细的给她掖着被角,头也不抬道,“是不是想吃什么了,厨房都是现成的,齐全得很,周妈妈这就给你做去。”gd1806102: 第205章 藏污 “今儿在水里,像是看到我娘了现在想想,被水呛了的时候就是她在保佑我呢平安呢。”芸香脸上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像是回忆起了幼时母亲温柔的神情。 周妈妈颇为心疼的打断了她,“是你爹娘保佑着呢,你可要好好的”心里却担心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说这个了。”芸香伸手抹了眼角的泪水,强笑道:“其实,我还有个亲戚,虽然是远房的,但是还惦记着我,只是顾忌着忠勤伯府势大,不敢明着照顾,逢年过节都是给我爹娘、哥哥烧纸的。” 她拉了周妈手,哀求道:“我知道是为难了妈妈,但今日是娘的忌日,我身子这样了不能给她烧纸,还求妈妈帮我捎个信去,让他们替我多烧些,也算全了心意。” “你这傻孩子”周妈妈动容道,想劝她不需如此介怀,她娘肯定不会怪罪,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罢了,反正不是多大的事,帮一帮也没什么。“好吧,你睡下我就去。”周妈妈帮她掖好了被子,又看她闭了眼睛,这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雨竹回到了主屋,一屁股坐在了铺着弹墨细云锦广绫椅褡的太师椅上,最近怠懒得很,特别容易犯困。 干脆让华箬去铺床,掀了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小睡。 感觉还没睡多一会儿就被华箬摇醒了。 “太太,出事了,周妈妈给二爷派人抓起来了”她在雨竹的耳边说道。 雨竹一个激灵,睡意被惊的干干净净,完全醒了过来:“出什么事了二爷呢” “二爷还没回来,先派了个小厮回来说了一声。” 这又唱的哪一出啊 雨竹皱眉拿起床边挂着的衣裳自己穿,一边示意华箬继续说。 “ 说是正抄检静安师太在猫儿胡同的一处宅院呢,周妈妈忽的就上门了,被逮了个正着,还口口声声的是来找芸香亲戚的。二爷怀疑周妈妈与静安师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司之事,就带回去审问了。” 又跟芸香扯上关系了,雨竹慢慢思忖着,手里的小袄儿系得乱七八糟,华箬忙上前帮忙。 刚收拾好上半身,正要掀被子下床,外面就传来男人的脚步声,紧跟着面色端凝的程巽勋撩帘而入。 “别起来了,累了就再睡一会儿,我回来看看你,待会儿还要去娘那边。”程巽勋声音温醇,快步走到床边坐下,“吵醒你了” “没”雨竹含糊了过去,让华箬去准备热水和热茶,然后转而问他:“周妈妈怎么样了,问清楚了没有” 程巽勋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阴霾,沉声道:“真是想不到,居然牵扯出了芸香。” “亏得娘当时下令封口,不准谈论,这才凑巧查了出来。”谈到这事,程巽勋表情也微微肃然,“今儿查的那宅院是静安师太置办,有时就与她徒弟在那里落脚,里头搜罗了不少女人的衣裙,还有行酒令、投壶,骰子之类的玩器。” 他顿了顿,眼露冷意,“说是别院,其实就是个声色窝,周围邻里还见过晚间有男人进出至于周妈妈,她确实是不知情,只不过是给人诓了。” “你是说芸香”雨竹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是芸香让周妈妈去的啊哦,是了,芸香还不知道静安师太卖迷香给小陈姨娘的事已经被发现了。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_0._c_o_m 也就是说芸香以前与静安师太是熟识的,亦或是与静安师太的小徒弟是熟识的。 “嗯”程巽勋微微颌首,“已经叫人去问了,不过想是脱不了关系。”他神色冷峻,伸手摸了摸雨竹的额头,“小厮说得不清不楚的,我再去趟思谦堂你有着身子受不得累,听话再睡一会儿。” 说罢就起身出去了,连热茶也没顾得上喝一口。 雨竹伸头望了望墙角的滴漏,酉时还差三刻。可被这么一吓也没了睡意,索性坐在床头想事情。 华箬见她紧锁着眉头,不敢插话,收拾了刚才端上来已没了热气的水盆子,静悄悄的退下了。 过了一会儿,阮妈妈就笑着从外面进来,蹲身道:“太太,早园那丫头醒了,嚷着要吃粥呢,奴婢试了试,没发烧,想是没事了。” 雨竹笑眯眯的点头,“没事就好,阮妈妈你就劳累些,给她熬锅红枣粳米粥吧,她最馋你做的这粥了。” “做了做了,在灶上熬着呢。”阮妈妈眉开眼笑,上前给雨竹掖了掖被角,又问雨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怀着身子食量总是要比以前大一些,听得阮妈妈问,雨竹就毫不客气的点菜了。 “好好,奴婢这就去做。”阮妈妈连连答应着退了出去。 稍后又让琴丝送来了一小碟烤栗子,还滚烫滚烫的,没剥开就闻到一阵焦香。 琴丝脸上红扑扑的,可能刚从早园那边玩闹出来,眼角眉梢还带着丝丝笑气。噼里啪啦给雨竹剥着栗子。 剥出的栗子金黄金黄的,浓郁的香气弥散开,诱的雨竹馋涎欲滴,也管不得烫了,拈起一颗就丢到嘴里,嚼一嚼,满口生香,甜糯软绵。 “太太,还烫呢,您等一会子吧。”琴丝抢回盘子,嗔道:“要是烫了嘴,阮妈妈以后铁定不做了,奴婢们也少了许多口福哩。” 算你狠 吃完了烤栗子,又用过晚饭,已经到了傍晚。 雨竹窝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是叫华箬去探探,看有没有弄清楚。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华箬就回来了,脸上很是古怪的样子。 “要是奴婢不去,老太太也要派人来说的。”谢氏知道她是雨竹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很受信任,这才没有避着她。 “原来静安师太的小徒弟不是别人,正是芸香哥哥秦柏未过门的媳妇,叫结香也是秦家的邻居,两户人家的亲长都认识,平日里关系很好,就早早定了亲事秦家很是厚道,即便是辛家老爹去世,辛家只落得个孤女,也没有悔婚。” 嗯,有情有义的好男人雨竹点了点头,又指着桌上的茶水示意她喝,问:“然后呢” 华箬也不客气,拿着茶杯就啜了一口,低声道:“离好日子统共只剩下半个月,秦柏就出了那桩祸事,芸香被接到了国公府辛结香也没再嫁人,去普渡寺出了家,就拜在静安师太门下。” 与此同时,思谦堂内也不平静。 谢氏眉中涩然,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公爷也是嘴唇微张,一脸震惊的样子。 程巽勋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清规之所,实则藏污纳垢,靖王爷伙同寺中几个僧人,施用迷香,肆意侮辱良家妇人、小姐甚至还与寺中女僧不清不楚。” 受辱人家一来不知道贼人是谁,又顾忌普渡寺的名头,二来本就有损名节,是极大的丑事,肯定不敢让人知道。即便哪家不怕,闹将出来,这案子也没法审,查都无处去查谁会相信 “那静安师太则更是该死,竟然与京中高门大户结上关系,行走于后宅之中暗中卖些腌臜的药和线香,还用这种便利害了两家小姐。” 谢氏忽的感到头脑发晕,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程巽勋顿了顿,看向谢氏和老公爷,眼睛漆黑深沉,“一家是詹事府主簿吴大人家嫡出大小姐,本来已经定给了光禄寺署正廖大人家的长子,后因为吴家发觉了廖家儿子屋里已经有了通房生的一子一女,就退了婚,廖家小子深恨被扫了面子,就买通了静安师太,将吴家小姐骗到寺里奸污了另一个就是齐家四小姐。” “当真”谢氏手哆嗦的拿不住佛珠,只用力攥着椅子的扶手。 “玉容那孩子竟是被那老贼给害了么” 想到齐玉容甜甜的笑脸,谢氏顿觉心如刀绞,那孩子她原是真当做自己儿媳妇疼的,多慧心的一好孩子,竟然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什么缘故”谢氏颤着嗓子,拼命的稳住自己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般,恨声道:“是什么缘故要害她” 齐国公府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官小吏人家,他们家的嫡出小姐哪是这么好害的静安师太难不成吃了雄心豹子胆,而且这无冤无仇的,为何害得就是齐家小姐 老公爷也皱紧了眉头,当年与齐家好好的亲事吹了,还连累了两府多少年的交情,竟然是个老尼姑惹的祸 “静安师太说是她徒弟一定要做的,她想着反正可以推脱是小姐自己与人通奸,不用担心被查到,最要紧的是她还要留着那徒弟讨好靖王爷,就应了。”程巽勋幽幽道。 静安师太的徒弟刚才已经查清楚了,是芸香未过门的嫂子。谢氏就是一懵,失声道:“是她她竟敢竟敢” 杨妈妈在一边伺候着茶水,听得痛心不已,见状赶紧上前给谢氏顺气。 老太太想说的是,竟敢这么大胆子,伙同尼姑谋算未过门的主母吧这芸香也实在是个祸害,看起来是个好的,没想到底子污糟成这样,亏得二爷当初为了给她哥哥报仇,与老公爷闹得那样僵;还好心收留她在府里避祸 便是她看上了二爷,那最多也只能做到姨娘,谋算了齐家小姐,还会有旁的小姐嫁进来,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杨妈妈想到程巽勋在婚事上的一波三折,年纪越拖越大,忽的抓住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一个念头莫非是想让二爷择妻的条件越来越低,最后只好娶个家世不显,手段低劣的主母gd1806102: 第206章 姨娘之乱 屋子里有了片刻的沉寂,只听得谢氏粗沉的喘息声,过了一会儿才听得谢氏轻轻的叹息,“是我害了她要不是经常被我请来府里说话,也不会遭此大祸” 如今却是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齐家四小姐早在当年就被送到家庙中这辈子都给毁了。 “还有一事。”程巽勋看了看老公爷,眼神莫测:“宋姨娘也脱不了关系。” 老公爷本来还只是有些唏嘘,闻言倏地抬起头来,“宋姨娘” “父亲莫非忘了,与静安师太关系好的,不止是小陈姨娘,还有宋姨娘呢。”程巽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露厌烦,“静安师太什么都招了,宋姨娘曾给了她一个玉镯子,让她带了一个荷包给连爷。” 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样式简单的青面荷包,掷在了地上。 程巽功正从外面进来,挑眉看了眼地上的荷包,目不斜视的从上头踩了过去。 “去把宋姨娘喊过来。”老公爷看到两儿子这幅样子,嘴角抽了抽,只假装没看见。 程巽功刚刚落座,皱眉道:“这会儿说正事呢,姨娘那点上不得台面的事就别拿来浪费时间了,是撵是罚不就是一句话么”转眼看到了老公爷有些不善的脸色,又慢悠悠补了一句:“才从宫里出来,杨妈妈给我端杯茶。” 老公爷顿时把什么姨娘、荷包都忘得干干净净,连声追问:“皇上怎么说” “父亲,是密旨,要说么” 老公爷咬了咬牙,又做了两次深呼吸,这才哼哼道:“何为密旨,自是连父母都不能告知的,还用问么。” “父亲英明。”程巽功懒洋洋的接过杨妈妈递上的茶盏,浅浅啜了一口。 程巽勋看了看滴漏,就道:“已经不早了,父亲和母亲还是安歇吧,剩下的事情我和大哥会办妥的。” 老公爷看了眼谢氏,无奈的挥手让他们先下去,马上又遣人去找宋姨娘 出了思谦堂,程巽勋就长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用小丫鬟举灯引路,赶了两步与程巽功并肩而行,不用刻意就连迈出的步子都是相似的默契。 “皇上下密旨了”他哈哈一笑,促狭道:“大哥你又骗了父亲吧。” 程巽功云淡风轻的缓步前行,笑道:“如此能免去许多麻烦,无伤大雅。” “父亲要忙着去问他的宋姨娘呢”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带了丝丝轻讽。 程巽勋轻笑一声,“父亲一直都是这样,不过年纪大了,疏漏的地方就多了些” “养姨娘倒罢了,玩意儿而已不过像此次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发生为好,之后想想此事还是冒险了。”程巽功随手折了一根树枝,拿在手中把玩,“我们是高估了这靖王爷,想来夺嫡之争中,到寺里带发修行的妙棋并不是他下的,一酒囊饭袋而已被父亲这么一来,倒是让我们白费了这许多手段和精力。” “况且本想在查抄的物品里添个金丝楠木的匣子就够了,可没想到父亲在皇上面前,是把靖王爷往五皇子那派去靠的,光说自是便宜,可人抓都抓了,证据呢那靖王爷除了迷晕妇人,再养些混混、痞子抢民女外,可没犯旁的罪光伪造些像样的证据,好在皇上面前糊弄过去,就费了我半天功夫。” 程巽勋颇有些无奈,这次的事确实有些乌龙,唯一的好处就是阴差阳错的解了不少疑团,就连当初齐家四小姐的事情都给翻了出来 想起那个差点成为他妻子的女子,程巽勋脸色微沉命运弄人,真是无法预料。 雨竹正要睡着,听见动静,忙喊了华箬进来伺候,待程巽勋梳洗完毕,夫妻俩才坐在床上说话。 突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两人都有些唏嘘,雨竹不知道要怎样提起那位那位齐家四小姐,就干脆扯开话题,说起旁的事来。 “早上可吓坏我了”将早园落水被芸香救上来的事与程巽勋说了一遍,“我就琢磨不透,早园身子好得很,早上又没饿着肚子,怎么就掉下湖了,而且照理芸香那个时候不该出现在园子里头,也太古怪了些。” 她将崔氏的理念贯彻到底,有问题的人绝对不会给她动手的机会,像是当年的紫露,不等她行动,刚冒出个心思就被崔氏斩草除根 芸香也是如此,当时端着一副极了解程巽勋,贴身伺候多年的样子与自己这个新进门的主母说话,自己就很是反感,所以并不准备留着观察验证,瞧她是不是真的有往上爬的心思,而是在她孝期结束了就撒娇卖乖,把她模糊的身份直接定成了丫鬟,然后火速赶得远远的,还不准随便出干活儿的院子 当时只是被崔氏教育久了,下意识的反应罢了,现在想想还真是明智,心思这么狠绝果断的姑娘要是出了孝还留在程巽勋身边,保不准就做了点什么膈应人多的事情出来雨竹龇了龇牙,想想那个可怜的齐家四小姐,她心里就不是滋味。 国公府嫡出的小姐,一步走错,竟然落得个如此下场 程巽勋将雨竹半圈在怀里,手轻轻搭在她的小腹上,闻言缓缓露出一个冷笑,“她心思可不简单,从她屋里抄了不少阴司玩意儿,都是静安师太的徒弟给她的,可比小陈姨娘的那点子线香多多了。” 他有些后怕的在雨竹颊上蹭了蹭,喃喃道:“那女人疯魔了” 好在雨竹谨慎,一直没让她近身。 “她被我关着,所以就求了周妈妈给她带信,莫不是想让静安师太找机会把我也诓到普渡庙里面去”雨竹笑道。 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狠狠捂上了嘴。 “你怎么什么都敢说”男人的声音都有些气急败坏那种情景,他连想都不敢想。 雨竹惊住了,她从来没见过程巽勋如此暴躁的样子,也顾不得被捂着的嘴了,忙扑在他的肩头,拍拍他的背。 等他放开手,又凑过去亲他的下巴,“我就随便猜猜,不会的你看我是那种随便谁的话都听的人吗要是谁敢诓我,看我不敲掉她的牙” 程巽勋气又气不得,笑又笑不出口,最后只得以一声长叹和一个瞪眼结束对话,搂着异常乖巧的某人睡去。 第二日一早就听到宋姨娘病重的消息,雨竹正在吃鸳鸯盏,闻言不由一挑眉,看向旁边一本正经的男人,“宋姨娘也掺和进去了” 程巽勋几口喝完了蕙仁米粥,拿湿帕子擦了下嘴,冷然道:“她也能耐得很,小陈姨娘弟弟的手便是她买通的连爷。” 雨竹眨了眨眼睛,不是很意外,往程巽勋面前的碟子里放了块佛手金卷。 不谈证据,光论动机,宋姨娘倒是比季氏更有可能。 若是季氏动的手,那她大可以等自己生产之后再处理,而且绝对不会让消息那么快就传到小陈姨娘的耳中, 若是宋姨娘的话,就合理了如果她要对季氏肚子里的孩子动手,借助小陈姨娘的手显然是最好的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办法,可小陈姨娘仅仅是个姨娘而已,哪里来的勇气去害嫡妻 雨竹吃了块翠玉豆糕,事情已经有了个大致的轮廓 每个人都有触碰不得的逆鳞,程谚是小陈姨娘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后半辈子的最保稳的依靠,若是毁了他,那小陈姨娘最先怀疑的肯定是季氏,而季氏又怀着身孕,在生产上做手脚肯定是最快最、容易想到的报复手段 况且宋姨娘在府中这么多年,与静安师太自是相熟,若是她还知道小陈姨娘有从静安师太处购买的迷仙香,或者是静安师太卖迷仙香给小陈姨娘就是由宋姨娘介绍、示意的那么一切都理顺了。 没新意,反正不是这个姨娘就是那个姨娘雨竹撇了撇嘴,崔氏说的果然是真理,姨娘通房就是乱家之源。 从谢氏处请安出来,雨竹想了想又拐去了季氏那里看看,肚子里揣了包子,她就特别喜欢包子,才一天没见,她又有些想念盈姐儿了还有馨姐儿,想到那可怜孩子以后的日子,雨竹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季氏是程家长孙媳妇,不出意外就是以后的程国公夫人,府里一下子少了两个姨娘,她怎么会察觉不到 雨竹估计等她出了双月,谢氏就要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了而对一个差点害得自己一尸两命的姨娘,季氏会怎么对待她的女儿 才刚进院子,季氏的贴身大丫鬟秋萝就笑吟吟的出来接了,“二太太安。”她福了福身,笑着说道:“大奶刚醒,您随奴婢进去吧。” 一路殷勤的将雨竹带到了季氏坐月子的耳房,秋萝满眼都是感激,要不是二太太身边的两个经验丰富的妈妈,自家主子还不定怎样了。 请雨竹坐下后,又指挥着小丫鬟准备茶水和点心。 “行了,刚吃了早饭,谁耐烦吃点心。”季氏歪在炕上,额上勒着帕子,笑着打趣自己的大丫鬟,“快下去吧,我和二太太说会儿话顺便看看姐儿醒了没,若是醒了就让奶娘抱过来。” 她怎么敢让雨竹在这儿吃东西,万一有什么不妥,可不糟糕之极gd1806102: 第207章 殃及 上次见到时,季氏生了女儿正揪心,又不见程思义,自是没旁的心思,今日见了雨竹,哪里还不紧着道谢。 要不是月子里不能流眼泪,她早就握着雨竹的手哭起来想想当日的情形她就怕得不能入眠。 痛,深入骨髓的痛,像是要把身子撕裂成碎片般,绵绵无穷尽,仿佛是身子里头生出一根藤,慢慢分支,透入四肢百骸,痛得她全身冰凉,迸沁着冷汗然而更恐怖的还是随之而来的全身酥软无力,和心底深处涌出的绝望彷徨 朦朦胧胧中,好像听得有人进来了,然后她还记得陡然轻松下来的那瞬间,一个圆脸妈妈冲她微微的笑:“大奶放心吧,姐儿身子健壮。” 雨竹听了,俏皮一笑,“你是说阮妈妈吧,要是真的感激,就送些菜谱,阮妈妈就喜欢钻研那个。” 季氏忙记下了,想着等孩子满月礼时候托娘家人寻一些送过来。 又说了会儿话,雨竹见程思义来了,盈姐儿又睡着没醒,就起身去厢房看馨姐儿。 程思义将她送到门口,再次深深一揖,“多亏了二伯母伸手相助,小侄拜谢。” 雨竹忙让他不用多礼,程思义却不依,坚持行完礼才起身去看季氏。 华箬扶着雨竹,微微感叹:“自大奶生了盈小姐后,大少爷倒像是明白过来了,奴婢听说他从外头回来后就去来陪大奶,对盈小姐也是疼爱的紧。” 有些事情在丫鬟之间传得倒是极快。 但是程思义此次的成长代价可是相当的大起码老公爷现在看到他就厌烦,以前还骂骂呢,现在竟是连骂都懒得费口水了。 思忖间,已经到了小陈姨娘原先住的小院子。 院子还是那个样子,一色的青砖青瓦,被小陈姨娘侍弄的极幽静雅致,除了花圃里部分贵重的花卉草木,就像个普通人家的院子只不过原先住在里面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雨竹在门口顿了顿,慢慢走了进去。 古妈妈正抱着孩子站在廊下,见到雨竹一行人来了,赶紧走下阶来问安。 “今儿天好,姐儿睡醒了在炕上待不住,依依呀呀呀要出来。”古妈妈把怀里的孩子往上托了托,笑着解释:“奴婢看外面风不甚冷,就带姐儿出来看看,马上就进屋了。” 雨竹自是不会拿想当然的标准去命令这些经验丰富的妈妈,握了握馨姐儿白嫩嫩的小手,夸道:“古妈妈把孩子带的很好,瞧这小脸圆的。” 古妈妈慈爱的看着怀里小小的孩子,馨姐儿睁着黑水晶般纯净的大眼睛也看着她,忽然眼睛眯了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要睡了,乖乖”古妈妈很有经验的拍着馨姐儿的背,对雨竹抱歉一笑,蹲身行了个礼,抱着孩子进了内室。 能有这样的一个妈妈照看着真是再好不过了。 雨竹早就看出古妈妈是真心疼着馨姐儿的,也不介意被丢在门外,等到古妈妈把馨姐儿伺候着睡下,又派了小丫鬟在一旁守着,这才问她:“平日里可缺少什么” 古妈妈恭敬的垂手站着,回道:“东西都不缺,谢太太惦记着。” 注意到古妈妈过于刻意疏远的样子,雨竹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她记得以前来的时候,古妈妈比现在热情多了。 “大少爷可有来瞧瞧馨姐儿”暂时丢开那个念头,转而问起最要紧的事馨姐儿这般的身份,要是连亲爹都丢到了脑后,可怎么是好 古妈妈眼里也染上了一抹忧愁,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之前姨娘在的时候,大少爷还偶尔来看看,敲打下小丫鬟们之后,已经有好些天没来过了。” 丫鬟婆子们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是大奶难产与姨娘有关系,她给唬的不轻,只盼着是她们浑说的。 可如今,生了孩子的姨娘都这么悄无声息的被送到庙里去,实在是由不得她不信。越加可怜起小姐来。 她抬头看了看娴静温柔的二太太,心中叹息:这么好的太太,可惜不是馨小姐的嫡母,隔着房还隔着辈分,要是走太近了,大奶怕是是要不高兴的 小姐往后的嫁妆、婚事都攥在大奶手里呢 仆妇住的鹿顶房里,周妈妈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满头满脸的虚汗,忽的尖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急慌慌的看了眼屋里的摆设,这才稍稍定了心,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拿枕头边上的帕子擦汗。 门吱呀开了,一个穿豆绿色四喜如意长袄的仆妇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又给魇着了” 她无奈的走到桌边,拎起茶壶,一摇是空的,遂道:“姐姐你等着,我给你倒茶去。” “你别忙活了,我不吃茶。”周妈妈沙哑着嗓子,道:“我躺得头昏,你给我去寻个引枕靠靠。” 那仆妇正是周妈同胞妹妹,嫁了谢氏陪嫁田庄上一个叫郑传的庄头,才被谢氏打发人接来照顾周妈妈。 郑传家的便放下茶壶,去柜子里寻了个青布素面引枕,又帮着周妈妈坐了起来,冲又拎起茶壶“不是一般的茶,今儿这茶是太太赏下来的,上好的六安养神茶你等等,我去给你泡一壶,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极麻利的出了门,果然没过多久就笑眯眯的提了茶壶进来,泻了一杯递到周妈妈面前,“喝吧,热热的喝上一盅,之后再睡一觉,等醒了就好了。” 热腾腾的茶水呈淡淡的褐色,飘散着阵阵沁人心脾的味道,闻着就舒坦。周妈妈伸手接了,轻轻吹了吹,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郑传家的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看着自家姐姐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我记得小时候姊妹里就数大姐你胆子最大了,就连园子草丛里的蛇都敢捉,到底是被什么吓成这样” 见周妈妈不答话,她又道:“你看你,老做噩梦,接二连三被自己吓醒,连一个囫囵觉都捞不着,这才几天,就生生瘦了一圈了” 周妈妈喝完了茶,将茶杯搁在床头上,疲倦的摆摆手,“二喜,你先别问,叽叽喳喳吵得我脑仁疼,我再眯一会儿。” 赶走了咋咋忽忽的二妹,周妈妈松了口气,掌心似乎还留着刚才茶杯上的热力,她将手贴在眼睛上,热乎乎的舒服了很多。 闭了眼就想起那天傍晚 她套了车从府里出去,很顺利的找到了芸香说的那个宅子,可是才敲了两下,大门便开了。 她笑着上前说了来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扯了进去 她这辈子都没看过那般恐怖的场景:静安师太口鼻都流着鲜血,松松垮垮的被两个粗健的兵士提着,伸出袖子的手鲜血淋漓,肉糊糊的几乎看不出以前的形状,身上的僧衣也是这里一块血迹那里一块血迹,有已经发黑的,也有鲜红鲜红的触目惊心 可以想见她之前受了多重的刑罚 兵士们有秩序的来来往往,不时从静安师太说出的地方搜罗出些金银首饰,、古董银票,统统堆在院子中央,渐渐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二爷一身玄色暗纹软银袍子,漠然站在雕卷草花纹的木柱下,即便在一众如狼似虎的彪悍兵士中间,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浓郁的危险气息直到见了自己才挑了下眼皮,缓缓吐出几个字,“周妈妈” 她感觉那道刀般锋利的目光牢牢地锁住了自己,已经吓蒙了。何时见过二爷这般吓人的样子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不等人问就把事情倒得干干净净。 她知道自己惹上麻烦了,芸香肯定是骗了自己,哪里有什么亲戚,分明就是静安师太的别居她要是知道要来的居然是这儿,死都不会同意帮这个忙 哆哆嗦嗦的看了眼旁边的静安师太,恰巧这时她也抬起头来 被疼痛折磨得扭曲变形的熟悉脸庞上,糊着一块一块的血污,眼睛瞪得大大的,冲着自己啊啊叫唤 想到这里,周妈妈又忍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怪异的惊叫,不敢再想,缩在被子里直哆嗦 那边郑传家的又被谢氏叫去了去思谦堂。 朱红漆桌上的豆青釉清花五福祝寿大盘里放着芳香水灵的苹果和均釉万字纹茶叶罐,贵气逼人。 郑传家的捧着浮纹牧童横笛的茶盏正惴惴,忽然听得谢氏道:“突然去接你过来,家里可安排好了” 郑传家的一听就松了口气,忙笑道:“托老太太的福,一切都好,孩子们都大了,两个丫头干活很利索,小子也能帮着她爹去侍弄庄稼了。” 那姿容普通的脸上漾开大大的笑容,却明晃晃的耀人眼睛。 谢氏也像是被那笑容感染了一般,微微勾起嘴角:“你倒是比你姐姐有福气。” 听谢氏提起周妈妈,郑传家的情绪又低沉了下去,低低道:“姐姐像是被吓着了,连睡都睡不安稳。” “不然让她随你去庄子上养养去”谢氏笑道gd1806102: 第208章 相公,给我念书吧! 隔日,郑传家的就雇了辆黑油平顶皂幔小车,载着自家大姊,高高兴兴回庄子上去了。 普渡寺则依旧香火鼎盛,香客如织,寺中少去的几人似乎从未留下痕迹般,恍如一梦。 当然,也不是没人察觉到不对劲,但是当各家的探子查到,曾有一辆不起眼的小车从京郊神机营驻地一路驶到皇宫,就果断放手不敢再查咳咳,既然牵扯到皇上,那程家做的肯定不会是“坏事”。 在百姓眼里则没有这样的诡谲莫测,过年的余韵渐渐淡去,京中仍然是一片安宁平静,偶尔聊聊麻绳胡同巷口卖豆腐的寡妇“赛西施”四月里要嫁给东头死了老婆的铁匠,布庄上张掌柜的丑闺女与店里的伙计好上了 不过突然间,一个劲爆的让人瞪掉眼珠子的消息就在街头民巷间飞速流传开来,不少人都在猜测着这流言的真假,但是毫无意外,人人都希望是真的 程国公府内。 隔着灵兽呈祥绣锦的珠绫帘子,程巽勋静静立在门前,含笑听着里头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打听清楚了没”雨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银链笑着保证:“满府里最全的一种了,我还请了几个小哥去外头打听,不离十了。” “那快说,快说从头说起。” “是事情是这样的。”银链清了清嗓子,娓娓道:“话说昨天难得消了天,日头晒得人暖烘烘的,奴婢就想着去晒褥子哎呦,痛” “扯这些做什么,说赵瑾是怎么被阉了的啊再不说二爷该回来了。” 程巽勋嘴角抽了抽,强忍着撩开帘子的冲动,挥手让旁边急得几乎要跳脚的华箬退下,继续听着。 “不是您让从头说起的么,它就是从奴婢晒褥子开始的啊”银链委屈道。 “额,好吧,晒褥子就晒褥子,然后呢” “然后小雀就来找奴婢了小雀是奴婢派去找角门那边的婆子磕牙闲聊的,打听消息一打一个准。” “说是那赵家九爷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芸香姑娘出了国公府,就骑马跑到京郊神机营去瞧她,下人怎么拦都拦不住,说什么再不去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我连阿柏的样子都要忘记了,连着抽了贴身小厮好几鞭才得以跑出去。” “二爷不在,营里都听徐大人的,那徐大人与忠勤伯家有亲,自是不同意赵家九爷去见芸香听说自被带走后,她就有点疯疯癫癫的。赵九爷却是一定要见,最后徐大人只好松了松手,让人把芸香手脚都绑起来,这才让赵九爷进去。” “后头的就只是传言了,做不得数。”银链的声音有些不自然,低声咳了咳就要转开话题。 雨竹怎肯她糊弄过去,截住了一定要听详细的,便是瞎说的也要听。 被逼急了,银链只好扭扭捏捏的说道:“据说,据说是芸香跪在地上,挨着赵九爷哭之后之后,一口就咬去了” 屋里静默了片刻,接着就响起了雨竹的狂笑声,还夹杂着劈里啪啦拍桌子的声音,“真的,咬咬掉了哎呦,哎呦笑得我肚子疼,快给我揉揉肚子。” 这声肚子疼,顿时将程巽勋从呆滞中惊醒,心中一紧,撩开帘子就大步迈了进去。 雨竹的笑声戛然而止,张大的嘴巴因震惊半天都没合上,呆呆的模样十分可爱。 “哪里疼”程巽勋利索的跳上脚踏,将手轻轻抚上雨竹的小腹,上下打量她的脸色,又冷声吩咐:“去请太医。” 啊咧 雨竹忙按住程巽勋的膀子,“不要紧,只是笑岔了气。” 瞧着男人望着自己肚皮的目光温柔的都能滴出水来,心里不由得有些酸溜溜,这还没出生呢,就这般紧张,要是出来了,还不得宠上天啊 不过这话她也只敢在肚子里说说,她最近就是有些爱钻牛角尖。嗯,这都是肚子里这小家伙害的 见只是一场虚惊,程巽勋紧绷的身躯也松泛下来,慵懒的靠在了雨竹专用的超大型秋香色金线蟒引枕上。 银链有些忐忑的偷眼瞄瞄,赶紧退了下去。心里默默地内牛满面,她真不是想要在太太面前说这个的呀 “怎么忽的对赵瑾的事有兴趣了”程巽勋从床头的梨木云纹小翘几上几个装果脯的青花瓷罐子上飘过,眼里笑意浮现。 雨竹脑子里灵光一闪,狐疑的看着程巽勋英挺的侧脸,呐呐道:“相公呐,不会是你使的坏吧” 还真是越想越巧,昨儿他本该去营里的,却一直都没出门,还很诡异的带着微笑,吓得几个大丫鬟没事都不敢进来。 是避嫌么防止事后老公爷怪到他头上。 而且要将这种消息传进忠勤伯家被关禁闭的赵瑾耳中,这这容易么深宅大院是摆设不成满府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瞎的聋的不成 程巽勋定定看了雨竹两眼,忽的朗声大笑,不顾那可以忽略不计的挣扎,将她拖进怀里又揉又亲。 只有那没能耐的才见不得女人聪慧他不介意被妻子猜中心思,相反倒是觉得很有意思,真是 怎么会有这样与他契合的女人存在 “真是个小宝儿”他亲了亲她粉嫩的颊,又伸手捻了捻那珠玉般白润可爱的耳垂。 雨竹一头扎进他怀里拱了拱,暗道,这人发起春来,果然只有她这般厚脸皮才能齁住 必须齁住 忽的想起一事,忙又钻了出来,“楚家又送拜帖来了,怎么办啊”虚与委蛇,赔笑巴结她都会,但是那是在为生存而发愁的时候,既然如今过成这样,她才不要委屈自己。 红尘一世,不说今朝有酒今朝醉,那总要潇洒走一回呢 程巽勋抱她坐好,满不在乎,“实在不成就装病吧,等熬过选秀就行了。” 倒也可行,反正孕期有个哪里不舒服也正常,那她顶多探病时来一回,旁的时候怎么着都不能来打扰“病人”啊 解决了麻烦,雨竹心情舒畅,打了个呵欠,往炕里头滚了滚,从被褥里摸出一本书,翻开到折页的地方,“今儿要听这一段。” 说罢,将书放到程巽勋手上,自己折腾着躺好,又扒拉出被子盖在身上,一副我准备好了,你随意的样子。 程巽勋看了手里的古菜谱半响,线条精致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屈服了于是,午后浅浅温柔的金色暖阳透过半支的红漆雕莲花支摘窗,静静地在临窗大炕上翩跹摇曳合着那带着独特磁性的低沉男声,或深或浅的在这锦绣堆砌的屋子中缠绵、浮沉 雨竹半梦半醒间,恍惚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话:最好的日子,无非是你在闹,他在笑,岁月静好,如此温暖到老。 其实,应该是她在睡,他在念吧。gd1806102: 第209章 重逢 自从赵九爷出事后,忠勤伯府就是一片兵荒马乱、鸡飞狗跳,皇上还特意赐了太医过来帮忙,如此折腾了好几日,才缓缓平静下来。 这日一大早,老公爷就带着打点好的药材和补品去了忠勤伯府。 杨妈妈从外面回来,轻轻点一点头,道:“已经走远了。” 谢氏便从佛龛前站了起来,刚刚睁开的眼里还残留着未曾消退的安详慈悲,只见她捋了捋有些皱痕的袖口,扶了杨妈手,“既如此,便走罢。” 几处曲折,两人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下。 看门的婆子正在磕牙闲聊,见谢氏来了,吓得不轻,赶忙跪下问安。 “先下去吧,这儿没你们的事了。” 见谢氏不追究她们怠慢活计,两个婆子如蒙大赦,赶紧一溜小跑出了院子。 上前推开了门,顿时一股混着汤药味的古怪气味就扑面而来,熏得人难受。杨妈妈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掩了鼻子,目露担忧,“老太太,这里头不干净得紧,您身子还没调理妥当,就站在外头说罢,免得沾了秽气。” 谢氏不答话,站在门口打量屋里的摆设窗前深色厚缎帘子都拉着,显得屋子又暗又冷清。 墙边摆着的紫铜鎏金雕银熏香炉里还在吐着袅袅的白烟,安神香的清淡甜香却完全湮没在了满屋的汤药味中。床头的核桃木弯腿小翘几上摆放了两三个盛汤药的白瓷小碗,里头还有一半深褐色的汤药剩着。中间一个青花团雕花葫芦式茶壶,是老公爷最爱的式样。 墙角放着一盆梅花,可惜已经被满屋的药气烘腾的有些颓败了。 谢氏抿唇走了进去,眼睛在昏暗中闪着莫测的冷芒。直走到距那张挂青色绣兰草幔帐的黑漆架子床只剩两步远才停了下来。 床上的人听得动静,吃力的慢慢坐了起来,微微惊喜道,“老爷” 谢氏冷冷一笑,“宋姨娘,我来可真让你失望了。” 听得谢氏阴测测的声音,宋姨娘有些慌张,下意识往就要往床里头缩。 “老爷今儿不在,你实在用不着做出那副样子。”谢氏紧紧盯着宋姨娘的眼睛,“还是这些年都装上瘾了,一会子不歇歇就骨头发痒” 她语气森冷,字字如刀,“那样我倒是想把它拆了瞧瞧,看看你骨子里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宋姨娘大惊之下,肚子倒仿佛更痛了,像是有根刀戳到里面拼命翻搅似地,痛的她直冒冷汗 谢氏像是很欣赏她痛苦的表情般,静静站着不说话。 “婢妾真的冤枉,那荷包早就被偷了,不是婢妾送出去的还有秋香,她做的荷包也是那个样儿,求老太太做主,婢妾做牛做马服侍您。”宋姨娘咬紧牙关,伏在床上磕头如捣蒜。 谢氏终于欣赏够了,笑道:“你尽可以不需装了,老爷不是都查得一清二楚么你几时托的静安师太,拿了什么做报酬,还抵赖作甚至于秋香,那丫头倒是个忠心的,可惜” 宋姨娘一头栽在枕上喘息,声音终于带上了一抹急切,“秋香怎么了” “这你就不需管了。”谢氏眼中带出快意的笑容,“她竟然敢亲自去送那张字条,胆子凭的大,自然不会怕那点小处罚你尽可以放心。” 她继续道:“你定是瞧不起大爷和二爷,觉着他们子嗣单薄,不够继承这国公府也是,老大就只有一个不成器的混账,几乎被老爷厌恶,老2膝下还空虚着。”谢氏目如冷电,厉声斥道:“可即便如此,也轮不到你这奴才秧子生的东西惦记” “你要是一直这般老实下去,我倒是不好动手佛祖要怪罪,但既然是你先造的孽,那可就不能怪我心狠了。”谢氏像是把这些年来对庶长子的怨气一口发泄干净般,脸上竟然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宋姨娘面色死灰,娟丽的脸上一片惨白,也顾不得肚子了,滚下床就要去拉谢氏的腿,却被谢氏厌恶的避开了去。 “既然病了那就好好的待着吧,为了你儿子也要好好活着。”谢氏冲杨妈妈点了点头,杨妈妈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白瓷瓶子,从中小心倒出一粒黑沉沉的丸药,撬开宋姨娘的嘴喂了进去。 宋姨娘吓得直哆嗦,她只是个丫鬟出身的姨娘,躲在后头算计还罢,一旦摆到了明面上那就什么都不是药还未曾咽下去她就感到肚子火烧火燎的痛,只拼命干呕起来。 杨妈妈无奈道:“姨娘还是莫要多心,这要是救命的良药,虽不能立时解了你身上的疼,好歹能缓解些许。” 真相查出来那晚,宋姨娘就开始拉肚子,身子僵硬,头还隐隐作痛,缠绵病榻几日,喝了药反而越加严重,直至连床都下不得了。 别人可能不明白,可杨妈妈贴身服侍谢氏,却是看得清楚,那药可一直都是老公爷贴身的小厮送进来的 不知是相信了杨妈妈,还是真的吐不出来,宋姨娘颓然倒在了脚踏上 又过了一日,宋姨娘卒中了的消息就传遍了内院,据说整日躺在床上,口眼歪斜,话都说不利索,吓人的很。 不说小丫鬟们,连胆子大些的婆子都不怎么敢进去服侍 雨竹听了只是微微吃惊,继而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的肚子,重重叹了口气:“老太太要动手了。” 阮妈妈看着雨竹的脸色,有些不明所以,“太太,宋姨娘卒中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那宋姨娘变成这样,不是老爷,就是老太太动的手。” 阮妈妈点头,这是肯定的,这种事不能放到明面上,多半是私下里一病百了。 “我本来以为宋姨娘肯定要病重不治,没成想却只是卒中。”雨竹微微皱起了眉头,低声道:“宋姨娘一直以来的用途就是约束着分出去的承大爷,以前留着是因为这个,如今留下她也还是如此大爷已经封了世子,有才干,又得皇上器重,前途可谓大好可大少爷却实在是不得老爷喜欢。” 雨竹微微一顿,“相反,承大爷一家子大大小小可是人丁繁茂本朝可是有这样的先例的。” 阮妈妈吓了一大跳,急声道:“您可是顾虑太多了那种人家都是嫡枝实在是无子承爵,这才从庶出中挑选过继大少爷可好好的呢” 雨竹无奈,老公爷那个抽抽,如果程思义一直没有嫡子,可保不齐他会不会做出些非常之事。 想了会儿事情,深觉有些郁卒,肚子也不甚高兴,雨竹便果断让阮妈妈端些点心来填填算了,爱咋滴咋滴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头疼那也应该是程巽功未来的老婆头疼。 雨竹不厚道的拈起一块栗子糕丢进嘴里,如是想到。 才吃到第二块,华箬就撒丫子跑了进来,喜道:“太太,宁秋姑娘来了,这会儿已经快到仪门了” 将手上咬了一半的栗子糕重新扔进碟子里,雨竹有些怔忪,直到华箬又说了一遍,她才回过神来,忙问道:“屋子收拾好了没有” “早就收拾妥当了,太太放心。”华箬笑道,二爷没有妾室,青葙院里空的屋子不少,东西也齐全,稍稍打扫一下,换床新被褥就能住人了。 时隔五年,再重新面对宁秋,雨竹稍稍有些无措,开始还努力想着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不过在见了真人后立马全部抛到了脑后。 眼前的女子陌生中带着熟悉,穿着一件青棉布素面交领长袄,木簪绾发,虽朴素却是清清爽爽的,身段抽高了许多,脸也拉长变尖了,皮肤自是比不得青州是见过的白皙粉嫩,不过记忆中剔透端正的那双眼睛却没有变,里头清澈的倒映出自己傻傻的表情。 见了亲自迎出来的雨竹,丫鬟仆妇们赶紧蹲身行礼。 一片安静中忽的传出小小一声惊叫,顿时吸引了雨竹的目光。 这才注意到原来宁秋的后头还跟着一个女子,准确说应该是女孩,相貌清秀,就是偏瘦了些,显得眼睛更大,刚才可能被齐刷刷矮了大片的丫鬟们吓一跳,此刻正惶惶然的捂着自己的嘴巴,往宁秋背后缩了又缩。 “这是双红。”宁秋侧了侧身子,指着那女孩笑道:“粘我粘得紧,死活不肯离了我身边,军爷也宽厚,就把她带上了。” 雨竹上前挽了她的手,笑道:“可把你盼回来了,这风尘仆仆的怎好说话先去洗漱,再吃点东西。”就像是好友久别重逢一般,没感到多少别扭。 被簇拥着回到青葙院,看着丫鬟们领着两人下去,雨竹才笑眯眯的与阮妈妈道:“可算没辜负了师傅的嘱托。”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是雨竹是真心将王阿婆当做师傅的。 阮妈妈却是没有马上接口,她盯着宁秋背影消失的门口半响,才迟疑着开口:“太太,这宁秋姑娘怕是,怕是已非完璧之身了”gd1806102: 第210章 五年 雨竹大惊,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奴婢虽不敢断言一眼就准不离十就是了。”阮妈妈躬身道。 她们这种妈妈自是有一套辨别方法,雨竹倒不很怀疑阮妈妈说的话,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想想,宁秋梳的好像不是妇人头她这些年遇到了什么 雨竹慢慢的走到炕边坐下。 她不后悔没有求林远之或者程巽勋帮一把手,毕竟她不懂朝堂诡谲,政治风云,并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要求让家族牵扯进不必要的风险里头 林远之疼爱自己,程巽勋看重自己,但她并不想凭借着这份宠爱让他们做为难的事 轻轻叹了口气,她蔫蔫的伸手撑住下巴,算了,想这么许多做什么。 琴丝领着小丫鬟们在外间雕花黑漆的八仙桌上摆盘子,银链从外头进来,在后面一拍她的背,笑道:“你倒是勤快,还亲自安桌。” 琴丝被唬了一跳,差点没打了手上一个轧道绿地粉彩花卉九子杯,见是银链,不由的嗔道:“你吓我作甚”将剩下的活计交给小丫鬟们,她这才捋平袖子,擦手道:“太太似是挺喜欢这宁姑娘,还是莫要怠慢为好。” 银链早习惯了琴丝温温柔柔的样子,也不多言,与她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你可知道这宁姑娘是何来历” 琴丝会意,马上摇摇头,“我就知道是青州人氏。” 银链笑笑,将打听到的情形告诉她,“听华箬姐姐说,宁姑娘在青州大疫后,就没了亲人,后来被一个远房的亲戚接到身边照顾,那亲戚对她不错,可惜正月里没了我们太太在青州时得过宁姑娘母亲指点绣艺,接来照顾,也算报恩。” “原来是这样,也只有一只跟着太太的华箬姐姐清楚了” 两人说笑着出去了。 与其让人瞎猜乱想,不如先胡诌出一个妥当的理由出来,省得各种流言满天飞还能给宁秋一个干净的身世,毕竟流放可不是一个好听的罪名。 相信这话很快就能传出去 双红别别扭扭的扯了扯身上的簇新的衣裳,小心翼翼摸着上头精致的刺绣和鲜亮的镶边,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王家娘子都没穿过这样好的衣裳哩。 小丫鬟领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帮她把略显枯黄的头发绞干,又仔细抹上发油,细声细气道:“姑娘身子细巧,没现成的衣裳,就先穿奴婢以前做的吧,等把尺寸报上针线房再做新的。” 双红从打磨光滑的镜中可以清晰看到,小丫鬟白皙细润的手在自己发黄的发间穿梭,顿时就红了脸,不敢再看。 局促的将眼神投到桌上,那里正摆着一个双面绣的红梅傲雪的桌屏,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精细的东西,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那丛红艳艳的梅花就像是真的一样,只是看着就感觉冷嗖嗖的。 呆滞间小丫鬟已经麻利的将她的头发梳理好,还从匣子里挑出一支新制的芍药绢花替她簪在发间。 双红怯生生拉过小丫鬟的袖子,轻声道,“谢谢姐姐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姑娘客气了,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小丫鬟上下打量了一下双红的装扮,见一切都妥当,这才领着她出门。 正屋里,宁秋正和雨竹说起双红,“是我原主家的小女儿,今年十四。” 之后才慢慢说起了她这几年的经历。 朝廷对在刑期的流犯有三种处罚当奴、当差、种地,她开始时运气还算好,被分到了种地配所。 律法规定,一夫拨田十二亩,岁纳六石,无差等,上给籽种牛具,仅兵之半。因为配所从来没有过女子独身一人被流放的先例,多是佥妻之制之下随夫的妇人,她们依附自己男人过活。 登记造册的小吏等了半响,没见她有什么表示,两眼一翻就让人将她加到了为奴遣犯那一册里 雨竹担心的握了握她的手,比起地遣犯,奴遣犯虽说不需要干许多重活儿,但日子肯定要难过许多,边境之地不比京城,高门奴仆不仅过不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连性命都难以保证,即便被打杀了,主人家也不会惹上半点麻烦。 而且宁秋原先的性子那般爽利开阔呢。 她尚且记得律例中有这么一条,“免死发遣为奴之犯,嗣后若仍有凶暴者,不论有应死不应死之罪,其主便置之于死,将其主不必治罪。”可见对流放为奴之人的严苛。 京中好歹还顾忌名声,不敢太过;可是那等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还不是人命如草芥 宁秋开朗一笑,眉眼间全是安宁,“没什么的,我命还好,主人家和善,干的都是轻活儿。“她抿了抿嘴,轻轻道:“那些活计以前也做过,倒是难不倒我。” 正说着,双红被小丫鬟领着进来,姿势僵硬的给雨竹行了礼。 注意到她极力模仿着领她进来的丫鬟走姿,雨竹笑了笑,命华箬给她端了个绣墩坐。 宁秋刚才说她十四岁了,怎么看着才十二三岁的样子况且,作为主家的女儿,怎么会黑瘦成这样。 “双红的爹伍大人是防御骁骑校,有次主管的一批遣犯暴动,逃脱了六人”宁秋低声解释着,看到双红眼中流露出的刻骨怨恨,忙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微微无措的看了雨竹一眼。 “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肯定没好好吃上顿热饭。”雨竹笑着喊了华箬,“你先领双红姑娘去吃饭吧。” 待得两人下去了,宁秋才叹了口气,“她一直怨恨那逃走的六个人也不怪她,自懂事起就过着好日子,一朝家破人亡,沦落至此,哪里有不恨的。” “我倒是觉着她该恨的不是那六个人” 雨竹点点头,却是如此,逃跑了遣犯,怎么样都用不着一个防御骁骑校去死啊。她恍惚记得是罚俸降级什么的,由此看多半是他做官比较失败,被人推出来抵了全罪。 “什么时候的事” “前年冬天了,听说是兵士调戏人家妻女镇压暴动中死了近百人。”宁秋回道,“我站在后门口,把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瞧,拉尸体的车前后连成一条线,好一会儿才过去” “没多久,抓人抄家的兵士就上门了。”宁秋眼神复杂,她说不清对那样一个地方是什么感觉。 “之后宅里就乱成一团,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双红跟在我后头,目光都呆怔了,还攥着我的袖子不放,我就带着她跑。”宁秋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又到了另一户人家,和双红做起了丫鬟” 雨竹不愿再揭她伤疤,轻轻掩住了她的嘴,柔声道:“别再想了,都已经过去了既然王阿婆把你托付给了我,放心住下便是,以后日子长着呢。” 她拉了宁秋的手,笑道:“说了这么多,双红都快吃完了吧,咱们也走。” 将两人安顿好后,雨竹喊了华箬进来,冷声道:“最近镇北将军府有什么动静么”她刚才就感觉到宁秋的欲言又止,可她实在是不愿意这会儿就告诉她,硬生生装着没看到,糊弄过去了。 “前些日子,隐隐约约听说收养了个小乞儿,至今还养在府里呢。”华箬见雨竹心情不佳,忙劝道:“太太,可不能生气,阮妈妈说了,心情不好伤肚子里的小少爷呢。” 又来了,雨竹极郁闷的喝了口红枣茶,起身去了谢氏那儿府上突然来了两个人,不管谢氏知不知道,总要主动去报备一下次才是。 谢氏早得了消息,本来还有些微词,不过看雨竹笑嘻嘻的亲自过来,又听了被加工润色后的故事,总算舒坦了些。 “既然是这样倒也罢了。”谢氏穿着褐色的六福迎门团花暗纹褙子,端坐在炕上,膝盖上搭着条藤黄色的镜花绫毯子,淡淡道:“不过总归是没有户籍,先安顿下来无妨,还是要尽早寻一处宅子才是。” 雨竹忙恭声应了,一直住在国公府上确实不怎么好,即便谢氏不说,她也会寻一处宅子或者庄子安顿她们,只是情况特殊,合适的地方实在难找。 这边雨竹在与谢氏商量着处理收到的几份请帖,青葙院里双红和宁秋正坐在安排好的厢房里说着话。 “宁秋姐姐,这地方真好。”双红从小就是在北疆长大,看惯了牧羝沙碛,自是从未见过这般的富贵享受,“吃饭的时候,那般上好的茶水竟然是用来漱口的,要不是丫鬟姐姐提醒,我几乎闹出笑话来。” 她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一双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宁秋正要开口,忽的听到外头有人说话,忙上前开门。 一个仆妇和两个丫鬟出现在了门口。 “两位姑娘安好,奴婢是针线房上的,太太命奴婢来量个尺寸,好给姑娘们裁新衣裳。”那妈妈挎着个小竹篮,笑容十分殷勤。gd1806102: 第211章 添箱 量好了尺寸,三人恭敬地退了下去。 双红喜滋滋的拉了拉身上的裙子,又跑到桌边拿点心吃,精致的糕点做成精美的桃花样式,就连颜色都是由深及浅的粉色,极为诱人。 “宁姐姐,你也来吃啊,这点心做的真漂亮,我都舍不得咬了。”双红欢快的像只出巢的乳燕,将盘子端到了宁秋面前。 “刚吃了饭,你又有肚子吃点心了”宁秋将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笑容清淡。 迟疑了一下,她开口道:“阿红,你现在还听不听我的话” 双红嘴里正塞得鼓鼓囊囊,一听这话就急了,赶紧灌了口茶,费力的将嘴里的糕点咽下,扯了宁秋的手急急道:“宁姐姐莫吓阿红姐姐说的话阿红自是听的。” “那好,现在我有几句话嘱托你,你可千万记着。”宁秋拉着双红到旁边坐下,脸上带着十二分的慎重,“这里不是北边,可再不能和以前一样随意了出口的话都要慎重,最好少说话,规矩也要赶紧学起来。” 双红有些不理解,蹙了眉问道:“姐姐这么小心作甚,二太太可是太太呢,这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怕她怕得紧我们是二太太接进来的,谁敢多嘴。” 宁秋见她露出了一些原先的刁蛮,忍不住有些头痛,“二太太上头还有老太太呢” 她双手扶着双红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道:“这才几天,阿红你就忘了我们原先过得日子了要是没人接我们,我们就是攒一辈子的钱都没办法过这样的日子谈不上报答,总不能给人添麻烦才是。” 双红眼睛眨了眨,有些不高兴,“你抓疼我了。” 待宁秋松了手,她又上前抱了她的手臂,笑道:“宁姐姐放心吧,只要你不丢下我,阿红什么都听你的。” 宁秋被她这么一抱,忽的想起了几日前,一队衣甲规整,面容倨傲的兵士来到她们其后投身的司家,司家家主领着全家跪迎,她跪在最后的边角处,正发着怔,不知怎的注意到眼前的一双皮靴。 抬头就看到了一张笑容可掬的脸。 “宁秋姑娘,请随小的回京。” 她不知道为何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兵士此刻全都毕恭毕敬,也顾不得看司家那些刻薄阴狠的人此刻是什么表情,唤醒她的是手上隐隐的胀痛 双红紧紧抱着她的胳膊,哭得泪水滂沱,呜呜咽咽道:“宁姐姐,不要丢下我阿红最听话了,什么都听你的。” 轻轻叹了一口气,宁秋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双红的背,强扯出一个笑容,“伍太太与我有恩,阿红又这么听话,我绝不会丢下你的。” 双红顿时放了心,往嘴里丢了块糕饼,又兴冲冲去看厢房里的种种摆设,似是对一个床四角缀着的香囊很是感兴趣,脱了鞋就爬上床要解下瞧瞧。 宁秋忙劝阻道:“快别解”见双红唇角的笑容慢慢凝固住了,赶紧笑着扯开话题,“好容易安顿下来,还是先睡会子吧,我给你铺床好不好。” “那好吧。”双红有些无精打采的坐在床上,由着宁秋给她脱衣服,“这些活计以后不用姐姐做了,院子里这么多丫鬟,让太太随手赏两个就是瞧姐姐手都裂了,以后还是好好歇歇吧,苦日子总算熬出去了。” “对了以前总听说二房四奶奶用牛乳浸手,一双手养得雪白细嫩的很,四少爷最喜欢了”她那双大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宁秋,“咱们也试试吧。” 宁秋脸沉了下来,咬着唇只是不说话。 双红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忙收了笑容,呐呐道:“四少爷不是也要送” “阿红” “好了,我知错了,再不提了还不行么。”见宁秋真的动了气,双红赶紧讪讪住了嘴,不敢多言。 等房里重归平静,宁秋这才放好帐子,蜷缩在炕角,呆呆出神 转眼天就暖了起来。 寒梅日渐凋谢,只剩细细碎碎几片残瓣儿,溪桥边的柳树却萌出了浅绿嫩芽,远远望去,那仿佛笼着一层青黄薄纱的轻软细条,在微微柔柔的春风中轻轻拂动,让人的心也跟着轻软起来。 雨竹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默念这是春困啊春困将手里的笔丢在案上,欣赏着自己刚才的涂鸦 其实画的就是葡萄,而且是一串硕大无比的葡萄,旁边趴着一只猪,还不及葡萄高。 华箬有些可惜的看了两眼,那紫色可是上等的胭脂紫,就这般被太太拿来给这么丑的一串葡萄上了色 “喂喂,华箬,你那是什么表情。”雨竹一眼暼到华箬眼中的那抹可惜,深觉不满,义正言辞道:“这叫陶冶情操” 自满了三月之后,阮妈妈对她的管束就少了许多,雨竹乐的轻松,不过也约束着自己的性子,不敢过分肆意,每日里只养养鱼,跟琴丝她们一块儿做做针线,琢磨着做些又好看又舒适的小孩子衣裳。 忽的有小丫鬟禀道:“林家那边有喜帖过来。”算算日子,已是三月初,雨菊成亲的喜帖也该正式送过来了。 “拿进来吧”雨竹叫了小丫鬟进来,看了看喜帖就随手放到了炕桌上,问道,“老太太那边收到了没有” 小丫鬟笑道,“早送去了,老太太让您过去一趟呢。” 雨竹忙起身去了谢氏那里。 谢氏身旁也放着那大红洒金的喜帖,见雨竹来了,就与她说起了齐家的喜事,“这喜事都凑一起去了齐家六小姐的好日子定在三月十五,差不了几日。” 齐国公府雨竹点了点头,娇俏一笑,“到时候娘带我走亲戚去。” 谢氏将雨竹拉到炕边坐下,神情柔和,“这才刚刚坐稳了胎,你且当心着,去瞧你妹子也别累着了。” 雨竹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里哼哼,“小东西,你奶奶疼你不过以后出来还是要最孝顺你妈,世上只有妈妈好咩” 凑着个暖意融融的好天,雨竹便撒着欢儿出门了。 崔氏早得了信,干脆也就了这一天来添箱。 四房已经新搬了宅子,如今住的地方与德园隔了两条街,虽少了两分繁华热闹,但是颇为幽静,前门的那条街少有行人,后面是一大片葱郁的树林,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雨竹和崔氏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四下打量一番,都是赞叹不已。 赵氏笑得合不拢嘴,脸上不由带了几分得色,“也是运气,前头主人是翰林院检讨熊大人,他家公子得罪了人,要花不少钱打点,这宅子就便宜了我们。” 雨竹注意到她说“不少钱”,在联想到一路进来,丫鬟婆子都是极规矩稳重的样子,想来赵氏日子真是过得不错。 “果真是极的好运气。”崔氏笑吟吟的让跟着的丫鬟递上给雨菊添箱的翡漏芙蓉纹重花宝瓶,接着道,“不是今儿要上门,你怕是都不叫我们知道搬了新宅子,还怕跟你讨喜钱不成” 赵氏笑着让身边的妈妈接了宝瓶,引着两人去厅里歇脚,“看嫂子想的,搬来也没多久,屋里屋外一堆事儿,就没来得及。” 说话间就有丫鬟来奉茶,雨竹开始还没注意,等送到自己跟前时才发现,居然是方姨娘 只见她穿着件青缎掐花对襟比甲,头上插了根颜色暗沉的五蝠捧寿簪,又土气又别扭,印象中那娇怯可人的模样早就不见了踪影,表情木木的,像是老了十岁般。 惊讶之下,一时就没想到去接那杯茶。 “连个丫鬟的活计都做不好,还怎么伺候老爷”赵氏脸色一沉,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整天摆着那脸谁耐烦看,马上就到了菊姐儿的好日子了,好歹也是你肠子里爬出来的,一点喜气都没有,真是晦气” 居然是想骂就骂的样子。 方姨娘也不多言,很快就被婆子拉着退下去了。 崔氏看着方姨娘丝毫没有放抗的被扯了出去,眉头一挑,笑道:“怎么又接回来了,放在庄子上也免得看着生气。” “放在庄子上我才生气。”赵氏满不在乎道,“况且惦记着的总是好的,要是就这么把她扔在庄子里,整天被供着吃好的喝好的,老爷还整天想着她的好” “太不划算了,当初她敢谋算明哥儿,我可一直记着呢。” 赵氏与崔氏亲近些,也不怎么避讳,索性都告诉她,“弄巧成拙害了孝哥儿把她接回来后,我瞧着那孩子着实可怜,就把孝哥儿放她屋里养了几天,没成想,孝哥儿没照顾妥当,她自己反而给弄疯了。” “看见孝哥儿不是打就是骂,看到了我的明哥儿反而要死要活的扑上去喊孝哥儿,你说好笑不好笑。” 雨竹默默擦了把汗,真狠,当初方姨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好好的孩子给吓得半痴半傻,心里肯定是悔不当初。 赵氏还把那孩子天天放她眼前,让她每时每刻的瞧着,那种煎熬光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gd1806102: 第212章 槛菊愁烟 崔氏和赵氏说着史氏寿宴的事,雨竹就去了雨菊住的院。 赵氏知道崔氏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小闺女,况且雨竹这会儿又怀着身子,不用崔氏说,就紧着安排了手下得力的丫鬟领路,务必要看顾好了。 新宅园子颇有古意,山径数折,间错着梅杏之类的树木,两旁山石营构,错落有致。石隙种兰蕙花草,左手旁还有一个荼穈架。 引路的丫鬟小心翼翼的扶着雨竹走过柳径,进了一个曲廊小庭院,走廊迂回,庭院狭仄,端的是个幽静的好去处。 正值花开春暖之极,几乎是一步一景,雨竹暗叹,这宅子赵氏买的真值。 两人关系本来就不怎么好,加上几年不见,雨竹颇感到几分尴尬,干咳了两声,寻着话题,“好几年不见,菊妹妹都长成大姑娘了” 雨菊长得较像方姨娘,白白的皮肤,水汪汪的眼睛,身量苗条,加上总是垂首含羞,眸含秋水,倒是很容易勾起人的怜爱。 听得雨竹忽然出声,雨菊小小的哆嗦了一下,颤声道:“是是。” 竟然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连话都说不利索。 雨竹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天哪,四婶婶未免也太过了,把庶女养成这样,嫁到哪家去不是受欺负 适当的时候在夫君面前示弱撒娇好处多多,可是处处都是软弱可欺的样子,那可就要吃大亏了。 即便不是宗妇,身为嫡妻,上有婆婆,外有妯娌,下面还有丫鬟婆子,没点威慑还不被人嚼成渣子啊。 雨竹满心复杂,只得放柔了声音,笑道:“你看,我大老远的来看你,你也不和我说说话,就干把我晾在一边了。”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温柔的都能滴出水来而来,要是再不管用可就没法子了。 雨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细声细气招呼道:“姐姐喝茶。” 雨竹舒了口气,好歹不是自闭忙端了茶捧在手上,又问了些女红方面的东西,好歹让雨菊松快了一些。 “就做些针线,鞋子、荷包之类的。”雨菊羞怯的笑了笑,声音低如蚊蚋。 不知所措的扭着手指,目光在空中飘来飘去,就是不敢落到雨竹脸上。 忽的注意到雨竹旁边茶几上的的碟子,又慌慌张张让丫鬟上茶果。 “菊妹妹莫急,我不饿。”雨竹眼睛笑成弯月,柔声道:“拿你的针线给我瞧瞧吧,好歹姐姐也有些经验,你若是不嫌弃,我就托个大,帮你掌掌眼。” 总要找一个切入点才是当然若是能帮上点忙那就更好了。 雨菊踌躇了一下,不小心对上了雨竹含笑的眼,赶紧低下头去,喊着自己的丫鬟,“娇芮,去取我的针线篮子来。” 然后一脸羞窘的看着雨竹慢慢的翻看。 鞋子应该是做给长辈的福鞋,选了暗色寿字纹的锦缎,针脚细密,样式古朴雅致,线头一个也不见,显然是费了很多心思在上头。 “姨娘教过我。”雨菊轻轻抿了抿唇,将落在腮边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女儿家最要紧的就是针线。” 雨竹笑了笑,将手里的鞋子放进针线篮子里,随手拿过茶杯,仿佛是不经意般的皱了皱眉,吩咐领自己来的那个丫鬟,“茶冷了,去给我换杯热的去。” 那丫鬟是赵氏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叫做紫园,被雨竹这般不客气的语气一激,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忙笑道:“是。” 转身就命门口伺候的小丫鬟取热茶来。 “我让谁去的” 雨竹冷哼一声,面沉如水,不顾紫园惶恐震惊的样子,毫不客气的训道:“帮我换杯茶就辱没了你这双手了当着我的面儿就推脱,我瞧你是一点儿都没把我放在眼里,如此,我待会儿可要去找四婶婶说道说道,我还真使唤不动丫鬟了。” 紫园给骂懵了,一听要告诉赵氏,吓得一个机灵,赶紧跪下,“奴婢不敢,只是怕留了小丫鬟在这儿有什么事伺候不好,这才自己留在这儿的。” 雨竹努力维持着凶恶的表情,冷冷道,“既是不敢,那还不快去。” 待紫园匆匆忙忙的端着茶杯出去,雨竹才缓和了脸色。 雨菊呆愣愣的回不过神,为何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姐姐一下子就变得那般陌生,凛然不可侵犯。 还有紫园,对自己从来都是皮笑肉不笑的紫园,竟然那么容易就跪下了 “有些奴才你对她们太好就是不成,一不留神就气焰嚣张,总要找机会敲打敲打才是。有没有人撑腰是一回事,自己也要压得住”雨竹若无其事的抚了抚袖口,手轻轻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拂过。“菊妹妹往后嫁了人可要注意,自己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要压着些,若是不听话,就打得她们听话。” “不过长辈身边的下人可要给几分面子,不可与旁的一样对待。” 雨菊在娘家软弱得很,可是嫁到婆家那就是新的开始她的孝顺温驯都够了,要是能够再适当强势一些,日子应该会好过许多雨竹能帮的也就只有这些。 “可是可是,她们不听我的。”雨菊嗫嚅着,“而且,女诫说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不可打人的。” 雨竹额角抽了抽,强忍住攥住她衣领摇晃的冲动,努力保持声音的柔软温和,“那是对夫婿的,丫鬟仆妇不在此列” 不可不承认,赵氏从小到大灌输的习惯太可怕了。 雨竹抹了把汗,看紫园已经战战兢兢回来了,只得住了口,接过递来的茶水,略略沾了沾唇,又若无其事的说起了旁的。 半盏差的功夫后,赵氏打发人来叫了,雨竹这才闷闷的离开。 “这是怎么了,小脸板成这样,可是丫鬟服侍的不好”赵氏携了雨竹的手,亲热的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雨竹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四婶婶莫怪,这会儿可要给紫园姐姐好好赔个不是。” 赵氏就淡淡的扫了紫园一眼,吓得紫园又要跪下。 “近来脾气总是不好,刚刚莫名其妙就觉得心里不痛快,和紫园姐姐发火儿了。”雨竹想了想,从自己腕子上捋下一个颜色鲜润的珊瑚手钏,塞到紫园手里,“这就给姐姐赔礼了。” 紫园手里被塞了个贵重的镯子,只觉得烫手的很,只好求助般的看向赵氏。 “这有什么。”赵氏笑了,表示很能理解,“你这会儿有身子呢,心里时不时的气闷烦躁是正常的不痛快骂出来也好,憋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复又打趣紫园,“我们紫园今儿晚上回去可要好好拜拜菩萨,挨了几句轻的就得了个珊瑚镯子。”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看着天色还早,雨竹就打算偷偷溜回家去一趟。 坐在回德园的马车上,雨竹给崔氏说起了雨菊的情况,末了感叹,“四婶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地。” 崔氏小心的揽着雨竹,让她不至于太过颠簸,闻言笑道,“你四婶婶如今可是家里家外一把手,名下的庄子、铺子都牢牢攥在手心里,你四叔要与同僚去酒楼喝酒还要向你四婶婶伸手要银子” “额”雨竹奇道,“四叔就没生气”这朝代,有妻管严的男人可是凤毛麟角,还基本都是要靠妻族势力混饭吃的。 崔氏狭长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他呀,被老太太从小管到大,早习惯了,如今不过是换个人管罢了,有什么生气不生气的再说,你四婶婶把他照顾的舒舒坦坦的,年轻美貌的丫鬟紧着伺候,隔上半年六个月的就换上一批新的你四叔不定多满意呢,哪儿还有怨气” 这也可以雨竹汗了,不松手则以,一松手就是跳楼大甩卖啊。 崔氏拍了拍雨竹的背,笑道,“你今儿是在点拨菊丫头的吧,。”见雨竹露出一个“什么都瞒不过您”的谄媚笑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倒是热心肠,可这硬气不硬气哪里一时半会儿就能扳过来的到了这种地步,端看菊丫头的造化了,听说那余家虽然家境不显,但是余家公子是个好学上进的,长得一表人才,性情敦厚,还是个进士。” “娘你怎么不说他是被寡母一手抚育长大的。”雨竹闷闷道,这才是关键好不好,面上总是要光光鲜鲜的,可赵氏是那么容易让雨菊过舒坦日子的么,雨菊未来婆婆的性情可想而知而且余家子嗣单薄,肯定不可能分家 崔氏轻轻在雨竹额上弹了一下,嗔道:“皱着眉头做什么,仔细以后生了哥儿也这样你要是真的挂心,以后走动走动,有什么好担心的。” 雨竹跟崔氏撒娇,“也不知怎的,怀了之后就是容易心肠软。” 她忽的想起了一事,赶紧一拍脑袋,“哎呀,宅子娘,托你寻的宅子怎样了,我婆婆不乐意我把宁秋安顿在青葙院里。” “也的确有些不方便。”她重重补充道。gd1806102: 第213章 香囊 可以安顿宁秋和双红的宅院多得很,但是要找合适的就有些难了,若是随意扔到庄子上,到底是算主子还是算下人 崔氏对王阿婆也是深深的感激,自接到雨竹递回来的消息后,就将远远近近几个空置的宅院来来回回想了一遍,最后定了春雨胡同的一个小院子,僻静是次要的,关键是离中等官员聚居的王府街位置适中,既有治安保证,又不会沾惹到不该有的麻烦。 她还存了这样一个心思:春雨胡同附近住的都是一些颇有财力和眼力的富商,如果宁秋命好,能够将自己嫁出去,那也是极好的 宁秋的情况她了解了一些,要是想找夫婿,嫁入规矩宽松的商家才是最合适的出路。 “怎么,那个双红给你惹祸了”崔氏满眼精明。 雨竹苦笑道,“她那么点儿能耐,惹祸倒是不至于,就是叫人恶心的很。” 与崔氏说话,她一直是毫无保留的,遂抱怨道:“一副天真至极的样子,看谁都笑得甜甜的,可耍起大小姐威风来却是毫不含糊。” 崔氏哭笑不得,连生气都忘了,“她对你耍威风了” “那道没有。”双红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自己面前猖狂,雨竹无奈道:“伺候的小丫鬟来与我说她对旁人都是轻轻热热的,小脾气都跟宁秋发,偏她自己还不自觉,心情好了就又是笑嘻嘻的。” 这种人是她最讨厌的一类,做着最天真的模样,却伤人于无形。 她们还都聪明得很,以单纯可怜为保护色,却懂得什么人要讨好,什么人的容忍限度是多少是不是真天真不重要,关键是这种人决不能沾上,沾上就甩不掉。 “宁秋整日提心吊胆,拦着她不许过分,真真闹心。”雨竹恨声道,“果真人情债最是难还,当年伍家主母不过是随手的一点慈悲,就要宁秋如此劳心劳累要不是顾忌这一点,我早早就把她赶出门了,放青葙院一天我都恶心。” 崔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从马车内置的小柜子中取出一个釉变金丝的漆制茶具,像是被雨竹的孩子气给逗笑了般,“你这丫头,总该长点心思了吧,这天底下形形色色的人多着呢。” 慢慢往里头到了些茶水,道,“喜恶不要明摆在脸上,要是嫌烦,明儿就给接出来吧,地方都收拾好了。”她笑容微淡,“帮了她一场,也算是全了你与王阿婆的师徒情分。” 说话间,在青州生活的一些记忆又重新被唤了起来,崔氏双目微湿,神色间已带了些激动。 那个地方虽又穷又破,可她这辈子许是都不会忘记了,她的夫婿,她的女儿 待到了德园,马车缓缓在垂花门前停下,崔氏才收拾好情绪,笑着携了雨竹的手,“今儿不巧,你父亲、大哥和二哥都不在,咱们好好说话。” 边往里走便絮絮叨叨问她,“想吃什么不,让刘妈妈给你做逛了这么半天,你不饿,肚子里的孩子也该饿了。” 雨竹只抿着嘴笑,嫁了人之后才知道,能听得娘亲这样的唠叨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想到只匆匆见了一面的小侄女,她忽的有些待不住了,崔氏只得陪她去汤氏的院子,提到胖乎乎的小孙女,崔氏也是笑容满面,路上告诉雨竹,“我们玥姐儿是个小娇娇,长得可喜人了,你二哥宝贝的跟什么似地。” 果然,已经三个月的玥姐儿比上次见的时候又可爱了许多,雨竹去的时候,她正被奶娘扶着靠坐在床上,粉团似地娃娃胖嘟嘟的,见来了人,小脖子微微转动,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了过来。 哎呦,真是太萌了,雨竹眼里嗖嗖冒着亮光,恨不得就此扑上去抱抱揉揉,再狠狠亲几口。 好歹看到屋里还有人,生生忍住了。 崔氏先吩咐奶娘,“姐儿还小,不可坐久。”见奶娘小心上前将小女娃娃重新抱着躺下,这才放了心,开始应付来客。 “都是亲戚,不需那么多礼。”崔氏笑着止了那面生女子的礼,面色和善,完全是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 汤氏有些不好意思的让那女子坐了,然后亲自给崔氏奉茶。 “夫人” 那女子刚要说话,床上四脚朝天的玥姐儿忽的大哭起来,一下子就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 雨竹忙溜到炕边,小心翼翼将那软软的身子搂在怀里,那惨兮兮的哭声顿时戛然而止,低头看去,小婴儿一滴眼泪都没有,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咯咯笑了两声,粉嫩的嘴角还在流着晶莹的口水。 耳边传来汤氏有些羞窘的声音,“这孩子不耐烦躺着,现下机灵的很,已经知道一哭就有人抱。” 崔氏眉开眼笑,“机灵才好呢。” 又与汤氏聊起了孩子晚间闹不闹人,一天吃几顿这些琐碎。 似乎把那女子完全忘在了脑后。 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地,与雨竹介绍,“这是你二嫂子的妹子,行三。” 雨竹抬眼打量,只见那汤三小姐十五六岁左右,颜如舜华,眉如远黛,潘鬓沈腰,与汤氏长得有五分相像,甚至更为美貌,只是嘴角没有梨涡。 穿一件烟霞银罗花绡纱比甲,下面系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站在生产后略略丰腴的汤氏身边,很是抢眼。 “三小姐真是好看。”雨竹轻轻拍着怀里的小家伙,神情都温柔了许多。果然人不可貌相,要是崔氏不告诉她这位汤三小姐的那些手段,光看这清婉可人的模样,谁能想到她的能耐。 汤三小姐连道不敢,语声柔婉纯净,既软又暖,像是要溜进人的心缝里。 “本不敢打扰的。”她有些羞涩的垂了垂头,发间上一支纤长的缠丝点翠镶珍珠的簪子闪闪发光。“只是最近在家做针线新做的香囊收尾处还要一种针法,以前都是姐姐身边的含秋帮我做的。” 她笑着看了看汤氏,道:“做到最后才想起她早就随姐姐出嫁了。” “那香囊我费了不少心,就这么随便草草收尾也舍不得,又想着好久没见着姐姐了,就过来叨扰” 崔氏笑眯眯的看着雨竹逗弄玥姐儿,闻言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也不多话,当即吩咐道,“去把含秋喊来。” 汤氏虽然还在笑着,雨竹却敏感的感觉到她的情绪一下子低沉了下去。 正思忖着含秋是谁的时候,帘子被撩开了,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娇小身影走了进来,应该就是那含秋的丫鬟了。 雨竹震惊的发现,那含秋居然梳着妇人的发髻 汤氏屋里的 难不成是二哥林宗延的通房 十有八成就是了。雨竹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看着汤氏那张终于维持不住的笑意的白皙面庞,心里酸酸的。 心思转了一圈,那含秋已经行完了礼,乖巧的立着等候吩咐。 崔氏就说了汤三小姐的来意,想了想又转头问她,“你可带了香囊过来” 汤三小姐忙从身边服侍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宝蓝色锦边弹墨香囊,笑道,“带着了,让她帮我缝好这一处就行了。” 说罢,递上香囊。 崔氏接过来翻看了一下,做的倒是精致,只剩下串线的地方还松着,像是要用什么特殊的针法。 将香囊递给恭敬侍立的含秋,吩咐道,“做快些,别叫三小姐久等了。” 含秋轻轻抬了抬雪白的下巴,柔声道,“求太太准许奴婢去房里拿针线来做。” 崔氏却是好说话的很,直接摆摆手,“这么麻烦做什么,你直接拿房里去做吧,着紧着些,做完就出来。” 汤三小姐笑意盈盈,暗自松了口气。 玥姐儿好像有些不满意没人注意到她,啊啊的叫了两声,还伸出白嫩嫩的小爪子去够雨竹耳上挂的红翡翠滴珠耳环。 “这小家伙倒是精力旺盛得很。”雨竹笑着偏头躲开,示意身边伺候的华箬上前给自己解了耳坠子,这才放了心那些冷冰冰的珠子宝石,万一弄破了孩子的手可就不好了。 崔氏疼爱的看着滚在一处的两人,笑道,“这孩子旁的都好,就是闹腾起来比瑞哥儿还厉害。” 汤三小姐也凑上前笑道,“长得也漂亮,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姐姐好福气。” 汤氏笑着不答话,见刘妈妈端了茯苓糕过来,就招呼着众人吃。 雪白雪白的茯苓糕还冒着热气,散发着馥郁的香气,不仅是雨竹,连小小的玥姐儿眼睛都亮了亮,口水流的更欢快了。 雨竹知道自己饿不得,也不客气,在掐丝珐琅绘瑞兽的面盆中净了手,又拿帕子擦了,便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才吃了两块糕,一个丫鬟就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拿着刚才含秋带走的香囊。 “太太,香囊已经做好了,含秋姑娘急着交差,上台阶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扭了脚,就让奴婢帮她送一下。” 崔氏淡淡一笑,细细长长的单凤眼里却是寒光泠泠。gd1806102: 第214章 姊妹 送走了汤三小姐,那丫鬟才从从怀中掏出一封叠得细细薄薄的字条,恭敬地呈到崔氏的手里,禀道,“奴婢在含秋做好出门后将香囊截了下来,外头看着好好的,夹层内却缝着这张字条。” 她显然不是个普通的丫鬟,说话条理清晰,“ 然后奴婢就顺手拿针把口子缝了现在含秋就被两婆子关在屋前的抱厦厅里,等太太问话。” 雨竹轻轻拍着玥姐儿的小肚子,看着崔氏展开那张字条,正想开口问问什么情况,毕竟这个汤三小姐在姐姐夫家做出这种事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门外却传来动静,原来是大嫂杜氏听得消息,赶了过来。 “大嫂。”雨竹含笑与杜氏打着招呼。 杜氏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看婆婆脸色越来越难看,倒是不敢太过随意,跟雨竹点了点头,就站到汤氏旁边。 “混账东西”崔氏看完字条,重重拍在了黑地剔红如意案上,冷眸一转,喝道,“把含秋带上来。” 少顷,两个粗壮的婆子拖着一个娇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含秋这会儿已经完全看不出原先的镇定讨喜,煞白着脸跪在地上哆嗦。 崔氏冷冷一笑,眼中似有一道寒光射出,直视着眼前之人,“还使起了锦囊计,你们家小姐倒是个女中诸葛哦,你也挺忠心的。”她挑眉冷哼,“这算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奴婢没有办法。”含秋强忍惊惧,倔强的咬着唇,“奴婢是家生子,妹妹就在三小姐屋里做丫鬟,要是奴婢不帮着三小姐试探,那奴婢妹妹就要被三小姐许给外院扫地的老鳏夫了。” 汤氏哆嗦着唇,便是这会儿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总算看出不对劲儿了,张了张嘴,艰难问道:“你说含碧” 含秋的泪珠在眼中打着转儿,却努力不让它掉下来,给汤氏磕了个头,悲声泣道,“奴婢知道背主的奴才肯定是不得好死的,但奴婢真的不能不顾含碧死活二小姐您知道的,那老鳏夫的前头的老婆就是被他折磨得狠了,大病一场才撒手去了的,含碧自幼身子就不好,要是真的给嫁去了,肯定要没命的。” 汤氏显然也知道含碧的情况,默了半响,看向崔氏,“娘,那上面写了什么” 对着这个媳妇,崔氏语气和缓了许多,“说是没寻到机会害你” 想想她就生气,好好一个深闺小姐,居然这般大的胆子莫不是当林家都是泥捏木塑的么。 汤氏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般,微微一个踉跄,满是震惊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含秋,这个总是乖乖巧巧的丫头,居然想害自己。 “那么上次二爷醉酒,你也不是无辜的吧。”崔氏看杜氏满是担心的扶住汤氏,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端过黑地剔红如意案上粉彩八仙莲花细纹茶盏啜了一口,略略沉吟,眼中精光一轮,冷声逼问。 雨竹微微敛起似月双弯黛眉,将玥姐儿软乎乎的小嫩爪子放在自己手心里,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一个大体轮廓。 含秋哪天趁着二哥林宗季难得一醉,做了什么额,趁人之危的事,然后还很有能耐的将责任都推到了二哥身上,自己完全没沾上勾引爬床的罪责这才有可能被崔氏留下,不然早就没这个人了。 她还是汤家三小姐安插在汤氏身边的一招暗棋,打算着怎么将汤氏害了。 雨竹不厚道的为这个含秋默哀。 想想就困难,如今德园里虽然大部分事物都是杜氏在管,但是整个后宅还是稳稳控制在崔氏手中,包括大厨房还有汤氏院子里几个不显眼的婆子丫鬟。 买药什么的更是想都不要想 “也别想着隐瞒,这么些日子难不成还没摸透我的脾气”崔氏将茶盏搁到了桌上,语调清淡。 含秋打了个哆嗦,忽的抬了头,小小的一张粉脸,眼睛清透横波,加上鬓发微松,整个人如同毛茸茸的雏鸟,可爱又可怜的样子,倒是颇有几分雨竹的神韵。 就像大部分无奈被炮灰的丫鬟们一样,无力可悲。 她重重给崔氏磕了个头,坚定道,“奴婢犯下大错,不敢奢求太太原谅。” 崔氏眼神闪了闪,看了看坐在炕上逗玥姐儿笑的雨竹,又看了眼被杜氏轻轻安慰的汤氏,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雨竹身上。 “竹丫儿,你说说娘要怎么罚这丫鬟。” 雨竹自看清了含秋的脸就觉得古怪,不是说容貌有多像,只是这股子韵味,还真是熟悉啊她努力从自己记忆中搜扩着到汤氏屋里的情形。 不是汤氏身边贴身伺候的翠秋,那经常能见到自己的丫鬟还有谁 是那个总是默不吭声端茶送水的矮个儿小丫鬟还是在门口打帘子的面目木模糊的丫鬟 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不过,能把自己的神态模仿的如此之像,怕是没少观察自己,肯定是能在汤氏屋里服侍的。 可惜了,要是自己不在,那崔氏怕是还会不由自主留点情 雨竹轻轻笑了起来,羽睫如团扇一般的舒展曳动着,黑润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慧黠的灵光,“您可是从小就教导我,背主的下人只有一条路可走娘莫非是忘了不成。” “况且,幸亏菩萨保佑,二嫂子才好好的,不然可不是糟糕”她温柔的拿帕子擦了玥姐儿流到肉下巴上的口水,接着对含秋道,“说的自己多可怜似地,不过是诡辩罢了。” 含秋浑身一震,急声道,“奴婢没有。” 雨竹对这个丫鬟可是半点好感都没有,想到她这个样子去讨林宗季喜欢就忍不住恶心。 见她还嘴硬,便淡笑着放开依依呀呀叫着的玥姐儿,站起身来。 随着她的动作,宝相花缀下流苏错落曳过耳边,衬着她娇妍欲滴的脸蛋,端然明丽。 “你说是为了自己妹妹,那我倒要问你,你是把谁当自己主子若是二嫂子,那为何不说与主子听,你既是二嫂的陪嫁丫鬟,跟着二嫂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莫不是心里还不相信她,才捂在心里不说话” “不不是。” “那就是认为以二嫂的身份,将你一家要过来做陪房是件很困难的事”雨竹步步紧逼。 含秋咬紧了牙,不敢再说话。 “汤三小姐催你了吧。”雨竹也不等她答话,自顾自说道,“也是,年纪到了呢。” 崔氏目光含笑,“汤大人最近与几位家中有公子的大人走得很近,常常去樊楼喝酒。”她顿了顿,眼中显出了然之色,“尤其是孔老大人,似乎是很有意愿。” 京中姓孔的官员很少,能有资格和汤家攀亲的,只可能是那个在先皇夺位中站错队沉寂下去,新皇登基后因为裙带关系,新近被提拔起来的了。 如今家族也是一片繁茂,欣欣向荣之态,可明眼人就能看出,这都是虚的,宫中的孔家女儿只不过是个昭仪,根基尚浅,还没有子嗣傍身,未来可不定会怎样呢。 况且当今圣上并不多喜好女色,后宫去的不多,再过些日子又要选秀,到时候后宫进了新人,往上爬的难度更大。 将女儿嫁进孔家那就难免要与后宫扯上关系,加上皇后育有中宫嫡子,家世显贵的荣妃也生有皇子,即便孔昭仪今后能承宠生下龙子,那希望也是渺渺无期。 这么看倒也怪不得汤三小姐不愿意,明面上花团锦簇,实际上就相当于一个暴发户,还危险得很,万一相夫教子辛苦一辈子,晚年夫家却在皇子夺位中做了炮灰,可不倒霉 这汤大人是怎么想的明显的吃力不讨好啊。 回去问起程巽勋,程家世代勋贵,加上这人的职位,想必对一些明里暗里的东西都清楚得很。果然,程巽勋带着古怪笑意告诉她,“不算多大的秘密,岳父大人肯定也知道。” “那汤孔两家原先是关系极好的,只不过在先帝那会儿,孔家眼力不够,做了池鱼。汤老太爷是个老好人,但是又生怕被连累,就使人去找孔家老太爷,自陈背负家族,身不由己,不能相助之苦,约定待得孔家起复之时,定嫁一嫡女,并且尽力助孔家恢复往日地位” 男人黑眸溢满笑意,“汤大人指不定多不情愿,不过孔家有信物,他也没法子。” 雨竹抱着膝盖像是在听故事,听完后就串起来分析:“汤大人适龄嫡女就只有三小姐,但是她偏又聪慧伶俐,看得清楚,所以不愿嫁过去。” 要是盲婚哑嫁就罢了,偏那汤三小姐太过精明。 程巽勋慵懒的靠坐在十香浣花软枕上,随意道:“想着能让汤大人下决心改主意的方法就是与林家的联姻一定要保住,这才起了害了你二嫂,取而代之的念头。” 林家可是皇上母族,林远之又得皇上重任,汤大人便是厚脸皮找个庶女代嫁,也是不愿失去林家这门姻亲的。 最后在临危的汤氏前灌灌迷汤照顾,应该是个好理由。 雨竹皱了皱鼻子,眼中流露出鄙夷来,“怕是那念头早就起了。” “我二嫂嫁进来之后统共只在回门的时候回了一趟娘家,含秋入了德园肯定没法子与三小姐传消息,那她肯定是早得了吩咐,伺机动手。”gd1806102: 第215章 放下 至于那个丫鬟的下场,雨竹没说,程巽勋也没问。 趁着这会儿精神还好,索性将华箬与邓德的事情提一提,“华箬可不能再拖了,再拖可就真的成了老姑娘。不如早些定下,如此等她把家里安顿好,等我生产的时候还能来搭把手你也知道,从小她就跟着我,这么多年下来,实在是离不得太久。” “你决定就是。”程巽勋可无不可,忽的想起了前些日子邓德求他的话,思忖了半响还是没有说出来。 第二日一早,雨竹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得耳边有声音,睁眼一看,程巽勋已经走了,华箬正站在床前。 “太太,东厢出事了。”华箬有些无奈道。 东厢就是安顿宁秋和双红的地方,最近她可从听说不少那儿的消息了,闻言没好气道,“又出什么幺蛾子了,马上让人套车,送到春雨胡同去还有完没完了。” 华箬神色古怪,深吸一口气,“是双红姑娘病了。” “病了”雨竹忍不住咧了咧嘴,“怎么就病了” “小丫鬟说,新发了羽纱罩的薄绸春衫,双红姑娘没忍住,就整日穿身上了。没想到这早晚间还是有些凉意的。” 华箬也有些无语了,这算是没见过世面的表现么,新衣裳又不会跑了,连半个月都等不得么。 “她病得倒是时候。” 雨竹麻利的爬了起来,本来还要想个理由送她走,谁知她自己倒是折腾出来了。 除了主子之外的人生病了都是要出去避避的,双红虽不是丫鬟,但也不是主子 雨竹由着华箬给她穿衣,脸上酿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双红姑娘,春雨胡同欢迎你长住。 先吩咐给她请个大夫瞧瞧,开点药,又就着咸鲜爽脆的小酱菜吃了些碧粳粥,然后起身去了谢氏那里。 谢氏对此次齐国公府的邀请很是看重,命杨妈妈将礼单逐一念给她听,时不时增增减减一些。 雨竹在旁边站了半响,也没有被理上一理,正琢磨着要不要卖卖萌,找点存在感,谢氏倒是嫌她站在一边碍眼,打发她回去歇着。 回到青葙院,想了想还是打算去东厢看看。 刚走到门口,就听得里面一片鸡飞狗跳。 双红尖细的哭叫声和宁秋的哄劝声交杂在一起,偶尔还听到早园中气十足的劝诫。 “双红姑娘,奴婢方才已经说了,后宅里的规矩本就如此,生了病都是要移到外头去养着的,病好了再进来您这又是何苦。” 接着是双红呜呜咽咽的哭声,“早园姐姐,阿红身子好着呢,喝了药明儿就能好了呜呜你帮我求求太太,不要赶阿红出去” 然后又是宁秋细细碎碎的安慰,“莫哭,阿红听话啊。” “不要,阿红不要出去”双红尖叫一声,高喊着:“不要碰我,不要走,不要走” 雨竹听得里头重又混乱起来,只觉得一股子火气往上涌,耍脾气也要有个限度 “哐”的一声,门被重重推开了,见到被丫鬟婆子簇拥着进来的雨竹,屋里的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噤声低头。 早园性子直爽,耐着性子劝到现在早就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马上冲到雨竹跟前告状,“太太,双红姑娘怎么都不肯上软轿,奴婢嘴皮子都说破了” 双红见了雨竹也急急忙忙要下床,却被床边的婆子死活拦住了。 开玩笑,太太肚子里怀着金贵的小少爷,万一靠的太近,咳嗽发热什么的,那她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狠狠挣扎了俩下,却发现那些婆子蒲扇般的大手还是纹丝未动,双红只好扭着身子跪坐在床上给雨竹磕头,“太太,阿红明儿就好了,不会传给别人的我不用丫鬟姐姐们费心” “那你病在床上,谁照顾你”雨竹也不进去,在门口站定,她不想冒险,孕期很多药都不能吃,这点常识她还是知道的。 双红下意识的看了看站在床边的宁秋,嗫嚅着,“有宁秋姐姐呢。” 宁秋脸色憔悴,目光都是呆愣愣的,听了双红的话就跟着点了下头,木木道,“去春雨胡同,我来照顾阿红。” 雨竹也懒得看双红急切的神色,先让人将宁秋带到自己屋里去,这才轻轻笑道,“双红,你为何不愿出去” 她柔声道,“你宁秋姐姐都憔悴成那样了,你还忍心劳她照顾你,为你操心” “宁秋姐姐只是心情不好,过一阵子就好了。”双红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般,急切道。 “那你可知她为何会变成这样”雨竹仍旧笑得很温柔。 “是,是因为她打听到了浩然哥哥哦,是镇北将军府大小姐夫婿。” 双红垂了垂头,在司家做丫鬟的时候,日子辛苦极了,除了没日没夜的做活外,还吃不好睡不好,动不动就被倚老卖老的婆子欺负。 宁秋姐姐当时还被四少爷缠着,虽然她有些功夫,却顾忌重重,不敢动手。 她还记得宁秋姐姐在劳累之余,最喜欢跟她说起小时候在青州时候的事情了,爬树、挖藕,下湖摸鱼甚至是学的一点拳脚功夫,认的几个字。 桩桩件件,里头或明或隐都藏着一个叫吕浩然的男子挺拔的身影。 那一定是宁秋姐姐痴心爱恋的人,记忆中阿娘提起爹爹也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 不过自一日晚上,本该值夜的姐姐衣裳凌乱,迷迷瞪瞪的跑回屋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她提起过那个男子 瞧她这样的反应,雨竹好歹有些安慰总算还有点良心。 “赶紧随妈妈们走吧。”雨竹敛了敛笑,不愿再待太久,与早园使了个眼色,便扶着华箬离开了。 粗使的婆子们力气一点儿也不比男人弱,趁着双红怔神,一拉一提,就把双红从床上拎了起来,胡乱用被子一裹,就要放到软轿上。 “放手,你们放开我。”等双红回过神来,赶忙拼命挣扎,她要留在国公府,也是为宁秋姐姐好啊,姐姐再也不用干那么多活儿了。 早园脸一沉,直接示意婆子们松手,任由双红从被子里滚出来,狼狈地摔落在地上。 “真给你三分颜料就想开染坊了,我家太太要照顾的是宁秋姑娘,与你半点关系都没有,再喳喳嚷嚷的吵了府里安宁,直接扔到外面去。”早园得了雨竹示意,再无一点顾忌,“既然双红姑娘不愿坐软轿,那就穿上鞋走吧。” 不得不说总是有人欺软怕硬,早园这么一发火,再加上周围几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双红顿时不敢再哭。 她便是从小再娇生惯养,那也抵不住在司家三年的苦日子的磨砺,察言观色已成为本能,深深地刻到了骨子里。 被这么一凶,反而想到了受司家四少奶奶为难的时候,双红下意识的一缩脖子,赶紧自己穿好鞋,顺从地跟着出去了。 “早园姑娘真厉害,对这样的人就该好好教训才是。”留在屋子里收拾的婆子笑着奉承,她早就对那手还没二等丫鬟白皙,奴才样儿十足的双红十分看不过眼了。 早园甩了甩帕子,笑道,“少了她,以后这院子也能清净些,省的总是到处姐姐姐姐的烦人” “是呢,除了宁秋姑娘吃她那一套,谁耐烦理她上次从厨房端碗莲蓉糕就想求我帮她弄些牛乳。”在东厢伺候的蕖叶很不屑的冷笑一声,“那种莲蓉糕怕是满府只有厨下烧火的小丫鬟才看得上眼,偏她还当个了不得的东西牛乳也是她能够受用的起的” “前几天还惦记我的东西,倒看不出来你有这么阔气。”早园与青葙院里几个有头有脸的丫鬟关系都好 ,便不客气的调侃道。 蕖叶抿嘴一笑,“你的东西都是太太赏的,谁不惦记对了,昨儿我娘进来看我,带了十几个自己做的豆腐皮包子,我知道你爱吃,还留了几个在房里。” “总算你还有良心”两人说说笑笑着走远了。 雨竹走到宁秋身边坐下,手抚上她瘦削的肩膀,在府里自己可以瞒的好好的,可一旦搬出去,她总有一天要知道,索性就告诉了她。 但愿她能挺过来,作为一个女子,宁秋这一生的苦难已经够多了 “要走了,受你这么大的恩情,还没好好道声谢。”宁秋极温柔的看着雨竹,真诚道。 雨竹被她看得心里难受,低声道,“你都知道了” “嗯,我早想过这样的情况了。”宁秋虽然在笑着,可雨竹总觉得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年纪比我还大呢,再不娶妻吕大伯和吕大娘在地下也不安稳况且,如今我也配不上他。” 雨竹只觉得嘴里发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憋出一句安慰,“你好好的,日子还长着呢。” 正如佛所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她忽的泪盈于睫。gd1806102: 第216章 齐家喜事 不给雨竹太多的时间想东想西,没几日,齐家的喜事就到了。 一早,谢氏就带着雨竹和季氏出了门,在一片车马繁忙声中缓缓停在了齐国公府的垂花门前。 早有管事妈妈去禀了迎客的齐家大奶,她们刚刚下车站定,就见到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穿碧玉红攒枝千叶海棠团花锦褙子的年轻妇人迎了上来。 “谢老夫人,您可来了。”每个家族的长媳、长孙媳,都是经过细细挑选的,大奶也不例外,眉眼开阔,辞气清婉,一派大家气度。 她半蹲着与谢氏屈膝行礼,未语先笑道,“我家老太太已经念叨过好几遍了。” 谢氏对齐大奶十分和善,由着她扶了自己,笑道,“多少时候不见,你这嘴还是这般能说,怪道你婆婆喜欢。” 齐大奶爽阔一笑,“您快别夸我了,要是待会儿进去脸上的红还消不去,可怎生是好” 光看着这喜乐融融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原先这两家还是老死不相往来呢。 “这是我二儿媳林氏。”谢氏指了雨竹,又指了季氏道,“长孙媳季氏。” 只是认脸,齐家肯定知道程巽勋娶得林家闺女,不过喜筵那天一个人都没有去 待都互相行过礼后,齐大奶就亲自扶着谢氏往右边的抄手游廊去。 齐国公府气派并不比程国公府小,甚至要精致许多,大小四合院套叠包并,还有通脊二层后罩楼环抱在望,柱子上雕镂着松鹤柏鹿,门檐下则有精工细雕的斗拱、墀头,偶尔还能看到苏式的彩画,沥粉贴金,宛如织锦。 再配上四处可见的大红喜绸和精致扎花,让人不得不赞:好个富贵好去处。 走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又转了几个弯,就到了齐国公夫人住的葆光堂。 齐大奶亲自去撩了帘子,请谢氏她们进屋。 屋里挂了大红色的幔帐,铺了飞花凤凰戏牡丹毯,墙角高几上摆着和田青白玉镂空小玉翁,汝窑花觚里插着暖房培出来的大朵红色月季、四季海棠,与大红色的幔帐相映成趣,喜气中又带着勃勃生机。 齐国公夫人闻氏穿件大红靠色镶领袖秋香色盘金色绣藤纹褙子,笑吟吟地端坐上首,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夫人说着话。 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圈椅,都搭着一色大红弹花椅袱,一旁高几上茶盏瓶花具备坐的都是年纪较长的贵妇人,珠环玉翠、锦衣彩锻的年轻妇人、小姐则是围坐在各家长辈身旁,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另有数个换上青色春衫的丫鬟脚步轻盈穿梭在中女眷中续茶,上点心、换碟,屋里充满了喜庆热闹的气氛。 看见谢氏一行进来,屋里的热闹有了片刻的停顿,雨竹敏感的感到了她们的错愕,不过没过多久,坐着的都纷纷起来过来见礼。 雨竹早做好了准备,一等谢氏介绍,立马规矩的与众人屈膝行礼。 众封君、夫人都不是没有眼色的,摸不清楚情况绝不插手,一番寒暄过就又回去各自说话,只是眼睛时不时还要往这边瞟一眼。 闻氏将笑着夸过季氏和雨竹,又请了谢氏到上面坐了,还很是贴心温善的命丫鬟端个软凳来照顾雨竹这个双身子的,一点也看不出两家曾经的龃龉。 阮妈妈扶着雨竹坐下,忽的凑到雨竹耳边轻声道,“陈家三奶奶。” 雨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是冲自己龇牙咧嘴的陈三奶奶。 不过她这会儿可不好过去 眼一错,又看到了跟在一位瘦高夫人身后的楚六小姐楚慧娴,顿时又感到头大。 说好的装病呢,雨竹哀叹一声,马上耷拉着脑袋做出一副元气大伤的模样 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那边,陈夫人很是无奈的瞪了跳脱的小儿媳妇一眼,低声嘱咐了几句,然后就见陈三奶奶欢欢喜喜的走了过来。 “哎呦,显怀了” 陈三奶奶也不客气,瞅着人不注意就猛瞧雨竹的肚子。 “有那么明显么”雨竹伸手摸了摸,明明就只微微隆起了一点,而且她身上衣裳的腰线是放了的,宽松了许多,哪里还能看出来。 “长眼睛了都能看见。”陈三奶奶小小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句,“你来凑什么热闹啊,要是我像你这样,就整日窝院里不出来。” 雨竹解释道,“没事的,这都坐稳了。”继而又笑话她,“你想生就生呗,谁还拦你不成。” 与这位脾气爽利的女子熟悉之后,雨竹也敢开开她的玩笑。 “唉,别提了。”陈三眼里全是沮丧,“你道我为何这些日子都没出门” 雨竹被她少有的低落惊了惊,收了笑问她,“出什么事了” 陈三奶奶忸怩了半响,忽的往雨竹这边凑了凑,在她耳边低声问,“你是怎么怀上孩子的啊” 雨竹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咽到,干咳了两声,很认真的低声道,“我不知道。” 天啊,这位不会也是穿的吧,这么惊悚的问题她也敢问出口她当然是知道的,但是真要她普及一下生理知识吗 或者直接说,亲,你男人那方面行么或者像某些小说里说的,进错了 趁着还能控制,赶紧将那些千奇百怪的念头拍走。 看雨竹一脸尴尬,陈三奶奶撇了撇嘴,抓了把瓜子在手里慢慢磕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矫情。” 雨竹都快要泪奔了,无力与她争辩,只好默默在心里吐槽。 陈三奶奶嗑完了一把瓜子,拿帕子擦了擦手,又凑了过来,奇道,“你婆婆怎么突然就和齐国公夫人好起来了” 不怪她奇怪,当年齐家与程家那般亲热,后来又诡异的冷淡到底,京中不少人家或多或少都能察觉不对头,陈三奶奶虽然幼时不在京城,但想必后来也听到些风声,按她那八卦的性子,不好奇才怪呢。 但是这事雨竹确实不知道,芸香勾结尼姑,以及宋姨娘和小陈姨娘的那些丑事,谢氏是肯定不会外扬的,那肯定要编个话,不仅要将程家在齐四小姐的事情中完全脱身出来,还要不涉及一些不便外透的 雨竹看了眼站在不远处与娘家嫂子谈笑的季氏,咽了咽口水,很无辜的说道:“这事我委实不知呀。” 陈三奶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有些怀疑,“我有什么都是告诉你的,你可别瞒着我放心,我谁都不说。” “什么事这般隐秘啊。”正说着,一道突然插进来的话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雨竹定睛一看,原来是楚慧娴。 “六小姐。” 不等她开口,陈三奶奶已经开口打了招呼。 雨竹望望陈三奶奶,又望望楚慧娴,一个是贺氏的孙女,一个是贺氏的外孙女,表姊妹的关系,却一点也不亲近。 “大表姊不记得我了么,我是慧娴啊。”楚慧娴笑得落落大方,亲热的携起了陈三手。 反观被携了手的人却是一脸不自在,僵硬着胳膊傻在那儿。 果然是要进宫的料子啊 “看大表姊和师傅在这里聊得高兴,我也忍不住啦。”楚慧娴调皮一笑,吐了吐粉色的舌尖,忽的又有些紧张地看向雨竹,“您不介意做我师傅吧,娴儿虽然只听过一次教诲,但是在心里早就把您当做师傅了。” 雨竹嘴巴一嘟,小巧精致的下巴微抬,“师傅我才不要做师傅,我从小到大的师傅都一把年纪叫师傅把人都喊老了。” 虽说和当今皇上沾着点儿亲是件很能得瑟一把的事,但是这得瑟只限于自己心里,要是谁想借着这层关系,自己去得瑟,那是万万不行滴。 楚慧娴也知道这光不是那么好蹭的,本来做好了准备雨竹会推脱能力不够之类的,没成想她直接嫌弃了,倒是让她准备好的一箩筐话没了用武之地,在嘴边打了几滚,只得不甘心的咽了下去。 陈三奶奶几乎要笑出来,她最不耐烦跟这个表妹在一块儿了,记得她刚刚进京的时候,满身的乡野气,楚慧娴虽然没有嘲笑她,但是那种眼神,那种姿态,让对人气息特别敏感的她深深记在了脑海中。 如今,随着年岁渐长,楚慧娴的道行倒是比那时深多了想来楚家为了把她送进宫又费了不少心思,还特意压了她的亲事。 但是印象在那儿,实在是让她兴不起亲近的念头。 正尴尬间,有小丫鬟进来禀报,“迎亲的人来了。” 气氛顿时一松,又听得上头闻氏笑道,“这才什么时候,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下面马上就有夫人笑着接口,“都怪老太太养的孙女稀罕,怪不得人家早早来接。” 陈三奶奶就低声嘀咕,“每次随我婆婆去参加喜宴,听到的都是这几句” 雨竹失笑,想着怕是要开席了,就扯了扯她的袖子,又喊了季氏到谢氏那边去,最后还不忘与楚慧娴道个别。 与其从她这儿入手讨巧,还不如好好在德言容功上再下下功夫,或者在宫里打点打点,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和后宫沾上边儿啊。gd1806102: 第217章 选择 筵席过后,也不知道谢氏和闻氏私下有着怎样的心照不宣,雨竹就和陈三奶奶就在一边磕牙吃瓜子,聊着京中的一些八卦。 陈三奶奶颇有些语言天赋,平平的小事也能被她说的妙趣横生,而雨竹亮晶晶的眼睛又让陈三奶奶大感满足。 一来二去,两人聊得倒是极为投机。 雨竹暗暗庆幸,还好陈三奶奶也来了,不然她还不定怎么无聊呢。这京中女眷也是隐隐分成派系,来齐家参宴的,不是雨竹不熟的就是从没见过的,甚至还有不对盘的,几个打过交道的夫人、奶奶也只限于招呼过,肯定没什么可以深入交谈的话题。 她要规规矩矩的当她的小儿媳,坚决不做长媳要做的事,雨竹很是理所当然的为自己的偷懒找理由。 花轿已经离去,满府的喜气瞬间少了大半,不过这种时候往往都是各家夫人打交道拉关系的好时候,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口干舌燥,笑声、叙话声交织着满屋子的锦绣辉煌,倒还是一派和乐融融、热热闹闹。 雨竹则是悠闲的抱着肚子,一脸矜持的与陈三奶奶说话,除了楚慧娴,倒也没人过来打扰。 丫鬟们刚上了水果和茶点,谢氏就告辞要走,闻氏亲自送到门口,握着谢氏的手,笑道,“你挂念着媳妇身子,我也不多留你,最近忙得脱不开身,得了空我去瞧你。” 谢氏眼睛微红,强笑道,“那自然好,我那儿备着老君眉呢,你来了我就用它招待。”她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好歹好歹看顾着些吧” 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塞住了似地,吐出每个字都很费力。 闻氏顿了顿,笑容有些僵硬,轻轻拍了下谢氏的手,低声叹了口气,“放心” “老太太” 闻氏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道尖锐惊惶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闻氏不悦的皱起了眉,是哪个丫鬟这般的一惊一乍,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但是当眼角扫到那道瘦小的灰色身影时,她的眼睛蓦然睁大,惊呼声脱口而出: “玉容” 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一个瘦伶伶的女子,穿着简单的灰色裙衫,连道花纹都没有,宽大大的套在身上,风一吹微微鼓起,衬得她越加细瘦。 一头青丝在脑后规整的绾成一个圆髻,露出眉清目秀的一张小脸,大大的眼,小小丰润的唇,肤色是种病态的苍白整个人仿佛一张尘封多年,刚被揭开的黑白山水画,怪异扭曲。 她仰着那张还残存着丝丝娇憨的脸,直勾勾的看向雨竹的方向。 雨竹被她那专注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感到一道凉冰冰的视线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在自己宽松的腰间徘徊半响,最后停留在自己的脸上,仿佛要看清楚她是什么模样般:眉毛,嘴唇,眼睛一处都不放过。 “你这孩子”闻氏心里砰砰直跳,竭力压着自己颤抖的声音,“身子不好,出来做什么伺候的人都哪儿去了,还不扶四小姐进屋歇着。” 谢氏看到齐玉容成了这个样子,眼泪都要出来了,忙上前一步,“玉容,你怎么样了来,给我看看你。” 齐玉容转了转脖子,极快的扫了闻氏一眼,满是不屑又看了看谢氏,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雨竹只感觉齐玉容的目光似乎要把她吃下去般,冷飕飕刮过去,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肚子做了母亲总是最先顾虑孩子的安危。 闻氏心急如焚,这花轿已走,再过不多会儿,女客们也要陆陆续续离开了这样子,要是给旁人看到齐家就是个笑话了。 “还站着做什么”闻氏气急败坏的厉声喝道,必须赶紧把人带走才行。 四个婆子急忙奔了上前,八双大手伸出,就要拉齐玉容。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齐玉容尖声叫道,目眦欲裂,凶狠的像只小兽。 婆子们倒是给吓得怔住了,原地挪着步子,在那疯狂的目光下畏缩着不敢上前。 齐玉容呵呵笑了下,明媚的像个孩子,嘴里吐出清脆的字句,银铃般的悦耳,“娘,玉容来了” 说罢,面容一变,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拔脚向雨竹这边跑了过去 “太太”阮妈妈脸色巨变,忙上前一步,将雨竹挡在身后,跟着伺候的丫鬟婆子在短暂的慌乱过后,也纷纷往前涌要是太太出了什么事,大家统统吃不了兜着走。 一声沉闷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然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阮妈妈迅速回身,死死捂住雨竹的眼睛,轻柔的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低低劝哄,“没事的,没事的,只是撞昏过去了,额头乌青了一块,请个大夫就好” 雨竹心咚咚跳得极快,她不是容易被哄的小孩子,出了什么事她清楚得很。 齐玉容撞墙自尽了 在她妹妹出嫁的大喜日子上,在齐家的垂花门旁,在闻氏谢氏的眼前,在自己的身边选择了这样一种决绝、惨烈的方式。 眼前一片的漆黑,耳边听到仆妇丫鬟们惊慌失措的低叫声,还有闻氏完全失去镇定的颤声,“快快啊,请太医” 约莫是看守的婆子嚎哭着求饶,“老太太,不关奴婢的事啊奴婢把门看得好好的,不知道四小姐怎么跑到葆光堂躲着的” 不待她说完,就被人堵了嘴 “老太太,老太太”又有丫鬟的尖叫,“老太太晕过去了,快去请太医” “大爷来了,快让让,大爷来了” 一片混乱。 马车缓缓在程国公府的垂花门前停下。 程巽勋早得了信,领了程思义并上小厮等在门前。 谢氏被杨妈妈扶着慢慢下了车,满脸疲惫,精神还有些恍惚,伸手免了程巽勋的行礼,低低道,“你大哥呢” 程巽勋觉察到不对劲,眉头一挑,回道,“大哥今儿有事不会来了,已经派小厮回来说过。” 谢氏点了点头,强撑着精神道“不用来思谦堂吃饭了,今儿也累着了,我待会儿就睡下。”说罢,就扶着杨妈手进了垂花门。 季氏也有些心神不宁,急急走到程思义身边,才舒了口气般。 “你们也赶紧回去歇着吧。”雨竹给了季氏一个安抚的笑容,催促道。 待得他们两人进去后,才与程巽勋一起慢慢往青葙院走。 “你先别问”进了门,雨竹就一头扎进了程巽勋怀里,闷闷出声。 阮妈妈眼疾手快的拦了丫鬟们,领着人远远的退开。 程巽勋诧异的愣在了当下,继而抬手虚虚搂住雨竹,“出什么事了,嗯” 怀里的小肩膀一缩一缩的,看得他心一揪一揪的疼,这丫头整天都是笑嘻嘻没有烦忧的 样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伸手摸到温热的泪水,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齐家有人欺负你了” “你个混蛋蛋,别别说话。”雨竹抽泣着,心里闷闷的难受,想到抱着的这个男人是祸首,她就想狠狠咬他一口。 程巽勋摸了摸鼻子,胆子越来越大了 还是没舍得训她,微微用力将怀里的人儿抱起到炕上,拍着她的背由着她哭。 “齐死小姐死了”雨竹依旧窝在那温热的胸膛上,声音带着哭腔,“就在我旁边,自尽了。” 抱着自己的健硕臂膀就是一僵,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放松下来,雨竹看不到他的神色,耳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嗯” 雨竹定了定神,将闻氏送他们到垂花门前到最后上马车之间发生的事都与程巽勋说了一遍,后头她虽然被蒙着眼睛,但是大体能猜到。 而后问他,“你见过齐家四小姐吗” 程巽勋静默了半响,低声道,“见倒是见过一次,不过记不怎么清了好像很小的样子。” 雨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黑曜石般深沉灼亮。 他坦荡荡的告诉她“见过一次记不怎么清了” 雨竹难受的垂下头,她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个什么,明明也不是程巽勋的错。 两人都没有说话,雨竹叹了口气,下炕去找华箬,让她去问问谢氏晚上吃了什么,可有歇下这次谢氏受得打击肯定也不小,不知道身子经不经的住,明儿还是再找个太医来看看,毕竟上了年纪,受惊受气都容易引发大的病症。 程巽勋沉默着看着雨竹蹙着的眉头,他并没有说谎,那时他与谢氏的关系不好,对那齐四小姐自是不感兴趣,唯一见过的一次还是在谢氏那里不小心碰到的惊鸿一瞥。 也许好看也许不好看,印象中就只是一个细气的小女孩儿,很羞涩的模样 她被害成那个样子,他心里有怜悯有同情,却没有愧疚与心疼程巽勋微微苦笑,若是年轻个十岁,怕是才会有触动吧。gd1806102: 第218章 命 外面阮妈妈留下几个大丫鬟守着门口,这才亲自去了小厨房,寻思着给雨竹做点好吃的压压惊。 早园和银链站得远远的,却一眼不错的守着门。 过了一会儿,华箬才从思谦堂回来。 “唉,出了什么事了”早园推了推华箬的胳膊,“好久没见太太这般不痛快的样子了。”她留着看家了,并没有跟着去齐国公府。 华箬缓缓摇了摇头,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许多人知道为好。 “遇到一个人撞墙自尽,太太有些受惊。”含含糊糊的想敷衍过去。 早园却是鬼精的很,眼珠子转了两下就猜道,“是齐家四小姐”自己主子的脾气她多少清楚一些,可不是那种容易受惊吓的。 华箬本身还有些恍惚,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被早园猜到后也不再瞒她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至于银链也是知道分寸的。 见华箬点了头,早园和银链对视一眼,伸手拨了拨额前的刘海,又拿下来掩着嘴,压下惊异的声音,“真的” 复又道,“不是被送到家庙里去了么,怎会被太太看到” “我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守着的婆子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到齐家老太太屋里,还躲起来的。”华箬叹了口气,低声道,“那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咱们太太,吓死我了后来撞死的时候可惨了。唉,真是作孽,我看着齐四小姐挺好看的。” “哎,可要是有了她,那咱家主子怎么办呢。”银链有些没心没肺,“按我说这就是命,要不是忠勤伯家的公子害了芸香的哥哥,还步步紧逼,二爷就不会善心接芸香进府要不是芸香的那未进门的嫂子恰巧拜在静安师太那恶尼门下,芸香也没这个机会而要不是静安师太仗着靖王爷在后头,也不敢那般胆大包天去害国公府小姐” 作为贴身丫鬟,这些事情她们都了解了个大概。银链神色平静,说着自己的想法,“便是那齐四小姐不爱去寺庙上香,或者她那天吃坏肚子不能去甚至坏她清白的那人在那天出门被马车撞了里头随便哪一件事变动一下,就不会是这个结果。” 她才不管别人怎样,世道上不幸的人多着呢,多到华箬姐姐她们这些在朱门锦翠间长大的丫鬟们无法想象。 四个大丫鬟中,只有她不是家生子,从漫无天际的惊惶、饥饿、疲累中一点一点挣扎到今天体面的大丫鬟,她靠得可不仅仅是运气。 “话虽是如此” 银链笑笑,止住华箬的话头,指了指屋里,“太太喊人了” 与此同时,季氏也在和程思义坐在炕上说话。 程思义还没从刚才那消息中回过神来,毕竟在他的脑中,大家小姐寻死实在是很遥远,便是被蒋存墨逼迫的那个丫鬟也不过是个丫鬟罢了。 “我这心啊,还是砰砰跳得厉害。”季氏捂了捂胸口,闭上眼睛就想到了那沉闷的声响和墙上溅开的鲜红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程思义搂了搂她的肩膀,柔声道,“不要想了,待会儿早些睡,醒了就过去了。” 季氏柔顺的点了点头,任由程思义拥着她,享受着此刻的温馨。 “你说,这家庙里是不是很不好受啊。”过了好一会儿,程思义才幽幽道。 “啊”季氏已经在程思义怀中渐渐平静下来,就懒懒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她微微侧头,娇俏一笑。 “小陈姨娘也在家庙吧。”程思义若有所思。 季氏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那里。 “还有她弟弟的手也不知怎样了即便不能握笔写字了,那也要能端个碗,拿个筷子什么的,难不成一辈子事事都要丫鬟服侍着”说话间,程思义感到手中季氏的指尖冰凉,忙将那双手捂在自己怀中,轻轻搓着。 脑中电光火石般的一闪,季氏在生产的紧要关头受了小陈姨娘的害,肯定是不乐意听到她的消息心下马上为自己说话不经过脑子后悔起来,呐呐道,“你别多想,我只是忽然想到了,这么提一提罢了” 季氏却很快从中恢复过来,嗔道,“说这个做什么,好歹她也是个姨娘,还给爷生了馨姐儿,哪儿就能不管了。” 这时,外头有丫鬟报盈小姐来了,接着帘子一掀,奶娘怀抱着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小襁褓进来了。 季氏看到女儿,眼睛一亮,忙招手让奶娘将孩子抱近了,一边随口应付着,“您放心,虽然家庙诸事都是老太太做主,我实在是插不上手,但也打点了一番,想必不会为难了姨娘,至于小陈姨娘的弟弟” 她顿了一顿,抱过小小的盈姐儿放在膝上,揭开包被,在她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亲,声音里也染上了几分笑意,“要是等到这会儿才治,那手早就没用了。” 不去看程思义尴尬的脸,季氏将自己微凉的手伸进怀里捂着,继续道,“放心好了,我问过大夫,说是恢复的挺好的,只是到底伤了骨头,拿东西穿衣都无妨,精细些的事情就做不了了。” 手捂热了后才轻轻抚上了怀中女儿的小嫩脸,季氏心道,怕是她再打点,小陈姨娘也享受不到了 家庙哼,小陈姨娘犯的错,连进家庙的福气都没有,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怕是世上已经没这个人了。 那厢,程思义看到宝贝嫡女来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忙凑上去逗他。 季氏看着他纯粹高兴的眼,心下叹气,这么大的人了,还是没点城府的样子,可怎么好 不过她微微的笑了,以后日子长着呢,总会好起来的 净房里传来淅淅哗啦的水声,雨竹却坐在床边,久久难以平静 刚才她听得消息,傍晚她们回来之前,程巽勋去过秋纹的屋子。 待了多久她也顾不得了,她只是想知道,他为何要去 答案似乎是明摆着的,解决需要吧,一个这般气血旺盛的男人,在忍了三个多月后,也该忍不住了吧 雨竹想到前三个月里,不管阮妈妈怎么说,程巽勋最后还是留在了正房,甚至为了怕她被谢氏怪责,特意与谢氏作了解释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要自己看着才放心。 她知道自从自己有孕后,晚上打听程巽勋歇在何处的丫鬟有多少。 毕竟在外人的眼中,程巽勋只有一妻一通房,连个妾都没有。纵使林家势头正猛,可程国公府也不是直不起腰的,不带这样看不起人啊 她就这么失去警惕心了,仗着程巽勋与她说过“只有你一个”,仗着家世的强横,她就不知不觉忽略了许多。 她太惯着自己了雨竹自我检讨,然后又有些犹豫,她不知道下面要怎样做。 这青葙院里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是她想知道都是能知道的。比如程巽勋去秋纹屋子里做了什么 可要是真的找秋纹纾解去了,她要怎么办要感谢他是趁着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去的,还是表扬他没玷了自己的主屋 扪心自问,自己有没有什么这方面的洁癖。结果很快很明显 有 但是这种小别扭又算得了什么不能离婚,不能分居,甚至下辈子主要还是靠他 其实最然在这锦绣堆中被娇宠着,自己的内心还是如前世一样,很像野草拼命汲取着养分与水,竭力舒展着每一片细叶拥抱阳光,被铲掉叶子算什么,被踩到泥里算什么,只要有根,她就不惧任何伤害。 清高那是什么东西 雨竹摇了摇头,按捺下心中的烦躁,最近总是感觉心中堵得慌,各种想发脾气,她小心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停下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她向来习惯做最坏的打算,比这好是惊喜,没这好也不是伤害。 程巽勋,要是你从开始就没有给我那样一句话,没有给我希望,哪怕你一天抬一个,将后院塞得满满的,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还会天天煲好滋补的汤水给你送去。 但是既然你那样说了,还很不幸的让我相信了,那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你是我的男人,这辈子到死都是 雨竹眼中闪过一道璀璨流光,轻轻抚了抚肚子,阮妈妈和解妈妈都说这胎怀相很好,她们一些纠结的暗示自己也明白 水声渐停,一阵动静后,净房的门被推开了。 脚步声远及近,衣裳窸窣,接着被子被撩开,一个人躺了下来。 雨竹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似是诉说着主人心中的不平静。 “小丫头装睡”醇厚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如有实质般的一路向里,一直撩到了雨竹心底,让她微微打了个机灵。 “哎呀,我只是还没睡着罢了,哪里是装睡。”雨竹娇嗔着睁开双眼,看向身边的人。 程巽勋出来的很急,头发还湿着,他双手拿帕子擦拭,透过松垮系着的里衣,可以看到里头赤o的精壮上身,匀称性感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变化着迷人的线条。 雨竹就忍不住龇了龇牙,有些嘴痒。gd1806102: 第219章 病来如山倒 随手将帕子丢在廊庑上的小梳妆台上,程巽勋轻舒了一口气,转眸时瞄到身边女孩亮亮的眼,顿时笑开了。 “怎么,这会儿了还这么精神” 雨竹瞬间闭了眼,缩在被子里。 程巽勋失笑,起身熄了灯,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习惯性的将手搭在雨竹的肚子上,正要合眼,忽的感觉身边的人轻轻动了一下,接着一只软软的手伸了过来四下摸了摸,“咦,你用冷水洗的澡” 那尚有水气的结实身子上,还残存着丝丝不正常的凉意。 程巽勋迅速将她的手拖出自己的领口,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紧绷,“无妨,天已经暖和了。” 雨竹却不罢休,在他颈窝处猫儿似地蹭,“你难受么” 另一只小手又极不老实的四处点火,渐渐向下探去。 程巽勋倒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重又叫嚣着蒸腾起来,在他漆黑如夜的眼中激点火星。 “别闹。” 雨竹定了定神,她觉得自己处在一个紧要的路口,摆在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装作不知道,反正要让她给他抬妾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么就这么糊弄着过下去吧;抑或是再争取一把。 她现在才这么一点岁数,一辈子还很长很长,就这么莫名其妙缩在壳子里也太悲催了。再说了,她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吗 打定主意,雨竹的小宇宙又开始熊熊燃烧了,咬了咬牙,手迅速下移,一把攥住了某处灼热。 虽然从来没做过,可不代表没听说过,前世宿舍里还有个奇葩在卧谈会的时候详细分享她的经验,貌似也不是很难 雨竹咽了咽口水,手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这尺寸 程巽勋闷哼一声,身子一下子绷得死紧,宽大的手掌如灼铁般抓住了她的手,却没有拉开。 雨竹摸索着撑起半边身子,在他耳边低低控诉,“你今天去秋纹房里了” 左思右想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她对院子里的事情了如指掌,程巽勋是知道的,装傻充愣反而落了下乘。 “我心里难受”不撒泼不哭闹,只是声音里那种隐隐的怅然若失如一片羽毛般悠悠荡荡,轻轻忽忽,就是不落到地上。 明面意思就是我爱你,把你当我的天,但是却不能阻止你光明正大去找别的女人,只能自己心里难受 眼泪嘀嗒,濡湿了程巽勋的颈侧,一直浸润到他的心里。 雨竹这倒不是全装,心里确实不好受。 她容易吗,好不容易在这小三小四合法化,还被国家鼓励的朝代,狗屎运爆棚,盲婚哑嫁还撞上一个好男人,可是最终还是难得一生一世一双人么。 不是她多想,实在是她的院子她最了解,秋纹虽说还是程巽勋的通房,但是早就被守得严严的,没有她的允许,谁胆子大到敢为她传消息行方便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程巽勋是自己去找她的。 为了什么,实在是太好猜了 “乖,别哭了”程巽勋有些懊丧,怎么下人什么都和雨竹说。 也顾不得下面狰狞的,将雨竹抱在怀里细细安慰,“哭什么我没碰她。” 他确实是有些需要,但不一定要和女人上床来发泄,但是这些方法他不忍心让怀里这个乖得跟猫儿一样的小丫头来做。 雨竹听到这话,心里倒是略宽心了些,在这世道倒也不能过分苛求,好歹底线给守住了。 第二日一早,当她迷糊着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深谙无底的墨染黑眸,那眼睛里散着幽幽浅浅的光,仿佛要把她一口吞下。 雨竹虽然表情无辜,但是还是感到脸颊火辣辣的,双腿一曲就麻溜的缩到了被子里,像一只小小尖尖的粽子。 程巽勋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这会儿不好意思了,昨天晚上胆子怎么那么大,哼哼。” 瞧着她脖颈处艳腻莹滑的雪肌,和细白盈嫩的粉粉双颊,目光又不由自主的落到那张红艳艳的小口上,微微有些红肿,但是怎么看怎么剔透可人。 忍不住又抱在怀里狠狠亲了几口,修长的手指在她胸口的暧昧红痕上缓缓抚过,声音还带着微微的沙哑,“起来吃早饭,嗯” 雨竹羞涩了一会儿后就抛到脑后去了,不就是嗯哼,有什么呀。 丫鬟们端上粥、各色点心和小菜,两人吃完后就一起去了思谦堂。 谢氏竟然还未起身。 杨妈妈急急撩开帘子出来,蹲身行礼过后才道,“二爷,二太太,老太太头有些疼,还歇着呢,您们还是先回去吧。” 程巽勋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了起来,沉声道,“太医可有看过” 杨妈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忧虑,“没有,老太太还睡着呢,刚才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过来也给奴婢先劝回去了。” “父亲呢” “老公爷昨儿晚上歇在陈姨娘处”杨妈妈低下头,手紧紧揪着袖子。 程巽勋眉宇间顿时浮现出怒色来,冷声吩咐,“先拿我的名帖去请李太医,让邓德寻个马骑得好的小子,快着些。” 杨妈妈连连点头,走到门口又被喊了回来。 “派人给大哥也送个信,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就赶紧回来。”他最清楚不过:谢氏性子极为要强,如果不是真的是撑不住了,肯定不会卧床不起。 杨妈妈赶紧躬身应了,快步出去了。 没耽搁多久,李太医就气喘吁吁的小跑着进来了,进去时还抹着汗一脸轻松,自嘲,“下官这一把老骨头可是快散架了。” 可是出来时却是神情凝重,隐隐带着难色,心里却在暗暗叫苦,本来以为只是老夫人年纪大了,偶感不适,跑跑腿就能得一大笔赏钱,谁知到摊上这么桩麻烦事。 “程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将颔下一缕稀疏的小胡子捻了又捻,这才下了决心。 程巽勋动作顿了一顿,面上分毫不露,轻轻一舒小臂,“这边请。” “老夫人情况有些不好。”出了丫鬟往来忙碌的屋子,李太医也不废话,与程巽勋说着病情,“经络燥盛,筋脉急挛,肢节拳缩,屈而不伸,痹而不仁;脏腑湿盛过重,化生败浊,堵塞清道,神迷言拙肝阳暴张,阳化风动,气血逆乱导致上实下虚。” “颇为凶险,下官微薄之力,怕是要劳烦医正大人” 能让说话一向委婉的太医都说出的凶险程巽勋皱起了眉头。 李太医斟酌着留下份药方,也不拿“酒钱”,告辞离去了。 程巽勋送完人回来,将情况和雨竹说了,末了补上一句“还要请太医正来一趟。”就出门安排去了。 雨竹有些不敢相信,昨天还好好的带自己出门,怎么就病得这样重了。 走进内室,床上的谢氏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模样,褪去了所有的冰冷淡漠,单薄的像个普通老人,苍老、憔悴、干瘦 杨妈妈已经回来了,站在床边抹泪,见雨竹进来,忙过来欲扶。 “杨妈妈不用管我你先和我细说说到底是怎样的光景。” “是老太太昨天晚上早早就睡了,睡到半夜头疼的厉害,奴婢还起来帮她倒了盏安神茶吃了,又揉了小半个时辰头,见老太太睡安稳了,奴婢才离开的。”杨妈妈看着谢氏昏睡的脸就掉眼泪,一个劲儿的自责没早些发现。 雨竹拍了怕她的手,劝道,“妈妈快别怪自己了,你服侍老太太时候久了,最得她老人家心意,这会儿好些细致的活儿都要靠你呢。” 让杨妈妈打起精神来,雨竹也不打算走了,就留在屋里照应着。 过了一会儿,谢氏屋里的大丫鬟玉珠捧着个小茶盘进来了,里头是个白瓷的盖碗,散发着阵阵浓郁的药味。 雨竹上前接了,坐到床边要给谢氏喂药。可是谢氏却是牙关紧咬,怎么都喂不进去,正着急间,听得外面有了动静。 接着帘子被掀开,老公爷走了进来,紧跟在后头的是季氏和程思义。 雨竹忙将药碗交给杨妈妈,起身屈膝行礼。 “这是怎么回事”老公爷脸色铁青,狠狠扫向杨妈妈,“你就是这样伺候主子的” 杨妈妈低头不语,一句话也不申辩,捂着嘴又哽咽起来。 雨竹微微垂眸,遮住眼底的讽刺,按太医说的,脏腑气血运行不正常,那就是长时间的处于忧思恼怒或者是过度的劳累埋下的病根真正该怪的是谁 “你爹呢”骂完了杨妈妈,又劈头问程思义。 程思义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呐呐道,“父亲昨夜有事,并不曾回府。” 老公爷看到他这幅样子就生气,好歹看在老妻病重的份上忍住了没发火,问起了病症。 雨竹细细禀了,半句话也不愿多说,然后站到了一边努力思考怎样才能把药喂进去。 老公爷目光触及到谢氏蜡黄憔悴的脸,怔了怔,不由自主的往床前走了两步。 “这这” 这床上的是谁是谢氏不,他不信gd1806102: 第220章 故去 印象中,她总是神色清淡,将所有的麻烦一一化解,从来没有示过弱。 为何会病成这样 对了,一定是谁下药了 “厨房去厨房,给我好好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即来报。”老公爷联想到龚氏以前做的那些事,以为想通了什么,急急吩咐道。 “父亲” 这时,程巽功和程巽勋两人从外面进来了。 “你们两个又跑到哪里鬼混去了”老公爷见两儿子到现在才来,顿时火冒三丈,“为人子的,还有比母亲生病更重要的事么” 程思义和季氏对视一眼,不自在极了。 程巽功脸色也不好看,懒得理会老公爷的气急败坏,示意跟在后头的太医院院判上前。 雨竹闪身避到了屏风后头,心跳得很快,这位可是整个太医院医术最好的了,上次就是这位院判大人说老太太的病能治,要是连他都没法子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她头一次怀念起弥漫着消毒药水的医院,冷冰冰的仪器,甚至医生护士漠然的态度 屏风外头,程巽功面色冷峻,与程思义道,“你们先回房。” 程思义沉默着行了个礼,领着季氏出去了。 “母亲这还病着呢,父亲还是轻声一些为妥。” 程巽功皱着浓眉,似乎是在强忍着什么。 程巽勋抿着嘴,一言不发,却始终站在长兄的身后。 看到他们这样子,老公爷心中的怒火缓缓升腾,铁青着脸就要咆哮,“混账” “老太太老太太”忽然杨妈妈惊慌失措的叫了起来,声音里满是惶乱和恐惧。 雨竹心就猛地一沉,脑子里陡然起了一个十分不好的念头。也顾不得避嫌了,忙转了出来。 老公爷和程巽功、程巽勋兄弟已经冲到了床前。 太医院院判是一个面容清癯的老者,此刻也失了从容,满头大汗地正在施针,手下迅速找着穴位,连额上渗出的汗珠也顾不得了。 雨竹伸手压住砰砰直跳的心口,努力稳住声音,打发旁边早已傻掉的丫鬟去请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过来。 “娘” “娘” 小丫鬟刚刚跑出去,两声怆然的嘶吼就从背后传来。 雨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手抖得厉害,趔趄了一下才艰难的转过身子,跌跌撞撞往床边跑过去。 等程思义季氏小跑着进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谢氏静静的躺着,神色安详,就像是睡着了般,除了脸色已经苍白至极 “祖母” 程思义面色大变,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祖母怎么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急拉着身边的妻子求证,“祖母睡着了,是吧。” 季氏已经拿起帕子捂嘴哭了起来,拉着他的胳膊直摇头。 像是被季氏的眼泪烫到了般,程思义又把目光转向了父亲和二叔。 程巽功目光直愣愣的看着谢氏瘦削的脸庞,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程巽勋则跪在床边,将脸埋进谢氏床上的被褥间,动也不动。 里头信儿一传出来,内院外院又是好一阵震动,紧跟着又是急慌慌的忙碌,老太太去的这样突然,什么准备都没有。 赵总管匆匆换了衣裳出来料理,从大门道仪门,扇扇大开,糊上白纸,灯笼都换成白色很快就整个程国公府就是一片白色,弥漫着浓浓的哀情。 慈宁宫。 太后听得宫人禀报,也唬了一跳,“年里还好好的,怎会这么突然” 宫人低眉顺眼的伏在地上答道,“是昨儿从齐国公府吃喜酒出来,受了惊吓,勾了往年的陈疾,身子底子又虚这一下子爆发出来,就没熬住。” 院判大人早就跟皇上禀报过了,病况凶险,又是晚上发病,才耽误了这程国公夫人运气可真是不好。 不过,能死在床上,也让人羡慕了 挥手让宫人下去,太后伸手拿了杯茶,手上纯金嵌琉璃滴珠护甲衬着墨玉绘翡翠荷花的杯身,极致的雍容富丽。 “这人啊,总是三灾八病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场灾祸。” “太后娘娘有皇上的真龙之气镇着,哪里还会担心那些小病小灾的。”俞姑姑笑道,“这天下可没有哪个女子有您命好呢。” 太后笑了笑,也不知道有没有放在心上,这种恭维她每天听得太多了。 俞姑姑小心打量着太后的神色,挑选着话题,“程国公夫人这一去,程家大爷可就要丁忧了” 她说得很轻,太后却是一下子反应了过来,随手将茶盏放到一边,冷笑出声,“你不说我倒是没想到,也活该她倒霉,这种事情也能给她撞上” 俞姑姑心里苦笑,果然这权势不同寻常,沾一点就要上瘾 主子以前的隐忍越来越少,她还记得先帝在时,面对淑贵妃有意无意的显摆圣眷,主子也只是在被气得狠了之后暗地里骂几句。 哪里像现在,被诸邑公主挑战了威严就半点不依,非要让她付出代价 “哈哈,这还不够”太后忽的笑开了颜,端是清丽妍好,可惜那眼里闪烁着的恶意冷芒让人不寒而栗,“仅仅是推迟赐婚又怎么能消我心头之恨呢,敢在我的寿筵上作鬼,那就要有后悔一辈子的准备” 俞姑姑不明所以,可惜也不敢多问,将头又低了低,看着自己的脚尖。 “皇上驾到” 这时,外头响起了太监尖细的声音。 太后忙收了脸上的表情,看着那个明黄色的颀长身影健步走进,禁不住愉悦的笑出来。这是在无数个孤寂日夜中给她支撑的一幕啊,终于变成现实了。 “母后快请坐。”年轻的皇帝气色极好,精致的眉眼雅致非常,温润如玉,不提天下至尊的身份,仅凭这幅样貌就让后宫女子痴迷非常。 太后仔细端详了几眼,才满意的笑了,命宫女上茶,“皇上政务繁忙,半月不曾踏足后宫了,今儿怎么有空过来瞧哀家。” “这”皇上有些无奈的看着母亲眼中的促狭,道,“儿子不孝,多日不曾来陪母后说话了。” 复又问,“皇后最近可有亲自过来服侍” “那是自然媳妇比儿子孝顺多了。”太后心里已经大体猜到了皇上的来意,也不表现出来,笑道,“大皇子也是结实聪慧,看到那孩子,哀家心里也高兴。” 又问了太后的饮食休息,末了才小心着提起,“那皇姐的亲事” “自是要延后了,百善孝为先,程家老大是武官,丁忧不解官职,给假百日,这么些时候,她总等得起吧。” 皇上舒了口气,他自是知道这些,就是怕母后烦扰,毕竟那个皇姐确实麻烦得紧。 见母后似乎不很在意,他也就放了心,想到书房御案上的奏折就头疼,可不走待会儿那群女人闻风而至更头疼,还要搅了母后安宁,想想还是赶紧跑吧。 报丧后,来程国公府探丧的马车就络绎不绝,尤其在得知皇上让礼部主祭后,客人更多了。 女眷也来了不少,雨竹和季氏忙得团团转。尤其是季氏,因为雨竹还怀着身子,辛苦些的差事都是她在忙碌。 崔氏听到消息,也换了衣裳,带着杜氏和汤氏匆匆赶了过来,虽不便明着帮忙料理,但是分派些差事,再帮着招待些女眷亲戚,还是容易的。 季氏大松一口气,她何时担当过这般的重任,赶紧对崔氏谢了又谢。 待到季氏的娘家嫂子、母亲也过来了,一切才真正井井有条起来。 崔氏轻轻拍着雨竹的背,拿帕子给她抹眼泪,柔声道,“乖竹儿,快别哭了,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好歹也要振作起来。” “还没看到孩子出世。”雨竹泪流的更凶了,含悲泣道:“她盼了许多日子,一面都没见着就去了。” 她心里酸得很,谢氏严肃冷硬,很少能见到笑容,但她却是个好婆婆,辛辛苦苦斗了一辈子,除了在程氏身上的失误,她做到了一个嫡妻能做到的最好。她一直都没有付出十分的真心,哄着她,讨好她,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是愧疚起来。 本该是含饴弄孙,过舒心日子的时候啊 她忽的想起了一句话蜡炬成灰泪始干。 “竹丫儿啊,你莫哭了,好好听娘说。”崔氏叹了口气,谢氏算不错了,女婿那么大的年纪还没个子息,也没见她死命往房里塞人添堵,要是换个人还不定怎样呢。 “你该知道你婆婆多盼望这孩子你也快做娘的人了,还当是闺中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么”崔氏语气多了几分严厉。 雨竹抽泣着,其实要是崔氏不再身边,她不会哭得这般肆意。 因为依赖,所以才随心。 “好了,你是二房的主母,休息好了就跟娘出去。”看雨竹垂头,崔氏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不过还是坚定地拉着她起身,“没的让那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东西腆着脸做主人没你婆婆压着了,你以后要比她更狠才是”gd1806102: 第221章 后事 崔氏说的那些“东西”就是老公爷的那些庶子们,都像是分好了工似地,男的全围在老公爷身边,争着巴结表孝心,个个眼睛红肿不堪,比自己亲娘死了还伤心。 女的都在跟在围在季氏身旁,招呼着女眷,勤快的不行。 崔氏冷眼看着,指点着雨竹,“好几个都不是老实的,那点子心眼还真是给国公府丢人。” 她指着一个高瘦的女子,讽道,“瞧她那轻狂样儿,不掂掂自己的分量就随意招呼人,忠勤伯夫人虽是继室,也不是她能够招待的。” 说罢又推推雨竹,让她进去现在可不是瞧笑话的时候,而是国公府的脸面问题。 忠勤伯夫人正满心不自在,看到雨竹过来才好了些,客气的和她寒暄,细声劝道,“你要节哀,保重身子要紧。” 她穿着件素色杭绸褙子,头上只简单插了根檀木箜篌簪,衬得一张秀雅的脸庞素素净净的,再加上年纪本来就不大,泪光点点,让人看着就心生怜惜。 雨竹要不是早知道她就是赵瑾的生母,还真不敢相信这么个温婉如水的女子竟然生了那么个祸害。 “是。”雨竹回了礼,请她去内室坐。 “不了。”忠勤伯夫人摇着头,眼中带着焦虑,“你这里客多,就不麻烦了家里还有事呢。” 雨竹也不多留,亲自送她出门。 至于什么事她大概也能猜到,不就是不放心她那宝贝儿子赵瑾么。 以忠勤伯的年纪,怕是再生不出儿子了,那对她这个继室来说,赵瑾就是以后的依靠 看着忠勤伯夫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雨竹摸摸鼻子,要是她知道让赵瑾的命根子遭祸的幕后黑手是谁,那乐子可就大了 回到屋里,正看到一个面目陌生的老夫人正拉着汤氏说话,崔氏冷着脸站在旁边。 见了雨竹过来,就拉着她低声道,“那就是汤家老太太。” 唔,就是说自己善妒成性的那位,雨竹点了点头暗道:讨厌,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也不要说出来嘛,咱要低调啊低调。 不过她倒是不避讳,一般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都不太乐意来这种场合,常常让媳妇、孙媳妇来全过礼便是,自己亲身来的除了是原先的好友那就是别有目的了。 雨竹偷偷拉崔氏的袖子,“娘,你也不怕她和二嫂说些挑唆的话。” 崔氏眼里光彩如虹,笑道,“要是她连这点都分不出,那我也就白疼她了。” “也不知汤三小姐现在是什么想法。”雨竹摇摇头,看到空无一物,封口处又粗糙万分的香囊那惊吓怕是小不了。 “去瞧瞧就知道了。”崔氏雍容一笑,走上前和汤老太太打起了招呼。 汤老太太扭头看到崔氏,直喊“亲家太太”,态度十分亲热。 “好久没看到我这二孙女了,怪想念的。”韩氏虽然辈分长,但是丝毫不敢小觑了崔氏,和颜悦色道,“你来的也正巧,这孩子脸嫩,不好意思跟你开口。” 崔氏看了眼汤氏,见她一脸恍惚,就开口问道,“哦,出了什么事” “我那两个孙女从小感情好前几日三丫头的亲事也定下来了,小姑娘总有些畏首畏尾的,她身子又比旁人弱些这不,大病一场,就想见二丫头一面。” 汤老太太将慈爱的打量着汤氏的面庞,接着道,“我瞧着也不落忍,想着也是件小事,就应了她” 雨竹看着她一副慈爱好祖母的样子,不由揣度她到底知道不知道三小姐做的事。不知道还罢,要是知道那就太恶心人了。 崔氏眼神闪了闪,道,“原来三小姐病了啊,要紧不要紧,大夫怎么说” “不妨事,只要心宽些,再将养几日便好了。” “那倒是。”崔氏抿嘴轻笑,“小孩子家家的,哪儿那么多烦心事不过毕竟是要去旁人家,担心总是有的。” 她转头和汤氏道,“等这边事了,我与你去,便是多待会儿也不妨事,你们姊妹俩尽可以好好聊聊。” 汤氏松了口气,乖顺的点了头。 等崔氏她们一行离去,又送走了些远客,季氏和雨竹才对望一眼,具是连苦笑都扯不出来了,也不敢歇息,赶紧预备辞灵。 免不了又是一场大哭,等雨竹红肿着眼睛回到青葙院的时候,只觉得头脑晕沉沉的,难受得紧。 解妈妈小心着给她捏了捏头,又紧着喂了些燕窝粥,这才服侍她歇下。 二爷早早的就传了信回来,说是要筹备明天送殡的事宜,让太太不要等他早些歇息。 只留下一盏小小的宫灯防止起夜,解妈妈和阮妈妈才领着几个丫鬟关好门出去。 “真真是命啊。” 阮妈妈叹着气,与解妈妈并肩走着,因晚间还有些寒凉,便袖了手加紧了脚步。 解妈妈点头道,“这老太太也是没福气,人死如灯灭,往后这府里啊难说。” 路过了小厨房,阮妈妈停了脚步,迈步进去,”索性今晚去我哪里坐坐不怕你笑话,这会儿让我去睡我也睡不踏实,心提着呢。“ 说话间便快手快脚的生了灶,红彤彤的炉火照着她圆圆的一张脸,眉间微微蹙起,跟解妈妈道,“你也没吃饭吧,我弄些东西一起吃点好了二爷还不知道要不要用饭,总要备好才是,待会儿又不得闲。” 解妈妈便上前做帮手,接替阮妈妈烧火。 “那宋老姨娘也不知道怎样了,不知是病死呢还是继续这么养着。” 阮妈妈取出一碟卤鸭舌和辣萝卜丁搁在桌上,然后取了面粉,利索的揉着面,满不在乎的一笑,“这有什么干系,还不是主子们一句话的事我就想着没了老太太压着,老公爷会不会心软” “这倒是不用操心,我瞧着大爷、二爷可不是好惹的。”解妈妈言简意赅,“咱们只要护着太太就够了。” 阮妈妈将面下到滚开的水里,道:“也是。”转而专心去给雨竹预备淮山瘦肉炖乳鸽,要想这汤好喝,还是要早些预备才行。 刚收拾停当,就有小丫鬟跑来道,“二爷回来了,还没吃饭,让小厨房随便送些进去。” “这么快。”阮妈妈赶紧答应着,起身将食材下锅 程巽勋冷着脸进了内室,浑身都弥散着一股低压。 华箬和早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才硬着头皮上前伺候。 “你们都下去吧。” 程巽勋伸手按了按额头,看都不看两人一眼。 华箬和早园如蒙大赦,赶紧要出去,走到门边的时候,阮妈妈端着一碗鲜笋肉片汤面进来,笑道,“二爷趁热吃。” 程巽勋也不多话,几筷子吃了面,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阮妈妈收拾了碗筷,又留了热水,这才退了出去。 程巽勋走到床边,看到那张恬静熟睡的小脸,这才松了口气,眼中露出痛色来。 他心里难受得紧,像是要裂开似地不知所措一闭眼,脑中就浮现出谢氏那苍白瘦削的脸和那紧紧闭着的双眼 轻轻将手伸到被子下面,将雨竹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轻轻吻上了她红肿的眼 雨竹白天累坏了,这会儿睡得很熟,换了姿势也只是扭了扭,蹭了蹭,很快又安稳了下来,趴在程巽勋胸前熟睡过去。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床上仍旧只有自己一个人。 手无意识的爬上颈侧,干干爽爽的。 梦中好像有几滴滚烫的水珠落了下来,让她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喊了华箬进来更衣,将这件事暂时抛在了脑后。 汤府里,汤三小姐却是惶惶不可终日,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贴身的大丫鬟水绘端着掐丝珐琅绘牡丹的水盆出去泼水,心里直嘀咕,怎么二小姐回来劝过了还是如此啊。 墨描从屋里出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我们姑娘太可怜了。” 她捏紧了拳头,忿忿道,“都是汤家的小姐,凭什么二小姐许了林家嫡少爷,偏要我们小姐嫁进那么个劳什子孔家” “嘘,你小声点。”水绘吓得赶紧腾出一只手来捂她的嘴,低声道,“大早上的,你嚷嚷什么,要给小姐听到了岂不难过。” 墨描这才住了口,想想又压低了声音抱怨,“老爷就是偏心。” 她们作为贴身丫鬟,少不得要陪嫁去孔家的,以后的出路就两条,一是做通房抬妾,二是配小厮,命好些的配管事。 她本来也认了,可要真是像小姐说的,孔家那个样子,即便做到姨娘又有什么意思 不好怪定下婚约的老太爷,墨描将一腔怨恨都倾泻在了“心机深沉”的汤氏身上。 哼,没想到二小姐平常看着对她们姑娘多好,其实心里黑着呢,忙忙的抢了好亲事,留着她们小姐只好去孔家受苦。 “含秋都做了通房了。”她眼里满是羡慕,手里的帕子早被扭成了麻花,“生了孩子就要抬姨娘了吧,真是好命。”gd1806102: 第222章 路 狠狠诅咒了含秋几句后才又撩开帘子进去。 “小姐”刚一进门,她就被窗边站着的人影唬了一跳。 汤钰瑶只穿着白色的里衣,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她浑身打着颤,看着墨描的眼神冷的能射出冰锥子来。 “你要是羡慕含秋的话,当时怎么不跟老太太求求,去伺候昱瑶”硬邦邦的抛下这句话,汤钰瑶就甩手进去了。 又是一个一心想攀高枝的 她烦躁的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皮肉里。 汤昱瑶,你赢了好亲事被你抢到了,还遇上个精明不糊涂的婆婆现在连我屋里的丫鬟都想巴结你 气到极点,泪珠就滚了下来。 从小她就嫉妒二姐明明都是一个爹生的,凭什么她有两个梨涡,凭什么小时候只有她得了爹爹手把手的教字,来了亲戚,她们最先看到的也只有二姐,对她从来只有一句话,“姐姐这般出色,难怪妹妹也好看的紧。” 至于与孔家定下的亲事,她九岁的时候就知道了,是爹爹醉酒后无意间透露出来的,恰巧伺候茶水的丫鬟经常来她的院子吃“茶果”,就偷偷告诉了她。 知道这个消息后,她提起的心就没有放下过,谁知道那孔家会什么时候上门提起婚约 她不能束手待毙可是她只是个内宅小姐,要阻止这样的事情谈何容易思来想去,爹爹定是也不愿意与孔家结这门亲事,那若是坏了二姐的名声,让她许不了别的人家,那嫁进孔家就再合适不过了反正当初定亲的时候只说了要嫁嫡女,旁的怎样那孔家还能挑刺不成 她知道爹爹的精明,折了一个女儿,肯定是要把另一个高嫁的 好歹花了几年时间明里暗里撒银子、许好处积了些人手,二姐也到了婚配的年龄,她就让她们四处传些似是而非的话,特别是对那些属意二姐,想聘回去做媳妇的人家,当那些老夫人、太太派人悄悄打听汤家二小姐品行时,听到的过半都不是好话 千盼万盼,自己也渐渐要到婚配的年纪了,没有母亲,祖母又是中看不中用,还古怪龌龊她必然要为自己筹谋 可惜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她踢开鞋子爬上床,将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倔强的抹去脸上的泪水 谁也不能拿她怎样,汤家还要脸面,爹爹还想应付孔家,那自己就不会有半点损伤含秋被发现了又怎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出了事那也是汤昱瑶没有调教好丫鬟,跟她这个未出嫁的妹妹有什么关系 墨描愣愣的站在原地,委屈的红了眼眶,小姐从来都是温温婉婉的,何时与她恶言相向过,还直接喊了二小姐的名字跺了跺脚,赌气欲走,忽的看到娉娉婷婷走来的含碧,忍不住冷笑,“哟,这是谁啊,这会儿才来,活儿都做完了。” 含碧低头不答话,一副低头挨训的样子,倒是让墨描一腔怒火发不出来,狠狠剜了她一眼,重重跺着脚离开了。 汤九垍可不知道后院发生的这些事,此刻他正领着长子侯在樊楼最顶层的雅间中,焦急的等待着。 “父亲,林大人怎么还不来。”汤明穿着一件宝蓝色镶银线云纹的锦袍,浓眉斜飞入鬓,虎目炯炯,高大的身子很是健壮有力,约莫已经等了好一会儿,脸上明显带着不满。 汤九垍端起德化白瓷绘百卉的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强压着心神不宁道,“你也带些耐心,本来就是我们早来了,自是要等的。” “我还真不知道,这事儿找林大人有什么用” “混账玩意儿,你这自大脾性要是再改不掉,早晚要吃亏。”汤九垍本就烦躁,这会儿更是不耐烦,怒声道,“你以为这些文官儿腰不能提肩不能扛就好对付吗,告诉你多少遍了,在军中随你怎么闹腾,不过对那些阴险家伙就给老子恭敬些。” 正教训着,外面处传来脚步声,汤九垍赶紧起身去迎,笑容满面。 “林大人。” 门外进来的果然是一身赭色常服的林远之,他笑着拱了拱手,客气道:“劳烦汤大人久等,实在是事出有因,尚书大人临时另有要事交代,耽搁了些时候,匆匆换了官服就来了还望不要见罪。” “不妨事,我与犬子也才刚到。” 又听细碎脚步,门口出现数十名娇俏女子,皆是柔软绫罗裹身,目似秋水,玉簪栖鸾,纤纤素手托着朱漆食盒,须臾摆出一桌盛宴,全是樊楼的招牌菜鸡翅木桌上,列着海错山珍;白玉酒杯中,泛着醒醍醐酃酃,端的是美人如玉、酒香四溢。 可惜谁也没心思看美女,很快就打发了下去。 两人寒暄一番,才坐下说话。 “上次所说之事,不知考虑的怎样了,若有什么高见,还盼能够给愚兄指点迷津。” 林远之不动声色的将酒杯挪到一边,笑道,“高见可不敢当,想了这些时候倒是偶有所得,你听个声便是,还是自己拿主意为妥。” “那是,那是。”汤九垍暗松了一口气,示意长子倒酒,自己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林远之暗道,老2这老丈人虽是武将,倒是个聪明的。 知道今儿的目的只是要让自己表态,他也不罗嗦,“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汤大人又何必自扰。” 看到林远之含笑的眼,汤九垍心中雪亮,林家这是赞同了,大喜之下,忍不住问道,“那太后娘娘” “哎,汤大人怎生未饮先醉了。”林远之笑意不减,眼中却再正经不过,“太后娘娘吃斋念佛,心地慈善,怎好因这种俗事来劳烦她。” 汤九垍有些失望,但还是稳住了神色,便是这样也是好消息了,接下来的事情他尽可以放手去准备 “吃菜,吃菜。”想着想着就舒缓了眉目,连连礼让,“准备的匆忙,也不知道林大人口味” “咳,没那么多讲究。”林远之扫了满桌子菜,没多少胃口,随意吃了几筷子就以还有差事未完,告辞回去了。 内书房里,林宗延正捧着本书翻看,看到林远之进来便放下书册行礼。 “坐下吧” 揉了揉眉心,林远之坐到了黄花梨雕灵芝纹的书案后面,有些疲倦。 林宗延坐直身子,正要说话,就听得外头有小丫鬟的声音,“老爷,太太命厨房做了汤,命奴婢送来。” 屋里两双极为相似的黑眸中就都有了笑意。 “哦,端进来吧对了,做的是什么汤” 小丫鬟挺了挺腰,大声道,“太太说要是老爷喝了酒就喝左边盖碗里的醒酒汤,要是没喝酒就喝右边盖碗里的鸡皮酸笋汤,消食解油腻。” 林远之笑着摇了摇头,端过右边的盖碗,一气喝了半碗,酸爽咸鲜,刚下肚就是精神一震,浑身都舒坦了许多。 打发小丫鬟回去交差后,林远之才接着道,“喊你过来是有事想问你可知道翰林院里有个叫吕浩然的” 林宗延略一回想就有了印象,“是有这么一号人物,还是冯老将军的女婿。” “这人才干如何” “他在翰林院中的教习是内阁重臣宁阶宁大人,据说很有些安邦济世的学问。”林宗延仔细想了想,肯定道。 关于这位吕浩然的说法还是挺多的,他自己不去打听,倒是有不少人在他面前说起。 家世好的才干不及他,才干超过他的背景没有他雄厚想来以后也会是个人物。 不过仅凭这样能得到父亲的重视显然是不可能的,林宗延微微皱眉,问道,“冯老将军要把他往上推” 林远之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真是可惜了” “冯老将军的身子跨了,临去前想给一家老弱妇孺留个依靠不然,人走茶凉,就他一个小小的庶吉士,想熬出头要等到什么时候。”林远之混久了官场,对里头的关系再清楚不过了。 “这可惜是何故”既然冯老将军用最后的力气将他举荐上去,搭了条捷径,不是庆幸么,有什么好可惜的 林远之慈爱的望着一向老成的长子,耐心的解释,“你在翰林院也待了这么多年了,今天就和为父说说由你看来,当今朝政最大的毛病在哪里” “国库空虚隐田逃税、首辅之争官员冗杂”林宗延越说脸色越难看,有些毛病是一环套一环,一直烂到心子里的,连修补的办法都没有 “国库确实是个大问题,谁都能看出来你可有解决之法”从贪官身上抄来的银钱只是杯水之薪,事实上救灾过后就没剩下多少,加上还有运河这个大宗要处理可是皇上登基还未有多久,为着名声也不好随意加税,逼得皇上都要遣宫女了。 林宗延摇摇头,站起来走到桌案边,“若非重改一遍,别无它法” “不过这做皇上臂膀的人,下场可就”说到这里,林宗延睁大了眼若说历代下场最惨的人除了造反的,那就是变法的了。 林远之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这么惊讶做什么,皇上只是有这个意愿,那吕浩然还有一次拒绝的机会只有一次”gd1806102: 第223章 刀 若是不答应皇上,那再过一年,待得在翰林院学习满三年后,成绩优异可留任翰林,授编修或检讨,正式成为翰林,其他则被派往六部任主事、御史,或派到各地方任官。不过他情况特殊,本来是白身,后来又做了将军府的上门女婿,不尴不尬,没有同乡、同窗、同科庇护,亦因冯老将军身子忽的衰败,占不到多少福泽这条路无疑不是好走的。 反之,他要是答应了,那是通天的富贵还是弥天的大祸,都要交到老天爷手里了。 “以后着意打听这人,喜好、性情还有些小习惯、癖好,无比要做到了然于胸。”林远之指点道,“刻意结交倒是不用,但是不要交恶,偶尔可以卖个好。” “父亲的意思是他会答应了” 听得长子的话,林远之摇头一笑,眼中闪着睿智的光彩,浑身上下俱是沉稳,“冯家是绝户,又没有得力外家亲族冯老夫人不是什么豪门望族,冯夫人娘家也不是很得力,而且没有子息留下,更加不妙。” “更糟的是,冯老将军年轻时又不是什么好脾气,战场、官场得罪的人亦是不少,若是他这一去,又没有什么可以支撑家族的人,冯家满门妇孺还不是任人欺凌那起子小人可就等着这一天出气报仇呢。” “最好的法子就是答应,赌一把皇上可是写过官轻则爱惜身家之念轻,而权重则整饬吏制之威重呢。”林远之缓缓收敛了脸上的冷漠,露出些微怜悯,唏嘘道:“冯老将军和你外祖都是一样的勇将,没想到晚景却是这般的凄凉。” 林宗延默默地将父亲的吩咐牢牢记下,琢磨着方法。 一时之间,书房里一片安静。 “别整日木头桩子似地,好歹也多说几句话。”过了会儿,林远之回过神来,看到长子那闷的不行的样子,就假装生气,“可知道根源在哪儿是没有儿子要是冯老将军子息繁盛,还会有这些事情吗” 林宗延无视他殷切的眼神,淡定道,“瑞哥儿最近又不听话了儿子晚上回去定会认真教导。” 还是这幅样子 老子是让你努力些,给老子多生几个孙子孙女出来林远之嘴角抖了抖,大了就不听话了,小时候倒是个爱哭鬼,被自己眼睛一瞪就怕得大哭,怎么长成这样了。 “别以为骗得了你爹,前院小厢房里养着的几个女的是怎么回事”某爹得意洋洋。 林宗延皱了眉,不满道,“是崇安送的,他最近处理京郊的生意去了,等他回来再送回去,怎么来的怎么走,当面点清。” “哟,那么多就没一个动心的偷偷收房也行,便是叫你母亲知道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不守妇道的女人,站都站的歪七扭八,有什么好看的”林宗延目露鄙夷,连带着对送她们来的吴伯昆也没什么好感。 这桩事在林府不过就是个声响,提起过便放下了,毕竟林家今时不同往日,有皇上罩着,谁敢轻易在他们头上动土。而镇北将军府中却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冯老将军半倚在炕头,微阖着双目,左手转着一对玉石的圆球,缓缓问道:“你可已经知道了” “是。”吕浩然穿着一件石青色的玄边袍子,身姿挺拔如松,神色平静如常,像是这事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似地。 “皇上能看上我,那是荣耀,我自当尽力。” 冯老将军面色复杂,盯着自己这唯一的孙女婿看了许久,才无奈的吐出一口气,“难为你了。” 皇上的意思他清楚,就是要一把刀,不能从公卿之家选,也不能从官宦之家选吕浩然是朝中最合适的出身平民,入赘的又是没什么旁支关系的冯府,与各大家族势力牵扯最少,身份却又比一般的平民尊贵,较能服众 不管从何处看,都是成为那把利刃的最好材料 “您何出此言呢。”吕浩然微微一笑,一瞬间的冰裂水融,花开春暖,“那年我落魄进京,承蒙” “此事还是莫要多言了。”冯老将军伸手抓住黑漆弯腿炕桌的桌角,粗大的骨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是宝儿不懂事” 吕浩然摇了摇头,年轻白皙的面庞上却缓缓罩上了一抹苍凉,“宝儿挺好的。” 正说着,冯老将军面色一变,没有预兆的伸手按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脸色紫涨,说不出话来。 听到动静,丫鬟们婆子们赶紧从外头小跑着进来,喊大夫的喊大夫,倒茶的倒茶,还有人跑去找老夫人,一片忙碌。 待得大夫匆匆进门后,吕浩然才慢慢走了出去,踱到了自己住的院子。 “呜呜。” 还未进院门,就听到里头隐隐约约的哭声,“秋千不是故意的” 夹杂在婆子嚣张的喝骂声中,显得好不可怜。 吕浩然面色一沉,大步跨了进去。 院里的密密实实站了不少人,皆是面带不忿的丫鬟婆子,恶狠狠瞪着中间一个小小的女孩儿。 见到吕浩然面带寒霜走来,小女孩就像见到了救星般露出欢喜的笑容来,想扑过去又顿住了脚步,胆怯的打量冯宝儿的脸色。 吕浩然张开双手,秋千马上绽开笑容,纵身扑进他怀里,嗫嚅道,“浩然哥哥” “出什么事了” 冯宝儿本来有些心虚的,在听到那细细的一声“浩然哥哥”后,满腔的怒火又被点燃了,尖声道,“不准这么叫” 吕浩然感到怀中小小身躯的瑟缩,眉间闪过一丝不悦,“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丫鬟婆子顿时做鸟兽散。 冯宝儿的奶娘贺妈妈看看吕浩然,又看看冯宝儿,急得不行。自家姑娘的脾气她最清楚了,那就是个爆竹,一点儿火星儿就能点着没什么坏心肠,就是被宠坏了,受不得气。 以往都是姑爷让着,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姑爷对这秋千丫头关照得很,比疼自己亲妹子还宝贝,哪里能撞上去 这不是找事儿吗。 再说了,那孩子不过才七八岁,有什么威胁,小姐这醋吃得也太过了 贺妈妈赶紧给冯宝儿使眼色,让她服个软,眼看着姑爷脸色也不甚好,就别拧巴了。 “我没错。”冯宝儿看到乖巧伏在吕浩然颈侧,朝自己看过来的秋千,怎么样都觉得那孩子的眼神里带着挑衅,哪里还记得要服软,火气更旺了,“你问问她今儿做了什么事了。” “秋千” 秋千红着眼圈,抱着吕浩然的脖子小声的啜泣,“我摘了朵花想给浩然哥哥养在书房里” “你一个小乞丐知道那是什么花吗什么都不懂就敢伸手,谁给你的胆子”冯宝儿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炸了。 “够了。”吕浩然眼神冷厉,深呼吸了口气,淡淡道,“要多少银子,我来想办法。” 顿了顿又道,“宝儿,秋千只是个孩子,没有父母,也算与我有缘,为何事事要针对她” 冯宝儿死死盯着秋千的眼睛,似乎是要把她看穿般 她的本意不是这样的,她不要让浩然哥哥觉得自己刁蛮,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片子罢了,养在府里就是添张嘴,她不介意啊 可是,为什么,自从这个秋千醒来没几天,她就整日要和浩然哥哥吵,一再惹他生气呢是那一声声只有自己才能喊的“浩然哥哥”,还是浩然哥哥偶尔看秋千时虚空中带着思念的眼神 不对,这孩子不简单,她总是处处惹自己生气 冯宝儿越想越不对劲,忍不住细细回想起秋千进府以来的一些事情。 吕浩然轻轻叹了口气,抿紧的唇角在颊边留下两道深痕。 这便是入赘啊软不得硬不得。每日在翰林院拼命的学习揣摩,回房后还要忍耐这样那样的事情,以及那压在自己肩上的将军府风雨飘摇的未来他觉得自己都要撑不下去了 秋儿,秋儿,秋儿 将那个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名字默念几遍,吕浩然像是又恢复了些力气,重新将腰背挺得直直的,如一棵笔直的松树。然后抱着小秋千,送她去住的厢房。 见吕浩然走了,自家小姐却不见了往日的聪明伶俐,显得呆呆的,贺妈妈大急,连连催促,“小姐,您刚才怎么不解释清楚啊” 冯宝儿这才如梦初醒,急急拎着裙子跟了上去。 一步一蹭的跟在吕浩然后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逮着机会就轻轻喊一声“浩然哥哥”。 “说罢,听着呢。”吕浩然整理着手中的书册,似是无奈又似是认命。 冯宝儿精神一震,终于理她了,顾不得唾弃自己的“低声下气”,赶忙解释,“今儿跟秋千闹腾,不是因为花多么名贵稀罕,只是那盆山茶是爹爹从前亲手给娘挖的野山茶,娘宝贝的不行,每天要看好几遍,哪片叶子长在哪儿都知道就放在日头下晒了会儿,居然少了朵花,娘不定怎么心疼” “浩然哥哥,别气了,我再不那样对秋千了好不人家待会儿还要去劝娘呢,快别和宝儿生气了罢” 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晶莹澄澈,干净的让人不忍破坏。 吕浩然只感到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嘴里一阵阵发苦:有些事情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再不可能了后悔了gd1806102: 第224章 为谁而活 四十九天法事结束,出殡又是好一阵辛苦。送殡忙碌三日才堪堪妥当,停灵在家庙中虽然也有屋子休息,但哪里睡得踏实,坐车回国公府后就各自回房休息。 雨竹和季氏的眼睛这几日早就哭得像桃子一样,加上又伤心又累,人都瘦了一圈。 期间大老太太不止一次的往前凑,仗着谢氏没了,老公爷又是注重兄弟之情,耳根子软的,以为大房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很是嚣张了一段时间。 季氏气的不行,但又不好对长辈怎样,只好强撑着笑脸周旋。 雨竹冷眼旁观,瞅着一次大老太太训斥丫鬟的时候,直接翻了个小白眼,抱着肚子晕倒在阮妈妈怀里。 随后,就有小丫鬟飞也似地跑到外院去找老公爷,直哭喊,“了不得了,大老太太把二太太骂晕过去了,像是动了胎气” 老公爷赶紧让请太医,又去找了大老太太问情况。 大老太太冤枉的很,她是有心逞些威风,出出这些年来受谢氏的气,方便以后某些好处,可完全没敢动林氏肚子的念头啊,要是那孩子出了什么事,那自己这辈子都别想进国公府的大门了。 赶紧澄清自己只是怕俩孩子年纪小,镇不住丫鬟婆子,这才帮了几句,并且一再保证再不在雨竹面前发脾气骂人了。 见老公爷脸色还是不怎么好,大老太太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急忙扶着丫鬟去青葙院看雨竹。 “侄媳妇啊,怎么样了,身子好些了没” 雨竹很是“虚弱”的点了点头,软着声音道,“累得老太太来看我了,已经好多了”话音还未落,就捂着胸口喘息起来,素白着一张小脸,好不可怜。 然后又有小丫鬟跑到书房去找老公爷,语气比刚才更急,“不好了,不好了,大老太太又跟到青葙院了,二太太二太太” “还不去请太医”老公爷怒声拍桌立起,又让小厮去寻程巽勋,颇感焦头烂额,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来回踱了几步,眼角扫到檐下挂着的白灯笼,在温柔的春风中轻轻晃动,他怔怔的看了半响,满心的烦扰都化作了一声长叹 当程巽勋匆匆赶回青葙院的时候,看到的却是雨竹窝在床上喝粥的情景,小脸虽然瘦了些,但精神倒还不错。 略放了心,走到床边坐下,伸手覆上她的脸颊,“听父亲说你晕过去了,哪里不舒服” 最近这些日子程巽勋也不比雨竹清闲,不过他是男人,身体比雨竹好得多,饶是如此,整个人看着还是瘦了不少,眼下还有两团深青色。 “我身子好着呢。”雨竹很不好意思的垂了头,抱着男人的手放在颊边蹭了蹭,“大老太太过分了些,可又是长辈,也不好说什么,我就吓吓她其实阮妈妈在后面接着我呢,没事的。” 说不上是什么高明的计谋,漏洞百出,还是老实交代的好。 程巽勋没有收回手,含笑捏了捏她粉粉的颊,“是我疏忽了放心,以后她不会再来了。” 也不知道程巽勋用的是什么方法,过了几天就有消息传进来:大老太太府上乱起来了。 这还要从大老爷病重去世那日说起,林姨娘卷了包袱欲逃,贴身丫鬟喊了出来,被抓后铭大奶听了谢氏的话,越加怀疑有同伙,拷问之下果真问出了外院的一个管事 靠着这个管事,林姨娘总是能弄到外头最时兴的“衣裳、首饰”,还有些助兴的药物,从而在后院特别受宠,风光了不少日子。 当时这消息只是让悲痛过度卧床不起的大老太太在床上多躺了几日,如今不知怎的被扒了出来,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管事被夺了差事,还给打了四十板子,几乎去了半条命,最后还被赶了出去。 他怀恨在心,就在外头传播谣言程大老爷罔顾朝廷律法,纳ji为妾。说林姨娘本是瘦马,其实却是从楼子里赎出来的。 大老太太自谢氏死了之后就活了心思,整日往国公府跑,哪里还有旁的心思,等到她听说的时候,事情已经有些不可控制。 虽然罪魁祸首大老爷已经入土为安,但是总要顾忌着家里的名声底下还有孙子、孙女要婚配呢,大老太太只得捏着鼻子各处打点。 最后实在没法子,还是求到了程巽勋跟前。好容易磨得这硬邦邦的侄子帮忙,大老太太才松了口气,坚决贯彻“回府等消息”的指示,再也不随意出门了。 雨竹知道后,笑他,“我们这算不算夫妻俩一起做坏事啊” “怎好说是坏事”程巽勋也累了许多天,此刻躺在松软的锦绣被褥中,身边就是熟悉的香软身子,疲倦就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涌来。听到雨竹的话,强打起精神回道,“帮亲戚办些事,还不是做好事么” “是,是。”雨竹看着男人眼下的黑晕,有些心疼,胡乱点了点头就催他睡觉。 程巽勋舒展了一下肩臂,手却很自然地从雨竹的亵衣下摆伸了进去,停在了她的小腹前,咕哝道,“快睡,你不睡孩子也睡不了” 雨竹任由他温热宽厚的大手覆在自己肚子上,微微侧头,温柔看着与自己生命相连的孩子的父亲。 最近他真的很不好过吧 她知道谢氏与程巽勋的别扭,小时候程氏的欺负,长大后与龚氏的错过,还有冷淡淡的交流不能完全去怪谢氏换个人在那样风雨飘摇的情况下还不一定做得有她好,但事实上她对程巽勋确实是有不少亏欠的。 但是,这个男人处理的很好呢,瞧着他熟睡后纯然安静的侧脸,雨竹忍不住偷偷在他笔直高挺的鼻子上亲一口,然后抱着肚子,蜷缩在他怀里睡去。 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你就这样静静躺在我身边熟睡,这是怎样的运气和幸福 晚安,我的老男人。 华箬听得里面安静了下来,便轻手轻脚的进来熄灯。 试了试暖笼里的茶温,又留下一盏小宫灯,这才关了门退出去。 清浅夜色下依稀可见草木香影,新月如钩,清冽、明净如柔水般的月色倾洒流泻,如轻纱罩于万物之上。 早园提着盏巴掌大的八角琉璃小灯,站在廊下等她。 “走吧。” 两人亲亲热热的挨着往前走,边走边咬耳朵。 “这灯哪儿来的”华箬瞧着早园手中的灯,笑道,“真是好看,亮晶晶的。” 早园抬了抬手,金黄的光洒满了她半边裙子,“太太给的,晚上有风,点这个亮堂又不担心被风吹熄。” “太太待我们真好。”华箬轻声道。虽然雨竹没有说出来,但是从日常的点点滴滴中都能看出她的关心,是真正的好,而不是面上情。 “听说大小姐嫁进陆家后,陪嫁的几个大丫鬟有的收房,有的被拖着婚事,还有一个被送给了大姑爷的师傅做妾,年纪都做她爹都嫌老”早园消息灵通些,接口道,“打小就在身边服侍,又当成陪嫁过去的,怎么能就这样送人做了小妾为夫婿拉拢助力不错,这样做也太寒人心了些。” “对了。”早园嘻嘻笑了两声,与华箬挤眼睛,“邓德怕是要急坏了,好容易太太松了口,这又要守孝了。” 华箬羞得不行,在早园腮帮子上拧了一下,道,“你疯晕了头吧,老太太这才出事,二爷、太太都伤心的不行,我们怎好说这种话。” 早园一被提醒,也感到自己太过放肆,忙敛眉肃穆,将嬉笑的神色收了分。 静静走了一段路,早园又幽幽地开口了,“你和兴华哥终究是没缘分” 华箬不答话,主子再宠,她也只是个丫鬟而已更何况,便是主子,也是不能事事如意的,这样挺好。 不离了太太身边,也有个好归宿。 之后就是守孝,闭门谢客,也不用去旁人家拜访,一应活动都没有,只有一些日常琐事,倒也不忙。 规矩是守孝期间不得吃荤,还有不能睡正常的床等,但是传到当朝,好多已经没那么严格了,多数人家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至于守孝,雨竹虽不是完全赞同,但也知道自己没资格置喙,摸摸肚子,她在心底对谢氏道,“娘,你放心吧,你殚精竭虑操持了这么久的家,我会帮你看好的,没人能够动摇。” 谢氏这辈子是为谁而活老公爷、程国公府、儿女亦或是名声 反正不是她自己,只能希望下辈子,她能够放下这许多,安稳幸福一生。 不能吃荤菜,但是又不能缺了营养,还好阮妈能耐大,所以雨竹常常能从素菜中吃出肉味来。不过因为程巽勋是吃素的,而且是完完全全的吃素,一丝荤腥不沾,雨竹便从不在他面前吃肉菜这也是一种尊重。 另外,还要叫丫鬟婆子们打点好东西送到书房去守孝期间可再不能睡在一起了。习惯了每日小腹上的踏实的温热感,乍然身边空了,那种感觉还真是相当的不好受。 日子平静而悲戚着缓缓滑过,在一片缟素中,程国公府在元玺第一年的春天就这么过去了gd1806102: 第225章 梦醒 百日后,程巽功和程巽勋脱下孝服,重新开始办差。 雨竹则是辅助着季氏操持着家里的一些琐事,刚开始时季氏有些不自在,以自己是晚辈为由,一再推辞,觉得还是要以雨竹为主。 雨竹如今肚子已经有了明显的隆起,哪里愿意接这些事情。况且,季氏总归是长孙媳,虽然是孙辈的,总归是站了个长字,万没有越过她的理。要是接了,恐怕外头人家听了也会说些不好听的,索性只坚持身子重了,没有精力。 季氏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管家理事都是从小就学的,不用担心会办糟,粗糙些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权当给她练手。而且光凭能力,自己也不定能高出她多少,只是手下几个管事妈妈得力罢了。 季氏想来也是卯足了劲儿的要办好,直熬得两眼通红,一日只睡三个时辰,倒也把初哭和三次虞祭都办得十分妥当,其间只是在要开库房的时候才来与雨竹说一声。 第一次是往里头收东西,程家父子三人在军中多有建树,不少以前的、如今的下属都会以种种名目往府里送东西,尤其是入了夏,名贵的纱绢布料都是大头,尤其是一种产量极少的薄雾纱公卿富贵之家都喜欢用来做窗纱,或者是做衣裳外面的罩纱,都是整箱整箱的从车上卸下来还有夏季用的瓷枕,竹簟,解暑药材应有尽有。 按照来人所说,这些都是“土特产”,不值什么,只是今年最新的式样,拿来给太太们瞧个新鲜。雨竹目光扫过最上头的赭地剔刻白花诗曲枕,白玉一般莹澈的质地,精细到了极致的工艺什么也没说。 第二次是开库房取了几支品质上好的老参,并上早就备好的礼单,着人送到忠勤伯府,庆祝赵家五爷的嫡三子出生。 程巽勋与她说过,赵家几个嫡出的爷虽妻妾不少,但是子息不旺,嫡子更少,只有五爷最多,有两个嫡子。如今五爷又得了个儿子,十有是要过继给九爷赵瑾的。 赵瑾喜好男色,原先忠勤伯还指望他早晚会去侍妾房中几次,也有希望能得个孩儿。可惜自从被“一口除根”之后,连这点子希望都没有了。 为了最心爱的小儿子,少不得要打过继的念头 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的孩子以后却不能叫自己一身娘,这种滋味雨竹摸着自己的肚皮,光想想就不寒而栗。 赵家五太太还不如生个女儿 唏嘘一阵,雨竹照旧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已经能感觉到肚子里孩子的动静了,有时候将手搭在肚皮上还能感受到手掌下面轻微的凸起,从这边到那边,一阵一阵的,有趣极了。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总是让她砰然心动,美得直冒泡。 两世为人,这种感觉是头一次。她素来凉薄自私,前世总是很难理解,为何人会有那般浓烈痴狂的感情,愿意付出一切,只希望将最天底下美好的东西捧给心中的那个人。 自从头次感受到胎动的那一刻,她忽的就确定了,原来真的是有这样的人不需要动作,光是想到他她,就让她忍不住傻笑不停。 京郊,汝南王妃陪嫁庄子里,正值初夏,清丽秀美的园子刚好是风景最好的时候,虽没有多少名贵稀罕的花木,但胜在花草茂盛,延青缀紫,野趣十足。 大片大片的花树满树火红,明艳似锦,半开、盛开的花朵缀满枝头,在阳光中投下斑驳的花影,生机勃勃,灼艳而美丽,空气中都弥散着馥郁的甜香。湖泊、池塘、溪渠、纵横交错,水色映绿,波光照红,无不让人赏心悦目。 水边柳树垂绦下站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子,一头乌发松松的绾在脑后,露出白皙纤瘦的小脸,大大的眼睛正无神的望着身前的溪水。 溪水清澈见底,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水底莹润圆润的鹅卵石,石缝间还有柔柔的青荇随水波招摇。忽的吹来了一阵风,水流快了些,顿时吓得一群小鱼苗四散游开。 “咳咳”约莫是小鱼苗笨拙的样子逗笑了她,女子忍不住笑了,可是随即又捂住嘴咳嗽了起来。 不远处的一个丫鬟装束的女子忙小跑着过来,惊道,“夫人,您怎么了”一边伸手就要去给她抚背。 红豆脚下一错,不动声色的转身扶住身边的树,又咳了几下,才缓过气来,“扶柳,我没事了你去给我倒盏茶来。” 扶柳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劝道,“您还是回屋歇着吧,这儿风大。大夫说了,您身子本来就没有好透,还是不要外出的好。” “总是在屋子里待着,给药味熏着,我感觉骨头里都是药味了,好容易孙妈妈同意让我出来透透气,就让我再待会儿你先去给我倒盏温水来。”红豆掩了掩唇,目光又投向了远处,竟是看也不看扶柳一眼。 “是,奴婢这就去。”扶柳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像是嫌弃阳光刺眼般,红豆伸手捂住眼睛。 只是片刻间,泪水就从指缝间缓缓渗出,顺着手腕,手臂,流进袖子里,隐没不见。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护住你”呜咽声在唇齿间缠绵模糊,全部化为声声悲泣。 一手抚上平坦的小腹,红豆直到此时才完全放开了声音,声嘶力竭的哭了起来,凄楚的哭声飘散在小溪上空,惊的小鱼们纷纷摆尾游开。 回想起穿过来到如今,就像是一场梦。一会儿是青瓦小院,没日没夜的劳作,一会儿是深宅大院,锦衣玉食的奢侈;一会儿是润心她娘醉醺醺却不减凶恶的面庞,一会儿是世子爷温润清俊的款款温情 如今,梦醒了,以失去亲生骨肉的代价让她清醒过来可她却已经孤独的被关在这漂亮的牢笼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往日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语都苍白成一道道裂纹风化、崩碎、湮灭,化为飞灰 缓缓收了眼泪,估摸着扶柳就要回来了,红豆咬着唇止住哭声,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擦净眼泪。 憋闷了好久的满胸浊气化作眼泪流出,心里总算舒坦了些。轻轻拍着脸颊,好让自己的表情快些恢复自然。 红豆苦笑,她终于略略了解了一点古代女人的苦楚,连哭要偷偷找个地方,可笑她知道今天才明白。 “喝了水就回去吧,孙妈妈已经着小丫鬟送了菜,您该用饭啦。”扶柳托着一个乌木的雕花小茶盘过来,劝道。 红豆看着她走近,真真不愧她的名字弱柳扶风,婀娜多姿,看着就是享受。不由暗自嘲笑自己,当初怎么会什么厌烦学这些规矩呢 接过粉瓣水青瓷的茶盏,略略沾了沾唇,便又放回了茶盘上,淡笑道,“走吧,景色虽好,看久了也腻了。” 扶柳有些奇怪的转头看了看,这么好的景致,怎么夫人第一次来就看腻了再想想,最近这段时间,自从夫人大病一场后,再不吵闹使小手段了,到处都古怪的紧 见红豆已经转身摇摇摆摆往回走了,她也顾不得多想,赶紧快步跟上。 午饭已经在桌上摆好了,六道菜三道肉菜,三道素菜,外加一道肉丸子汤。 扶柳忍不住看了一旁伺候的孙妈妈一眼,这孙妈妈实在是越发胆大了,夫人再怎么失宠,也是堂堂汝南王府世子侧妃,竟然这样糊弄差事 红豆扫了桌上的菜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讽笑,转身却沉下了脸,“这是怎么回事” 她死死盯住孙妈眼睛,怒声斥道,“孙妈妈,你胆子不小啊” 孙妈妈恭敬地垂下头,道,“夫人恕罪,今儿菜园子里跑进了几只鸡,弄得乌七八糟的,奴婢忙着着人抓鸡,倒是忘了盯着厨房那边,那群老货就可劲儿的偷懒了您放心,奴婢一定好好说她们一顿。” “主子身子金贵,又是大病初愈,更加是受不得饿。”孙妈妈假笑着道,“要不您就将就着用一些吧。” 红豆冷哼一声,不耐道,“骂一顿顶什么用,既然犯了错,那就打一顿,看还长不长记性” 孙妈妈躬身应诺,遮住眼中的鄙夷,“是,夫人。” 红豆这才挑着筷子吃了半碗饭,然后又喝了半碗油汪汪的汤,这才让丫鬟们收拾了桌子。 扶柳看看墙边的滴漏,转身去内室铺床主子每日都是要午睡半个时辰的。 红豆捧着一盏茶坐在海棠木折枝梅花美人榻上,慢慢啜着,只是游离的眼神揭示着她这会儿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茶上。 “夫人,床铺好了,您是这会儿睡,还是再歇一会儿”扶柳轻轻揉了揉腰,忍不住又怀念起原先在王府时的光景,除了贴身伺候主子,旁的活计都有小丫鬟做,那日子才叫是舒坦 红豆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先不忙,你去咱们带来的衣裳箱子里翻翻,有一件天碧色的古香缎做的衣裳,还是世子爷赏我的找出来我瞧瞧。” 扶柳想着可能是侧妃又想世子爷了,也是个念想,就福了福身听命去找。gd1806102: 第226章 上瘾 很快,扶柳就捧着一件衣裳过来了,小心地在红豆面前展开上襦下裙,叠领广袖,曳地的裙摆宽大飘逸,袖口和裙角都用金银丝线绣成粉色攒枝千叶海棠,衣上罥以银泥,饰以明珰,潋滟臻美,华贵非常。 红豆假装没有看到扶柳眼中的艳羡,漫不经心的吩咐道,“穿来我看看吧。” “啊。” 扶柳眼睛蓦然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件衣裳不是侧妃很宝贝的一件吗怎么会让自己一个做奴婢的穿 “还愣着做什么”红豆掩嘴打了个呵欠,催促道,“让你穿你就穿,有什么好磨蹭的快些吧,我就想看看这衣裳。” “我病了这么久,都瘦成骨头架子了,穿了也不好看,反而闹心。瞧着你身材”她抿了抿嘴,改口道,“高矮胖瘦都与我原先差不多,想来穿上是好看的。” 见她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再加上心底原本因不可达成而微弱欲灭的被勾了出来,扶柳倒也动摇了起来,强装为难的略一推辞,就拿着衣裳转到了屏风后头。 红豆抚着胸口,大口喘了两下,才平稳住自己的情绪,将手心里快要揉烂的帕子塞回衣袖里,等着扶柳出来。 这是她醒悟后左思右想,自认为最可行的法子了,但愿能够管用红豆苦笑,到这会儿她才看出来,想要收服心腹丫鬟是有多难,势压和利诱之下,丫鬟婆子对自己的服气顺从不过都是面上情儿,没什么紧要之处才随着自己闹腾,但是只是限于那个范围之内,一旦自己过界,那等着她的就是皮笑肉不笑的婉拒、劝诫。 现在她连扶柳都不敢相信了,谁知到这些人后头有没有其他的主子。 很快,一个盛装丽人从山字描金穿藤雕花的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走动间裙幅散开,如风拂扬柳般娉婷,发亮的绣线似在隐约闪动,华彩如流霞,透着繁迷的奢侈贵气。 头发还是如同原来一样,只盘了简单的髻,后面一半垂顺的垂在肩头,可整个人却完全不同了。 红豆藏在袖子下的手渐渐握紧,指甲嵌进了肉里也不觉得疼,她听见自己平淡的声音,“自己去瞧瞧吧,好看的紧呢。” 扶柳不知道主子是什么意思,不过她此时也顾不得多想了,满脑子都是看一眼自己的渴望。听得红豆的话,忙提着裙子走到顶箱柜旁边的穿衣镜前站定。 “哇”她忍不住低低惊呼出声。 这衣裳她看过不少次,也摸过多次,但是做梦也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会穿上左看右看,只觉得美得不行,要不是出身低微,凭她的容貌,怎会是个丫鬟。 正当她痴迷的看着自己的时候,红豆开口了,“行了,我也困了,你把衣裳收了吧,等我把身子养好了再穿。” 扶柳恋恋不舍的又看了镜子一眼,这才一步一挪的去换衣裳。 等着吧,一个不安分的丫鬟,怎么可能受得住这样的诱惑,一天不行那就十天,十天不行那就二十天,不出一个月,自然会上瘾,自然会不甘于这样的日子 红豆走到床边,掀开弹花暗纹的锦被,很快沉入了梦乡她要把身子养好,不然,拿什么和王府里那两个恶毒女人斗。 至于红豆如今怎样想,孙妈妈可不知道,所以派去汝南王府回事的婆子笃定道,“您尽管放心,都到了庄子上了,林侧妃也只能好好养病。” 汝南王妃看她把胸脯拍得砰砰响的样子,却是有些不放心,叮嘱道,“可别大意再出什么幺蛾子她伶俐着呢,必是不甘心的。” “对了,服侍的下人可都是安分的” 婆子摆摆手,连连保证,“奴婢以身家性命担保,都妥当周全,万没有吃里扒外的。” 汝南王妃又问了几句红豆的情况。 婆子常年窝在庄子上,这个月好容易被孙妈妈选中来一趟王府回事,自是卯足了劲儿要巴结好,多得些赏钱。 于是就将红豆怎样坏脾气,骂丫鬟打厨下婆子的事统统添油加醋说了一通,还明里暗里叫苦伺候这样一个主子真心是件要老命的事。 “厨房送菜出了丁点差错,上至掌灶的婆子,下至烧火的丫鬟都给捆起来打了十板子,大伙儿互相搀扶着回房擦药,年纪最大的秦妈妈这么大年岁了还要挨打,直道,要不是还要留着条老命为王妃办事,真想就这么去了” 王妃眉头皱起,愤怒的同时又有松了口气,打人骂人都好说,就怕她动坏脑筋。 放心后就命贴身丫鬟端来一个托盘,里头有数十个鼓鼓囊囊的湖绿色荷包,“带回去分了吧只记着,不要贪些小恩小惠,忠心为我办事,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婆子眼睛都要放出光来,喜之不尽的谢恩,又磕了个头,才欢欢喜喜的下去了。 那边徐氏也得了消息,打发来报信的小丫鬟下去,端起桌上的和田碧玉杯,浅浅喝了一口茶,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今儿的茶真不错。” 玉扣正坐在一边的绣墩上,拈线做着小鞋子,抬头笑道,“那奴婢待会儿出去可要好好夸夸茶水房里的小蝉儿,要是知道王妃夸了今儿的茶好,那丫头保管乐疯过去。” 徐氏嗔道:“就你多话。” 玉扣想了想,将手里的鞋子搁在膝盖上问道,“世子爷已经打发人来说了,今儿晚上过来用饭,还让做上次的那道清蒸雪花鱼这个时候也该叫厨房准备了。” 徐氏有些懊恼的一拍手,挂心着那外室女的事,倒是将正事忘了,还好来得及 “这鞋先放下,横竖綮哥儿有的穿,你亲自去厨下盯着,那道鱼务必要做好。” 玉扣忙起身应了,撩开帘子去了厨房。 徐氏拿起已经初具雏形的小鞋子,走到炕边坐下,口里喃喃道,“孙妈妈做的不错,倒是出乎我意料的顺利呢” 一天的时光缓缓逝去,临近傍晚,青葙院中雨竹正歪在美人榻上喝着牛乳,华箬蹲在地上给她捏腿身子渐重之后,诸多的毛病都浮现出来,腰背隐隐作痛便罢了,大腿还时不时的痉挛一下,直痛得雨竹龇牙咧嘴,却只能咬着牙硬挨。 被捏过之后酸疼缓解了许多,雨竹这才直起了身子。 这时,早园拿着一张帖子进来,对雨竹道:“太太,是忠勤伯家新得的小少爷满月,要请几家亲近的女眷吃酒庆祝一番,着人送来的请帖,大奶抽不出功夫来来问问您的意思。” 雨竹抱着肚子坐到炕上去,从早园手中拿过帖子看了一眼。赵家五爷是先头的忠勤伯夫人留下的最小的嫡子,文武都不不出众,嘴上又没有赵瑾那忽悠的功夫,所以一向不受宠。此次他嫡三子的满月如此大办看来,过继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了,忠勤伯是在弥补,亦或是抬身价 雨竹不得而知,但是想来去了无非又是面对一张张笑容古怪又勉强的脸,实在是闹心的慌,索性不去,吩咐早园道:“照着往日的例子拟一份礼单哦,你就去跟大奶说,我身子不适,也不去了。你待会儿去取一匣子东珠带过去,算是添进去的。” 早园应了,又问:“拿哪种品质的” “随便捡几颗罢了。”雨竹撇了撇嘴,权当给老公爷面子。 正说着 ,程巽勋从外头进来,也不知道听了几句,脸色不甚好看,显然是因为听到了赵瑾。 雨竹挥手示意早园退下,又吩咐华箬去传饭,这才眼睛亮闪闪的看着程巽勋,笑道,“今儿回来的倒是早积压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程巽勋端过桌上的冷茶就喝了半盏,挑眉笑道,“哪儿那么容易,不过急也急不来。” 自从皇上登基后,他们兄弟俩都是身居高位,再加上他又娶妻显赫,总归是有些木秀于林的味道 大哥打拼不易,他反倒是没什么干系,既然已经在渐渐放权,有些事情还是不要上赶着比较好。 这些事情自是不便与雨竹多说。 他转而说起另外一件雨竹可能感兴趣的事来:“选秀可算结束了。” 也不怪他感慨,这选秀历时确实是长,要三个月左右,朝中大臣即使家中没有,家族中也有参选的秀女,有点儿关系的或多或少都要提把心。 不是他们修养不够才不淡定,也不是有多疼爱关心女儿,实在是选秀结果与前朝关系甚大,化用一句不甚恰当的比喻,被选上那就是鲤鱼跃龙门如此一来,尤其是品阶较低的官员,谁不是眼巴巴的盼着望着。 上朝的时候偷看皇上的眼神那叫一个迫切热烈啊 他去上朝才没几日,已经深切感受到了底下那种蠢蠢欲动的骚动,连皇上都只得无奈的选择了迟到早退,想来被这么多人盯上的感觉实在是不甚美妙。gd1806102: 第227章 落定 此次选秀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次大选,规模不可谓不隆重。 原本还是空荡荡的偌大后宫从今以后可要热闹起来了,新进的才人、选侍、淑女虽没有前朝的三百之数,一百总是有的,婕妤、昭仪也有不少。 待得程巽勋慢斯条理的吐出一个数字后,雨竹忍不住邪恶的想到一句话: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杵磨成绣花针。 多么滴贴切啊,不知道皇上最后过目时,看到能组成好几支蹴鞠队的莺莺燕燕,不知道会不会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没想到啊”雨竹摇晃着脑袋叹气。 程巽勋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当今皇上可不是重色之人,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上有祖宗规矩,下有朝野平衡,皇上要做的只是在事事都安排好后点头,走个程序而已。 雨竹不欲在这种讨论不出结果的问题上多说,影响心情。正好丫鬟们进来摆饭,她就拉着程巽勋去吃饭。 第二日起就陆续有圣旨出宫,消息也传进国公府。 此次选秀,直接封妃的没有,嫔倒是有四个。 先是平远侯府二房嫡女崔月玉被封了康嫔,然后是出了先帝元皇后的纪家嫡出八小姐成了德嫔还有就是礼部侍郎楚家的六小姐楚慧娴也是好运气,被封了和嫔;最后一个是小家碧玉,爹只是个六品官,被封了丽嫔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至于底下封婕妤、昭仪的那些个女子,除了永昌侯府留了一个庶女,其他则清一色的都是皇上得用的能吏家中闺女。 不说以后位份会不会升,这进宫本身就是一项殊荣,由不得她们父兄不更加卖力不得不说,太后的眼光和手段都是极好的。 半月后,皇宫御花园中。 诸邑公主坐在一绿树环抱的小亭子中,怔怔的望着枝头凋谢的石榴花,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后,那个半步不离她左右的老嬷嬷目露担忧,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来。 不远远处悉悉索索传来动静,接着就是年轻女子娇嫩清澈的嬉笑声,伴着急索索的脚步声,显然是在打闹玩耍。 诸邑公主的目光就转了转,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老嬷嬷忙向前一步,道:“新进宫的几个小蹄子,规矩还没调教好,扰了仍主子安宁奴婢去去就回。” “于姑姑,不用去了。”喊住了老仆,诸邑公主脸色不变,将放在石桌上的手搁到了膝上,“我算是什么东西这些虽刚进宫,但以后可都是贵人呢。” 于姑姑皱眉道,“公主怎么能这样想,您是这宫里唯一嫡出的血脉,谁敢不把您放在眼里。” 诸邑公主淡淡一笑,摇摇头,轻声呢喃:“终究是功亏一篑。” 她微微侧头看向于姑姑,问道:“你说,是不是太后不想就这么放过我,这才弄死了程国公夫人,好把我生生熬死在这深宫中” “主子”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于姑姑也给她这话唬的魂飞魄散,忙出声阻止,接着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周动静。 “您糊涂了,这话要是给人听到了还不定惹出什么祸事” 诸邑公主见自小照顾自己的老嬷嬷被吓得脸色苍白,也就截住了话头。 静了片刻,又道:“纪家这下子高兴了吧,总算得偿所愿,把女儿送进宫了太后还真是大方,竟然舍得拿个嫔位出来。” “哼,生怕纪家不尽心么。”压低了的声音都冒着丝丝的凉意。 于姑姑迟疑道:“主子,您多想了吧,纪家小姐进宫虽说肯定会分走大部分人手,但是皇上和太后娘娘已经同意了您进程家君无戏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她是派了小宫女来与我说过,但是有懿旨吗有圣旨吗都没有,那她还不是想怎么变卦就怎么变卦。”诸邑公主死死咬着唇,克制着满腹的怒气。 “那那纪家” “纪家哼,纪家盼了多少年,好容易才又送了个女儿进宫,还给封了嫔位。正巴望着大展拳脚,自然一丝儿力气都不肯浪费,全部都要使到新封的德嫔身上了。” 于姑姑气的直哆嗦,“那他们就不怕您把他们在宫中安插的人手都抖出来” 诸邑公主摆了摆手,自嘲道:“那都是我吓唬他们的,自我远嫁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新的旧的,出去的进来的,明里暗里的,我哪里分得清楚。” 这时,若隐若现的嬉笑声忽的大了些,像是人往这边来了似的。 诸邑公主和于姑姑都停下了话头。 声音愈来愈近,听得一个女子清亮的嗓音,活泼泼的带着无限的生机:“就在前头了那个亭子还是前些日子发现的,小小的一个,玲珑可爱的跟什么似的,我们这会儿去歇歇,保管没有人打搅。” 另一个女子要谨慎一些,微弱的阻止,“再往里走就太偏僻了,万一有个蛇什么的可怎么是好我看咱们刚才路过的那个亭子就挺好的,要不” 未说完的话在她看到亭中的两个人后戛然而止。 诸邑公主打量着闯进来的两人,都穿着宫装,粉的那个一脸娇憨,眼睛里清澈见底,咧开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 穿豆青色的女子在片刻的惊慌之后就拉了拉身边的粉衣女子,两人一同走上前来。 互相见了礼之后,诸邑公主首先开口笑道:“今儿真是凑巧,随便出来透透气居然遇到了德嫔和康嫔。” 话这么说着,眼睛却看向了穿豆青色宫装的那个女子。 德嫔被她这种赤o裸审视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自从封她为德嫔的圣旨进了家门,父亲就一再和自己强调,进宫后绝对要离这位公主远远的 就这么不巧,偏在这儿遇上了 “不打扰诸邑公主安宁了,我们这就走。” 还不待她们动作,就听到诸邑公主的笑声:“既然来了就坐会儿吧,我正想找人说说话,赶巧儿你们就来了,可不是缘分么” 没法子,德嫔只得提着心坐了下来。 “进宫半月了,可有什么不习惯的”诸邑公主亲手拿起茶壶倒茶,亲热温和。 “都好,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很和气,宫人们伺候也周到。”德嫔小心应道,低头接过了茶杯。 诸邑公主眉心微低,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漫不经心道:“是吗难得太后当年与已故的母后皇太后有些间隙,还能对你这般另眼相看可是你的福气,要惜福才是。” 德嫔心里突突的跳了几下,面上却不显,笑着混了过去。 康嫔眨着眼睛看着两人说话,有些无聊的侧眼打量正在诸邑公主后头的老嬷嬷。 和宫里一般的管事姑姑不一样呢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诸邑公主正巧看到了她的目光,就笑道:“康嫔对我这于姑姑有兴趣” “不是,不是”康嫔伸手急急摆着,想着要说的话,“只是觉着这嬷嬷真好,从京城到匈奴再回京城,一直守着您。”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乳母,可惜小时候不懂事,太过亲近乳母,害得她被母亲撵到庄子上去了。 想起那个充满味的怀抱,她就有些郁郁然。 德嫔急了,被送去和亲又不是什么荣光的事,谁都不爱听,以至于关于那方面的事早已成了宫中默认的禁忌,怎么就被这咋咋忽忽的丫头随口说出来了。 诸邑公主的眼神果然变了,微眯双眼,神色复杂。 “时候不早了,今儿皇上还要去你那里用饭,该回了。”德嫔忙出声补救,瞪了康嫔一眼,“你今儿玩疯了吧” 待两人走后又过了一会儿,诸邑公主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 “你说话前怎么不好好想想啊,刚才那话是能说的么”出来找着了被甩开的宫女太监,两人一起往回走。 因为闺中关系就很好,所以相处就随意了很多,此时德嫔急得恨不得要戳她脑门:“诸邑公主该不高兴了” “为什么啊”她在家中的时候,明明听到祖父说诸邑公主于国有功,免了战乱啊。 德嫔长叹一口气,有些头痛的按了按眉头,不知道要和这个木疙瘩说些什么。 走到半道,迎面来了皇上的龙辇,亦舁以十六人,木质涂金,中间明黄妆缎装饰的蟠龙座上端坐一俊朗男子。 两人忙领着宫人退到路边行礼,待得龙辇远去了,才直起身子。 “华姐姐,走啊。” 康嫔一拍德嫔的肩膀。 “皇上真是孝顺,不论国事有多繁忙,每日给太后请安都不拉下。”德嫔收回凝视的目光,抿着嘴笑着。 “那是,百善孝为先,皇上乃天下万民表率,自然是不能疏忽。”康嫔老气横秋道,抬腿往前走,走了几步又问:“华姐姐,你说我给皇上准备什么吃啊” 德嫔眼神闪了闪,笑道:“皇上这可是第一次去你那儿吃饭,是要好好准备才是我听说皇上喜欢吃辣菜,不然你吩咐厨房添几个反正皇上的菜色是有定例的,即使那几道菜他不喜欢吃也无妨。” “嗯,我听华姐姐的。”gd1806102: 第228章 懿旨 大选过后,不管几个宫中扫出了多少碎瓷片,明面上却是一片和乐融融,热热闹闹。 雨竹最近没啥爱好,除了吃就是走和睡,一心按着阮妈妈嘱咐的养胎。由于最好少量多餐,所以她每餐只吃一点,然后中途吃个不停,除了每日固定的牛乳之外,还有两勺黑芝麻和两颗圆滚滚、香喷喷的核桃。 各种滋补的炖品更是变着花样的来,到了如今,已经成功的将雨竹长身子期间瘦下去的脸重又催成了圆形。 为了怕生产时没有力气,所以除了吃之外,雨竹还要在阮妈监督下在院子,或者园子里转悠半个时辰。 这日晚上,雨竹和程巽勋刚用了饭,丫鬟进来收拾了桌子。 略坐了一会儿,雨竹就又要开始她的散步大业。程巽勋起了兴致,便笑着随她一道出门去。 “你来做什么呀。”雨竹撅嘴赶他,“进屋去吧,先去洗漱,我待会儿就回来。” 她才不要将给他看到自己笨拙的样子。 “走吧,我扶着难不成还没有丫鬟、婆子稳当”程巽勋挑眉问道,然后从阮妈妈手中接过雨竹的手。 男人的手厚实温热,架着她这个大肚婆,居然还是稳稳当当的,连一丝抖动都没有,没来由的就是让人放心。 由于肚子更加往前挺,所以身体重心移到腹部下方,只要身体稍微失去平衡,就会感到腰酸背痛或者腿痛,所以平时雨竹走的时候一向手很小心,甚至她还有闲工夫考虑哪种姿势走起来比较舒服 可是今天却有些不同,将自己的重量大半交给身边男人,随便他带着她往哪边走。 丫鬟婆子們都跟在身后,因而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説,就这么静静走着 斜阳一点点黯淡下去,夜色慢慢弥散开。像是一滴墨汁落在了满水的水呈中,淡烟似地袅袅落定、散开,最后到了整个天际。 戌时的梆子刚刚敲过,后院的灯火也随之依次亮了起来。 雨竹换了家常衣裳,满脸怨念的坐在桌前吃糊糊。 小小的一个甜白瓷的八仙莲花碗,内里明明是洁白如玉的色泽,却被那黑乎乎的膏状糊糊染得惨不忍睹,黑一块白一块。糊糊不仅颜色丑,味儿也怪得很,香中带着酸,苦中还透着股凉丝丝的怪味不知道阮妈妈怎么做出的这东西 程巽勋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圆胖小脸,嘴角微微勾起。 这时,小丫鬟跑了进来,白着脸道:“宫里来人了,有太后懿旨赵总管招呼着呢。” “父亲呢” 小丫鬟并不清楚,只道:“老公爷今儿大早就出门了,奴婢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补充似地道:“大爷在环姨娘那儿,已经有人去叫了。” “知道了。”程巽勋点点头,打发她下去,回头对雨竹道:“乖,叫华箬帮你换件衣裳,别着急,慢慢的。” 雨竹点点头,扶着华箬的手进了内室。 心里也有些思量,这时候会有什么懿旨 若是按着传言,是给程巽勋和诸邑公主赐婚,那就太古怪了。 谢氏去了才三月余,即便她是太后,又凭什么让守孝中的人娶妻,这种懿旨一出,那还不沦为天下笑柄。 要知道,如今守孝种种规矩虽然比古礼要宽松很多,不少人家在孝中还收用个把美貌丫鬟,夫妻同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让男人搬出去住便好。 但是这绝对不包括光明正大的娶妻。 太后应该不会无所顾忌到这个地步吧 但是除此之外,她实在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太后下懿旨的 换好了礼服出来,程巽勋也已经收拾停当,换上了大红色的官服,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动静,冲雨竹安抚一笑,就提步往往外走,雨竹忙扶着丫鬟跟了上去。 国公府上下一片灯火通明,往日一些不用的灯也被依次点了起来,院子里亮堂的晃眼。 程巽勋和雨竹过去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程巽功、程思义和季氏都已经到了,具是一脸肃穆。 接旨的香案已经备好,前头拿着明黄色懿旨的正是慈宁宫的总管周公公,低垂着眼睑一脸莫测的神情。 见程巽勋来了,程巽功轻轻朝他点了点头,亲声道:“父亲与忠勤伯去樊楼喝酒去了,还要过一会子才能回来。” “大哥可知太后娘娘这是何意”关于那流言,他也是略有耳闻,联想到如今的形式,不由的为长兄担心。 程巽功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淡淡道:“雷霆雨露皆是恩,听着便是” “老公爷回来啦,老公爷回来啦” 门口传来小厮急急的回禀。 雨竹抬眼就看到老公爷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可能是着急赶着回来,所以还有些气喘。 他顾不得抹汗,将手中的马鞭扔给了身后的小厮,大步走到香案前跪下,领着儿孙們接旨。 周公公见人都来全了,和老公爷拱了拱手,就展开了手中的锦帛开始宣读。 “诸邑公主静嫄,淑慎性成,雍和粹纯,端庄敏睿,柔嘉维则。是赐程国公程执寜为妻” 雨竹脑子哄的一下就炸开了,接下来的话什么都听不清了,满脑子都是六个字“程国公程执寜程国公程执寜” 天哪 她虽然不知道程执寜是谁,但是那前面的三个字她听得清清楚楚,居然是老公爷 是她幻听了吗 雨竹偷偷侧脸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季氏,同样是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转眼间,短短的懿旨读完了,整个个院子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除了急促些的呼吸声,旁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周公公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顿了顿,那阴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国公爷,还不快快接旨。” 老公爷脸上震惊的神色还来不及收起,愣愣反应不过来,直到周公公又喊了两遍,他才木木站了起来接过懿旨。 “太后娘娘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又缓了一会儿,老公爷才沙哑着嗓子问道。 周公公笑道:“老公爷还真是神机妙算太后她娘娘説了,知道您刚刚丧妻,惦记着前国公夫人,可人总要往前看不是” “还有,前段时候京里那些没深浅的话听过便算了,当不得真的太后娘娘还説了,要是以后还有这种话传出来,那就是该死” 雨竹在华箬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来,咂摸着周公公的话:那没深浅的话,莫非就是诸邑公主要嫁程巽功的流言 若是如此的话,那么太后这番动作是为了什么 按説在正常情况下,太后不会颁这种惊掉人眼珠的旨啊 雨竹百思不得其解。 那边,跪在门外的赵总管已经利索的爬了起来,夹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往周公公身边凑。 笑呵呵的掂量了下荷包,周公公亲热地向老公爷再次道贺,然后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小的也要回宫复命,就不多打扰了。” 赵总管忙又安排人去送。 宣旨的一行人走后,院子里还是持续的低压。丫鬟婆子战战兢兢的侍立在一旁,恨不得自己不在这儿才好。 “都散了吧,围在这儿做什么。”老公爷丢下一句话,就独自一个人离开了。 程巽勋和程巽功对视一眼,也各自回房。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快到亥时。 雨竹平常这个时候早早就睡了,这会儿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睁着眼睛问坐在窗边的程巽勋,“我想不明白。” 她皱眉道:“诸邑公主怎么会肯太后娘娘怎么会下这个懿旨”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子烦躁来,为什么这些人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插手别人的事 程巽勋安抚似地拍了拍雨竹的手,道:“这些不是你要操心的事乖,快睡。” 又坐在床头説了会儿话,扯到肚子里的孩子,扯到谢氏,直到雨竹睡意渐起,歪头睡去,程巽勋才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起身离去。 却没有去书房,让婆子提着灯笼,一路往程巽功院子里去了。 程国公府因为这个懿旨,忙乱了好一阵子。京郊汝南王妃的庄子上却是一片静谧安宁。 扶柳拉了拉身上的流彩娟纱金丝绣花衣裳,站在穿衣镜前迟迟不愿离开。 原地转了个圈,感受着衣裳光滑微凉的质地,再看看镜子中光彩夺目的华服女子,她觉得自己像是在云彩上飘。 好不舒畅 停下步子,略一犹豫,还是提着裙角跑到门口听听动静。 一个人也没有。 她咬了咬牙,惦着脚尖跑到梳妆台前,打开首饰匣子,从里头拈出一根最华丽的嵌珠珊瑚蝙蝠花簪就要往头上插,可是手哆嗦的厉害插歪了。 心急的要取下来时,又不小心缠上了头发。 她更慌张了,忙忙的试着解开。 这时候,外头传来脚步声,还有熟悉的低喊:“扶柳,扶柳,侧妃睡了吗” “哎,来了。”扶柳心里砰砰跳,手里更加急了。 来人听到她的声音,松了口气,抱怨道:“今儿怎么还不去啊孙妈妈等了你好一会儿了,让我来寻你呢。”gd1806102: 第229章 赐婚后 扶柳吓得脸都白了,用力一咬唇,手上猛地使力 一缕青丝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扶柳,扶柳给我倒盏茶来。”内室里传来了红豆的扬起的声音。 门外顿时没了声息。 扶柳长长舒了口气,忙答应着:“就来。”然后匆匆弯腰,对着梳妆镜捋了捋头发,重新拿自己的簪子绾好了发。 走了两步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赶紧又折回去脱了外裳,还好里头衣服都还妥帖整齐,倒是省了不少时间。 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重新“灰头土脸”的样子,扶柳轻轻叹息一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从桌上暖笼里泻出一杯温温的茶,踏上脚踏递给红豆。 暗道好险,亏得主子这会儿醒了要茶,不然那孙妈妈问起自己怎么不去,倒是难寻理由。 将喝空的杯子递出去,红豆重又躺了下来,散开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粉红满池娇的枕头上,“你也去睡吧,时候不早了。” “是。” 扶柳放好杯子,一路退了出去。 红豆翻了个身子侧向床里,眼底利芒一闪而过 太后给诸邑公主和程国公赐婚的事还不等天亮就传了开来,满京城为之哗然。 这倒是一桩奇事,先前的时候不是说要指给程家大爷的吗怎么转眼就赐婚给了程国公。 大清早的,街上就比往常热闹了许多,豆浆铺子,茶点小摊上具是谈论这件事的百姓。 这个说:“诸邑公主怎么还要嫁人啊好好在宫里锦衣玉食的住着,还有成百上千的宫女太监伺候着,比蒙古帐篷舒服多了吧就这么离不得男人么” “一女不侍二夫人心不古啊,这世道成什么样子了啧啧。”说话的是酸腐的老坐馆先生,经过旁边听了一耳朵,捻着颔下三缕细细的花白胡子,摇头晃脑。 “哈哈,彭秀才,要你多话你二家丫头不是许了三户人家才嫁出去么,哎呦,这么个丧门星,定一次亲死一个夫婿,还要嫁人,不也是作孽还不知道谁又要被祸害了,哈” 旁边有人揭了老秀才的底。 彭秀才胸口一窒,涨红了脸,忿忿道:“朽木一根”一甩袖子走了。 “走了走了,我们接着说” 各种流言像是乘了风一样,迅速在京中转了一圈,整个京城就像是进了水的油锅,热闹的不行。 雨竹在国公府也得不了安宁日子就定在七月初,还剩下半个月不到。 要预备迎公主进门,那时间无疑是紧张的。可是最关键的是她和季氏都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有预备小辈亲事的,也有参加同辈婚事的独独这长辈的婚事,真真是一团乱麻,怎么筹备都觉得不对劲。 最后雨竹一拍桌,与季氏道:“我们愁什么呀,公主的婚事自有礼部准备。有什么吩咐我们配合着就是,有甚好怕的。” 这赐婚本来就怎么不正常,还盼着事事都正常么 雨竹瞬间就淡定了,抱着圆滚滚的肚子站起来,施施然回房。 她又要有婆婆了,而且还是个身份特殊的,偶尔接触几次下来,貌似还是个不好对付的 算啦算啦,很多时候看得太透彻反而累得慌,她还是继续没心没肺好了。 等程巽勋回来的时候,雨竹正倚在炕上,睁大眼睛缝小孩子的衣裳。华箬、琴丝她们几个说笑着围在雨竹身边,分线的分线,做针线活儿的做针线活儿,十分热闹。 他立在门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直到雨竹注意到屋里的笑闹声渐渐小了下去,才发现门口站了个人。 “回来啦。” 雨竹将手里的针线放下,慢慢起身去给程巽勋解朝服。 华箬站在旁边,看着雨竹迟缓的动作,想要上前,却被早园一把拉住,一路给拖了出去。 程巽勋轻轻伸臂揽住雨竹的腰,由着她慢慢给自己脱了朝服,披上家常的宝蓝色薄绸夏衫。随后松开手,自己将衣裳穿好。 “怎么不让丫鬟做,绣这些东西费多眼睛。” 雨竹返回去拿起一件小衣裳,笑得很满足:“我就自己做一点儿,不碍事儿。”她将衣裳塞到程巽勋手里,“用的细棉布,你摸摸,软和吧是阮妈妈找的,说这种没颜色的棉布最好,染了颜色的反而要糙些。只要在衣摆上绣些小花样就尽够了。” 自从谢氏去世之后,程巽勋就比以往沉默了许多,偶尔的搞怪也不见了踪影,有时候在无人处,他身上散发的那种气息总是让她觉得心疼。 对谢氏那样的一个母亲,自小亲近不得,长大矛盾重重,好容易母子俩渐渐冰释前嫌,谢氏却又突然离去成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手中的小衣裳软软柔柔,只有他巴掌大,上面的鱼戏莲花的花样更小,莲花和铜板差不多,可是线条却清晰流畅,颜色由浅入深,水波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神韵 “你绣的”用的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雨竹的绣法很很是特殊,总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韵在里头,他一眼就辨认了出来。 “那是,这么鲜亮的活计,除了我谁能绣出来”雨竹极臭屁的挺了挺胸脯。 程巽勋笑笑不语,低头细细打量了衣裳半响,疑惑道:“会不会做小了” 雨竹笑话她,“你还懂得比妈妈多不成还有更小的呢。” 程巽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炕上一匹匹裁开的布料、针线筐子边上还有几摞小衣裳,便走过去细瞧。 “果然。”他惊叹不已,笑道:“居然这么小。” 正好看到几件颜色不同的,拿起来看看,也认了出来,“这是秋纹做的” 雨竹抬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托人送来的,还有许多讲究,什么供在佛前几日夜,念了多少。”她抚了抚鬓角,赧然道:“我也不大懂这些。” 程巽勋放下小衣裳,两眼看向雨竹,“你要留下”他早就不是毛头小伙子,相信什么妻贤妾美的鬼话,里头的残酷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雨竹坦然回视,“不会秋纹的心意我收下了,但是这衣裳绝不会给孩子上身。” “这肚子里的就是我的命,我不能拿我的命去冒险。” 什么威胁都要扼杀在萌芽之前 程巽勋怔了怔,被雨竹眼中那种强烈的光芒惊住了。这便是母亲对孩子的感情么,有一点儿危险也不愿去冒 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的吧只是,她千算万算,算到了旁人,却没有算到大姐会变成那个样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 程巽勋忽的感到心中郁积了十几年的浊气一下子散尽,只空余无尽的惆怅 阮妈妈进来收拾衣裳,看着她一件件的收罗到篮子里,雨竹忍不住道:“好像做太多了,穿不了怎么办” “太太担心这个做什么。”阮妈妈捧着篮子往黄花梨刻葡萄纹的大衣柜中放,笑呵呵道:“几件衣裳而已,大哥儿穿不了,留给下面的哥儿、姐儿穿,还吉利呢。” 阮妈妈手脚利索的收拾着。雨竹瞧着她轻快的脚步,默默吐槽:你当母猪生崽子呢,说的倒是容易。 “你怎么知道是哥儿,万一是个女儿呢。”雨竹眼睛一瞥程巽勋,然后瞄向别处,骨碌碌找不到停留处。 程巽勋浓墨勾勒的眉轻轻一挑,笑意便在眼角堆砌:“太医说是个男孩儿。” 果然是喜欢男孩的 雨竹暗叹,要求也不能太高了,程家如今缺男丁缺的厉害她能理解。 银链端了个黄花梨瘿龟背纹茶盘进来,奉给程巽勋的是茶,给雨竹的照例是牛乳炖官燕。然后退了下去,留两人坐在屋里说话。 雨竹喝了一口温热的牛乳,香甜的顿时充斥着了个口腔。 想了想,将老公爷的亲事拿出来个程巽勋商量:“我想着要不派个人去礼部问问,这么个情况,公主下嫁是个什么礼这也没个先例的,办不好惹人笑话怎么办” 虽然,这亲事本来就差不多是个笑话。 “不用操心公主下嫁这事了,皇上和太后会不会让诸邑公主按公主的身份出嫁还不一定呢。”程巽勋嘴角勾出讽笑,显然对自己要多一个后妈也没什么好感。 “不是公主”雨竹又啜了一口奶,想想确实也是这样,二婚就是不一样,史书上也记载过,大周的慧宁公主,刚开始定亲的驸马爷还没等到她过门就病逝了,再嫁就是以郡主身份,一来容易被婆家接受,二来毕竟是公主再嫁,对天下的悠悠之口也是个不算交代的交代。 “差不多就是这样,具体情形还没弄清楚。”程巽勋也有些疑惑,以往宫中的消息虽说不容易探到,但下一番功夫,好好筹谋,也不是很困难。 唯独这次,大哥和他手段净出,宫中的人脉也用到了极致,就是探听不到一丝消息。 诸邑公主嫁进来也罢了,但是不知道太后是怎么下这道懿旨的,他心里总是觉得有些别扭gd1806102: 第230章 春曦居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七月初一。 这一日一大早,程国公府的大门就依次大开,白色的灯笼早就撤了下去,昨儿晚上匆匆挂上了红灯笼。 喜堂上挂着大大的喜字,金色细细描绘勾勒,满堂浓烈的红色看得人喘不过气来,生生难受。 丫鬟婆子虽换上了喜服,一个个收拾的喜气利索,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珍珠领着一群丫鬟往屋里送点心和茶水,目光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她以后要怎么办才好本来老太太看在自己辛苦服侍了这么多年,总会赏一个好的归宿。没成想人说没就没了,今后诸邑公主进了门,她们这些人可就是任人辍弄了 这样想的非止她一人,思谦堂中几乎所有的丫鬟婆子心中具是忐忑,老太太的脾气虽然冷清,但是从未随意糟践下人老太太处事公正,逢年过节打赏也很丰厚老太太从来不把丫鬟留到老大才打发出去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没有人想起谢氏的严厉与不近人情。 雨竹抱着肚子缓缓坐了下来,接过阮妈妈手中的热鸡汤喝了一口,缓过气来。 不知道是瞧热闹看稀奇还是怎的,来贺喜的客人可真不少。 招待女眷的厢房里坐得满满当当,各种好奇、打探的目光不时扫过她和季氏,等她看过去的时候,又只是两个太太掩着唇在说笑了。 雨竹强撑着笑脸招呼着,心里直把那个远在皇宫里的太后骂个狗血淋头。 她如今肚子已经大的看不到脚,站久了感觉腿都酸疼到挪不动步子,好几次都想借着肚子不舒服退下去歇会儿,但看到季氏陀螺似的团团转又有些不忍心。 直到感觉肚子一阵阵发紧并往下坠,摸上去还硬硬的,人也有些喘不上气来的时候,她才吓得不敢逞强,赶紧扶着丫鬟回房歇息。 将碗里的鸡汤全部喝下,阮妈妈也收拾好了床铺,雨竹便撑着腰去床上躺下,身体和精神上的疲倦袭来,她很快就熟睡过去。 阮妈妈一脸心疼,坐在床边给雨竹揉着小腿。 华箬和早园留下服侍,又叫了琴丝和银链去季氏那里帮着照应。 想了想,将青葙院里的丫鬟婆子重新敲打了一遍,早园才进屋接着给雨竹捏小腿,阮妈妈则去了厨房。 外头正是笑语喧嚣,恭贺如潮,青葙院中却自成一个安宁天地,怡然有序,半点不为所扰。 也不知睡了多久,不过等雨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的黑了下来。 从床上支起身子,乌发如瀑,披散在脑后,扬声的喊了华箬进来。 “太太醒了” 华箬仿佛原先就守在门口,一听见雨竹的声音就进来了,“阮妈妈做了牛骨汤和鲤鱼粥,您饿不饿,奴婢去端来好不” 雨竹示意她拿衣裳过来穿,然后问道:“这会儿外头怎么样了花轿进门了没” “进了呢,奴婢听得鞭炮响了好长一会儿。”华箬笑道,手下熟练地帮雨竹穿好一套将腰身放的宽宽松松的大红色银纹绣百蝶度花褙子。 天大地大,主子最大。就连二爷都特特叮咛了,万事以太太的身子要紧,她们可是有恃无恐呢。 “你找人去打听一下,现在礼是行到哪里了。”睡了一觉,雨竹恢复了许多,重又活蹦乱跳起来,趿了鞋就直起身子。 华箬应道:“是。”正欲转身,银链从外头进来了。 “你回来的倒是巧,正要使人去问情况呢。”华箬笑着拉了她,来给雨竹回话。 银链也不多言,就说起外头的事来。 诸邑公主,哦应该是诸邑郡主,已经进了洞房了 “奴婢和琴丝领着小丫鬟们在外头伺候,从花轿进门到礼成入洞房,没多会儿就结束了新房里除了德安公主领着几个老夫人,再没有旁人了,大奶不得已进去了一会儿又赶紧跑了出来,脸上尴尬的很” 银链讲得很是详细,连陪嫁来的宫人为数几何都记得清清楚楚。 雨竹想想也是本来公主下嫁礼仪很是繁琐,再不济国公爷大婚也有一套严格规整的程序,不过实在情况特殊。礼部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先例,最后没办法只好一切从简,自然速度极快,效率很高。 “奴婢回来的时候已经开了末席,待得人散了便安生了,您尽管放心。”银链笑道。 雨竹长长松了口气,马上让华箬去端鲤鱼粥来,她早就饿了。 因为肚皮越加大了,吃的东西一多就感到胃难受,所以她每顿都吃得很少,然后以数补量。今儿早上吃了两块奶糕,喝了一小碗粳米粥,睡到现在肚子里早就空了。 热腾腾的粥刚刚端上来,程巽勋就从外头进来了。 前三个月重孝过后,他就搬回了主屋。 “才吃饭” 男人喝得微醺,浅淡的红色在他脸上晕染开来,身上还有着淡淡的酒香。 雨竹抚了抚额头,然后吩咐华箬去让小厨房煮解酒汤。 即使有些醉了,程巽勋的步伐依旧很稳,走到桌边坐下,一股鱼腥味直冲而来,他皱了皱眉,抱怨道:“小厨房的妈妈是换人了么做成这样的粥还敢呈上来” 雨竹好脾气的拿过桌上一只粉彩豆绿釉的杯子,到了茶推到他面前,道:“这粥就是要做成这样才好,安胎的。” 说话间已经拿调羹舀了一口送到嘴里,面不改色的咽了下去,对着程巽勋看过来的眼,笑道:“你自是吃不惯阮妈妈还做了旁的,你饿不饿,叫丫鬟端上来好不好” 那样的笑容太过温暖,犹如春日阳光中翩然盛放的桃花,明艳妩媚,似乎连人的魂魄都能融化。 银釭红烛下,烛火氤氲成珠玉一般的光,给屋子洒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程巽勋就轻轻笑了起来,随意点了点头。 吃什么他真的是无所谓,只要是和她一起,那都是无上的佳肴 第二日,雨竹早早就随着程巽勋去了春曦居。 思谦堂自是不会住人了,国公府也算是“地广人稀”,空着的院子很多,诸邑公主现在是程太夫人了,就占了个含半个花园的院子,更名为春曦居。 春,一年四季之始也;曦,一日之始也。 取这样一个名字倒是意义深刻 小丫鬟打起帘子,让两人走进屋里。 诸邑公主穿着件大红色的八团喜相逢刻丝瑞草云雁褙子,眉如远翠,眼如水杏,唇上一点朱红,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正和老公爷说些什么。 听到小丫鬟的禀报,忙看了过来。 雨竹抬眼瞅瞅她,再看看肃然端坐一旁的老公爷,虽然两人看起来很和谐,但她心里就是不舒服原来那个位置是谢氏的。 丫鬟拿了大红色的团花锦垫来,程巽勋和雨竹便跪下行礼。 程太夫人笑着受了两人的礼,一边将两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上次见雨竹的时候她的肚子还不明显,如今已经很明显的隆起。脸色倒是出乎意料的好,耳边垂着的两只白玉耳坠更是衬得她肌肤晶莹润泽,倒是少有的孕期不长斑的身子。穿着件大红色的缎地绣花百蝶褙子,腰身放得很宽,除了肚子,其他地方倒是没有变多少。 乌发绾成一个斜斜的堕马髻歪在脑后,上头只压了一朵翡翠心的浅色牡丹绢花,与衣裙很衬。 这样望着,倒还是个玉雕雪捏般的模样。 身边的男人一身宝蓝色的纻丝直缀,绣着暗色的忍冬花样,颀长英挺。 好一对璧人 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笑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搀你们太太起来。” 华箬忙扶了雨竹起身。 这时候,门帘响动,小丫鬟又报道:“大爷来了。” 接着,程巽功大步走了进来,一身苍松磐石纹的袍子将他衬得异常高大挺拔,即使是弯腰的时候,也是凌厉冷硬的模样 雨竹注意到上首的那个女子含笑的目光微微一顿,好像冰层在她眼中碎去了一般,水中荡起圈圈涟漪 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往程巽勋身边靠了靠。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诸邑公主貌似对程巽功有点不一样额,难道有些什么 赶紧将这古怪的念头抛开,再抬头看的时候,诸邑公主已经恢复了常态。 紧跟着程思义和季氏也过来了,等众人互相见过礼,丫鬟也在隔间摆好了早饭。 雨竹来之前已经吃了一些,现在一点儿也不饿,拿调羹有一勺没一勺的在碗里戳着,貌似认真其实思绪早已飞了开去。 有些问题可是再不能拖了,最关键的是以后府里庶务要给谁管她反正不会沾手,但是季氏和程太夫人两个人要怎么选 现在诸邑公主才刚刚进门,好多事情自然不好就这么插手,但是她毕竟身份高贵,而且又是名正言顺的程国公夫人,接手管家也很合情理,实在是不好避开她。 不过就这么交出管家权又实在不放心 众人在沉默中吃完了饭,丫鬟上来收拾了桌子。 老公爷直到现在都没有说一句话,待吃完饭,伸手握拳在唇边轻咳,似乎在犹豫着怎么开口。 雨竹看着她,似乎还能依稀想起诸邑公主要回朝的消息刚刚传出时,老公爷那一声长叹:“误国女子” 这才过了一年,就与那女子成了夫妻,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就是一笑话。gd1806102: 第231章 强求 “往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也不多说,好好过日子罢,一家和和美美的才是家族兴旺之道。”沉吟片刻,老公爷缓缓开口。 季氏心里一动,答应了一声,然后笑道:“可不是,您尽管放心。” 见老公爷点了点头,然后一下一下的拨着茶盖,发出清脆叮咚的瓷器声,季氏咬了咬牙,接着道:“我年纪轻见识浅先前是因为二婶婶身子重,不得不顶上去,如今公主进门,这管家还是交给公主吧。” 她转向诸邑公主,笑容有着十二分的诚恳:“您也教教我,别嫌我笨。” 诸邑公主笑着摆手,半点犹豫都没有,“大奶这是谦虚呢,满府上下,丫鬟婆子井井有条,处处规矩都是极好,哪里还用的着我插手还是让我享享清福罢。” 老公爷眼中闪过一丝放松,遂命季氏仍旧管着,又关照了雨竹几句,然后才起身出去了。 剩下的三个男人也紧跟着出去了。 雨竹则是借口久坐肚子不适,回了青葙院。 刚进院门,琴丝就迎了上来,笑道:“咱家二奶奶来了。” 汤氏来了 雨竹颇觉诧异,二嫂子还真不是常客。来不及多想,忙加快了脚步。 汤氏穿了件浅苏芳鸢色刻丝福文褙子,脸上抹了薄薄的胭脂,娇俏可人。见雨竹进来,笑着站了起来,道:“可搅了你来也没事先说一声。” “二嫂子说的哪里话提到这茬儿我倒要说你了,晓得我窝在院里养胎,你也不来陪我说说话,亏得你怀玥姐儿的时候,我一有空就去逗你开心。”雨竹看到娘家嫂子十分欢喜,玩笑道。 “是是是,给你陪不是了。”汤氏见雨竹走得艰难,还上前扶了她一把,一边看她肚子,一边关切道:“月份重了,身子可吃得消” 雨竹习惯性的摸了摸肚子,忽的身子一震,忙拖过汤氏手贴在硕大的肚皮上。 “哎呦,我的乖外甥”汤氏清晰地感觉到手心下有力的触动,惊喜不已,虽然只有片刻就恢复了平静,但还是能从中想象出胎儿健壮的样子。 雨竹笑着让华箬重新上茶,又转回来和汤氏道:“也不知道是小子还是闺女,顽皮的紧,这会儿还好,等到了晚上更精神,可劲儿的折腾我怎么都睡不踏实,只好白日里瞅空小睡一会儿。” 而且一折腾就是两个人,她是想睡睡不着,程巽勋则是激动到睡不着,不管原先有多困,只要迷糊中一感到动静,马上就精神奕奕的爬起来,一次一次的向她展示什么叫原地满血复活 摇头笑笑,又问汤氏:“玥姐儿近来怎样了,几个月不见肯定又漂亮了许多罢。” 提到宝贝闺女,汤氏也是目光柔软,一笑颊上就显出两颗小梨涡:“好着呢,就是吃得太多了,小身子上一摸全是肉,我还想着要不要让妈妈们少喂些,免得吃太胖往后嫁不出去。” 雨竹抱着肚子直笑,“才这么点点大,二嫂子就操心姑爷了。” 说笑了一阵,汤氏才收敛了些笑意,说起来意。 原来前些时候,孔家派人去了汤家提亲,为了防止汤家悔婚,还专程带了当年汤老太爷给的信物。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汤老爷完全没有推脱,很爽快的答应了。 汤三小姐听了如遭雷击,很是大病了一场,饶是如此,六礼还是如常进行着,如今已经到了纳吉。 “钰瑶她又做了几桩糊涂事,爹爹大怒,将她关在房里,出嫁之前不准门半步,可她已开始不吃饭了。”汤氏叹了口气,对这个妹妹的感情很是复杂,“丫鬟送进去的饭食碰都不碰,已经有了两日,只靠着硬灌进去的一点参汤抵着爹爹派人来找我,说我们俩自小感情很好,叫我回去劝劝她” 下头的话汤氏没有说出来,雨竹也明白:现在谁都能去,就汤氏不能去,要是去了,汤钰瑶失去理智之下,还不定怎么闹出什么事 可笑很多汤老爷这样的家长,在朝堂上也是耳通目明,左右逢源之辈,在后宅之事上却是笨拙粗浅的很,只知道眼睛看到的 “本来不想烦你,不过左思右想还是找来了。”汤氏有些窘迫,这件事已经闹得婆婆不怎么高兴,实在是没胆子再拿去烦了她了;大嫂虽好,毕竟是别房的,她也开不了口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别的闺中好友也不能说,想来想去还是找了雨竹,这个姑奶奶机灵通透,在有些事情上看的反而比自己这个做嫂子的还要长远清楚。 “嫂子,你不在乎三小姐想要谋害你性命么”雨竹微微皱起了眉头。 汤氏笑着端起茶盏捧在手里,“什么在乎不在乎,介意不介意的,反正以后不在一块儿住,再多的恩怨又怎样左右不过是眼不见为净” “不过到底是从小一道长大的妹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糟践自己。孔家那少爷虽才学不显,但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还是能一起过日子的,她又何苦违逆爹爹的意思。” 雨竹坐久了有些腰酸,侧着身子歪在炕上,听了汤氏的话心里就盘算起来。 从以前汤氏的一些话里可以看出,汤老爷并不是个拎不清的,汤钰瑶一个闺阁女子能想到的,他不可能料不到所以不会有什么寄希望于侥幸的想法。 那就好办了 婚事的确退不掉,一来会彻底得罪孔家,二来也违背了信义,名声不好听不过就算没想到辙,拖一拖还是可以的,实在不行还可以不顾汤钰瑶以后的亲事,让她卧病在床:真的是病得很重,不能上你家去祸害你家儿子啦;天意弄人啊,要不是这病,俩孩子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都是很好想的理由。 雨竹从来不愿意将身处官场的人想得太简单太笨,所以她觉得汤老爷不会就这么简单的将女儿嫁过去即便他不在乎女儿,家族的前程总是要当心的。 牵连可是个很值得玩味的词,史上这样无辜得了皇上恶感的的例子可不在少数 打定主意,雨竹遂道:“二嫂子,你别操这心了,去三小姐屋外转一圈就回德园,就说你没法子。” 看出汤氏有些犹豫,她缓缓直起身子,笑道:“尽管放心,铁定没事。”刚才又想起了还有她老爹呢,看在二哥林宗季的份上,老爹也不会撒手不管的。 越发笃定的和汤氏保证,雨竹心里却是泪汪汪:说一声不行么,猜来猜去不嫌烦啊。 汤老爷要是早点说了里头的门道,让汤三小姐安心嫁人,也省的自己费脑筋了。 至于是什么法子那跟她有什么关系 送走了汤氏,雨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刚想进内室打个盹儿昨晚上又没睡好。 就又小丫鬟跑进来报:“太夫人身边的于妈妈来了。” 她这会儿来做什么 雨竹振了振精神,让阮妈妈帮着整整刚才歪着时弄皱的衣裳,打理妥当后才叫人进来。 于妈妈正是诸邑公主身后的那个老宫人,自从进了国公府,就从于姑姑变成了于妈妈。这会儿穿着件墨绿色翠纹丝绸比甲,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全部梳成一个规整的圆髻,上面插了一根虎睛石金线银簪,皱的能夹死苍蝇的脸上却是红光满面,透着压抑不住的喜气。 “给二太太请安。”动作标准之极,流畅又不是优雅。 雨竹收回打量的视线,笑着问她来有什么事。 于妈妈命身后的小丫鬟上前,指着她手上的东西,道:“这是太后娘娘赏的血燕窝,最是滋补人不过,知道二太太身子重,公主就命奴婢送些来。” 雨竹看了眼那盒子的大小,道:“这才刚收了荷包,就又拿燕窝,怎么好意思。” 于妈妈笑道:“二太太别嫌弃就好太后心疼公主,送了不少,奴婢待会儿还要去给大奶送,就不多留了。” 说罢,就让小丫鬟放下东西,福了福身子出去了。 阮妈妈过去揭开盒子,仔细看了成色,道:“看着是进贡的好东西。” 雨竹神色凝重,目光从燕窝中扫过,停留在盒子内侧包裹的明黄色锦缎上 太后赏给诸邑公主的 不管到底有没有问题,光凭这条,她就不敢吃。 喊了解妈妈过来瞧,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仿佛就是极上等的珍贵血燕窝 “奴婢没看出来”解妈妈有些羞惭,她真的没瞧出这燕窝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雨竹笑着坐回了炕上,安慰道:“妈妈不必如此,谁都不可能识别所有的药物再说了,要是好认那就不会被赐下来了。” “也可能就是好好的燕窝反正是不打算吃它。”雨竹温柔的摸了摸肚子,闭着眼睛感受着那种血脉相连的悸动,等重新安静下来,才吩咐阮妈妈:“去厨房找一只活禽,每日都炖汤灌下去,看看到底有没有事” 阮妈妈忙躬身应了,叫小丫鬟捧着盒子收起来。 诸邑公主将太后赏的燕窝送来,是什么意思 自己不敢吃,扔了又可惜gd1806102: 第232章 临产 等诸邑公主进门没多久就到了中元节。雨竹挺着个大肚子,自然不好出门,好在崔氏早早让刘海捎了信,旁的不用她操心,只管好好养胎。 于是,任由季氏她们去寺里的去寺里,祭祖的祭祖,自己只管窝在房里悠闲。 遇上四皇子的那个中元节发生的惊魂一幕,现在想起来还是清晰如昨,想到哪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表哥,雨竹才记起了香猪小逊,开始是有了身子不敢抬亲近小动物,之后又是谢氏逝去,事情一多竟然将它忘了好久了。 眼前顿时浮现起那小猪肥嘟嘟的模样,雨竹赶紧让琴丝将它带过来,又让早园去端些新鲜的果子。 很久没有见到雨竹,小逊仍旧记得她,一见面就亲热的要往前扑。琴丝哪里敢让它乱跑,忙用力抱起它搂在怀里。 雨竹笑着摸了摸它的耳朵,嗔道:“是不是又没节制的喂它了,瞧这肥的,赶明儿交给阮妈妈,拎到厨房去炖五花肉。” 小逊懵懂的看着雨竹,时不时拿粉色的鼻子去蹭她的手,雨竹就笑着拈了块西瓜喂它。 “太太,这可是御赐的猪呢,您可别想不开啊,今儿虽然屠门罢市,但是等明儿就好了”琴丝见雨竹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忙劝道。 雨竹拿布巾擦了擦手,兀自笑得欢快,有个笨丫头也有趣得很。 青葙院中一片悠闲和乐,那厢皇宫里,皇上却正在发愁。 不知道是不是中元节天生就和他犯冲,以前遇上过刺杀,今年中元节蒙古那边又出了事。 眼神落到御案上铺开的奏折上,上面清楚地写着,“蒙古阿鲁察汗王病危,长子旭烈兀抢先控制了右翼三万户,势力膨胀,诸弟中再无一人可与之抗衡” “万将军,你是如何看的”静默了片刻,他停下敲着紫檀桌面的手指,看向下头立着的一位魁梧将军。 忠勇大将军万震勇已经想好了对话,闻言恭声回道:“依臣之见,大王子旭烈兀夺得王位只是早晚之事,除非阿鲁察汗王能够立即转危为安。” 皇上沉吟片刻,摇头道:“阿鲁察转危为安怕是也没用旭烈兀是什么样的人,十四岁就领兵平定蔑儿乞部的叛乱,之后一直是阿鲁察手下对外征战的一把利刃,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虽然手下实际上只是控制了一万户,但是军中威望早就是无人能比。” “此次他又刚刚将乞孛儿部收入囊中,凯旋归来,声望更是到达了顶点,便是王后再如何受宠,小王子答延终究年纪太小,上回还贪功冒进,为程总兵所抓相较之下,更是失色许多。” 辅国将军接口道:“臣也听说,那大王子狠戾凶残,征伐过处,无不残灭,百姓杀戮几尽,金帛子女牛羊牲畜接搜掠一空,屋庐焚毁,城郭成墟。” 万震勇本来还有些迟疑:若是阿鲁察汗王留下诏书传位要怎么办,想想又笑自己蠢笨,那等野蛮之地,诏书又如何比得上军队 “阿鲁察狡猾有余,勇猛不足,除了秋天抢粮闹腾些,其他时候都能相安无事不过这旭烈兀可就危险了,正当壮年,有勇有谋,若是他夺得汗位”年轻的元玺帝脸色严峻,重重道:“边境怕是将永无宁日” “臣愿意即刻赶赴北疆”万震勇虎躯一震,随即毫不犹豫的欲要跪下请旨。 “万爱卿” 皇上淡笑着摆了摆手,从御座上站了起来,道:“只是推测罢了,还不一定呢。再说了,要是真的让那旭烈兀当了汗王,朕也不惧。” 底下的几个将军此刻也纷纷表示愿意驻守北疆,为朝廷尽忠。 “诸位爱卿忠勇可嘉,朕心甚慰。”皇上笑得一脸欣慰,随意和他们打着哈哈。 真到了要他们上战场的时候,这些老家伙里面十个能有一个顶用的就不错了 而且光有人还不行,国库能不能掏出银子来才是重点 皱眉将奏折推到一边,揉了揉眉心,伸手刚要取拿放在旁边的茶杯,却忽的想起一事:当初诸邑公主和亲,不就是嫁的这旭烈兀么 两月后,北边果然传来消息:阿鲁察病逝,三日后旭烈兀召开忽里台大会,即位称汗,答延举兵叛乱被俘,王后博罗克沁于宫中自尽 与此同时,北边的边防也处于前所未有的警戒之中,甚至还从南方调派了一支军队储备 因为只是准备,并没有开战,所以京中的气氛仍是一片祥和,红玉街更是生意兴隆,笑闹歌舞声和脂粉的香气飘出好几条街去。 行走于朝堂之上的官员倒也知道一些情况,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悠闲生活。 只有几个知道行北边换防回来的武将忧心忡忡,蒙古人的铁骑可不是猫爪子新汗登基后铁定少不了来一番震慑,看来今年秋收后的抢粮动静怕是小不了了。 程国公府也是笼罩于一片紧张之中,不过不是为了蒙古出了新汗王,而是二太太快足月了,生产之期就在这几日。 这是二房第一个嫡出,也是国公府第三代中的第二个嫡出,身份之贵重可见一斑。不论是小少爷还是小小姐,都是珠玉一般的存在。 阮妈妈摸着雨竹的肚子,已经落了下去,心中有数,遂断言产期就在这几天。 雨竹自己摸摸,却只感觉腹部没那么突出了。 两世为人,第一次生孩子好多次的午夜梦回,忐忑害怕便如潮水没顶般将她淹没。 还记得大学时的卧谈会上提到难产,室友们都是嘻嘻哈哈实在不行就破腹产呗,给医生塞个厚厚的红包,麻醉打好点,线缝漂亮点也就过去了。 可是天意弄人,让她到了这么个地方 程巽勋告了假在家中陪她,晚上雨竹睡觉时动一动他都要起身看看,丫鬟婆子更是如临大敌,不敢离了半步。 刘海更是在国公府和德园之间一日跑三趟,将主子的近况报给崔氏听。 诸邑公主也常常上青葙院来看看,雨竹对她仍是客客气气的,不过心里却厌恶的很。 她送的那些血燕窝经过验证果然是有问题的,阮妈妈每日炖了灌鹅,连着灌了一个半月,前些时候才有了变化那只鹅变得痴痴傻傻的,吃菜叶都不会了,吃饭都要用灌的,更厉害的是,走路不是撞到墙上就是被门槛绊倒。 若是人吃了估计也就这后果了。 不过看来季氏也不笨,大厨房中从来没见过她拿血燕窝去炖,显然也没胆子去冒险。 她懒得和这种人算计,便决定离诸邑公主再远点儿,所以后来就以身子沉了之类的借口直接卧床谢客。 这日午后,程巽勋一边靠在卧榻上看书,一边守着雨竹小憩。 天气已经褪了盛夏的酷热,变得和软温和起来。不时有裹着阳光的微风透过半开的雕花窗,吹进屋内。 睡梦中的雨竹突然被肚子的阵阵抽痛惊醒,闷哼一声睁开眼睛,程巽勋闻声立刻丢下手中的书册,握着雨竹的手,“怎么了” 雨竹忍着疼做着深呼吸,道:“肚子疼,像是要生了。” 产期就是这几日,程巽勋心中也有数,赶紧扬声喊了阮妈妈进来。 阮妈妈小跑着进来摸了摸雨竹的肚子,马上道:“发动了。” 然后很镇定的吩咐闻声进来的几个大丫鬟,“快准备热水华箬去耳房看看可还少什么,赶紧预备妥当” 华箬忙答应着出去了,早园则领着琴丝和银链帮着雨竹擦洗,换衣裳。 此时痛得还不明显,而且疼的时间不长,一会儿就过去了,雨竹便照着阮妈嘱咐换衣裳,吃东西,然后被扶着进了充作产室的产耳房。 自从阮妈妈说出那句“发动了”的时候,她一直躁动不安的心反而定了下来。崔氏给的几个妈妈都是接生的好手,当初在季氏全身使不上力的情况下都能够让母女平安,她怀相一直很好,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诸邑公主和季氏也听到消息,急急赶了过来。 程巽勋面色如常的与诸邑公主行了礼,淡淡道:“一切都好。” “这个生孩子,我也不懂,就不添乱了。”诸邑公主笑了笑,看了产房一眼,扶着丫鬟的手下去了。 季氏有些拘谨,略问了几句雨竹的情况就告辞回去了,当初她生孩子还是靠的雨竹的陪嫁妈妈,这会儿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雨竹在怀胎七八个月的时候还经常抱着脑袋拼命回忆,生孩子要注意什么,腹式呼吸法、如何用力什么的,但是现在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把阮妈话当圣旨。与其纠结那些记得不清不楚的东西,还不如就听阮妈话。 是,古代是没有现代那些先进的医疗技术,要是难产就真的成了保大保小的难题不过,每年不还是照样有许多健康的孩子出生么。 将身为现代人的一点优越感完全抛开,雨竹就不相信自己会那么点儿背。 趁着阵痛还不厉害,阮妈妈端了鸡蛋面和红枣粳米粥上来,问雨竹想吃哪样。雨竹马上拿最凶狠的目光盯着鸡蛋面。 吃了面,摸摸肚子还吃得下,又捧着粥碗一气喝了,这才打了个饱嗝乖乖躺回去继续挨疼。 阮妈妈一脑门黑线,原先还担心太太会怕,看来她真的是想多了gd1806102: 第233章 诞生 虽是午间就发动了,但是距离真的生产还早得很。 雨竹闭着眼睛躺着,死死盯着百子榴花的檀木床顶,心里直想骂人,这样疼一阵歇一阵算什么她强烈要求来个痛快的,要不是顾忌着屋里还有妈妈和稳婆,她简直想仰头大吼一声: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但是这生孩子可不是比快,该受的折腾一点儿少不了,她心里便是再想早点儿解脱,还是得老老实实熬着一波一波的阵痛。 阮妈妈拿帕子给她擦汗,时不时到床尾查看一下。 “您别着急,一切都顺当着呢。”阮妈声音沉稳清晰,在雨竹耳边响起:“抓紧时间睡一会儿罢,养养精神。” 雨竹刚忍过一长阵钝钝的,痛的直犯恶心的痛楚,喘了两口粗气,极听话的闭上眼开始数绵羊。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又有一波疼痛潮水般的涌来,雨竹一口细牙咬得紧紧的,努力调整着呼吸。 外头不知是要下雨了还是怎的,闷的厉害,让人难受的很,产房更是捂得严严实实,一丝儿风也不能透进来。 轻薄的杭棉亵衣都被汗水濡湿,贴在了身上,雨竹难受的伸手抹了把脸她感觉汗毛、睫毛、头发都湿漉漉、粘腻的紧,还喘不上气来,别提多不舒服了。 逼急了就咬枕头,死死不松口就算阮妈妈不说,她也知道乱叫很耗力气。 傍晚时刚吃到撑,这会儿又没什么感觉了。 产房外,程巽勋静静的站着,身姿笔挺,眼睛盯着门,目光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在门外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低头屏息,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这时候,门开了,姚妈妈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二爷” 一出来就被程巽勋冰潭似地眼睛锁住,吓得姚妈妈清凌凌打了个寒颤,忙福了福身,禀道:“太太要吃东西,奴婢去趟厨房。” 藏在宽大袖子下紧握的拳头松了松,程巽勋收回目光,平稳着声音:“去吧。” 姚妈妈忙小跑着往小厨房去了。 诸邑公主慵懒的窝在黄花梨折枝玉兰花美人榻上,轻轻摇着一把香木真丝绡麋轻罗菱扇,身边的楠木弯腿小高几上放着一小缠丝玛瑙碟,盛着切成均等小块的苹果,白生生的果肉被银签穿透,渗出清亮亮的汁水,流在了碟子上,艳若鲜血。 “主子,你怎么就回来了,好歹在青葙院多待会儿啊。”于妈妈忍不住唠叨,自家主子嫁进来是有多不受待见她最清楚了,再不主动些,还不得更受冷落啊。 她劝道:“您好歹收收脾气,起码要” 要怎样她却说不上来了,眼下这种情况,还真的是左右为难。 诸邑公主拈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银牙轻咬,甜津津的汁水顿时流了出来,“你也说不出来了吧。” 她轻轻笑了,咽下嘴里的果肉,继续道:“能够出宫已经是天大的运气,旁的怎样本就不重要了被我那样威胁,太后不会罢休的。” 于妈妈想到外头的忙乱,急声道:“您要是生个哥儿呢国公府嫡系人丁单薄,您要是能生个孩儿,国公爷一定会疼宠若宝。” 望着这个从小就被母后安排在自己身边的老嬷嬷,一脸为自己着急的样子,诸邑公主眼神柔和了下来,“程家大爷能耐得很,二爷也是有本事的要是我真的生了孩儿还得了宠,只怕还不等养大就得莫名其妙没了。” “再说了,我这身子能不能生还不知道呢。”诸邑公主苦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第一胎掉的那样凶险,以后要怀上就难了。” 提到第一胎,于妈妈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豺狼一般的男人暴怒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诸邑公主仿佛也想到了,沉默了下来。 “轰隆” 远处黑沉沉的天际传来沉闷的雷声,隆隆震颤着人心。紧接着,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瓦上噼里啪啦直响。 产房内,雨竹正被阮妈妈和姚妈妈扶着在屋里缓缓走着,这会儿的痛的时候已经长了许多,她只能在短短的间隙被半架半托着走两步,下一轮阵痛袭来的时候就靠在阮妈妈身上歇一会儿。 已经分不出痛的地方在哪里了,痛感一次比一次更紧更烈,雨竹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是艰难的挪动着双腿往前走,满脑子只有一个信念,再跨一步,再往前跨一步 乌发瀑布一样披散在肩后、胸前,几缕被汗水打湿,黏在颊侧,衬得那张脸又小又白,偏还咬唇不吭声,一脸倔强,直看得阮妈妈心疼不已。 见雨竹真的走不动了,阮妈妈估摸着时候也到了,便扶着雨竹重新到螺钿雕彩漆的床上去。 站得久了,竟然觉得躺下也是件幸福的事,雨竹瞅空还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成半仙了,刚说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这就开始了 虽然看不到,但是听这哗啦啦的水声,显然雨势不会小到哪儿去。 德园中,崔氏刚上完香,从小佛堂里出来,见林远之也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遂出声道:“老爷” 林远之这才醒过神来,透过半开的支摘窗,檐下雨水如幕,他捏了捏眉心,问崔氏:“还没消息” 崔氏心里也是急慌慌的,闻言摇摇头,强作镇定道:“第一胎没那么快。” 看了看雨势,又皱眉道:“怎么就下了这么大的雨,晚间本就寒凉,加上潮气,可别着凉了才好还有刚才雷炸开那么响,竹丫儿怕不怕啊,要是吓着了怎么办” “你就是闲操心。”林远之将手里冷掉的茶盏放在椅边的小几上,道:“三朝礼备好了不曾” 崔氏点头道:“早就妥当了,长命锁、虎头鞋都有,就等孩子落地只盼着孩子乖巧些,莫要折腾她娘太久才好。” 提到孩子,林远之也高兴起来,肯定道:“肯定是个好孩子。” 他现下已经有了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外孙还一个没有,忍不住叹道:“这做妹妹的都要生了,兰丫头居然还没动静,实在是福薄的很。” 崔氏笑着不说话,心里冷哼:福气再大,不会惜福也是白搭。 程巽勋撩开帘子,看着屋外瓢泼的大雨,目光微沉。 十六年前,也是这样暴雨倾盆的夜晚,大嫂子临盆,母亲和兄长站在产房门外,焦急等着消息。 当时他才十岁,本来是不被允许去的,但他还是装睡骗过丫鬟婆子,然后冒着大雨,偷偷躲在一边 接下来 一盆一盆的血水就从屋里端了出来,夜渐渐深了,婆子们也越发慌乱起来。 刚一个炸雷过去,就见到乔妈妈满手是血的从产房里奔出来,白着脸问保太太还是保孩子 他们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屋里就传来一声痛到极致,声嘶力竭的凄厉尖叫,他吓了一大跳,差点跳到水坑里,不敢相信那是一向温柔可亲的大嫂子喊出来的。 再看时,乔妈妈已经跌跌撞撞往产房里跑了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兄长当时的表情 现在他知道那揪心的感觉了。 杨妈妈揉了揉眼睛,看看屋角的滴漏,劝道:“寅时了,看二太太这儿一时半会儿是生不了了,您回房歇一会儿吧,奴婢在这儿守着。” 程巽勋微微舒展了一下紧绷到有些酸痛的腰背,摇头道:“不用了,一晚不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定要守在这儿。 那丫头娇气得很,嫩生生的像是能掐出水来,能受得住么 他记得,当初大嫂生义哥儿的时候,和她一般大,甚至还要胖一些 思虑间,屋内柔和的羊角宫灯已经渐渐失去了光彩天渐渐亮了起来。 产房里,雨竹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被撕开揉碎了,长长的睫毛被汗水濡湿,眼前一片白茫茫,只留着最后一丝清明,机械的听着阮妈吩咐。 要是嘴边递来了调羹,她就张大嘴努力吞下调羹里的汤水,便是尝不出任何滋味,她也要咽下去。 姚妈妈喂完了半碗红糖水,又拿帕子给雨竹擦着额上的汗珠,心里叹气,果然身子骨没完全长开,要多受些罪呢。 阮妈妈也是一头一脸的汗,虽说经验丰富,但是这生孩子一事谁都说不准好在太太年纪虽然小,但是一直都不慌乱,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倒是让她放心许多。 “宫口开了。”一个圆脸的稳婆忽的惊喜出声。 一旁的几个稳婆具是精神一震,都围了过来。 “太太,就要熬过去了再用把力气,孩子马上就出来了,一会儿就好了。”阮妈妈松了口气,赶紧示意姚妈妈将雨竹扶起来些,边大声说着。 雨竹疼了这么久,早就麻木了,忽的听了这么一句,精神顿时一震。什么焦虑、害怕都变成了力气,从四肢百骸涌了出来,集中到了一处。 到了这种地步,雨竹骨子里的狠劲儿终于被激发了出来,深吸一口气,伸手抓着幔帐 “出来了,出来了头出来了,太太您”gd1806102: 第234章 添子 稳婆正想让雨竹慢些使力,可眼睛一眨,孩子就出来了。 “生了生了生了” 旁边的一个长脸稳婆忙一拉她的袖子,高声道喜:“恭喜太太,恭喜太太” 一边拿着准备好的剪刀来剪脐带。 阮妈妈忙小心的抱了卖力大哭的孩子,顾不得血污沾上衣裳,先从头到脚仔细查看,见一切正常才舒了口气,将孩子交给解妈妈抱下去清洗,喜之不尽的和雨竹道:“太太,是个健康的小少爷。” 雨竹软软地吐了口气,无力地歪在姚妈妈怀里,浑身轻松,所有的酸痛都如潮水般退去,懒洋洋地迷蒙着眼睛,喘了几口气,问道:“是男是女还有还有,可有少了什么不曾” 阮妈妈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嗔道:“哪有您这样说话的我们小少爷俊着呢,头发乌油油的,小脸嗯,也好看的紧。” 阮妈妈,你也词穷了吧,刚出生的小猴儿有什么好看的。 这样想着,她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的被解妈妈怀中抱着的那个小小襁褓所吸引。 解妈妈笑着将孩子抱了上前,微微侧着给雨竹瞧。 真小 这是雨竹的第一感受,比一只猫大不了多少;皮肤还是红彤彤的,脑袋有些长,上面是乌黑的头发,相较于刚出生的孩子来说是有些长了,不过阮妈妈笑着说,这才有福气,乃是极好的兆头。 小东西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像是蒙着一层极其浅淡的蓝色水膜一般,干净到通透。 雨竹看着他,觉得有些奇妙,这就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娃忒不真实了,顾不上累的发软的身子,伸手就想去摸。 忽的意识到不对劲,脸色顿时大变,“他怎么不哭呢” 婴儿不都是哭得声嘶力竭么,这孩子怎么没动静呢 顿时,一些恐怖的猜测就全部进了她的脑海,一个比一个吓人。 “小少爷这是累了。”阮妈妈伸手将雨竹安顿好在床上,红润的脸上全是喜气,“刚才哭得可响了,您当时累着了没听见。” 一边亲自端了热水给雨竹擦洗。 雨竹这才松了口气,精神上的亢奋消失,整个人便如同被埋在了沉重的沙子中一般,困倦的厉害,便在温热的帕子擦拭中,很快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早有稳婆急急奔出产房报喜,“恭喜二爷,太太生了个小少爷,母子平安。” 门被推开的时候,程巽勋全身就都紧绷了起来,“母子平安”四个字一砸下来,他才觉得所有的知觉重又回到了身上。 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忽觉不知何时外面的大雨已然停歇,晨光微曦,清风润丝,檐下积水如缕,泻在青石台阶之上,滴答不绝,细碎空灵。 老公爷此时也得了消息,将跑去报信的小厮一顿好赏,起身跑来看孙子。 “老公爷,您看小公子长得多好看啊,看这面向以后定是个大富大贵的,奴婢接生过这么多孩子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的”稳婆小心的抱了孩子出来给老公爷和程巽勋瞧,没口的夸赞。 老公爷早已经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探头看着小襁褓里的婴儿,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儿,连连道:“好,好不愧是我孙子。” 叮嘱了下人好生照看,然后喜滋滋的出门找忠勤伯喝酒去了。 “生了个儿子” 春曦居里,诸邑公主也得了消息,淡笑着歪在榻上:“这林氏倒是极好的运气,头胎就顺利生下儿子。” “是啊,二爷高兴地跟什么似地。”于妈妈叹息着,要是他家主子也能生下孩儿该有多好。 “那是自然,这么大年纪才得了长子,怎么能不欢喜。”诸邑公主走到雕花的窗前,轻轻轻轻提起袖子推窗,“太后当年也是这样,好命的生下儿子,还成功保了下来直到做了皇上。” “只可惜”诸邑公主伸手接了一滴檐下的落水,凉沁沁的,“她的心也忒大了些。老天爷是公平的,既然做了太后,成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那自然要失去一些。管不住自己的心,终究会害人害己。” 于妈妈担忧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满目水淋淋的翠色,在晨光中笼在雾烟中一般,生机勃勃。 她也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早间清爽的空气,陡然升起了几分勇气 雨竹睡醒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身上已经被擦洗过,换上了干爽的亵衣,之前的痛楚就像是一下子摘掉了大半般,浑身都舒坦了许多。 再看看四周,已经到了平常睡惯了的正屋内室,看来她睡着的时候,已经给被人抬回来了。 阮妈妈守在床边,见雨竹醒了就道:“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告诉阮妈妈。” 雨竹动了动手,发觉有些疼,估摸是最后用力的时候抓幔帐拉伤了,也不很在意,捂着肚子叫:“这里不舒服。” 阮妈妈顿时端肃了神色,细细问道:“是怎么个不舒服法” “心里慌慌的,还听得肚子叫唤”雨竹撒娇般的拉着阮妈手,“我饿啦” 阮妈妈本来正皱着眉头想到底可能回事个什么样的情况,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是是是,您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做。” 要了三鲜鱼汤面,雨竹摸了摸平了的肚皮,虽然还有些不习惯,但是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心情大好之下,又想要狮子大开口。 “这不成,汤面明天再做,生孩子后第一炖要吃软烂些的。”阮妈妈不客气的毙掉了几样,然后笑着下去准备了。 雨竹闭了闭眼,打了个小呵欠,想起那个刚生出来的小家伙,心里就有些迫不及待 “二爷,你怎么进来啦” 刚想唤华箬将孩子抱来给她瞧,抬头就看到程巽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床边。 紧跟着就是一双温热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还疼不疼了” 雨竹微楞,其实还是疼的,但是比起生产前的那种疼来说已经是毛毛雨了但是被他这么温柔的一问,还是有些吃不消 。 眼里很快就氤氲起雾气,声音也带了哭腔:“疼的,疼的我都喘不过气来了。” 程巽勋有些无措,继而心疼不已,只好连被子带人轻轻拥进怀里。 雨竹也没打算真哭,眼泪都没挤出来。明明心理年龄比他大,但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总是忍不住撒娇,因为她懂得他的包容。 “孩子呢,抱来我看看,我还没抱过他呢。”收拾好情绪,雨竹提着要求。 程巽勋放开她,眉眼全是笑意,“那小子睡得正香你睡着的时候他已经吃了一次。”接着又夸起孩子来:“乖巧的紧,饿了就哭两声,吃了奶就睡我记得义哥儿小时候成日的哭闹,没日没夜,哭得脸都青紫了。” 满心的慈父心肠。 雨竹笑眯了眼,正想说话,华箬进来了,笑道:“太太,小厨房送汤来了,摆在床边么” 得了允许,便让婆子进来。 早有丫鬟在床边安了方几,摆好了汤品。 华箬拿了厚厚的迎枕放在雨竹背后,小心的扶着她半坐起来,又拿了碗要喂。 雨竹睡了一觉已经有了些力气,摆手示意自己来,只是鸡蛋羹而已,香滑可口,一勺接着一勺吃得很香。 一碗还没有吃完,解妈妈已经抱了孩子进来。 雨竹忙放下调羹,手扬得高高的。 解妈妈就小心的将孩子放到了雨竹的怀中,自己退到了一边。 雨竹小心揽着胸前的小东西,用目光仔细描摹着他的眉眼:五官还没有长开,眉毛没有头发那样黑亮,淡淡的,温软如最柔软的绒毛。 说实话,真不怎么好看,根本就不是稳婆们吹嘘的那样,但是雨竹的心里却满是欢喜,舍不得移开眼睛,鼓涨涨的要溢出来般,微微还带着点诧异和不知所措。 血脉相连的孩子就安静的窝在怀中熟睡,触手可及。 这张小脸看着还极其陌生,不过相信很快就会成为她一生都不能够忘却的美好。 忍不住在他额上亲了亲,唇下是极致的娇嫩温热。孩子一点儿也没有被打扰到,依旧闭着眼睛睡得香甜。雨竹就偷偷的笑,然后再亲一口。 程巽勋在一边看着这一幕,心里软的都要滴出水来了。 解妈妈看着雨竹不甚熟练的动作,忙上前手把手的教导。 雨竹虚心的学习着,要怎么托怎么抱,刚弄清了些门道,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怀里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这是怎么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解妈妈,雨竹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的表情有多焦急。 解妈妈忙凑过去看了看,说是要吃奶了,便抱着孩子下去找乳娘。 目送那绣满福纹的大红襁褓消失在门边,雨竹才收回目光继续吃蛋羹,现在最紧要的还是要把身子养好 那边崔氏也得了程国公府送来的红蛋,一整日都眉开眼笑着,与大儿媳杜氏道:“我就知道我那乖外孙是个好的,就是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她自得了消息就有些坐立不住,可惜按着规矩,紧跟着去不合适,只好巴巴等着三日后的洗三礼。 想想又遗憾不已:“偏偏在孝期,还不知道洗三礼办不办。” 杜氏温柔的笑着,亲手端了茶奉给婆婆,笑道:“二妹妹和姑爷都是好相貌,生的孩儿自然好看;便是洗三不办,满月礼总是要有的。”gd1806102: 第235章 诸事 崔氏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事实上程家二房嫡长子的洗三礼确实给减省了,不仅如此,满月礼也不会大办。 三日后,崔氏抱着小外孙,轻轻地逗着,稀罕的不行。 小婴儿瞅着这个抱着自己的人,粉嫩如花瓣的小嘴吐出个泡泡。 崔氏就立马激动起来,喜滋滋的和雨竹夸耀:“瞧瞧,我的乖外孙真是聪明的紧,和外祖母打招呼呢。” 雨竹汗了,这么小的孩子还不认识人吧,不过也没有说出来,由着崔氏高兴。 “姑爷取了名字” 雨竹抿嘴笑了,“本来老公爷要取的,跟忠勤伯研究了半日,回来二爷却告诉他名字已经取好了,还不让改,最后只好就定了这个名字。就叫思晞,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末尾的那个字,刚好他落地的那会儿天光初曦,暴雨刚歇。我觉得倒也贴切。” “是么”崔氏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笑着道:“我们晞哥儿往后一定是个有大出息的” “瞧瞧,这小鼻子小嘴巴的,和你小时候多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崔氏抱着就舍不得撒手,避开乳母伸来的胳膊,走到雨竹床边坐下。 这个乳母是雨竹陪嫁庄子上的一个媳妇子,也是崔氏挑出来的,巧的是她夫家姓郑,娘家姓何,所以有个全称叫郑何氏。 人长的很是干净周正,又体态丰满,更兼她的婆婆也做过乳母,传授了不少经验,选她做乳母确实是正合适。 见崔氏定要抱着孩子,她就腼腆的笑了笑,退到了一边。 直到晞哥儿呜呜了几声要睡了,才被乳娘抱了下去。 崔氏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在雨竹脸上捏了一把,“以后要是做娘的人了,可不能像以前一样调皮了,别让晞哥儿笑话你。” 雨竹吐了吐舌头,抱着崔氏的胳膊直往她怀里拱,“他敢,小心我叫他老子揍他” “你敢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宝贝外孙。”崔氏不依了,在雨竹肩膀上轻拍一记。 打趣了一阵后,崔氏扶了扶发间的松却的钗环,收敛了几分笑意,“知道你生了个哥儿,你外祖母高兴的不行,本来也要来瞧你的,不过你二舅母前日又病了,还挺凶险,你二舅又要当差,她老人家实在是放心不下,就说等孩子满月的时候再来。” “之前不是说二舅母这几年身子好多了吗怎么又病重了”雨竹有些摸不着头脑。 崔氏叹了口气,无奈道:“还不是你那十表妹进宫的事嘛,月玉那孩子从小就被娇宠着长大,母亲病弱,整日离不得药罐子,从来没指望她在宫里给崔家争脸,心思单纯的很。” “你二舅母整日担忧,算是思虑成疾吧,本来身子就不好,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 提起这个,崔氏心里也不好受,二嫂子是个好人,怎奈生月玉的时候坏了身子,坐月子时又被屋里的几个狐狸精气着了,此后就一直缠绵病榻,实在是可气。 “越狱”被封了康嫔这事,雨竹也是知道的,不过因着有孝在身,月份又重了,就没有亲去,叫人送了些贺礼便罢了,没成想二舅母还为此病了 “那现在如何了” “能怎么办进了宫那就是一辈子,连消息都透不出来。只盼着太后娘娘能够看顾些、月玉能够福气深厚罢了。”崔氏给雨竹掖着被角,唏嘘不已:“你二舅母统共就这么一个嫡女,以后还不知道能够见几面。” 一入宫门深似海,可不是说说而已 史氏也送了礼过来,因为程家不打算办,她就没有过来。 雨竹看着描金雕花的匣子里金光灿灿的长命锁,表情淡淡的,叫华箬收了起来。 送礼来的是史氏如今手下正得力的虞妈妈,不带重样的说了半盏茶功夫的吉祥话,才说到了正题:“老太太说了,不办洗三礼是应该的,太太要理解二爷的难处才是。” 雨竹点头表示知道史氏在在不涉及家族利益的小事前还是个好祖母。 接着季氏又来看了孩子,可能是自己第一胎生了个女儿,季氏对男孩儿特别喜欢,每次抱着晞哥儿半天舍不得撒手。 “今儿可来得不巧,刚抱下去睡了。”雨竹笑着让丫鬟给季氏上茶,一边笑道。 季氏笑着坐了,问了问晞哥儿一日吃几次奶,睡几个时辰,然后才迟疑着开口:“本来不该来打扰二婶婶坐月子,但是” 雨竹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笑道:“你说吧,我这会儿正无聊得紧,找些事情做做也好。” 季氏感激地一笑,这才将纠结了几日的事说了出来。 她说得含含糊糊,雨竹连猜带蒙补全了意思:原来在季氏的不懈教育之下,程思义终于弄明白了处理庶务等着袭爵是没啥出息的,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额,大体就是这个意思。 然后季氏就盼着他能出去锻炼锻炼能力,起码别再犯被管事骗的乌龙事了。 可是程思义没有好好念书,武艺也荒废了,文不成武不就的,凭自己考上是不大可能,但是希望能捐个官。 季氏还特意指出,她打听过了,捐一个知县要五千两银子 程思义打死不敢和程巽功说,她没法子,只好曲线救国,先求雨竹,由雨竹告诉程巽勋,最后辗转到程巽功那儿。 雨竹靠在大红色浣花团丝迎枕上,看着季氏亮闪闪的眼睛,笑道:“这不算什么麻烦事,义哥儿愿意上进是好事,给咱晞哥儿做个好榜样,老太太在天上看着也高兴” 季氏大喜,谢了又谢,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告辞回去了。 见季氏回去了,阮妈妈就将盖碗里的红糖水煮荷包蛋端给雨竹吃。 雨竹接过碗,大大喝了一口红糖水,然后捧着碗喃喃道:“如今捐一个知县居然要这么多银子” 她管过家,知道一石上好的白米才六百五十文,五千两是什么概念,而且只是一个俸禄才几十两的芝麻小官。 阮妈妈听了也说了两句:“银子再少也没用,反正那些官儿上任之后都要捞够本儿的,苦的还是百姓。皇上眼睛都盯在四五品往上的官儿身上,其实底下的小官捞钱也凶着哩。” 阮妈妈也就抱怨一下,纯粹看不过眼而已,雨竹却似乎有了触动,晚上和程巽勋说了季氏所求之事,然后又和他说起了捐官的钱。 “捐个知县就要那么多银子,这价钱是谁定的啊”她知道有些小的、闲的官职是明码标价的。 程巽勋刚去看了儿子,脸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褪下,闻言肃容道:“朝廷。” 两个字,说了等于没说。 雨竹嘀咕道:“这也太黑了。” 程巽勋刚要回答,就听到婴儿含糊隐约的哭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如冰如霜的目光如实质般的盯住了在一旁伺候的华箬,“怎么回事” 华箬被唬了一跳她不知道啊。 早园正要进门,见状忙一溜跑到西边的厢房里去,叫乳娘将小少爷抱了过去。 “哇哇” 小婴儿正在嚎啕大哭,睫毛都给沁出的泪水浸湿了,好不可怜。 郑氏有些忐忑的看了眼冷冰冰的程巽勋,福身道:“小少爷尿了” 雨竹见到儿子心里雀跃,忙让乳母把孩子放到自己身边,“尿布换了不曾” “还没来得及。”奶娘也泪了,正要换呢,就给死命拉过来了。 程巽勋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往旁边让了让,叫奶娘换尿布。 阮妈妈也上前帮忙,毫不客气地将手小婴儿的裤子扒了开来 “哇” 孩子哭得更凶了,小腿乱蹬。 阮妈妈威武不能屈,顶着越来越冰的冷气,顽强地完成了任务。 换完尿布,雨竹就将他抱在了怀里,连连亲他的小脸,“我们晞哥儿真乖,娘亲亲”约莫是闻到了让他熟悉的味道,小东西打了个呵欠,伏在母亲馨香的怀里睡去了。 雨竹轻轻拍了拍那纤弱的背脊,将孩子交给乳娘,轻声道:“小心着些,晚间天凉了,别让孩子受凉。” 虽然知道乳娘照顾孩子的经验肯定比自己这个半桶水丰富,雨竹还是忍不住叮咛道。 郑氏忙恭声应诺,然后又用绣祥云纹样的大红小包被将晞哥儿包得严严实实,碎步退了下去。 目送郑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雨竹这才转头看向程巽勋,却发现程巽勋的含笑的目光也正锁在自己身上。 “接着说呀。”雨竹嗔道,顺便发了个媚眼娇媚的小白眼。 程巽勋也不介意,告诉她:“皇上都知道,不过是非常时期的权宜之策罢。” 如今已经入秋,秋收陆续开始,要是开战,军饷还有一个不小的缺口,总要想法子解决 不止是捐官的银子加了几成,就连一些不能见光的地方也加紧了捞钱,无论如何都要凑出那笔钱来 皇上也为难得很,才往北边调了支军队,国库的一点存银就如流水一般哗哗流走 痛定思痛,想必等此事一完,整顿朝政吏治的动静是小不了了。gd1806102: 第236章 不是不报 刚出生的婴儿整日都睡着,吃饱了睡睡饱了吃,长得很快,几乎是见风就长。很快就褪去了红色,变得白嫩起来。 头发软软的覆在额上,雪嫩嫩的小脸上五官渐渐长开,眼睛和程巽勋有八分相似,只是圆了些,黑亮如墨晶,被那双眼睛看一眼,心都要化开了。 华箬她们几个稀罕得不行,整日围着小少爷转,连雨竹都要往后靠一靠了。 晞哥儿叫一声,她们都要叽叽喳喳说个半日,弄得雨竹又是骄傲又是无奈,忍不住了就将那小襁褓抱在怀里,在晞哥儿脸上猛亲一气。 孩子倒也不哭,只揪着雨竹的一缕头发,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看,雨竹笑着伸出手,想把头发拿出来。 不想手指才一碰到晞哥儿比枣子大不了多少的手,那握得紧紧的小拳头就松了开来,嫩生生的指尖白玉一般,还透着可爱的粉色。 不行了,不行了,雨竹忍不住又亲了一口,老天,这么个小人儿居然是自己生的 阮妈妈笑得不行,打趣道:“您起先还嫌弃小少爷丑呢,这会儿不丑了吧。” “妈妈你一定是听错了,我什么时候嫌弃他了。”雨竹打死不承认,解了外头的襁褓,将只穿着小衣的晞哥儿放进自己的被子,只露出一个小巧的圆脑袋在被外。 “睡吧,睡吧不准尿床,知道不”紧跟着自己也躺了下来,轻轻挨着那软乎乎还带着奶香的小身子,满意的不行。 晞哥儿却不满意,四肢摆脱了束缚,立马就不安分的手舞足蹈起来,嫩藕般的小腿一下一下蹬着雨竹的胳膊。 手也肯歇着,一拳就落在了雨竹的脸颊上。 雨竹困意渐起,伸手压着被边,嘴里念念有词:“乖哦,乖哦,快睡” 可惜某娃不买账,好容易能自由活动手脚了,自然是不愿睡觉,还是一个劲儿的闹腾。而且因为手上没有力气掀不开被子,急得满脸通红。 雨竹无法,只好揉着眼睛爬起来,在晞哥儿的小屁屁上轻轻拍了一下,重新将他包了个严实,然后交给阮妈妈抱下去陪他玩。 这孩子雨竹迷迷糊糊睡着之前,心里还在笑着默念。 睡醒就有见到华箬等在床前,见雨竹睁了眼,忙禀道:“太太,陈三奶奶来看您了,听说您睡着就在花厅等着,有好一会儿了。” 雨竹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陈三奶奶” 她怎么来了 “华箬,给我收拾一下。”这幅刚睡醒邋邋遢遢的样子要怎么见客啊 华箬忙挽了袖子拧了条热巾子过来给雨竹擦脸,然后又拿了木梳过来顺了头发,在脑后松松绾了个髻,捧了镜子来给雨竹看过后才去请了陈三奶奶进来。 早园托着茶盘来奉茶,还捎带上一碟子切好的蜜桃。 “我月子都做了这么久了,你才来看我啊。”雨竹见陈三奶奶和去年没什么变化的丰腴身材就想笑,忍不住打趣。 陈三奶奶不耐烦坐太师椅,就着床边的梅花凳就坐下了,也不理雨竹的打趣,四下张望着:“孩子呢,别藏着了,快抱来我瞧瞧。” 雨竹只好吩咐华箬去找阮妈妈,把晞哥儿抱来“接客”。 “听说你生了,我就想来瞧你,可惜我婆婆不让叨扰。”陈三奶奶抱怨道,不过片刻就喜笑颜开,神神秘秘道:“不过早了就不能告诉你这个乐死人的消息了。” 说罢一副我知道你本来居不爱出门,如今又窝在屋里坐月子,肯定不知道快感谢我吧的样子。 雨竹很配合的做出一副倾听的样子来。 “刑部尚书邹大人你知道吧” “听说过。”她老爹的顶头上司嘛,不过雨竹最深刻的记忆还是他曾经给自家送过两个漂亮歌ji,最后被崔氏收拾了。 “邹家大小姐嫁得是弘农袁氏,折腾了两年才怀了身子,正养着胎呢,一天听人说她爹派来送东西的人来了,高高兴兴让人进来,没成想却是个专门调教歌ji的人伢子,领着四个风骚漂亮的歌ji就上门了还说是邹大人订下要她送来的。” 雨竹张口结舌,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怎么可能当爹的在女儿怀孕的时候给女婿送漂亮歌ji,哪个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做这种事 陈三奶奶眉飞色舞,“没想到吧谁能想到啊,所以都当笑话听,传得可快了,怕是就你不知道” “然后呢”雨竹忍不住开口询问,靠在迎枕上,感觉头有些晕,难道是她听得方式不对忙抛弃了软厚的迎枕,坐直了身子。 “然后啊那邹家小姐气得哭了,之后又是请大夫,又是打发人回邹府吵闹,乱糟糟的一团。邹夫人不依了,当即就跟崔大人吵了一架,接着就回娘家了邹大人不承认啊,可不承认有什么用,人家就是打的他的名号,即便不是他,这名声也传出去了。” “你看着安安静静,可京中不知道多少太太偷着高兴呢。”陈三奶奶压低了声音:“我婆婆也高兴,提脚就把偏院里两个身段儿妖娆的歌ji卖了,我公公一声也没吭那两个就是邹大人送的,得宠好几年了,有一个胆子大的,还偷偷停了避子汤药,好在妈妈看得严,及时发现了才没出漏子。” 歌ji虽是可随意转赠的,但是那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两人打好商量了,一个愿意要,一个情愿给,这才皆大欢喜。这邹大人只管自己送着爽了,很容易招人不待见。 邹大人是借着妻族上位的,总觉着矮人一头,想要自己拉些关系也正常,可是过犹不及,就两面不是人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己是蛆,就认为整个天下都是个大粪池。 其实也很能猜出是有人捉弄他,不过他陆陆续续送歌ji的人家太多了,以至于想排除排除圈个范围都不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崔氏的手笔雨竹想了想,若是手头银子足够的话,布置这样一个简单却管用的局倒也容易。反正目的只是在名声,又不要什么证据。 陈三奶奶说的渴了,就拿银签字戳了一块桃肉,肉质细嫩淡黄,汁多而稠,甘甜如蜜,忍不住又吃了一块。 “太太。”阮妈妈早就来了,只是看雨竹和陈三奶奶在说话就在门口侯了一会儿,见她们说完了才笑着进来。 “哎呦,快给我抱抱。”陈三奶奶一眼看到了阮妈妈怀中小小的襁褓,眼睛都亮了,立马丢了手中的银签子,恨不得要抢过来。 雨竹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还是有些不放心,跟阮妈妈使了个眼色,让她把孩子抱到床上来便是陈三奶奶粗手粗脚,也有床好挡一挡。 没想到,陈三奶奶虽然大大咧咧的,抱起孩子来却是稳当小心得很,姿势之专业堪比阮妈妈。 见雨竹惊叹,她得意地笑:“说句轻狂话,我小弟从小就是被我抱大的。” 她疼爱的看了眼怀中的晞哥儿,轻轻摇晃着,喜欢的跟什么似地,“真好,玉团儿似地这小鼻子、小眼的,怎么就长得这么好看呢” 晞哥儿刚刚才被阮妈妈抱在屋子里转圈,玩累了有些犯困,对陈三热情连一丝反应都欠奉,伸出粉嫩的舌舔了舔唇,眼睛眯啊眯的就要睡了。 陈三奶奶见了,眼睛也笑眯成了一条缝,拿出个田青白玉带通天孔小玉蝉给孩子挂上,然后又抱在怀里稀罕了一会儿才交给乳娘抱下去。 雨竹看她那般喜欢的样子,想到她这么些年来一直求子未得,不由担心道:“你有没有找个有能耐的大夫看看你婆婆也着急了吧。” 陈三笑容顿时就黯淡了下去,没好气道,“怎么没有瞧,药是成把成把的吃,这都把我补成什么样儿了,还是没消息你说你们明明都是风一刮就要倒的竹竿样子,生孩子却容易,到我这儿怎么就难成这样儿呢” 雨竹默然,陈三奶奶嫁在户部尚书府,凭身份什么大夫请不到,便是宫中的太医也是可以的她只好拿些“缘分还没到”来安慰她。 人和人的缘分还真的是很奇妙,如清是那种清高敏感型的,以前自己一直对这种人敬谢不敏,但是还是阴错阳差因为共同的小爱好成了好友。再比如陈三奶奶,性子倒是合自己的口味,但是认识时日尚短,居然也莫名其妙的合缘合拍,成为无比和谐的八卦好友。 想着很久没有见到如清上门,平时顾忌着上有婆婆和太婆婆,她一个孙媳妇出门是不大好,但是按理自己生娃是要来看看的啊雨竹有些担心,就和陈三奶奶打听,得知的结果居然是她也不知道,而且已经有些时候没和如清来往了。偶尔也递了帖子,却被谭大夫人拦了,加上她忙着调理身子,被拒绝了一两次后也就没再提起。 没得到答案,雨竹心里越发担心了,但只好按捺住,打听着些京中新奇的事这也是难得的消遣了。 因为这些事除了从这儿听,其他还真没法子,毕竟周围很少有像陈三奶奶这样不是在京中长大,性子中还带着一些天真的人了。 哀怨没子女缘的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陈三奶奶和雨竹聊聊天就恢复了元气,走的时候还大赞桃子好吃,向雨竹要了些带回府,说是孝敬婆婆。 送走了陈三奶奶,雨竹还没来得及烦恼一下如清的事,就见程巽勋冷着脸进来了。gd1806102: 第237章 他要做什么? 这是出什么事了 自从曦哥儿出生,从来不喜怒于色的程巽勋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虽说不经常是笑模样 ,但是眼角眉梢都柔和无比,今儿怎么冷的跟冰块似地 程巽勋到底自制力极强,眉头的冷意片刻就消了下去,只是紧紧抿着的唇角表示着他此刻心情绝对称不上是好。 “大哥要去北边了。”不等雨竹问起,程巽勋就开口道:“皇上今天在朝上命大哥佩征虏将军印,充总兵官,即日启程。” 雨竹大惊,脱口而出:“原先的总兵呢” 程巽勋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微微摇了摇头,与曦哥儿几乎一模一样的眸子里露出无奈之色来:“霍老将军练练兵还行,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比以往。要是真的遇上战事恐怕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初让程巽功回来的时候,哪里想到老汗王这么快就挂了,新上来的还如此威猛呢 雨竹点头表示明白,又犹豫着问:“那个旭烈兀的新汗王很厉害么,皇上这么重视”她的印象中,朝廷和蒙古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好,但只是一直对峙着,没到你死我活的境地啊。 程巽勋拍了拍雨竹的脑袋,轻笑道:“你别操这些心了,赶紧把身子养好我去前院看看。” 邓德就等在仪门口,见程巽勋出来了,忙上前一步道:“大爷在书房等您呢。”边说目光还不经意般的扫过程巽勋身后,见跟着的是两个陌生的小丫鬟,不由的有些失望。 程巽勋点点头,大步往书房去了。 “来了”程巽功坐在描金海水纹檀木阔塌上,手里把玩着个什么,听到动静头也没抬,继续专注于手中的事情。 程巽勋走近了才发现,那竟是一个雕刻中的福翁,粗粗的轮廓已经完毕,是冯虚御风的模样衣裳被风吹起,仙气氤氲,有慈眉善目程巽功正在细心地雕琢五官。 “送给曦哥儿的。”程巽功落刀又快又稳,很快就完成了剩下的,吹去浮屑,又仔细端详了片刻,往程巽勋的方向抛去。 “小家伙儿的满月礼我是赶不上了。”程巽功将刀具收进匣子里,笑道:“提前送个礼。” 程巽勋右手一扬接住了福翁,默不作声的摩挲了下光滑的木料,黑中带紫,沉静非常,闪着绸缎一般的光泽,端是极上等的紫檀木。 “万事小心” 到最后只是这样一句话而已。 此次不同于以往只是练练兵、组织几次对抗旭烈兀豢养勇士八千余人为义弟,大肆赏赐,激起一众蒙古汉子的凶性,继而多蓄战马兵器,气势汹汹屯兵压境。 而且已经有过几次大小不等的试探,霍老将军手下伤亡还不小。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骂那新汗王是疯子硬碰硬是只有野蛮人才做的事 不管怎样,第二日程巽功还是打点好简易行李,带上几个护卫出京往北边去了。 随着消息的传开,最不安的莫过于诸邑公主了。 “他要做什么他又要做什么” 于妈妈心疼的将诸邑公主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哆嗦的不成样子的身子,安慰道:“不怕啊,咱现在隔了老远呢,他只能在边境上抢抢粮,追不到这儿来的。” “他跟狼一样,不会就这么罢手的,他不会就这么罢手的”温暖的怀抱让诸邑公主渐渐平静了下来,惨然笑着:“抢粮他怎么可能稀罕那点粮食阿鲁察和博罗克沁不清楚,我还能不知道吗他这些年任劳任怨供阿鲁察驱使,对博罗克沁的数次陷害也视而不见,凭什么这样还不是每次征战回来后的金银锦缎都堆了满仓,交上去的恐怕连一半都没有” 于妈妈想想也是这样, 大王子在外头很低调,本帐里却不乏珍奇宝贝,有些稀奇玩意儿甚至连皇宫都没有。 “公主”于妈妈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咽下了后面的话,真是孽缘。 当初因为“蓟渊之役”中伤亡惨重,久峙不下,先皇为了给内乱保存实力,以和亲的条件达成和约。 先皇后悲痛万分,怎奈皇命难为,只得忍痛为公主准备嫁妆,她因为精通医术也被选上。之后她金尊玉贵,被皇后娘娘如珠如宝养大的公主就开始了远嫁的噩梦。 开始的时侯,她还暗暗高兴,因为公主的夫婿是大汗的长子,一表人才,孔武有力,待父母恭敬有礼,除却是外族人之外,倒也算得上是公主的良配。 更让人满意的是,自从娶了公主之后,他就散尽了帐中姬妾,只守着公主一人。她虽然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但也记得皇后娘娘没人处经常念叨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多么难得 本以为自此以后,公主也算熬出头了,虽然气候恶劣也没有京中繁华,但也不很差,而且还能自由些。 哪知道婚后第二日公主就没能下床,她还当是小夫妻新婚燕尔不知节制,没成想去给公主擦洗的时候,入目却是满身的伤痕 此后,每次房过后,公主都要将养好几日她甚至有几次还看到公主白皙细致的脖子上青紫发黑的掐痕。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表面安静温雅的大王子会有这种古怪的癖好 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她们连消息都送不出去,退一万步讲,即便送出去了又能怎样,和亲是早已昭告了天下的,公主就是死都要死在蒙古 还好老天保佑,王后的宝贝幼子答延出了那样的事,而且是在大王子外出征伐乞孛儿部的时候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好歹被公主把握住了,用尽金银贿赂在王帐里伺候的奴隶,得了提醒,终于让一心救子又舍不得大出血的汗王阿鲁察和王后博罗克沁达成一致,将公主添进谈判的筹码中 明明是最尊贵的元后嫡出之女,为何公主的命就这么苦呢 这世道啊,没有父母兄弟庇护的女子,比那浮萍还不如 那边程思义也被程巽勋安排着在户部挂了个虚职,没啥好干的,就是日日去点个卯然后拿俸禄,就这样,季氏也很高兴,每日早早给准备好官服,殷勤送程思义出门。 雨竹私下小小鄙视了程巽勋一番,就是因为像他这样送人去喝茶拿银子的官儿多了,国库才更存不住钱的。 一晃就到了曦哥儿满月,雨竹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头发更是换过了三遍水,洗完后换了衣裳出来,顿时感到整个人都轻了几斤。 不由得感到深深的庆幸,还好是在天高气爽的秋天,不冷也不热,否则还不定要怎么受罪呢。 因为是在孝期,所以满月酒也办得很低调,只是意思意思的请了些亲友开了几桌,堂会什么的都减省了。 女客们很快就散了席;外院的男人们因为要喝酒,却没这么快。 诸邑公主就陪着德安公主和几位老夫人去院子里看几株新开的名品菊花和月季,年轻些的太太、奶奶则聚在雨竹屋里说话。 “瞧你这小模样。”岑二奶奶笑着要摸雨竹的脸,“啧啧,嫩的跟什么似的,吃的什么补药秘方,快说来听听。” 岑二奶奶头一胎生的也是儿子,不过生了孩子之后脸上的斑点比较严重,日日用厚厚的脂粉盖着,近些天来才消了些。见到同样生了儿子肤色还这般好的雨竹,羡慕的不行。 雨竹避开她伸来的手,笑道:“哪里有什么补药,这脸是爹娘给的要说是吃什么,不过是多喝汤品罢了。” 季氏在一边笑得也欢,她生盈姐儿后脸上也是干干净净的,一点儿斑都没有。 说笑间,阮妈妈抱着孩子进来。曦哥儿今儿穿了件缩小版的小衫,肤白如玉的小脸上嵌着一双水晶晶的滚圆眸子,如小溪流水那样清澈,红润粉嫩的小嘴一吮一吮的鼓动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哎哟,可瞧见曦哥儿了” 众人忙笑着围上去看。 园子里,几位老夫人或聚或散,细细品味着程国公府院子里的几株名品,有意无意的,脚步总是绕开了西边一个亭子。 诸邑公主和德安公主坐在里面喝茶,亭子四角还布置着几盆盛放的紫云追月,甜香幽幽。 “姑母难得有空来瞧我。” 慢慢把玩着手上一个内外画回纹清花折口瓷杯,诸邑公主笑道。 德安公主眼里泛起浅浅的回忆,“很久没和你说话了,上次还是在你九岁的时候吧。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是呢,当时我在御花园里给母后剪牡丹花,姑母路过,问我剪花做什么。” “你还记得”德安公主有些吃惊。 诸邑公主喝了口茶,淡笑道:“开始是记不怎么清楚的之后到了北边,老是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多想几遍就全想起来了,往后再回味回味,就刻在脑子里忘不掉了。” 只是到底是几遍,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了gd1806102: 第238章 且行 史氏本来要来的,后来因为身子不适就只让人送了礼过来,外祖母杨氏倒是来了,在园子里晃了一圈儿才来找雨竹说话。 众太太、奶奶忙起身行礼,见杨氏像是跟雨竹有话要说的样子,季氏很有眼色的道:“这会儿茶应该煮好了今年从江南送来的新茶,可香了。” 一边笑着引路。 送走了众人,雨竹回头的时候,就见到杨氏已经抱起了晞哥儿,乐道:“这孩子白白净净的,生的真有福气。” 雨竹子出嫁后就没见过杨氏了,望着那慈祥的面容,就忍不住腻到她身边撒娇:“全靠我生的好。” 没等杨氏说话,又紧跟着说道:“我生的好全靠母亲生得好。”她将头贴在杨氏的胳膊上,笑得有些傻气,“母亲又是您生的所以啊,我们晞哥儿没长成个小丑猴儿,都归功于您呢。” “小丫头嘴甜。”杨氏被她这一长串逗乐了,在雨竹腮帮子上拧了一下,轻轻摸了摸她的鬓角,见她眼神晶润莹澈,笑起来还有几分闺中的明媚憨气,哪里像是做母亲的人,便知道这个外孙女过得很好,心里高兴,面上还是假装生气,重重道:“做娘的人啦,还和外祖母撒娇” 欣慰之下,禁不住又想起了在宫中的孙女,同样是家中娇宠长大的,却给接到那般见不得人的地方位份又够不上带陪嫁丫鬟,连个指点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平安安的 想了想还是拉了雨竹,和她道:“得空就去宫里看看太后娘娘好歹看顾些吧。” 雨竹心中叹气,看顾要怎么看顾,万一看顾成了众矢之的怎么办 别的都是虚的,还是要靠自己,只能盼着月玉能够早点长些心眼,莫吃太多亏才好要不,进宫探探去 但是提到皇宫,她心里下意识的就排斥 本以为还要纠结几日,没成想,一道皇后的口谕直接让她免了抛铜板的小囧。 让她带晞哥儿进宫去。 换好了衣裳,又等乳娘给晞哥儿喂了奶,重新换了尿布,雨竹才抱了晞哥儿上了进宫的马车。 在宫门口下了车就见又内侍候着,却一路将她们引到慈宁宫中去。 望着笑得一脸贤惠的傅皇后,雨竹有些无语了,这年头,皇后也骗人 “快把孩子抱给我看看。”太后放柔了声音,连连催促着。 俞姑姑笑着上前从乳娘怀里接过晞哥儿,抱到太后身边。 “不用多礼了。”皇后笑着免了雨竹的礼,还让伺候的宫人给她端了个锦杌坐:“刚出了月子还是要小心着些。” 太后抱了晞哥儿逗弄着,看他睁着墨玉一般的眼睛不哭也不闹,又白净漂亮,心里就生了几分喜欢,随口接上皇后的话:“那是自然,月子于咱们女人最重要了,尤其是调理身子,效果极好。” “母后说的极是。”皇后也凑过去逗晞哥儿,似不在意般的道:“我生大皇子后就细心调理,如今身子比生产之前好了很多呢。” 身边的一个宫女忙道:“大皇子是小福星呢。” 雨竹就看到太后嘴角微压,而后很快勾起一抹笑容,“好久没见到大皇子了呢,哀家倒是有些想念。” 皇后眼睛就是一亮,忙让宫女去带大皇子过来。 雨竹开始看到太后那带着护甲的手就浑身不舒服,后来看她又抱了晞哥儿就更难受了,趁着这会儿,赶紧出声:“还是给妾身吧,进宫前才喂了奶,怕是要尿了。” 再想逗孩子也不想给童子尿浇一身,听得雨竹一说,太后便赶紧让俞姑姑将孩子抱开了。 乳娘郑氏第一次进宫,很是忐忑,低着头接过了晞哥儿抱在怀里,眼睛只敢死死盯着脚前那块金砖。 雨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晞哥儿一眼,见他张着没牙的小嘴,正微微抬头盯着郑氏绣花的领口看,仍是很精神的样子,这才放了心。 明明只是一小会儿,她却像过了几个时辰自己的心肝宝贝在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手里,这种感觉无论如何说不上好。 这时候,有宫女进来禀道,“大皇子来了。” 皇后脸上就带了盈盈的笑意,目光紧随着门口逐渐走近的小小身影。 这还是雨竹第一次见到大皇子,两三岁大的孩子,唇红齿白,颊上的婴儿肥还是嘟嘟的,可是举止间已经有了几分不同于常人的气度来。 雨竹很愿意将这种气度解释为皇家的王八之气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给母后请安。”干净利索的行完礼,又脆脆崩崩的来了这么一句,成功的让皇后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快起来。”太后一副慈爱老祖母的样子,可惜在雨竹看来十分失败太后才三十多岁,加上长期的养尊处优,保养得宜,更是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小。 加上今天穿的是件如意缎绣云雁的刻丝褙子,头上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金光灿灿,略微抹了些脂粉,坐在皇后身边实在是像姐妹,不像婆媳啊 虽然雨竹看着很古怪,但是太后却像是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将大皇子叫到身边,细细问他今儿早上做了什么。 大皇子年纪虽小,口齿却清晰,不用宫人补充,自己倒也回答了个七七八八。 皇后就在旁边凑趣:“翊儿这孩子就是倔脾气,好在还算聪明” 太后反应总是淡淡的,只是指着晞哥儿和大皇子笑道:“今儿来了个小dd,翊儿瞧瞧。” “小dd和二弟一样的么”大皇子马上想到了远远见过的那个弟弟,抬头问道。 太后摸了摸他的小手,瞥了皇后一眼,笑道:“是啊,翊儿喜欢不喜欢” 大皇子就蹬蹬跑近了去看,郑氏不敢怠慢,忙恭敬的蹲了下来,将晞哥儿的正脸转向大皇子。 “和二弟长得不一样。”大皇子仔细看了看,又认真想了片刻,才道:“不过也好看。” 晞哥儿估计是头一次看到不那么巨大的人,有些新奇,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一个劲儿的看,嘴里还“啊啊”着。 太后听了忍不住笑了,叫宫女给大皇子端碗酥酪来吃。 忽然听得内侍高喊:“皇上驾到。” 接着除了太后外,其他的人都赶紧站了起来,皇后稍微理了理衣裳,就迎了出去。 雨竹有些不知所措,太后见了就安慰了她几句:“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说话间,年轻的元玺帝就进了暖阁。 免礼落座后,皇上就饶有兴致的看着郑氏手中的晞哥儿,最后干脆伸手吩咐道:“来,给朕抱抱。” 便有贴身伺候的内侍到郑氏怀中抱过孩子,递给皇上。 雨竹见皇后脸色有些勉强,这才注意到了跟在皇上身后的一个穿粉色宫装的女子,虽然很久没见,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是二舅家的嫡女崔月玉,如今的康嫔。 像是很受宠爱的样子 约莫是还记得她这个表姐,康嫔微微抬头,朝雨竹眨了眨眼睛,又龇了龇牙。 “这小家伙精神得很么。”皇上很是高兴的将晞哥儿揽在肩头,顺便握住他往自己脸上招呼的小嫩爪子。 晞哥儿被皇上抱得不大舒服,有些着急起来,乱蹬着腿“啊啊”直叫,微微摇晃着脑袋想要挣脱那双大手的束缚。 这点子力气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皇上很轻松的抱着晞哥儿,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摸摸他的脑门儿。 “哇” 晞哥儿委屈的瘪了瘪嘴,说哭就哭,洪亮的哭声在暖阁里回荡着。 内侍要上前帮忙,却被阻止了。 “哎,脾气倒是不小。”皇上颇为无奈的将他放到了膝上,又在晞哥儿的背上轻轻地拍着,一本正经地教训道:“男子汉怎好说哭就哭。” 太后笑得不行,拿帕子在眼角压了压,笑道:“要等我们晞哥儿长成能被您教训的男子汉,起码也得等上十年吧。” 大皇子在一边规矩的站着,虽是极力克制,眼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羡慕和渴望来。 皇上笑了笑,摸着晞哥儿茸茸的头顶,道:“我小时候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太后的笑容就缓缓敛了下去,当年的事情她已经完全不愿意去想起了。 又抱了一会儿,见晞哥儿止了哭,小嘴砸吧着像是要吃奶,这才让内侍抱给了乳娘。 雨竹注意到,几年不见,这个血缘上的表哥已经变了许多,面容褪去了最后一点稚嫩,线条温润内敛,当初的清澈眼神已经平静如一汪深潭,仿佛再没有什么能轻易让它兴起波澜。 瞄了一眼就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裙角,平时想不到倒没什么感觉,可是这会儿她还是很难将中元节夜里那个襕衫沾血的少年与眼前这个天下圣主联系到一起 坐在宽宽大大、四面都靠不着的御座上的皇上,立在太后身后的皇后,还有规规矩矩站着的大皇子、瞅空冲自己瞪眼的康嫔。 雨竹不由的感叹,皇家真是这天下最古怪的家庭。gd1806102: 第239章 怒火 告辞回宫后,雨竹总算有了种万事诸定的幸福,每日就在家里喂喂晞哥儿,逗逗小逊,偶尔也反过来。 也有些怪消息,首先北方边疆处也不知怎么回事,等程巽功马不停蹄赶到那儿,鼓舞完了士气,又布防完毕,刚要准备迎来血战的时候,原先还嚣张不可一世的抢粮大队却忽的安顺了许多,再也没有主动挑起过事端。 程巽功不敢大意,派了兵日夜警戒,就怕来个什么偷袭。 要知道蒙古兵最弱的时候是在春天,经过了一个漫长寒冷的冬季,他们粮食不够,草不够,因而马匹瘦弱,战斗力不强。最强大的时候却是在秋季,这会儿水草肥美,马匹强壮,又为了能抢到粮食过冬,所以士兵个个斗志旺盛,骑兵来去如风,铁蹄过处,寸草不留。 程巽功就领着副总兵和参将们在营地四处巡视,加强戒备,还派人找了熟悉地形的老兵,将所有可能的路线都在地图上列出来,逐一研究。 京中接到消息,一班子老将军研究了半日,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最后还是达成了一个结果:肯定有阴谋 但是有什么阴谋还待商榷。 第二个怪事就是诸邑公主了,每日固定一次,定扶了于妈手到青葙院来晃一圈。 一般都是和雨竹扯些家常,可是不知怎么的,雨竹总是能敏感的感觉到她的话题总是有意无意往北边战事上扯。 像是很关心似地 雨竹也没有比她多知道多少,一个是因为程巽勋这些日子经常忙得团团转,回来的也晚,而且不怎么愿意谈战事;二来是自己不甚关心,刚做了母亲,自然全副心神都放在孩子身上,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一声一啼,晞哥儿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都看得津津有味,舍不得眨眼。 这样一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也就由着她套话。 打听了几天,诸邑公主不知是失望了还是心中有数,渐渐再也不来了。不过她却诡异的没有罢手,又找上了老公爷。 “什么,你再说一遍。”雨竹正拿着晞哥儿的小衣裳慢慢地叠着,听到银链的禀报,惊得连衣裳掉了都没有察觉。 “是。”银链神色也紧张着,绷着声音道:“老公爷把太夫人关起来了。” “怎么回事弄清楚了吗昨儿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闹成这样了。”雨竹定了定神,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两个人年纪也不小了,不会还和少年夫妻一样在吵闹中增进感情吧。 银链摇了摇头,“没人知道出什么事了,离得最近的绿芙只见到太夫人去了老公爷的外书房,连于妈妈都没有带,进去后就把服侍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和老公爷在书房里说了一会儿话隔着老远都听到瓷器摔到地上的声音,然后老公爷就脸色铁青的踹了门出来,张口就说把太夫人送回房,没事不准出来。” 几乎是软禁了。 雨竹皱眉想了一会儿,可是饶是她想象力再怎么丰富,也不知道诸邑公主到底说了什么惹得老公爷如此大怒。 据她所知,虽然老公爷对诸邑公主没有什么老夫少妻的疼宠情怀,但是起码明面上还是很尊重的,加上公主好歹也是个皇家血脉以老公爷的头脑,即使诸邑公主在他面前说她的一颗心还向着原先的夫婿,甚至要养面首,他都不会恼怒成这样。 那边季氏也得了消息,忙忙过来问她。 雨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就让季氏先回去,且当做不知道。晚上等程巽勋回来的时候就赶紧和他说了。 程巽勋也是一脸惊讶,沉吟了片刻,连衣裳也来不及换就出去了。 没过多会儿就皱着眉头回来了,困惑道:“父亲不见我。” 这还是第一次自从他满了十四岁,老公爷处理一些事情就不怎么避讳他了。 这下可是真的无从得知了丫鬟端了热水进来,雨竹就亲手拧了帕子服侍他擦脸,先问他:“饿不饿阮妈妈煮了面,给你端些上来吧。” 程巽勋点点头,拿了衣裳去净房换了,这才一身清爽的走了出来。 黑漆带雕花六角桌上已经摆上了汤面,面条黄亮,乳白色的鱼汤喷香扑鼻,上头洒了黑沉沉的木耳丝,黄灿灿的蛋皮,白生生的豆芽,里头还卧着两个小巧可爱的鹌鹑蛋。 雾气氤氲而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圆碟子,里头是热腾腾的八宝山药糕。 本来不是很饿,闻到这样的香气也有些受不住,程巽勋便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面条筋道,汤汁浓郁,咸鲜可口,很快一碗面就去了大半。 雨竹在旁边坐了,拿了块八宝山药糕慢慢的咬,这叫陪吃话说,她自从当妈后,越来越觉得老婆这个工作就是“”:陪吃、陪聊还陪睡 等到程巽勋将一碗面吃完,抬头正好看到雨竹正在研究手中那块原先是方形,现在已经被她咬成梅花形的八宝山药糕。 忍不住轻笑一声。 雨竹这才发现自己的囧样,又见那双与儿子相似之极的黑眸充溢笑意,更觉不好意思,将剩下的糕丢进嘴里,又咕嘟咕嘟灌了半盏茶,这才咽了下去。 怕又被笑话没有做娘的样子,雨竹便扯开了话题,和他说起了前些时候诸邑公主来找她的事。 “我想着没什么紧要的,也不是什么秘密,就说与她听了。”雨竹想想还是有些不安,扯了扯程巽勋的袖子,问他:“会不会是和这有关啊” 要真的因为这个出事,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别想太多了。”程巽勋笑道:“明日等父亲消了气,我再去问问。” 接着又四下看了看,问起了晞哥儿:“怎么没见孩子” 雨竹见他有想再和儿子交流交流情感的意思,忙阻止道:“快别,好容易哄着睡下了。今儿白天也不知是怎么的,高兴得很,眼睛一直睁着和丫鬟们玩。” “阮妈妈说了,小孩子要多睡才长得快。”她抓了男人健硕的臂膀,嗔道:“不准去扰了他。” 程巽勋就低低的笑了,脸上现出了久违的愉悦,“就依你。” 残月西坠,晓星未沉。内室里,庞大精美的红酸枝木垂花攒海棠花围拔步床上,一对男女正交颈而眠。可能是有些热了,暗红苏绣织金锦被给撩开了一半,男人的身体修长精瘦,胸膛宽厚,肌肉紧密结实,均匀的覆了薄薄的一层;女子的身体娇小玲珑,蜷缩在男人的怀里睡得香甜,小脸粉粉的,细白盈嫩的手搭在男人精健的腰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不知道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 第二日早上雨竹醒来的时候,身边又是空的。 华箬听得动静,掀了帘子进来,笑道:“二爷早就出门了,让奴婢们不要叫醒您。” 雨竹点点头,从床上爬起来洗漱。 刚刚换好衣裳,梳洗完毕,阮妈妈就抱着晞哥儿从外头进来了,后头还跟着乳娘郑氏。 “二爷未用早饭之前就先去看了晞哥儿,出来时眼里的笑意掩都掩不住,不知道有多喜欢呢。”阮妈妈笑道,低头看到怀里的晞哥儿小嘴叭叭的动,知道他是饿了,便赶紧交给了身后的乳娘。 小厨房的婆子很快就提了食盒进来,糕点、小菜、粥和馄饨色色摆满了黑漆带雕花六角桌。 阮妈妈指了一碗道:“新做的带骨鲍螺,用乳酪和蔗糖霜和在一起做的,熬、滤、漉、掇忙乎了半日,您看看好不好吃。” 雨竹看上头溜纹如同螺蛳一般,白白粉粉的,很是诱人食欲。舀了一块在嘴里,入口即化,沃肺融心,十分鲜美,不由大赞:“好吃,妈妈手艺又好了许多。” 晞哥儿瞪着墨玉一般的眸子,眼巴巴的看着,见雨竹只埋着头不理他,又“啊啊”叫了几声。 雨竹这才从盘子里抬起头,看向乳娘怀里小小的人儿,笑道:“晞儿也想吃吗不行哦,等你长了牙再说吧。” 吃完了早饭,雨竹这下可是真的无所事事了,因为诸邑公主给老公爷关了起来,连早上的请安都不用了,最后只好抱了晞哥儿四处转悠。 琴丝正在熏香,炉中的炭火只是一点点的火苗,色如液金粟玉,碳上加灰,灰上加隔火,隔火上的香可以爇很长时间,香味虽不浓烈但却清晰宜人,不焦不竭,郁勃饌氳。 “这是什么香,味儿倒好闻。”雨竹嗅了嗅,脸上带出满意的神色来,天冷了经常关窗,一旦熏香总是容易让空气变得粗重浑浊,所以雨竹从来不爱,但是这香倒是好,一点儿不熏人。 “是从库房里翻出来的。”琴丝盖好香炉的盖子,笑道:“应该是以前谭家大奶送的,您一向不爱熏香,就一直压在箱底,这几日天阴,奴婢闻着这屋里有些味儿,便点了熏一会儿。” 如清啊,雨竹怔了怔,也不知道她怎样了gd1806102: 第240章 迷信要不得 想到上次陈三奶奶说的话,雨竹越来越不放心,就让老崔头套了车,往谭家去了。 谭家位于高官聚居的沈阁老胡同,与勋贵们住的地方还是有些远,雨竹大约在马车里颠了一个时辰才到。华箬帮雨竹整理好妆容和衣角,才扶着雨竹下车。 谭家早得了信,马车一在垂花门前停下,便有丫鬟上前行礼,领着人一路往谭家老太太院子里去了。 谭家老太太是个极瘦的老人,青缎的盘锦镶花褙子穿在她的身上都像是在晃荡,不过气色倒还好,笑起来很是可亲,有些老小孩的感觉。 见礼后落座,雨竹就抢先表达了冒昧来访的歉意:“我说风就是雨的,您可别怪罪。” “呵呵,你们年轻人多走动走动才好,感情深厚些,以后也有个什么事也好说道说道你大老远的跑来看如清,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谭老太太催着丫鬟上茶,笑着表示不介意。 接着老太太又问起了祖母史氏的病,“听说病了,连你哥儿的满月礼都没能去成,现在怎么样了” 雨竹笑着回答:“劳您担心了,只是白日里午睡时丫鬟大意,支窗只关了中间的,左右的两扇没关老人家身子弱,起床就有些声重头晕,请了太医去看,开了药,现下已经好多了。” “是呢,我也是这样。”谭老太太摇晃着头,叹气道:“不服老就是不行,不说着凉了,就是晚睡一会儿,第二日早间起来也浑身不得劲儿。” 雨竹笑得很甜,只差没捧着自己腮帮子卖萌了:“我祖母经常看的一个太医姓王,调理体虚很有一套,好像还有一种祖传的药丸,祖母吃了一阵子,现在也没以前那样容易疲倦了。” 不得不说,雨竹的样貌和性子很有长辈缘,这么一来二去的,等谭大夫人进来的时候,就惊讶地发现,婆婆已经对雨竹亲热的不行了。 见谭大夫人进来,雨竹忙又站起来见礼。 重又各自落座后,谭家大夫人可能有事要说,老太太就喊了个小丫鬟,吩咐道:“送程二夫人去大奶院子。” 雨竹就笑着福了福,转身跟着小丫鬟走了,在快要出门的时候还听到谭大夫人的声音:“涵姐儿的及笄礼是” 雨竹微微一笑,这种才是正经的人丁繁茂的大家族,一年到头都是各式各样的事务。 不过,当家主母做起来应该很爽,处理事务的时候,下头站了满满一屋的管事妈妈,人多了气势就出来了 边走边满脑子胡思乱想,过一道漆门的时候,小丫鬟提醒脚下,雨竹才醒过神来。 一入漆门就细细打量着潭府景致,回廊曲柱,围着两三簇七孔八窍的峻峭太湖石,嶙峋古怪。四周佳木扶疏,丹楹刻桷,拐角处栽着几丛翠竹,不知哪里的花开了,甜香丝丝,弥漫中庭。 虽不大,却是一步一景,别有一番趣味。 又进了一个圆月亮门,终于到了如清住的院子。 小丫鬟笑着福了一福就走了,雨竹便带着华箬进了院门。 刚走到正屋的屋檐下,如清撩帘而出,和雨竹碰了个正着。 如清受了一些,见了雨竹就笑道:“正准备去迎迎你,倒是晚了一步。” “不晚不晚,刚刚好。”雨竹携了她的手进屋去,有些心疼她的瘦削,“早了还要多走路,何苦来哉。” 进了屋,只见正面炕上设着一张炕桌,上面摆着一套青花缠枝莲纹的茶具,靠西设着半旧的大红色金线引枕。炕边设有三张椅子,上面同样是半旧的银纹绣百蝶椅袱,墙边还有个四折乌梨木雕花绣缎屏风。 如清笑着吩咐伺候的丫鬟去把孩子抱出来,然后和雨竹道:“这还是你第一次见吧源哥儿比你家晞哥儿大了快半年了。” 片刻就有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孩子进来了,雨竹还恍惚记得她是如清身边那个活泼泼的贴身丫鬟,叫做风铃的,看样子已经嫁人做了管事妈妈了。 抱着沉甸甸、胖墩墩的源哥儿,雨竹逗弄了会儿便有些吃不消了,胳膊酸。 如清笑着接过孩子,爱怜的在他颊上亲了亲。 “如清姐姐,你生产的时候顺利不顺利,还是产后没调理好,怎么瘦了这么多。”雨竹还记得刚才握着她的手,细瘦瘦的,指尖还明显的发凉。 “源哥儿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不爱闹腾,出生那会儿也没怎么折腾我。”如清轻轻拍着怀中男孩儿的背,苦笑道:“是我自己不当心。” “到底怎么了” 在雨竹的询问下,如清总算是吐露了实情。 “源哥儿刚生下来时候,见是个男孩儿,婆婆和公公都很高兴,也算是长房的长孙了。我那会儿累极了,确定孩子是好的就睡了过去。” “可是等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事情不对了,婆婆竟然要把我的源哥儿送到送到西跨院去,让几个老妈妈养” 说道这儿,如清已经是痛哭失声,声音断续哽咽,“这不是不是要了我的命么” 当时她疲累的要命,身子就像是被马车碾过一样的痛,还没好好看看儿子长什么模样,居然就听到婆婆派来的大丫鬟冷冰冰的那些言语,她顿时就感到天塌地陷了。 雨竹握紧了拳头,怒道:“为什么源哥儿是她亲孙子呀,再说上面还有老太太呢,她怎好就这么草率要把长孙送开” 简直是匪夷所思,难道又是个后妈 不对啊,当初白氏打听得清清楚楚,谭家大少爷是谭大夫人的独子,宝贝着呢。 如清又滚下两颗泪珠来,顺着她憔悴的脸颊流下,滴了一滴在源哥儿宽宽的额头上:“你是不知道,我那婆婆看着知书达理的,却最信一个姓章的道婆,说是当初相公考中庶吉士就是她算出来的” 抬起头,目光中已隐隐带着愤恨:“那个黑了心肠的恶婆子,得了源哥儿的生辰八字,最后居然算出孩子是个天煞孤星命,刑克长辈” 雨竹给吓了一跳,虽说她没研究过命理,但是小时候在林远之书房中翻书看,也略知一二。这种说法实在是太有名,也太恶毒了 天煞孤星命,家业妻子不保,婚姻难就,晚年孤苦伶仃,刑妻克子,丧夫再嫁。年轻男女遇之,婚姻难就,刑亲克友,六亲无缘,兄弟少力。 “你婆婆也就信了”雨竹简直是无语了,那边是一个不知道那里出来的道婆,这边是自己的亲孙子,这谭大夫人竟然就选择了道婆 如清想到当时的情景心中还酸涩的不行,抬手抹了脸上的泪水,又拿了帕子给源哥儿擦脸,“她就信了” “我死活不让她 动孩子,相公也去劝最后还闹到了老太太那儿,总算由老太太出面,做主把那个章道婆赶走了。”如清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可是从那以后婆婆就怎么看我都不顺眼,处处挑毛病,还一个劲儿的往房里塞人。相公不去还给叫去训了一顿” 雨竹心生怜悯,握着如清的一只手轻拍,低低问道:“去的多吗” 如清面色这才好了一些,“只是应付而已他也知道那道婆不好,只是劝说婆婆不成,夹在中间也是为难。” “他怎么劝的你知道么” “怎么劝”如清疑惑的又重复了一遍,才道:“不就是说章道婆算错了,源哥儿天庭饱满,不可能是那种命格。” 咳咳,雨竹死命忍住了骂人的冲动,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虽然谭大少爷向着的是老婆,但是连母亲和媳妇的关系都搞不掂的男人,她还真心看不起。 这世道,确实一顶不孝的帽子可以压死许多人,和母亲起冲突是一种极其不明智的行为。 但是可以想别的办法啊便是没有证据也要创造证据出来。 “如清姐姐,你且宽心些,想想你身子垮了谁来看顾孩子。”雨竹劝道。如清心思太细腻,有些事情总是喜欢在心里反复琢磨,此次肯定也吃了这亏被谭大夫人这么一气,悲愤之下,肯定哭了许多眼泪,还很长时间都郁郁寡欢。 提到这个,如清眼泪又落了下来,“我连我娘都没说,上次满月礼她来看我,问我怎么瘦了,是不是受了委屈” “哎哎哎,别哭啊,你看源哥儿看着呢,要笑话你这个当娘的了。”雨竹忙递上帕子,打趣道。 见如清笑了一下然后略止了泪,她这才接着道:“有没有拿源哥儿的生辰八字去找些有名的道长或者是主持算算”额,她怎么觉得把那两个称呼放在一起很奇怪呢。 “怎么没算过。”如清恨得直咬牙,道:“可惜被二婶婶坏了事,头一次给她说出了在道观里看见过相公的贴身小厮,结果婆婆不仅没信那道长批的八字,以后也不再信旁人了。” 唉,迷信要不得啊 雨竹心里叹气,心疼道:“你就这样挨着被欺负啊。”她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轻轻道:“待我想想”gd1806102: 第241章 进与退 “可知那章道婆如今去哪里了”沉吟片刻,雨竹忽然想到,既然谭夫人只信那章道婆的话,那事情的关键就在那道婆身上了。 “谁知道那个老婆子去哪儿了。”过了这么久,如清想起来还恨得咬牙切齿,“本来就是个山野婆子,不晓得打哪儿冒出来的老货,偏就二婶婶和婆婆信得跟什么似地。” “二夫人也信”雨竹奇道。 如清也感到有些手酸,就叫伺候的妈妈将熟睡的源哥儿抱下去,然后坐直了身子和雨竹说话:“也信,就跟鬼迷了心窍似地那个章道婆我也见过,又黑又丑,一张鞋拔子脸,脸上还有几个麻子”她顿了顿,迟疑道:“不过,好像没我婆婆信得那样厉害,给的赏钱没我婆婆那么多。” 捋了捋头发,如清接着道:“自我嫁进来,隔三差五就见婆婆唤那章道婆进来,说些古怪的东西祈福、添禄什么的,二婶婶偶尔也跟着后面听听,但她自己很少喊章道婆到她房里去。” 雨竹晃了晃脑袋,又问道:“那老太太是怎么说的” 如清自遇上这事后,因为怕影响源哥儿名声,也担心丢人,一直捂得紧紧地,今儿和雨竹说了一通,感觉心里好受多了,存积的憋闷委屈都有了个宣泄,索性都说了出来:“老太太一向不怎么管家里的事,这次为了源哥儿,特特将太太喊过去骂了一顿,还把那婆子赶了出去,再不准她上门。” “赶出去”雨竹好像抓住了什么,忙问道:“是知道了这事就赶人的,还是审问了一通再赶出去的” 这个很关键,若是后者的话,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如清见雨竹问得慎重,便仔细想了想,“当时老太太大怒,早饭也没吃,当即就派了贴身的妈妈去太太屋里拖了章婆子,听得那婆子被赶出去的时候已经到下午了。” 说到这里,如清悚然而惊,失声叫了出来,“老太太知道是谁” 自从章婆子说她的源哥儿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时,她就怀疑是有人使了钱买通,不过当时体虚气怒,胸口都像是要炸开似地,这个念头就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根本没来得及抓住。 老太太将章道婆赶了出去,而且永远不准她再上谭府大门,明面上是替她讨了个公道,实际上却也是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 想到这里,她放在桌上的手握紧了拳,颤声道:“果真是有人指使章道婆那老老太太还护着她” 雨竹神色沉凝,将手中的的杯盖翻了个面儿,道:“还是不要再刨根下去了” 摆了摆手,示意如清等她说完,“能让你家老太太护着的,定然那章婆子后头的不是外人,要是要是闹将出来,还不定惹出多大的风波。现下要考虑的只是怎么让源哥儿彻底甩了这命格,旁的就别管了。” 要是她遇到这种事,不用求旁人,自己就能将那不知好歹的婆子捆起来打个半死,再将她后头的人查出来狠狠报复回去,不折腾到罪魁祸首和帮凶悔断肠子她绝不罢休。 但是如清的情况和她不同,要是真的让她出了这口气,那婆婆和太婆婆就都给得罪了,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与婆婆的战争中,不管对错,占理不占理,吃亏的总是媳妇啊。 除了一些损人不利己的脑残,多数人行事都是有目的的,或者叫犯罪动机。 这么看的话,指使章婆子行事人的心思倒也好猜,无非就是各房相争,长房嫡孙总是个敏感的身份,尤其是大家族人数众多,勾心斗角是家常便饭的情况下。 “那就这样算了”如清清瘦的脸上涌起两团病态的晕红,悲声道:“便是现在,这日子也只是在苦熬,要不是有了源哥儿,我早不想过了。” “快别糊涂。”雨竹急了,拉过她的手用力握紧,“这念头可不能再有了。” “难道你想姐夫在你去后再给源哥儿找个后娘有后娘就有后爹,姐姐你就放心源哥儿在别的女人手下讨生活” 雨竹瞧着如清瘦不伶仃的样子,缓和了语调,劝道:“旁人越是欺负你,你就越是要活得好好的,气死那些使坏的人有人嫉妒源哥儿长子嫡孙的尊贵身份,想要害他,姐姐你就更应该好好养大他,教他知礼孝顺,好学向上;哦,还要请个好先生等到源哥儿平平安安长大,金榜题名,琼林簪花,再给他娶一门好亲,给你生个十个八个孙子孙女,热热闹闹的一家子,羡慕死那群眼红的老妖婆。” 见如清面露向往之色,雨竹便继续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再接再厉:“要是你现在就起了这等消极的念头,撒手去了,那不就坐实了源哥儿克亲的命格么这岂不害了孩子一辈子” “是,是都是我不好。”如清越听越激动,眼圈又红了,“往后我一定好好养身子,再不乱生闷气了。” “就是这个理儿。”雨竹大松一口气,深表欣慰。如清姐姐其实一点都不笨,吃亏就吃在感情太细腻,一被刺激就会失去理智。说白了就是太感性,容易受情绪影响,这和她母亲白氏倒是很像。 气氛倒这儿就松快了下来,如清喝了口茶平息下情绪,抬眼从雨竹的脸上看见了一种真正深切的关心,心下感动,歉声道:“好容易来我这儿一趟,没好好招待,倒是叫你听了我半日的牢骚。” “这样吧,我生源哥儿之前琢磨出了一样新鲜的小点心,保管你没吃过,权当谢礼了。”说罢,就吩咐丫鬟:“如意,你领着冬瓜去厨房,将我教你们的那道脆叶子拣出来。” 想了想又吩咐:“做完后先送一盘子去太太房里,就说给她尝个鲜。” 雨竹等丫鬟领命下去了,才歪头笑道:“姐姐这丫鬟名字取得倒好,冬瓜,冬瓜,可不是大俗大雅。” “那可不是我起的,就是她原来的名儿,据说她出生的那天,她家冬瓜地里最大的那个冬瓜刚好熟了,就得了这个名儿,我瞧着虽然不雅,但是倒还顺口,而且改了名儿也还是随口就喊冬瓜,就一直叫下去了。”如清笑着解释道。 这样说着笑着,倒是让雨竹想起了闺中的时候,和如清满厨房折腾吃食,弄得崔氏和白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慢慢的,心里就升起了一种类似怀念的情绪来。 一眨眼的功夫,两人都各自出嫁,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有了新的烦恼和快乐,不管是苦是甜,都如同圆满了一般。 正在雨竹细细品味这种往事如风的蛋蛋忧桑时,门外忽的起了一阵喧闹,隐隐还能听到女子尖细的声音。 “怎么回事”如清皱眉道,“谁在外头吵闹” 接着帘子被掀开,刚才出去的那个叫如意的丫鬟匆匆走了进来,刚刚站定说了句:“奶奶,又是高姨娘”就有一个高挑的年轻妇人跟着出现在了屋里。 “高姨娘,你又”如意气急,咬紧了牙,雨竹注意到她交叉着垂下的手死死捏着帕子,显然气得不轻。 那高姨娘穿着一件绛紫色的窄袖束腰比甲,眉目细长,唇如菡萏,一双精心描绘过的眸子勾魂夺魄,她好像对屋里多了个人有些惊讶,不过眨眼间就换了副模样,细声细气道:“奶奶,婢妾是来给您赔罪的。” “赔罪我还真没看出来。”如清看着这高姨娘进来就有些扫兴,闻言立刻冷声道:“说罢,又出什么事了” “婢妾不知道奶奶要用小厨房”高姨娘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往前又走了两步,为难道:“早上的时候想着昨晚大少爷说想吃婢妾做的珑缠酥。您也知道,那点心费劲儿的很,偏又只有婢妾会做,婢妾想着既然大少爷想吃,那婢妾即便是做断了手也是乐意的,就用了小厨房。这会儿弄了老大一个摊子,还没收拾完,妨碍了奶奶吃点心,都是婢妾的错。” 这话话里话外都是刀子,先点出了谭姐夫昨儿歇在她的房里,还想吃只有她会做的点心,这说明她服侍得很好,谭姐夫极其满意;之后又说了她用小厨房的理由全都是为了谭姐夫,最后还强调了如清是自己吃,她是做给谭姐夫吃的 要是这样一个忠心服侍主子的姨娘受了罚,恐怕早看媳妇不顺眼的谭大夫人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哼”如清也听明白了,心里就跟被刀子剜了一块似地疼,这个高姨娘是唯一一个相公割舍不了的妾室,长得媚人手段又高,加上婆婆不待见自己,好几次给她做脸打压自己,当下一股子酸楚就涌上心头。 雨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生气。 这种类型的姨娘她在嫡妻是怎样炼成的中有过记录,大忌就是不能发火。gd1806102: 第242章 惊 见大奶跟往常一样,被自己几句话气得浑身乱颤,高姨娘眼中露出一抹满意之色大奶身子不好,可不能多生气呢。 可一转眼就见到大奶胸脯起伏了两下,竟然浅浅笑了笑,淡淡道:“既然是为了爷,又有什么好怪罪的呢。” 她的瞳孔缩了缩,一瞬间,目光就定在大奶身边笑意盈盈的纤细身影上。 年纪很小的样子,穿一件极浅的藕荷色素缎褙子,只在襟边、袖口上略略点缀了些花草纹,发间一根简单的羊脂白玉的玉兰花长簪,明媚脱俗,如晨间初凝的露珠笼在薄雾中一般。 雨竹见高姨娘很快就将目光转向自己,暗赞好敏锐的心思,目光毫不避让的迎了上去,直打量得高姨娘不自在的转开视线。 “行了,既是厨房里还没弄完,你就先下去吧。” 雨竹却捧着袖子,倚在大红色寿山福海团花软垫上笑的温雅:“姐姐你忘啦,高姨娘方才说她为了谭姐夫吃好,弄了一个大摊子还没收拾完,她一个人去要忙乎多久啊还是让如意和冬瓜跟着去帮帮吧,也好开开眼界,究竟是怎样的复杂精巧的点心,次次都要累得姨娘半死不活记着嘴甜些,一次学不会就叫姨娘多教几遍。” “多几个人会做,想必谭姐夫也能吃的更方便舒坦。高姨娘,你说是不是”雨竹巧笑倩兮,软语和柔,如温润春雨丝丝密密,没有半分力气。 高姨娘怔了怔,片刻才反应过来雨竹是要她教大奶的两个丫鬟做点心,开玩笑,秘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露出来的,遂笑道:“都是胡乱琢磨出来的,当不得奶奶看重” 雨竹不耐烦的一挥手,重重道:“不想教就算了,谁稀罕” 打发走忐忑的高姨娘,雨竹又马上换了副嬉笑的脸,拍手笑道:“姐姐,你这姨娘倒也有趣,看她刚才那脸色。” “有趣”如清没好气的在雨竹脸上拧了一下,无奈道:“我只看到满肚子坏水,哪里有趣啦” 能逗就有趣不过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说说。 说了几句话,雨竹就发现已经临近中午,再不走谭家处于礼貌也要留客吃饭,一大家子人到时候又是种种麻烦就紧着长话短说。 “姐姐你别着急,平常暗暗打探着些章道婆的来历,不说细致到籍贯,起码要有点线索。然后打发人来和我说一声。不管怎样,最好的法子都是从这个道婆入手。” 谭姐夫是独子,要是解了谭大夫人心里的疙瘩,那对于这个唯一的,还是给自己生了孙子并被冤枉的媳妇,总会多几分看顾。 没了谭大夫人的撑腰,那高姨娘之流根本就上不得台面。 如清见雨竹要走,很是不舍,拉着她的手一直送到了院外。还是听得源哥儿醒了要娘,这才止了脚步。 被马车颠啊颠啊的又折磨了一个时辰,才回了青葙院。 第一件事就是奔到晞哥儿房里去,不出意外,孩子睡得正香,小手捏成枣子般大的拳头放在颊边,眉眼间一片稚气纯然。 守在旁边的乳娘和两个丫鬟忙蹲身行礼。 雨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面颊,问了问上午吃了几次奶,尿了几次,得了奶娘一切正常的保证后,才轻轻退了出去。 待出了门,华箬才笑道:“小少爷长得是越来越白净了,奴婢瞧着像小玉人一样。” “你说出来做什么呀,我会不好意思的。”雨竹很厚脸皮的全盘接了,边说便往正屋去。 远远地就看到一圈人围在廊下,不由大奇,忙加快了脚步。 “太太回来了”丫鬟们纷纷让开身子,露出里头的一个老妇。 “于妈妈”雨竹吃了一惊,她怎么来了。 几日未见,于妈妈几乎是一下子衰老了好几岁,随着诸邑公主刚进门时的神采奕奕已经不见了踪影,神色恍惚,总是精精神神梳在脑后的圆髻也蓬散了许多。 听到声响她慢慢抬起头来,见到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的雨竹,眼睛就是一亮,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 “二太太,公主想见您”于妈妈嗫嚅着,“您随老奴去见见她可好” 雨竹顿住了脚步,目光在于妈妈皱纹密布的脸上扫过,问道:“有什么事么” “老奴不知,但是” “不用了” 一道刚硬的男声从身后传来,雨竹惊讶地转身 程巽勋身着银线暗纹的宝蓝色直裰,面罩寒霜,目光深沉如海,几个大步就走到了跟前。 “看来父亲的吩咐没人当回事啊,春曦居离青葙院这么远,都能让你走过来。”他的声音淡淡的,甚至没有太大的起伏,但话一说出来,周围的丫鬟婆子都低了头,放了于妈妈进来的她们同样有错。 就有两个婆子走上前来,将于妈妈拉了出去。 于妈妈一点挣扎也没有,任由婆子们拉着她往外走,眼中全是沉重的悲凉。 雨竹跟着程巽勋进了屋,注意到她紧锁的眉头,担忧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在她的印象里,男人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这个公主可给我们惹了个烦。”程巽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雨竹揽进了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 慈宁宫中,雕玉抻帘低垂,配有鎏金银质提手的卧龟莲花纹五足朵带银熏炉,白烟袅袅,便有异香盈嗅。 太后静静的坐在锦垫铺就的凤座上,双目微阖,嘴角带着一抹奇异的笑容。 “周公公出宫多久了” “快两个时辰了。”俞姑姑小心翼翼道,末了补了一句:“应该就要回宫了。” “是吗,那就好。”太后把玩着手中的印章,又恢复了沉默。 俞姑姑领着伺候的宫女们侯在一边,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直到一声尖细的“皇上驾到”从外面传来,才打破了满殿瘆人的安静。 飞快眨去眼中深刻的情感,太后缓缓扬起慈爱的笑容: “去给皇上上茶去。” 俞姑姑躬身应诺,忙转身去了偏殿。 “母后,好消息,好消息。”在年轻的元玺帝穿着龙袍的颀长身影踏进大殿的刹那,满殿的阴兀森冷都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阳光照在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上,晕起的金灿光彩,熠熠生辉。 太后的笑容已经僵在了嘴边,直愣愣的看着那由远及近的明黄色身影,等到走到了跟前,才把她从魔怔中惊醒。 “什么好消息” 掩饰似地站起身,注视着皇上因兴奋而神采飞扬的眸子,笑道:“让咱们皇上这么欢喜,快说来让哀家也高兴高兴。” 神色如常。 皇上便按捺下疑惑,笑道:“前些时候蒙古闹心的很,总算解决了。” 太后原本笑意盈盈的温和面庞顿时变了颜色,急道:“解决了昨儿不是才” 她忽的意识到不对,赶紧截住了话头,强笑道:“皇上快说说。” “刚刚得的急信,格尔察降了。” “格尔察他不是新汗王的胞弟么”太后还是有些回不了神。 皇上眉头一挑,笑道:“就是他说来也是祖宗保佑,本来要是撕破了脸肯定难缠的很,但旭烈兀自毁城墙,可怨不得咱们。” “皇上可要谨慎,当心蒙古人使诈” “母后放心,这消息确实属实,旭烈兀强娶格尔察已聘之妻,夺妻之恨便是性子再和软的人都要发个很,何况是脾性暴烈的蒙古鞑子格尔察虽势力远不如旭烈兀,但是一旦内部生乱,哪里还有力气骚扰我边关”端过俞姑姑送上的热茶喝过一口,皇上心情轻松,嘴角一直挂着温煦的笑意,如罂粟一般勾人沉迷,引得好几个宫女不怕死的红着脸偷偷打量。 深秋的的风已经沾上了几缕冬日的寒意,不知从哪处缝隙中吹进,在空荡荡的殿宇中肆意游荡,太后忍不住颤了颤。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她伸手抚了抚袖子,不知是冷的还是惊的,脸上却还是温和的笑容:“难得皇上想着告诉哀家一声,倒是少担了不少心现下怎样了事情还不少吧,皇上还是快快回去,莫贪高兴而误了正事。” “母后教训的是。”皇上大笑一声,行礼道:“那朕便先回御书房,母后且歇着。” 太后眉眼柔和,含笑道:“去吧,也要注意着身子。” 正在这时,外头却几声尖叫,接着就是一团火红的身影闯进了殿门。 竟是诸邑公主 只见她穿着一身华丽的大红色绣凌云花纹广袖长裙,贵重的宝钿花在髻畔璀璨绽放,明艳不可方物。不过最让宫人惊惶的却是她手中一根长长的金丝缠莲花头银簪,寒光闪闪的锋锐簪尾正抵在自己细嫩白皙的脖颈间。 “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边,厉声问道:“谁敢对公主不敬” 站在一旁抖得如筛糠般的周公公见皇上刀锋般的冷眸扫了过来,吓得扑通一声就重重跪在了石阶上,求助似地的看了太后一眼,磕头道: “怕惊扰了皇上和太后娘娘说话,小的就就想让诸邑公主等一会儿,没成想公主要硬闯”gd1806102: 第243章 面临 “皇上骂一个奴才算什么”诸邑公主冷笑一声,将手里的簪子慢慢移开颈侧,重新插回到头上,“您怎么不问是谁让这奴才召我进宫的呢” 皇上微眯眼睛,目光凌厉,看出诸邑公主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沉声道:“皇姐有什么话和朕说便是,何苦这样糟践自己。” 诸邑公主仪态万方的理了理袖子,忽的抬头,眼睛直勾勾的看了过去。 被她放肆打量的目光盯得微微皱眉,皇上正要出声询问,诸邑公主却说话了。 “皇上真是玉树临风,俊朗不凡呢。”她轻笑着撇了撇嘴,将目光转向了立在一边,脸上已是一片惨白的太后,红唇轻轻吐出:“难怪” “你住嘴”太后哆嗦着唇,尖声斥责出声,只是眼底掩藏不及的惊惶暴露了她的不平静:“看来是哀家和皇上都太纵着你了,居然敢硬闯慈宁宫,怎么,哀家叫你来说说话,遇上皇上来了,请你在偏殿等一会儿都不成吗” 她越说越顺,伸出去的指尖都在哆嗦,“周公公,你还愣着做什么,皇上要回御书房处理蒙古格尔察投降诸事,耽搁不得,还不快快开路” “格尔察降了”极度震惊下,诸邑公主脸上表情凝固成一半惊诧一半愤恨,秀美的脸颊扭曲着,有些滑稽。 可是却没人感到好笑。 尤其是一直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的元玺帝,他的目光从极力保持镇定的太后、恍如陷入怔忪中的诸邑公主,还有一众诚惶诚恐、深深垂头的宫女太监间扫过,最后落到了被宫女搀着往外扶的诸邑公主身上,终于开口道:“等等” “皇上莫管她,这孩子是有些魔怔了,你也知道她先前嫁得那人对她不好,很是受了些苦,如今还没走出来,最近又听了些风声这才有些失态。” 太后缓过气来,挥手示意周公公将人带下去,一边笑道:“知道北边已经没事,再养养就好了,不用担心皇上去忙吧,哀家守着她。” 说着就吩咐着宫女去请太医,自己则扶着俞姑姑的手去了偏殿。 “皇上”李德安硬着头皮轻声唤道,倒底是走是留,您总要给个话吧。 “摆驾御书房。”虽然还心存犹疑,但是到底国事为重,一些小事,他相信母后可以办妥。 偏殿里,太后语气冰冷,一字一句缓缓道:“我竟不知你有这种能耐。” “便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竟连兔子也不如了么。您说是吧,太后娘娘。”诸邑公主不甘示弱,扬着脖子直视着太后的双眼,平静道。 “方才如若不是我出声,那话你都要出口了吧还有脸提什么信义。”太后似乎没料到她居然敢直接质问回来,顿了顿,继而冷笑道。 诸邑公主嘲讽的目光越加露骨,“你失信在先,又怎能怪我背诺在后,要死便一起死,不叫我好过,我就是死也要咬下你一块肉下来。”声音中满是怨愤和疯狂。 触及到那寒凉的眼神,太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辩道:“笑话,哀家什么时候失信了刚刚已和你说了,最近旭烈兀在边关那儿闹得厉害,哀家就想宣你进宫来说说话,谁知道皇上忽然得了格尔察降了的消息,兴冲冲跑来和哀家说,这才让你稍避片刻” “哈,到这会儿还在狡辩。”诸邑公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敢摸着良心说,懿旨宣我进宫,不是想把我送回蒙古去” “哈哈,送了我一次,还要送第二次哈哈。” 太后给俞姑姑使了个眼色,俞姑姑忙点了点头,轻轻退了出去。 “不管你信不信,哀家不是这个意思。”太后眼中的杀机一闪而逝,最后想到了什么,又不甘心的隐没在瞳仁深处。 诸邑公主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按着额角道:“瞧我这脑子,你哪有良心好摸应该说,你敢拿你儿子发誓,懿旨宣我进宫,不是想把我送回蒙古去” 太后果然变了神色,恼怒道:“放肆,皇上乃一国之君,岂容随意挂在嘴边发誓,当真不知所谓” “只要你放过我,只要你放过我,你的秘密守住了,我也能过我想过的日子不好吗男人有男人的活法,关女人什么事,便是得不到我,他也翻不出多大的风浪,动摇不了皇上江山的一丝一毫” 诸邑公主脸色苍白着,喃喃自语。 太后不说话,却想起那封秘密送到皇上御案上的旭烈兀亲笔信,缓缓摇了摇头虽然皇上不屑一顾、引以为耻,很快抛诸脑后;但是她派人偷偷誊写出来看后却相信那男人是认真的便是格尔察降了会造成些麻烦,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听说你惹得程国公大怒,被关院子里了为什么”忽然想起了一事,太后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 诸邑公主眼中就有了慌乱,虽然很快就隐了起来,但还是被捕捉到了。 太后的眼神一下子森冷如冰。 雨竹默默打发走派去探听消息的小丫鬟,长长叹了口气。 诸邑公主还没有回来 也不知道太后宣她进宫是想做什么 不过这会儿的她已经被逼到了极限吧,才会那样不计后果的威胁老公爷 程巽勋从外头进来,脸色依旧严峻,见了雨竹,语气还是松快了些:“莫要太担心了,刚刚听到的消息,那蒙古汗王的胞弟降了,这下他再想闹腾也是有心无力。” 只要错过了这个时机,那以下一次卷土重来恐怕就要等到明天夏秋之际朝廷的准备便不会这样仓促。 “那公主呢她会与太后说那件事她已经告诉了老公爷吗”雨竹心里闷闷的,不知道是该怪她还是该可怜她。 当初小小年纪被远送蒙古,从金尊玉贵的元后嫡公主变成远嫁和亲之人,好容易回来却仍然过不了平静的日子 程巽勋不说话,他的心里已经隐隐有数,恐怕不用诸邑公主说,太后也能察觉到一些,毕竟那父亲太沉不住气了,当场发了那样大的脾气。 要是往常还罢了,可偏偏是在这样一个时候 雨竹也跟着沉默了下来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在诸邑公主出嫁时,太后赐给她的血燕窝,下的是致人痴呆的药了。 原来那诸邑公主竟然不知从何处探听得知,太后插手了内务府,竟然将后宫中所有有位份的女人宫中所用口脂和换过,添加了避孕的药粉 如此一来,每日必须妆容精致的妃嫔、昭仪、婕妤们,哪个能逃脱得了怪道除了在四皇子府就有的大皇子和早早孕育的二皇子,此后再没有喜讯传出。 诸邑公主以此事威胁太后,要她放自己出宫,不然就将此事宣扬出去,让皇上知晓他一心尊敬的母后有着怎样的龌龊心思 为怕遭毒手,还特意在外边安排了人,一旦自己遭遇不测,就直接公之于众。 太后顾忌这一点,这才咬着牙赐婚,心里却恨得要命,让内务府给诸邑公主准备的嫁妆不少都是有问题的,不过都给于妈妈看了出来 此次将诸邑公主召进宫中又是想做什么 雨竹想到了北边的局势,隐隐像是抓住了什么 “太太,太夫人回来了。” 正愣神间,华箬进来禀报道。 回来了 雨竹和程巽勋都站了起来,对视一眼,一齐往春曦居去了。 刚走到院门前,就见到于妈妈正等在阶前。 见两人走近,忙蹲身行礼,垂头道:“二爷、二太太,公主身子不适,这会儿已经歇下了让奴婢守在这儿,若是有事,等她醒来再说。” “哼,这么大架子”背后传来一道嘲讽的声音。 接着老公爷缓缓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冷冷扫了于妈妈一眼,道:“公主的架子摆得倒是大,程府可供不起这样的大佛。” 于妈妈大急,连道不是。 老公爷摆了摆手,很是不耐烦的样子,问道:“敢问公主什么时候起身” “一个时辰尽够了。”于妈妈忙回道。 闻言,老公爷看了看天色,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雨竹看着老公爷远去的背影一眼,忍不住咬了咬牙。 既然诸邑公主歇下了,那再多的疑问也只好按在心底,程巽勋就和雨竹先回了青葙院。 晞哥儿刚刚睡醒,被乳娘抱了进来,大大的瞳仁如浸在清水中的黑水晶般,澄澈无比。他现在已经有些能认人了,小脖子轻轻转了转,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在看到雨竹的刹那,晞哥儿忽的露出个小小的笑容,嘴里还发出“哦哦”的欢叫声。 雨竹看到那小人儿可爱的模样,心都要化了,再多的烦忧都消散的干干净净。 从乳娘怀中将儿子接了过来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粉嘟嘟的面颊,笑道:“晞儿看到娘高兴了啊,都笑了呢。” 复又指了一旁微笑的程巽勋,“这是爹爹。” 晞哥儿就顺着雨竹的手看过去,好奇地打量着。 最近程巽勋常常早出晚归,出门和回来的时候晞哥儿都睡了,所以对这个父亲他还有些陌生。 雨竹看着那两双极为相似的漂亮眸子互相看着,心里无端的就泛起感动来gd1806102: 第244章 缘由 这一个时辰过得很慢很慢,到时间的时候,雨竹将曦哥儿交给乳娘抱下去喂奶,自己则和程巽勋起身去了春曦居。 老公爷早已到了,正和诸邑公主说着些什么,转头看了一眼,匆匆示意他们坐下。 诸邑公主顿了顿,接着道:“太后娘娘只是担心蒙古人,知道我在那里待了十几年,想问问我对旭烈兀的实力有没有大体的把握,或许知道些什么也能派上用场。” “正巧又得了格尔察投降的消息,太后就让我回来了,没有问旁的。” 程巽勋肃容道:“太后知道你告诉了父亲那件事么” 诸邑公主惊讶地看了眼老公爷,好像是不大相信他会将消息告诉儿子和儿媳,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道:“不知道。” 反正她没说,至于太后猜没猜到,那跟她有什么关系 反正她看向严肃着一张脸端坐上首的老公爷,嘴角轻讽,她将秘密告诉他,希望这男人能帮帮她,保护她,他却一直不说话;最后自己急了,威胁要让太后知道,他也听了秘密的时候,才勃然大怒男人果然都靠不住 老公爷听了就大大的松了口气,皇家底下的阴司之事多不胜数,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尤其是在被主子察觉你已经知情的情况下。 程巽勋则是还有事情要办,很快和老公爷一前一后出了春曦居。 诸邑公主的脸色陡然就松快了下来,轻轻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气。 “公主脸色不大好,可要去请个太医”雨竹盈盈起身,皱眉道。又从于妈妈手中的乌木雕花茶盘上端过一杯热茶,亲手送到了诸邑公主手边。 “不用了。”诸邑公主勉强笑了笑,接过了茶,却不喝,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雨竹就静默了一会儿,忽的开口道:“太后其实是知道了吧” “什么” “您告诉了老公爷。接着老侯爷大怒,把您遣回春曦居。”雨竹眼神清澈明亮,坦坦荡荡,“这里头的动静不小。而且因为您是拿秘事威胁太后才赐的婚,所以陪嫁的宫人中肯定藏着太后娘娘的眼线,那么这件事被报与太后娘娘知晓也是理所当然的。” 陪嫁的宫人中有太后的眼线,她以前只当不知道,因为知道了也没办法将人怎么样,还是得收在府里任由她们打探传递消息。 诸邑公主撇开视线,“我半句都没有透露。” 雨竹嘴巴咧了咧。却没有笑出来。 然后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 “您当初为什么要嫁进国公府”过了一会儿,雨竹才幽幽问道:“你在北边过得不好,为什么还要嫁人呢” 从丫鬟打听出来的消息看,诸邑公主在北边很是受了一番苦,夫婿还有些家庭暴力,那在脱离火坑之后,应该短时间之内不想嫁人吧。 作为一个和过亲的公主,太后即使再不喜欢她。明面上也要好好供着。大不了一个偏远的宫殿,安安静静一个人生活。 要不是事实摆在了眼前,自己无论如何也猜不出。居然是诸邑公主威胁太后赐婚 可能是雨竹的情绪太过平静真诚,又或是觉得到了现在也没什么好掩藏的了,诸邑公主就将话摊了开来:“你是太后的侄女,也去过皇宫,觉得很华贵很壮观吧。” “肯定也知道里头不是像表面上的这样光鲜,从上到下,从皇后贵妃到宫女太监,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雨竹点点头,要不然当初自己不用入宫,崔氏怎么会那般高兴。 诸邑公主微微一笑。大大的杏眼里漾起回忆的迤逦,“在我岁的时候,在母后寝宫的暖阁里午睡,就听过母后和贴身大宫女的谋划那天太阳还没落山,就听到内侍来报,父皇最近宠爱的一位婕妤落胎了。还伤了身子。以后我留意着那位姓马的婕妤,却再也没有消息了。” “宫里可不是凭位份说话的,要是失了宠,没有依仗,小小的内侍都可以不拿你当回事,克扣饭菜,阴阳怪气,故意为难作践起人来什么都做得出,还能让你有口难言,生生熬死。”诸邑公主拿杯子略沾了沾唇,眼角眉梢全是落寞:“这种事情我见多了,如今皇上又是至孝之人想过清净日子,只有出宫” “至于为什么是国公爷”诸邑公主摆了摆手,“只要能出宫去,嫁谁不是嫁你姑母便是让我嫁一个乞丐,我也是乐意的。” 雨竹听到这里,忽的想起了去年元宵节的时候,太后定要自己进宫,又拉着自己说了好些莫名其妙给自己撑腰的话 如今看来,她当时是被诸邑公主烦得很了,同意赐婚给京中条件最配得上诸邑公主的程巽功,可是想想还是不甘心,就想借自己的手去对付诸邑公主反正在世人看来,两个嫡子中间加了个爵位,本身就难以和平共处,妯娌之间的斗争更是寻常 诸邑公主虽是元后嫡女,身份高贵;自己却也不差,而且想来从小被父兄母亲娇宠着长大,性子自然有着些唯我独尊,再加上有太后的挑唆和怂恿,做出些“事情”来简直是太正常了即使闹大了,倒霉的也是自己,与慈爱宽厚的太后一点关系都没有。 到那时,她只需惋惜心痛几句就够了。 可后来谢氏突然故去,丧期娶妻是大罪,诸邑公主又抓了太后的把柄,两人便各退一步太后允许诸邑公主出嫁,诸邑公主则答应下嫁给老公爷。 雨竹很是怀疑,这嫁给老公爷,莫非还是因为自己,就因为自己是她所谓的侄女,又长着张乖巧单纯的脸所以可以继续为她所用,给诸邑公主下绊子 毕竟单纯下药什么的只是随手为之,诸邑公主又不傻,身边还有于妈妈,太后赏的东西怎么可能吃 越想越心寒,以前还能将太后做的那些事归结于为了家族,为了儿子,可是如今呢将以前对原皇后的怨愤全部转到诸邑公主的身上,算计来算计去的,只顾着自己出气。还有那点子不堪的心思 太后召你进宫也不是为了套军情什么的吧这句话雨竹在心里过了三遍,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又过了几日,北边的消息就传回了京中气势汹汹的抢粮队连夜全部撤退,转道堵截格尔察往中原撤退的后路。: 第245章 爱子入宫 因听到二舅母又病情加重的消息,这日一大早,雨竹就打点好药材礼品,往平远侯府去了。 在垂花门处刚刚下车,就见到一个美貌窈窕的紫衣美人在门边等候着,定睛一看,却是崔安弘的正妻嵇氏。 雨竹和她只是见过几面而已,还不是很熟,笑着互相见了礼就并肩一起往里走。 “老太太说了,让咱们直接去二婶婶屋子里,等看过了再去她院子里。”嵇氏给雨竹引着路,解释道:“也是老太太体恤再过一会儿二婶婶就该喝药睡下了,现在这会儿人还醒着。” 对这个素来体弱,且膝下没有嫡子的儿媳,杨氏一向是多有体恤。 雨竹就笑着应是,一边和嵇氏问着二舅母夏氏的病情。 很快到了二太太夏氏的屋子。 “二婶婶,你看,谁来看你了”嵇氏笑道。 雨竹就赶紧上前几步,凑到夏氏的身边,笑道:“二舅母,是我呀。” 夏氏面容枯黄,额上勒着一块棕色的镶毛边寿纹额帕,双颊瘦得都凹了进去。丫鬟已经拿了厚厚的引枕放在后面,她就倚在床头微微的喘气。 “你你”见了雨竹,夏氏却一下子激动起来,哆嗦着要去抓雨竹的手,“说清楚些的完完本本的” 雨竹忙伸手让她握着,求助似地望向身旁的嵇氏,这是什么意思 邢氏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和雨竹道:“是让你把上次进宫,见到十妹康嫔娘娘的情景说详细些。上回你打发人来说的那些,二婶婶没听够。” 雨竹看着夏氏枯槁的容颜,心里酸涩的厉害,忙点着头,也不抽回手,就十分详细的从康嫔出来的那刻说起,从表情到动作,甚至站的方位,一点不敢漏下 嵇氏微微摇摇头,目露怜悯,然后将轻声叫了个小丫鬟,去端个绣墩过给雨竹坐下,自己则悄悄退了出去。 让屋外伺候的丫鬟打起精神来,小心伺候着,她便拐出了门,穿过一条南北宽夹道,回到自己院子里。 崔安弘穿着家常的靛青色楚锦的素面袍子,正站在桌边想些什么,见嵇氏进来,就问:“领着竹表妹去了” “这回儿说着话呢,等她们说好了,我再去毕竟那是婶婶,被我这样一个小辈看到失态的样子,总归是不好。” “很是。”崔安弘点头表示赞同,还吩咐丫鬟过来给嵇氏捏腿。 嵇氏笑着推了,笑道:“只是走几步路罢了,累不着。” 崔安弘也不坚持,挑了把椅子坐下,良久才叹息道:“老天保佑,月玉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好好的。” “相公怎么又忘了,现在十妹妹可是康嫔娘娘,不能再叫以前闺名了。”嵇氏笑嗔,然后又柔声安慰道:“个人有个人的福气,娘娘甫一进宫就是嫔位,又得皇上宠爱,以后想来也是有大造化的。” 正说着,就有小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张口就道:“奶奶,奶奶程二夫人要回去,老太太已经过去了。” “怎么回事,说清楚。”崔安弘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原先轻松的样子瞬间不见了踪影。 “是程家派人来了,说是太后命程太夫人带着晞少爷进宫去,二夫人院里的丫鬟抵不住,眼睁睁看着小少爷被抱走了” 这边雨竹已经快要急疯了,“晞少爷被抱进宫”几个字就像是一把利刃,生生将她的心剜去一块,恐惧、焦急、愤怒一波一波的涌上心头,最后肆虐成滔天的怒焰。 要是现在她手里有刀,且太后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刀捅进她的心窝 “竹丫儿啊,快松手”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被按着坐在了软棉松馨炕上,苍老慈悯的声音一声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宽抚人心的力量,慢慢让她平静了下来。 紧握的双手被轻轻扒开,掌心八个鲜红的月牙儿已经渗出了血丝。 外祖母杨氏心疼的直抽气,唠叨着:“你这孩子,生气打骂人都便宜,糟蹋自己做什么瞧瞧,这手都成什么样儿了。双雁,快去叫李医婆过来。” 雨竹反手握住杨氏的手,努力平复着自己颤抖的声音,“我要进宫去,我要进宫去,晞哥儿醒了看不见我会怕的。” “快莫要犯糊涂,不经宫中传召,你又没递牌子,如何得进宫”杨氏急道,见雨竹愣了一下,又接着道:“再说了,太后娘娘还是你的姑母,见了晞哥儿只有喜欢的,万不会损了一丝一毫最多晚上就能见着了,你要是想孩子,就先忍忍。听话,啊。” 不是的,太后不是喜欢晞哥儿才让人抱进宫的雨竹苦笑着摇头,她是知道了诸邑公主将那事告诉了老公爷,在采取措施呢。 换言之 ,抱走晞哥儿是一个警告 偏这些话又不能告诉杨氏。 雨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扯出一个笑容,点头表示知道了,道:“您别见怪,晞哥儿自落地就没哪天不在我跟前的,太后忽的这一下,实在是有些措手不及,缓缓就好,缓缓就好。” 杨氏这才笑了起来,让李姓医婆来给雨竹包扎手上的掐痕,嘴里念叨着:“做娘的人了,这脾气还这么直来直去的可不成。” 雨竹正是心急如焚,待那医婆刚刚包好,就匆匆告辞回国公府。 坐在马车上,雨竹止不住的痛恨自己,怎么就选了这一天出门 知道太后要有动作,怎么就没想到她会从国公府最宝贝看重的晞哥儿身上下手 虽然理智告诉自己,孩子被抱进宫只是震慑,让老公爷掂量着该怎么保守秘密,别一时想不开告诉皇上,或者是散布出去。 但是情感上,幼小稚嫩,被放在心尖尖上宠爱的儿子,被抱进了那样一个见不得人地方,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听说宫女里头是有压抑到变态的,太后宫里有没有这样的人,会不会暗中虐待晞哥儿 那些宫人都多少年没见过孩子了,知不知道晞哥儿边哭边四下张望就是要吃奶,轻轻哭两声就是要人抱他睡觉啊啊叫着的时候是要人陪他玩 太后会不会用带着又尖又硬护甲的手去抱他万一摔了他怎么办 在种种胡思乱想间,国公府到了。 派去京郊通知程巽勋的人还没有回来,老公爷正焦虑的在堂屋里乱转,见雨竹进来有些讪讪,当即就让丫鬟先扶她回屋歇着去。 已是深秋,风浸透了凉意,雨竹扶着华箬的手,走在落满枯叶的青石板路上,感受着身上清晰传来的寒意,抿紧了双唇 程巽勋得了报信,立时放下手中的事物,骑马赶回了国公府。 “是什么时候被抱走的。” “巳初的时候宫里来的人。” “来的是谁说了什么” “是周公公手下的一个内侍,除了说让进宫,旁的没说什么。” 程巽勋问一句,雨竹就答一句,很快就将事情细枝末节都交代的清清楚楚,站在一边准备回话的丫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了起来。 男人浓密的眉毛皱了起来,片刻又缓缓松开。 雨竹静静坐在程巽勋身边,拉了他的袖子,轻轻道:“什么时候才能接晞儿回来” 有些担心的看着雨竹平静的小脸,程巽勋忍不住在她头上摸了摸:“没事” “二爷,你告诉我,什么时候” 她可以忍,但是不知道这点子忍耐还能支持多久好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程巽勋见她不哭也不闹,叹了口气,将那娇小的身子抱到自己怀里,抚着雨竹纤软的背脊,“太后此举意图也好猜” 低头蹭了蹭雨竹的头发,程巽勋低声道:“消息泄露的最坏情况,就是皇上派人查证只消将后宫各宫中用的口脂抄检出来,叫太医辨认便可。皇后正和容妃明争暗斗,处处讨好太后,不惜将宫务送出大半,这皇上也是知道的毫无疑问就是太后的手笔,不作他想” “太后为防着这个才抱走了晞儿只要等到下次内务府发口脂,很容易捏一个说法将有问题的口脂收回去,换上干净无害的。如此,以后就再也查不到她身上。” 按照规矩,内务府一月发一次用度,而且都是月底也就是说至少还要再等小半个月 雨竹将头贴在男人的胸口,感受着脸下比以往快了不少的心跳,心中微定。 又说了会儿话,老公爷打发人来找,程巽勋便起身出去了。 早园、银链和琴丝三个掀了帘子进来,一声不吭地在雨竹跟前跪下,几个人脸上具是深深的愧疚。 她们也隐隐知道些太后的事,晓得不能让小少爷被抱走,可是 “都起来吧,这事也怪不着你们。” 雨竹喝了口茶,淡淡道。 虽然心里烦的要命,但是她还不至于要迁怒太后的命令,又岂是小小的丫鬟能够违背的 即便她们坚决不让晞哥儿被抱走,甚至和宫中来人起了冲突,那反倒是添了桩罪名gd1806102: 第246章 反思 天色渐暗,慈宁宫中,向来无比安宁的宫室,此刻竟然传出小孩子惨兮兮的哭声。 晞哥儿被抱在大红色刻丝祥云纹的包被中,被一个年级较长的女官紧紧抱在怀里,动弹不得,直憋得小脸通红,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好不可怜。 皇上看着那个哭的声嘶力竭的小东西,有些困惑的抚了抚下巴,问道:“这是怎么了母后什么时候把晞哥儿抱来了竹表妹呢” 太后不满的看向抱孩子的宫人,隐晦的瞪了她一眼,这才转头柔声道:“今儿早上才来的,这么长时间不见,小家伙长得越发好看了,哀家喜欢的不行,就没舍得让抱回去,留下陪我几日。” 她的神色渐渐落寞了下来,强笑道:“平常除了皇上来个几次,就是皇后、容妃她们几个来陪我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尽拣好听的说,没意思的紧晞哥儿来了之后,这满屋子都有了生气哀家心里高兴。” 俞姑姑也在旁边帮腔,“是啊,今儿太后娘娘精神头都比好了很多,午膳还多用了些。” “可是,这么小的孩子”皇上犹豫着挪了下身子,道:“母后要是孤寂了,不是还有翊儿吗这么个小奶娃怕是太闹腾了些,别扰了您清净。” “没有的事,晞哥儿最乖了,瞧瞧”太后伸手示意将孩子抱过来,亲热地搂在自己怀里。 哭声更大了。 太后不动声色的在卖力哭着的晞哥儿背上轻抚,训斥着刚才抱孩子的老宫人:“混账,是怎么抱孩子的,瞧哥儿这小脸哭的,要是出了点什么好歹,岂不都成了哀家的不是。” 女官惶恐万分,急忙跪下,连连磕头,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周公公的眉毛就皱了起来,很快就有小内侍进来,将女官拉了下去。 皇上叹了口气,伸手将小小的襁褓接了过来。 晞哥儿哭累了,抽泣着打着哭嗝,黑水晶般的眼睛还含着泪水,濡湿了长长的睫毛,清澈得能映出人的倒影,见又换了一个人抱自己,澄澈的眸子对上皇上的眼睛,很是委屈的又掉了几滴眼泪。 皇上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忍不住抱着孩子站起了身,在宽敞的殿中来回走着,还轻轻逗他:“又哭鼻子啦你个小哭包,小哭包” 晞哥儿被颠啊颠的竟真的不哭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皇上看。 旁边俞姑姑手里一直捧着一个小碗,见晞哥儿不哭了就笑着上前,道:“皇上给奴婢吧,小少爷哭了这么久,还是要喂些水才是。” 白瓷小碗里正是半碗温温的清水。 “朕来吧。”说着,皇上竟然亲自拿起小银勺,给晞哥儿喂水。 可是小人儿一点也不买账,好歹含住了,还不待拿银勺的人高兴,他就嚅着小嘴,把喂的水给吐了出来。 接着又砸了砸小嘴,哼唧了两下,安然睡了过去。 这小子 皇上目瞪口呆的拿着小银勺,哭笑不得。 生平头一次伺候人,就是这待遇 太后看了看时辰往常这个时候,皇上已经请完安离开了,今儿倒是例外。 她嘴角微弯,看向晞哥儿的目光越发炙热。 “我不见,让她回去。”雨竹冷声道。 她现在心情差得很,要是某些不长眼的还凑到跟前来说些什么“不得已”的话,她真的不能保证一巴掌扇过去 天下不幸的人多如牛毛,可别人的不幸,何事 她就是一个自私凉薄,心眼比针小,又睚眦必报的女人 华箬有些为难的转过身子,出去回话。 她不知道太夫人这是在坚持着什么虽然抱晞少爷进宫是太后的命令,但是作为亲自抱孩子进宫,帮凶一般的存在为什么还非要见太太 “太夫人,太太累了,现在已经歇下了。”华箬虽然也心生反感,但还是斟酌着词句,小心表述道。 诸邑公主静静望了正屋半响,道:“你好好劝劝你家太太,我对不住她,但是这是最好的法子等这个月过去了,一切都结束了,到时候我再慢慢赎罪。” 说罢,她轻轻叹了口气,扶着于妈手离开了。 银链从屋里撩了帘子出来,望着诸邑公主的背影,狠狠唾了一口:“呸,什么公主就是一黑了心肝的,我们太太哪儿对不住她了她跟太后娘娘不合又跟我们太太和小少爷有什么关系,平白连累人” 她的眼圈红了红,哽咽道:“平常小少爷这会儿都是我陪他玩的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会不会给磕着碰着。” 华箬忙看向院门,见人早已走了才斥道:“浑说什么呢,规矩都忘记了看姚妈妈知道了罚不罚你。” “罚就罚,我认了。”银链匆匆抹了下眼睛,赌气似的快步跑开了。 琴丝端了茶盘出来,驻足听了几句,见此情景忙劝道:“华箬姐姐,你就别怪银链了,她心里难受得紧平常就属她最疼晞少爷,你也知道,她被卖之前还有个小dd这会儿不好受,说话就冲了些。” “我哪儿能不知道。”华箬无奈道:“可是刚才也太过了些,要是被公主听到了要怎么好,我们总不能在这当口给太太惹麻烦不是” 琴丝忙点头,道:“待会儿我就去劝劝”眼一错,忽的注意到旁边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程巽勋,赶忙止住了话头,蹲身行礼。 华箬也忙蹲下身子。 “太太今儿下午情况如何” 程巽勋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是一路疾驰留下的风尘,声音低沉沙哑,却别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华箬微微垂头,躬身道:“太太发了会儿呆,又继续做上回的针线了。” 上次的针线程巽勋挺直了背脊,他知道是一件精致的小袄,从雨竹出了月子就开始做了,每都要做一点,在外的一面具是极为精细的绣花,一片普通的叶子都要费半日的功夫。 记得前天晚上,他还笑:“莫不是女红退步了,做得这样慢。等你把这件做完,冬天都过去了。” 雨竹嘟了嘴,像是很不满意他的说法,“这可是我这辈子做得最用心的小袄了你瞧着吧,在天冷下来之前我一定能做完,到时候给晞哥儿穿上,一定好看的紧。你就眼红吧,今年没你的份儿。” 不过才两天的功夫 雨竹听到动静,下炕给程巽勋换衣裳。 “我自己来。”程巽勋握住她的手,轻轻叹气:“你这丫头,总是让人不放心。” 雨竹一把拍开他的手,哼哼道:“我可是你儿子他娘,别毛手毛脚的,没个正形”一边手下毫不客气扒着程巽勋的袍子。 她心里是有气有怨,不过想了一下午也有了些别的想法:一是因为这些年来,自己一直是顺风顺水的,虽说有上辈子的经历镇着,可潜移默化之下多少还是受了些影响,甚至不知道谨慎二字怎么写了二就是忽略了敌人不要脸的程度 一想到太后那张秀雅温和的脸,雨竹就是一阵膈应,带着机会肯定要好好回敬一番正巧一个扣子难解了些,手里不自觉的用了蛮力。 “嘶” 手下蓦地一松,雨竹傻眼了,掌心还紧紧握着一个玛瑙雕琢的扣子。 华箬死死低下头,假装自己没看到。 程巽勋动作愣了半响,然后握拳在唇边咳了咳,自己拿了衣裳去净房换了。 雨竹懊恼的捏着扣子坐下,哀哀叹气。 她真是越来越暴躁了,居然做出扯坏男人衣裳扣子这种事 片刻程巽勋从净房出来,嘴角还勾着一丝笑意,见雨竹那副样子,笑意更深了。 “雨竹,宫里都安排好了,定不会让晞哥儿出事的。” 闻言,雨竹终于抬起头,眼睛直视过去,道:“我信你。”她忽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心里什么都清楚,就是还止不住的挂念。” 程巽勋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的安慰。 “对了。”雨竹忽的想起一桩事,遂和程巽勋道:“今儿杨妈儿子进府了,说是要接杨妈妈出去养老。” 虽说是杨妈儿子来求的,可谁都知道那就是杨妈意思。本来按着杨妈岁数和忠心,谢氏早就要放她出去的,可是杨妈妈坚持留下,这才一拖再拖。 不过谢氏也没有吝啬,杨妈儿子有些憨憨的,没让他进府,反倒是让他去管着郊外的陪嫁庄子,还做主给他挑了个能干老实的丫鬟做媳妇,安安生生的在庄上生儿育女。 谢氏一去,杨妈妈就跟没了主心骨似地,过度伤心之下老的越发厉害,身子也有了各式各样的毛病。见了诸邑公主,想必心里也不痛快,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要儿子接自己去庄子上养老带孙子去了。 “大奶给了五十两银子,我也随了五十两。” 程巽勋点了点头,“杨妈妈伺候母亲一场,你这样很好,母亲知道了也高兴。”gd1806102: 第247章 归来 对几个接替自己的丫鬟细细叮咛了好几日,杨妈妈才坐了儿子雇来的牛车,启程往庄上去了。隔天,京中就又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汝南王府的世子侧妃病愈归府了 相熟的几家还派人送了贺礼,王妃望着摆在描金雕花黑地剔红如意桌上的几个礼盒,气得脸色青白,厉声道:“去把那个糊涂东西带进来。” 孙妈妈一张老脸上结着冰渣子,弓腰从门外小跑进来,扑通一声就重重跪在汝南王妃面前。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被扶柳那个小蹄子骗惨了。” 此刻还听到这样的话,汝南王妃登时大怒,一拍桌子,气急道:“住嘴,叫你来不是听你哭丧的” 孙妈妈当即噤声,小心看了看汝南王妃的脸色,心缓缓沉了下去。 “旁的事想不提,我只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服侍的下人都是机灵妥当的么扶柳怎么敢背着你帮林侧妃” 没成想,防了这么久,最终还是让那个女人贴了上来王妃有些懊丧的紧了紧拳头,若是再过些时候,弈儿都要忘记她了,到时候让她是病逝是寻短见都便宜可偏在这个当口见了面,到底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孙妈妈伏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两个头,这才道:“当初少夫人挑了扶柳过去伺候林侧妃,奴婢一直对她比自己亲闺女还亲近,扶柳也听话乖巧的很,不知道怎么就犯了糊涂奴婢猜着,莫不是林侧妃有妖法,用迷惑世子爷的法子y了扶柳,这才让那丫头一心帮着她办事。” 现在她什么都顾不得了,要是不拼着把罪责推到旁人身上些,她可就晚节不保了,没准儿还要搭上这条老命。 这种理由,王妃自然是不信的,烦躁的看了眼满桌子的礼物,抬手让丫鬟拿下去,这才转头和孙妈妈道:“满庄子那么多人就盯着她一个,还没看住我不是吩咐你了,每日都要看着的,你都看到哪儿去了” 孙妈妈就喊起冤来:“奴婢日日晚上都唤侧妃身边伺候的大小丫鬟来问,可是真的什么都是正常的啊。” 她抹了把眼泪,哭道:“要是可行,奴婢也愿意自己去伺候着。可是您是知道的,奴婢因为奉您的命令,不准侧妃做这做那的,她恨奴婢恨得跟什么似地,去了反而坏事啊都怪奴婢不中用。” 汝南王妃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这婆子果然是出名外头正经内里奸猾,当初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才将她派过去管着,想着能够不拘泥于形式,各处都防到,毕竟侧妃本来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没想到本事没用道正事上头,反而狡辩推诿一套一套的。 遂失望道:“扶柳既然是背了主子,那定然会帮着她瞒着你;那些个端茶送水的小丫鬟又能派上什么用场还有几个大丫鬟呢” “侧妃只信任扶柳一个,旁的人理都不理,端了茶过去就当看不见。”孙妈妈低声道:“奴婢怕再坚持反而惹了怀疑,就让其他几个不要在跟前伺候了。” “可不是,这样她只要收买扶柳一个了,扶柳往外送信的时候也不用束手束脚的。”汝南王妃冷哼一声,心道,这个不安分的女人鬼主意倒是多得很。 一惊一怒之下,头倒是有些不舒服,遂也没了心思,直接摆手吩咐道:“将那个扶柳搭上的管事扣去半年月例,再和沈总管说一声,往后永不提拔。至于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完之前先歇着吧。” 听了这话,孙妈心就凉了半截不说什么时候歇好,那就是一直歇着了想想真是悔恨的紧,以为闹腾了几月,侧妃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没成想她居然有能耐收了扶柳为几用,让扶柳寻找机会诱了一采买的管事,打听准了世子爷今日约了好友去西山小校场跑马,编话半路截了人过去。 那林侧妃也是心急深沉,病请一直反复不定,大夫瞧了又说是真病,她当时还以为省事,干脆病死了事。没成想她却是硬生生瘦成个伶仃样子,在房里一边抹泪一边写着什么,这模样给给世子爷撞到,还不心疼的跟什么似地。 再加上世子爷不知怎么的又发现了一摞厚厚的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看完之后,情绪就更激动了,站那儿就要带侧妃回王府可怜她插话的余地都没有。 “世子爷和林侧妃过来了。”门口打帘子的丫鬟脆脆禀道,顺便撩起帘子,让两人让了进来。 “儿子给母亲请安。”汝南王世子纪弈颀长挺拔的身影一进门,汝南王妃板着的面容就如初雪般融化开来,笑道:“也骑了半日马了,怎么不好生歇会儿,丫鬟服侍你吃饭了没有” 一边就要叫丫鬟去厨房看看有什么新鲜的食材,刚偏了偏身子,目光就触及到儿子身后跟着的那抹纤瘦的身影,笑容淡了些:“林侧妃” 红豆身子有些微微的哆嗦,脸上却渐渐酝酿出激动的神色来,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再生父母。 纪弈忍不住一笑,俊美的脸上光华星溢,“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想谢就谢,你身子养好了母亲也高兴,毕竟庄子派上用场了不是” 红豆羞涩一笑,就深深的福下身去,恭顺道:“多谢夫人,庄上风景甚美,于妾身的病很有助益。” 汝南王妃抚了抚鬓角,仿佛这就是真的一般,笑道:“好了就好,以后可不能再那般不懂事了。孙子我确实盼得很,可是也要看时候不是上次可太不应该了,不仅自己吃了大苦头,还连累旁人。” “是,都是妾身的不是,太过心痛孩儿,实在无理取闹了些。”红豆满脸惭愧和悔恨,死死压抑着眼中的泪花。 早知道前事一定会被提起,所以应对的法子早备好了这副样子她在夜晚无人时,对着镜子练了无数遍,收放自如,有时候连自己都会当真呢 纪弈想起那个连面都没见过就没了的孩儿,再联想到如今正是白胖喜人的綮哥儿,一股痛惜之感油然而生要是那孩子生下来了,和綮哥儿放在一起,该是怎样一副和乐美好的场景。 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现在想些什么她怎么会不清楚汝南王妃只有暗暗叹气。 “我来晚了。” 一声娴静雅致的声音忽的响起,却是世子妃徐氏进来了。 徐氏穿着一件古纹双蝶千水纹刻丝褙子,笑容恬淡,俏生生站在门前。 纪弈看到她就笑道:“你怎生来了,平常这会儿,綮哥儿不是都闹着要玩不肯睡么” 徐氏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低眉敛目站在一侧的红豆,只见她穿着一件水红色缂丝白玉兰菱锦褙子,足下一双绣着百合的娟鞋,妆容清淡素净,松松绾就的堕马髻上只斜斜插着一根银凤镂花长簪。身子瘦了许多,衣裳穿在身上竟然有了种弱不胜衣的韵味,再配上她这楚楚的表情,还真的让人眼前一亮。 “那孩子只是要人跟他顽罢了,到了点倒头就睡,不打紧。”徐氏给王妃行过礼后才笑道:“今儿是林妹妹大病初愈回府的日子,怎么着都要来探探。” 说罢,她上前几步,携了红豆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皱眉道:“妹妹此番可是受苦了怎么脸色这样差大夫怎么说的” “已经好透了,就是还需要好好将养着。”纪弈满意的看了徐氏一眼,道:“回府养着也好,省得在庄子上虽惬意,药材、补品什么的总归是不够齐全。” 徐氏笑道:“爷尽管放心便是,定不会短了妹妹院里的补品。” 王府,果然是不一样连空气都不一样,清雅的熏香中缠绕着浅淡的茶香,还有名贵家具中透出来的绵绵异香,无声无息在空气中混合、升华成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述的富贵底蕴。 她终于回来了以后是上是下,是成是败,就要凭个人手段了 雨竹不能知道的这般详细,但是光凭这粗略的消息,就够让她目瞪口呆了。 红豆这是逆袭了么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作为一个脑筋清楚的现代女性,在吃了这么多的亏之后,还一点拎不清、没点长进,那才是不正常 即使是为了那个在斗争中牺牲掉的孩子,她也要沉下心好好想想了。 一旦女人性子中潜藏的母性被激发出来后,什么奇迹都能发生。 想到孩子,雨竹脸色怪异,晞哥儿还在宫中,她担心;不过昨儿才得的消息,大体意思就是:晞哥儿因为不买太后的账,哭个不住还不吃奶,太后无奈又不愿放孩子出宫,最后竟然由着皇上接到乾清宫去了。 虽说孩子通常会对气息比较敏感,尤其是对陌生的、不带善意的气息更是排斥,但是这也太神叨了吧 具体的程巽勋没有细说,昨天又太兴奋了以致忘记追问,今儿晚上倒是可以再试一下。 不过这里头应该有他的影子在。gd1806102: 第248章 照顾 难得消了几日晴天,阳光暖融融碎金一般的倾泻下来,雨竹在屋里闷了几天后,终于起了去外头逛逛的兴致。┌26 ┐ 阮妈妈她们很高兴,忙忙碌碌准备了不少东西。 园子里冰凉的石凳上铺上了厚厚的夹棉团花锦垫,桌上摆了几盘子果子和点心,外加一大壶醇雅幽淡的香茶。 正对着一大片金黄耀眼的小林子,叶子转黄而未掉,正是别样美丽的时候,看在眼里别有一种温暖。 林缘到水滨都是郁郁蓬蓬的三醉芙蓉,此刻正值上午,花色还是粉嫩的浅红色,波光花影,显得分外妖娆。 “你倒是找了个好地方。”身边的丫鬟都是深知她心意之人,所有安排,无不合心合意。 知道她喜欢边吃果子边赏景,都色色周全的备好了。 早园笑道:“恰巧今日老天作美,不像前几日那样阴测测的,您愿意出来,那是好事。” 雨竹笑了笑,忽而看到盘子里红彤彤的苹果,遂问华箬:“这便是娘昨儿送来的好鲜亮的颜色。” “可不是,送来的时候叶子还是水灵灵的,果子也漂亮,想是专为您备下的。”华箬目光从盘子里的苹果身上扫过,眼里带了笑意:“还特特吩咐了,不让您多吃。” 崔氏也辗转知道了晞哥儿进宫的事,虽然没有细问,但是心里还是记挂着,时不时叫人送些东西过来。 想到崔氏,雨竹的眼睛就笑成了月牙儿。这辈子做了崔氏的女儿,真是她修来的福分。 可转眼看到沿着花篱慢慢走近的两个人,她的脸色又冷了下去,站起身就想离开。 “二太太。”诸邑公主出声叫道,然后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走到了雨竹的的面前,“我有话想和你说。” 被叫住了脱不开身,雨竹无法,终究还是公主,只好转过身来,强笑着福了福身,然后各自落座。 见有雨竹不说话,且虽然在笑着却目光冷淡,诸邑公主眼中就闪过一丝愠色。 这个林氏也太端着架子了她虽然有些愧疚,但已经三番五次的道歉,竟然一次都不搭理自己。 况且,即便孩子进宫了,还有谁敢苛待他不成,到时候定然妥妥的送回来,宫中的吃食服侍,难道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国公府 待得月末将孩子接回来,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她终于甩脱了出宫的后遗症,不用再处处提心吊胆;太后也可以高枕无忧,不再疑神疑鬼甚至蒙古的事情也已经完美解决,再完美不过了。 而代价只是分别小半个月,林氏她还想怎样 “还是对我有气吧。”诸邑公主平复了下期待的心绪,微微一笑,“好几次想要找你说话,都不得其门,今儿有什么话咱们敞开了说,如何” 雨竹侧头粲然一笑,道:“愿闻其详。” “我是真心想好好过日子的,晞哥儿进宫小住,不仅是对我自己,对程家也好再说了,太后娘娘可是你亲姑母呢,定照顾的妥妥的,你只管放心” 雨竹含笑注视着诸邑公主不断开合的两片殷红唇瓣,心里直念叨:可惜已经入了秋,不然倒是可以祈求来只苍蝇飞进去 乾清宫。 暖阁设在东梢间中,三交六菱花隔扇门窗紧紧关闭着,少了几分外殿的描金雕龙,金光灿灿,却多了些许皇宫中少见的暖意玲珑。 炉香静逐游丝转,精细的纹镂花鸟传神活泼,几上随意摆放的瓷碗材质都堪比美玉,虽纹样朴素,却宝光烨烨,透着低敛的奢华。 可惜里头盛着的却不是什么名贵的稀罕羹汤,只是一碗温温的牛乳。 晞哥儿一双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那碗,待得小玉勺去过一遍,又回到自己嘴边的时候,就伸出小舌头舔啊舔,两口就吮吸干净。 又喝了几口,一双手才微微颤抖着将玉勺丢进碗里,袖口金线绣成的繁密黄色龙纹吸引着晞哥儿的视线。 见自己被抱了起来,看不到了,晞哥儿又轻轻“啊啊”着,还假模假样哭了两声。 “你个小骗子,又假哭。” 皇上将晞哥儿放在膝头,腾出手来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吓唬道:“真难伺候,下顿要是再不理奶娘,你就饿着吧,别想再让朕喂你” 李德安笑眯眯的在一边伺候着,刚让宫女将喝剩的奶端下去,回头就听到这一声,顿时笑道:“谁让小少爷最喜欢皇上呢,除了皇上,谁抱都哭,连奶娘都不稀罕听说吃乳小儿最喜欢有福之人。可见,皇上果真是福泽深厚呢。” 一通马屁拍下来,连皇上都笑了,掂了掂怀里的小襁褓,有些嫌弃的换了只手,道:“这么点大的小东西也凭能折腾,哭起来乾清宫都要震塌了小孩子都是这样么” 他说话间,晞哥儿就睁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如玉般的小模样在安静下来的时候可爱无比,一看之下就让人心生怜爱。 “大约都是这样吧,不过奴才记得大皇子殿下从小不同于其他孩童,很少哭闹。”李德安有些迟疑道传来的消息就是如此。 皇上眼中阴霾之色一闪而过,皇后手未免也伸的太长了些。这种话听多了就变了味,也烦的紧。 即便是没有特意去查,他也知道皇后和容妃两人你来我往斗得很动静不小,上次二皇子染了风寒,之后在容妃宫中内殿服侍的十几个人都不见了踪影 看来容妃果然还是处于弱势,快到时候给她升一升位份了。 正想着事情,忽然觉得手下感觉不对,他就立马从沉思中惊醒,面容一肃,吩咐道:“快,叫吴姑姑进来。” 李德安忙匆匆出去,片刻就领了一个穿蟹壳青青缎掐花对襟褙子的宫人走了进来。 皇上看着吴姑姑熟练的给晞哥儿换尿布、重新裹好包被,再系上红带子,忽然有些郁卒的发觉,看了这么多次,他好像也会了 , ,gd1806102: 第249章 琐事 雨竹并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宫中接受的是至尊级帝王服务,此刻,她正心血来潮召了陪嫁铺子上的几个管事说话。 宽敞的厅堂中间摆着一架十二扇的素漆花梨木嵌寿字镜心屏风,堂前挂了八仙过海图,高几上摆着美人觚,黑漆太师椅上则搭了宝蓝色团花锦缎坐垫,雨竹就坐在屏风后,打量着下头恭敬站立的两排人。 今儿说是心血来潮,其实也不算。平常她几乎都不怎么管外面庄子、铺子上的事情,因为崔氏给的管事、庄头都是忠心能干的,不用她敲打,就能将一众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从不曾让她皱眉过。 喊他们过来一趟,只是有些小心思罢了。 她身边的几个四个大丫鬟最小的都已经十七,三年的孝守下来都拖成了老姑娘,如今华箬是定了邓德,早园那儿有刘海,琴丝和银链倒是还没着落,总不能到能嫁人的时候连个对象都没有把 之前是有人来求娶琴丝的,就是后来因为谢氏的丧事而不了了之,此番她想起来了可要好好瞧瞧。 如今她在程家的早已站稳脚跟,这些丫鬟们婚配的范围尽可以大一些。 转头看一眼身后神色各异的四个人,雨竹抿唇一笑,轻声问阮妈妈:“那个叫崇文的是哪个” 阮妈妈就细细一瞧,指着左边第最后一个,笑道:“左边个子最高的那个便是,现下还只是跟在李老掌柜身边学着,站不到前面。” 隔着屏风看不很真切,加上崇文站的往后,只影影绰绰看到一个大略的轮廓,细长眉眼,难得俊秀的模样。 华箬和早园嘻嘻哈哈的拉着琴丝和银链,连声催促她们看。 被拉的两个人则是一脸羞窘,匆匆瞄一眼又垂下了头。被一催又再抬 或许是里面太过欢乐,外头鬓发染霜的李老掌柜干咳一声:“太太找小的们过来,可是想查看上月的各铺月账” “额”雨竹有些不好意思,她这以权谋私还真是彻底。只好撑着道:“开始吧。” 李老掌柜赶紧一招手,个头高高的崇文就捧着一摞用青布细细包好的账簿走了上前。 琴丝则是被推了一个踉跄,只好忸怩着出来接了,回身递给雨竹。 老掌柜在外头补充着一些收出细则,雨竹起初不很在意,最后也听得入了神,虽然她不懂里头那些情况。但也听出来了,崔氏给的这些铺子收益都是极好的。 又粗略翻了一下账簿,雨竹便笑着让华箬去拿赏钱。 “你在这行上做了多少年了,论经验和手段都是拔尖儿的,我也就不指手划脚添乱了。”雨竹看着华箬捧着托盘出去放下,笑道:“难得聚一起,待会儿趁着天早还可去樊楼喝一顿,这些就算是酒钱。” 还算是跑腿费 看到出门时。崇文特意候着李老掌柜,在出门时极自然地扶了他一把,这倒是让雨竹颇有好感。 她心下感叹。这年头要给丫鬟相个亲也不容易啊,见都见不着,今儿好歹看了个长相,人品如何倒是不急,可以慢慢打听。 回了内室,盯着完成了大半的小袄,雨竹眼前又浮现出晞哥儿粉嘟嘟的一张小圆脸,不由苦笑:不管再怎么找事情做,只要一闲下来,马上就想儿子想得厉害。挠心挠肝的想,有时候就恨不得闯进宫中将晞哥儿抢出来 每次只能安慰着自己,没剩几天了,再忍忍罢。 最后所有的忍耐全聚成一个念头“有什么法子能让太后倒霉呢” 这事儿还真心不容易,皇上对太后的孝顺是天下皆知的,她手里唯一的把柄就是太后暗中往宫妃口脂中加避子药粉。不过要是抖出去,让太后伤筋动骨倒是不至于,但是却很容易招致怀疑。 她真心没有穿越前辈们的智绝超群,和将整个朝堂后宫玩弄于素手之中的能耐。有的只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小聪明,要是真的凭冲动胡乱出手,铁定是自己先倒霉。 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还是颓然叹气,这该死的古代。 渐渐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华箬进来将支摘窗放下,解释道:“太太,下雨了,屋外湿气重。” 雨竹见她神色中像是有事,遂问:“瞧你那样儿,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我一瞧就明白啦。出了什么事,快说与我听听。” 早园从外头掀了帘子进来,正好听了这一句,她拍了拍华箬的肩膀,笑道:“华箬姐姐说不出口,我可不怕。” 便束手站了,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牵扯到了秋纹姑娘。” 原来秋纹是从庄子上被选进国公府里,又被祖宗保佑做了程家二爷的通房,生下孩子抬为姨娘的日子似乎已经指日可待。 因为这个缘故,她那在庄上的父母、哥哥嫂子都自觉高人一等,对庄头都有些颐气指使起来。 尤以秋纹的哥哥为甚。 “她哥哥叫做善长,整日与庄中几个闲汉出门闲逛,什么活计都不做,逐渐被人引到了那些脏地方。” 早园说的这脏地方正是红玉街。 虽然红玉街往来通常是一些达官贵人,不过这条街的功能十分齐全,不仅花楼档次有高低之分,姑娘也是如此。 善长他们去的就是最次的一类,模样稍微好些的也只要二三十个铜钱,就能让人随便折腾。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有什么安全可言,很快就染了脏病。 华箬听到这里也红了脸,尤其是见了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阮、姚两位妈妈后,更是不自在,赶紧拉了拉早园的袖子。 姚妈妈道没怎么责怪,毕竟现下不同于闺中,什么事都要藏着掩着,嫁了人这些方面的东西还是了解一些为好。 得了默许,早园咳了咳,继续道:“本来这消息也透不出来,偏给秋纹她嫂子发现了,吵闹的厉害,搅得庄上人都知道了。” 为了给膝下唯一的宝贝儿子看病,秋纹的老子娘花光了这些年攒下的钱,可善长的病还是不见起色,最后整个人只能躺在床上,臭味都能飘出屋子去。 人人避之不及。 秋纹的老子娘整日被人戳着脊梁骨,想来想去还是托人来找秋纹。 “谁知到秋纹姑娘听了这消息直接就昏了过去,接着就有些神神叨叨的,总是念叨什么报应。”早园皱了皱眉头,似乎很是不解,“当时小福劝她来找您帮忙的,找个好大夫给治治,可是秋纹姑娘犹豫了一下,却不让惊动您之后就病了,厨房送去的肉菜动也不动,更加不爱出门,倒像是跳出红尘一样了。” 雨竹微怔,这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莫不是担心被她哥哥的坏名声连累可她哥哥犯的错关她什么事。 阮妈妈接口道:“奴婢冷眼看着,道不像是装的,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去瞧瞧吧。” 雨竹左右也无事,干脆起身去看个究竟。 几月不见,秋纹并没有变化多少,穿着素净之极的一件藕荷色镶边比甲,仍然是一副温柔顺从的模样,见雨竹过来有些微微的惶恐,忙不迭的行礼。 “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进门就是烟熏雾瞭,雨竹忍不住用袖子掩住口鼻,目光落到了源头之地一个插满了线香的小香炉。 不动声色的从香案上供着的观音菩萨上扫过,便赶紧命华箬去将窗户打开。 据说菩萨神佛都是吃的人间香火,要是天下所有的善男信女都如秋纹这般虔诚,那他们可都要减肥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奴婢奴婢在做晚课。”秋纹有些不安的抬头偷瞄雨竹一眼,又低头下去,喃喃道:“以前有段时候伺候老太太礼佛,习惯了。” 雨竹抚额,努力扯出一个和蔼温善的笑容,“听说你已经好久没有吃肉菜了,可是身子不适亦或是厨房做的菜不和你口味,还是下人怠慢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只管和我说。” “不是,不是。”秋纹赶紧摇头,忐忑道:“奴婢只是想要茹素,不怪旁人。” 左问右问只是这几句,雨竹也无法,她不想苛待通房啥的啊想了想还是让阮妈妈安排人手,去庄子上找杨妈妈问问,看看能不能提供一些情况。 天色渐暗,雨却仍然下的不紧不慢,床前有小炉留着温水的宿火,熏暖被子的熏笼下添了香,轻轻的香气氤氲飘散,清爽的暖柔让人神魂具适。 听着外头细细密密又不急不躁的雨声,雨竹倚着床上的小熏笼打瞌睡,一头青丝随意倾泻在十香浣花枕上,回纹云锦华帐上的纹路纤细袅娜。 她整个身子都缩到了被子下头,只在被下露出穿着砑光白绫袜的纤足。 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或远或近的脚步声,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刚刚坐起身子披上衣裳,就看到程巽勋进来,微笑的脸庞上带着淡淡的兴奋。 “好几天了,终于来了个好消息,运河总算竣工了”: 第250章 镇北黄昏 运河搞定了 雨竹微讶之下,也跟着露出笑容。 这是皇上最头疼的事情之一,先帝劳师动众,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折腾出一个大摊子,皇上登基后还不能立即中止,不然前功尽弃,以前费的所有功夫都化作泡影,只好苦哈哈的继续往里面投银子。 虽然工程有些大,但是成果还是相当不俗的。运河河道扩大后,改变了运河过去迂回曲折的航程,河道基本取直,南北来往走水路航程便可大为缩短。 “可真是个好消息。”雨竹盈盈一笑,娇俏道:“少了这笔大支出,皇上也能松快些。我倒是真的担心,再这般穷下去,都养不起我儿子了。” 眸光灵动,仿佛清澈碧澄池塘中的两尾嬉戏着的活泼锦鲤,狡黠中带着几分不可言传的神气。 程巽勋看在眼里,心中的涟漪便极尽温柔的一圈一圈扩散荡漾开去。 “又说傻话,皇上还能养不起晞儿”他笑着坐上了雨竹身边,笑道:“不过那小子也凭的能折腾,宫里传来的消息,晞哥儿这些日子可都是由皇上亲手照顾,除了上朝和御书房议事,其余时候都亲自带在身边。” 程巽勋目光深沉,笑容玩味,“这可是连大皇子都没有的待遇。” “皇后会不会不高兴啊,还有容妃”雨竹一听就急了,皇帝的宠爱那是双刃剑啊双刃剑,很容易招人嫉恨,她只要孩子平安健康,其他都是浮云啊。 “傻孩子。”程巽勋闷闷发笑,顺手在她温软的颊上拧了一把,“可是看那些个野史本子看多了晞哥儿与她们有什么妨碍况且晞哥儿是我的长子,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是了,她这是关心则乱。 说了一会儿,程巽勋忽的想起了什么,又说起另外一件事来:“今儿上朝的时候冯老将军告了病假。” “皇上已经派了太医,以冯老将军往常的脾气看,想来病况不轻。还听说,老将军的儿媳妇也病得厉害”他目光微悯,轻轻叹息:“已经出了重孝,明日侄媳妇去探病,你要是有空,也跟着去瞧瞧吧,从库房里取些好药材带去。” 雨竹也不愿意说起秋纹的事,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放心便是,明儿我铁定去。” 第二日一早,雨竹便随着季氏去了镇北将军府。 “人还真少。”丫鬟在前面领路,季氏四下打量,忍不住在雨竹耳边轻声道。 雨竹收回目光。 镇北将军府本就门庭冷清,如今老将军一倒下,便更加门可罗雀了。 这世道本就如此,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步子渐渐慢了些,嘴上则问起了领路的丫鬟。 “回太太、奶奶,鹤庆侯夫人和好几位夫人刚刚回去,景川侯夫人还在呢。”小丫鬟笑着微微转身,有些憨气的脸上全是自豪。 似乎来了两个侯夫人是极体面的事一般。 雨竹也笑着跟她点头,之后便不再说话。 鹤庆侯夫人是出名的老好人,谁都不得罪,处处都尽礼;景川侯夫人则是和冯夫人沾着亲,似乎还是表姊妹一类的。 进了门,一身浅玫瑰红织金锦绕丝绣缠枝云锦褙子的冯宝儿先迎了上来。 她比去年在山上见的时候瘦了许多,丰润的下巴变得尖尖的,眼下还有如螺子黛染过般的沉沉黑晕。 “程二夫人,程二奶奶。” 冯宝儿优雅行礼,笑着引她们进去,“母亲这会儿精神很好,姨妈正和她说话呢。” 进了内室,扑面而来的不是药味,却是清淡的花香。 季氏和雨竹都有些吃惊,面上却不显,笑着给冯夫人和景川侯夫人问安。 景川侯夫人忙起身回礼,看着雨竹笑道:“快别客气,我这姐姐身子不爽利,要是你们不嫌弃,我来代她招呼你们。” 冯夫人便靠着一个玉色加锦枕头,神色恬静,温柔笑着,脸却苍白瘦削至极,像是说话声音大些都要惊坏了她似地。 雨竹忙道:“您这么说可吓得我们不敢来了就怕扰了病人安宁。” 景川侯夫人却像是对雨竹印象极好,这个时候还能来探病的人不少,但多是些下官女眷,品级高的却寥寥无几,程国公府的女眷能来,也是有情有义了。 丫鬟端了药进来,冯宝儿忙上前接了,去床前亲自服侍冯夫人喝下。 待得冯夫人喝了药躺下了,众人才轻轻退了出去。 到了花厅各自落座,丫鬟上了香茶。 景川侯夫人轻轻端在手上,掀起杯盖嗅了口氤氲的香气,笑道:“听闻贵公子天资聪颖,福泽深厚,皇上太后宠爱之极,二夫人真是好福气,诞下如斯麟儿。” 雨竹嘴角抖了抖,谦虚也不是,道谢也不是,干脆微笑不语。 冯宝儿点了点头,道:“真是可惜没见着,以后等他出宫了,我一定要去府上看看才行,到底是怎样的神童能” “小姐,小姐,不好了,老爷吐血” 杂乱的脚步声匆匆到了门边,一个绿衣小丫鬟跑了进来,一头一脸的汗。 冯宝儿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就往外跑,还险些撞到门框。 景川侯夫人也悚然变色,想跟冯宝儿出去又犹豫了,踌躇半响还是叹了口气,缓缓跌坐下来,轻轻合掌念着经。 雨竹和季氏对视一眼,颇有些坐立不宁,好在景川侯夫人只念了几句就睁开了眼睛,先表达了一番歉意,然后命丫鬟送她们出门。 “二婶婶。”季氏看了眼在前面领路的小丫鬟,轻轻道:“冯老将军不会有事吧。” 雨竹脸色沉凝,按照昨儿程巽勋的说法,这冯老将军肯定是撑到实在撑不住才倒下的,这般看来,现在身子情况可不乐观了 缓缓摇了摇头,雨竹也压低了声音:“回去再说。” 正走到一个圆月亮门前欲拐,前面引路的丫鬟却忽的惊叫一声,雨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感到眼前一花,接着怀中冲进了一股蛮力,踉跄之下就往后倒去。 “太太”姚妈妈和华箬大惊失色,赶紧去拉,却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雨竹直接摔在了地上。 当后背接触到冰凉坚硬的青石板时,雨竹闭眼呜呜,她这个出门不看黄历的坏毛病怎么就是改不掉呢。gd1806102: 第251章 回府 “可有摔着了” 姚妈妈和华箬赶紧上前扶着雨竹起身,一边仔细看着她的脸色,生怕摔出个好歹来。 雨竹被搀扶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虽然看着有些狼狈,但所幸衣裳穿得厚,除了心跳得快了些,倒也没其他不适,遂示意姚妈妈放心。 眼睛扫到摔倒后从自己身上滚到一旁的红衣小姑娘,只见那孩子八岁左右的模样,瘦伶伶的一小只但是却很精神,早早就从地上蹦了起来,此刻眼睛正骨碌碌转着打量这边。 领路的丫鬟看清发什么了什么后,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一个劲儿的赔罪,“奴婢该死,没注意秋千小姐过来,让二夫人受惊了。” 雨竹由华箬帮着整理好衣裳、发髻,问道:“这孩子是谁” 丫鬟赔笑道:“是我家姑爷的义妹,秋千小姐。” “贵府的小姐规矩当真是不错。”季氏似笑非笑看了秋千一眼,什么小姐,不过是个捡回来的小乞丐罢了。 那个眼神落在秋千眼中却刺得她一哆嗦,丢下一句:“凶什么啊,我叫浩然哥哥赔银子给你的。”接着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雨竹摸摸鼻子,“赔银子” 这算不算是被鄙视了。 领路丫鬟苦笑一下,低声道:“您别和她计较,小孩子过了两天好日子,就有些不懂天高地厚。”言语间竟然很是厌恶的样子。 余光看到秋千离开的方向,又是一惊。 “行了,还有几步路我们自己走,你先追去看看吧,别闹出什么事出来。”雨竹注意到她的焦急的神色,适时出声道。 丫鬟忙感激地福了福身,提起裙子就追了过去。 季氏看着那丫鬟远去的背影,很是无语,“这镇北将军府也未免太松散了些,规矩都到哪儿去了,这么个一点规矩没有、满府乱跑的小乞丐也能给收养,说出去没的笑掉人的大牙。” 她出生名门,更兼管着偌大国公府,自是看不惯这样的情形。 “谁知道呢。”雨竹含糊着,和季氏上了国公府的马车,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刚走了几步,耳边就听得几声急促的脚步声。 姚妈妈探头看看,回身与雨竹道:“是冯老将军的孙女婿,急匆匆的样子,像是刚从外头赶回来。” 华箬是四个大丫鬟中唯一与雨竹去过青州的,闻言也动了火气,忿忿道:“忘恩负义的家伙,这可不是报应。攀上了高枝就不管不顾了老将军吐血,夫人病重,他竟然还不在府中侍奉,实在是忒无耻了些。” “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雨竹揉了揉后腰,有些隐隐的酸痛,无奈道:“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我们这些旁人就莫多言了只希望冯老将军能够撑过去罢了。” 回到青葙院的时候,程巽勋正在擦剑,见雨竹回来,手下动作飞快,电光火石之间,剑已入鞘。 切,稀罕 雨竹瘪瘪嘴,假装没看见。 “这么快就回来了”收好了剑,程巽勋笑着站起身来:“冯夫人身子怎样” 想起那个苍白安静的女人,雨竹眸色黯然,“不大好对了,老将军今儿还吐血了,忙乱了好一阵。” 闻言,程巽勋笑意也慢慢敛了起来。 “将军府冷清得很,那么大的地方,不说是主子了,连下人都不多。还有那吕浩然是怎么回事,皇上提拔他了”雨竹向来想去,还只有这个原因,不然他又不傻,怎么还会在老将军病重的情况下出门。 “被皇上叫到御书房长谈了一次,出来就成了御前行走。”程巽勋将手中福翁木雕放在一边的黄花梨弯腿炕几上,神色莫测:“这消息传开后,想必镇北将军府便不会再冷清了。” 御前行走品级不高,但是却没有人敢小瞧,原因无它,任命的多为皇上宠臣,且经常行走于御前,万事方便,自是没人敢怠慢轻忽。 有了好缺,一飞冲天,跳过许多常人必须熬的资历,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早园从茶水房端来刚沏好的热茶,又静静退了出去。 “今年过节大哥回来不,听说蒙古人已经退了,回来过年也好啊。”雨竹端了茶,和程巽勋闲聊。 “要看皇上的意思,按理是回不来了。”程巽勋笑笑。 那格尔察虽然打了旭烈兀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往中原撤退的时候被旭烈兀手下亲兵追到,几乎被活捉,好容易部下拼死护着他突围,前些日子刚被皇上封了个安乐侯,本来还嫌弃赏赐的金银太少,但是看到后院里准备的美貌歌ji之后,什么牢骚都没了。 整日泡在女人和美酒堆里里,喝醉了就用大声叫骂、唱歌。陪同的官员找了懂蒙古话的人过来,才知道是在骂他大哥旭烈兀。 断断续续之下,费了好几日,他们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格尔察被夺走的妻子杏眼雪肤,乃是他在各部搜罗了很久才找到的美人,甚至与诸邑公主有五分相像,只不过更为青春娇俏,他一时兴奋,忍不住让画师描了画像送给旭烈兀炫耀。 要知道,当初旭烈兀受汗王之命,娶了和亲的娇美公主,可叫他羡慕了许久,当时就立誓,虽然帐下勇士比不上兄长,汗位也没甚想头,但是娶妻一定要娶一个绝色,比嫂子还要好看。 没成想这就惹了祸事,旭烈兀竟然在看到画像之后就命人强抢,根本不管他已经下聘,直接让他落得个人财两空 程巽勋把玩着雨竹嫩生生的手指,黑眸微眯,清冷的光泽四散流转。 当时皇上听得禀报,脸色很是难看呢,想来也联想到了什么比如说,格尔察叛乱消息传来那日,太后急召诸邑公主入宫;比如说,当时枝枝叶叶的细节 左等右等终于到了月底。 昨天晚上雨竹就兴奋地辗转难眠,恨不得眼一眨就到了白天,折腾到了很晚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华箬,华箬,快,快来。” 雨竹急得不行,直接撩开被子就要下床,心里将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让你昨天晚上不早点睡觉,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睡过头了 “华”心急火燎之下,见一个人都没进来,忍不住扬高了声音,却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恍惚听到了什么声音。 心中翻腾起喜悦的浪花,忍不住屏息细听。 却像是跟她捉迷藏般,安安静静,只有风吹动灯笼的声音间或传来。 雨竹懊丧的锤了捶床,赶紧拿起床头的衣裳欲穿。 “啊啊” 熟悉的稚嫩叫声忽然清晰入耳,雨竹惊喜的抬起头来。 只见程巽勋长身立在门口,正含笑望着她,怀中抱着个大红色的小襁褓,里头白嫩嫩的小娃娃还在依依呀呀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晞哥儿” 雨竹大喜之下,差点从床上滚下去,接着就慌慌张张找鞋子穿。 程巽勋忙抱着孩子快步走到床前:“怎么还是毛手毛脚的,孩子已经回来了,你放心,都是好好的。” 从男人手中小心翼翼接过襁褓,抱到怀里细看,晞哥儿比去时又稍稍长开了一点,乌黑细软的头发覆在上额上,衬得一张小脸越发白净,粉嫩的小嘴也渐渐有了颜色,很美丽的粉色。 看着雨竹,很快露出一个傻兮兮的无齿笑容。 “哎呀,都长这么大了。”雨竹也跟着笑,眼睛却怎么也看不够,喃喃道。 程巽勋忍不住笑出了声,说的像是好几年没见的样子。 一大早就颠啊颠啊的被抱出了宫,回来又被逗着玩了一会儿,晞哥儿很快就打起了呵欠。雨竹没舍得叫乳娘进来,直接解了襁褓,将孩子放在自己枕头上,弯腰轻轻哄他睡觉。 “晞儿要睡了”程巽勋双手撑在炕上,把妻子和儿子都圈在怀里,贴在雨竹耳边轻轻道。 雨竹恶狠狠掩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则捏了拳头让他不准说话。 片刻又如触电般的收回了手,掌心中的濡湿让她双颊不可避免的染上红霞。 程巽勋心情大好,见雨竹衣裳已经穿了大半,便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一边的美人榻上。 “你你做什么。”雨竹扯着衣襟,完全呆住了,大早上的这人又发什么疯 “到这里穿剩下的。”程巽勋一本正经地指了指拔步床,“孩子睡着了,莫吵着他。”边细细欣赏怀中女人颊上粉润如芙蓉花瓣的红晕。 雨竹嘀咕了两句表示怀疑,然后穿好剩下的衣裳,回身轻轻亲了亲儿子粉扑扑的小脸,又将床上的幔帐放下。 待唤了乳娘和丫鬟进来照应后,才蹑手蹑脚扯着程巽勋出了内室。 “那小子睡着了,在他耳边说话都吵不醒,何必要这般小心。” 丫鬟们来来往往往桌上摆着粥盆和点心碟子,很快尚有些清冷的屋中就蒸腾起暖烘烘的白雾和诱人的香气。 墙角一盆山茶花刚刚绽放,大大小小的花朵、花苞缀满枝头,花繁似锦,深夺晓霞,生机勃勃。 程巽勋本就愉悦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雨竹没理他,只紧着问出心里憋得最难受的问题:“今儿去宫里,太后可有说什么”gd1806102: 第252章 丑怪 程巽勋则笑道:“没见着,就在慈宁宫外谢了恩,想着没带乳娘进宫去,我抱着孩子,万一要喂奶、换尿布什么的都为难,在宫里一点儿也没敢耽搁。” 雨竹则是暗笑,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其实心里肯定不会比她少着急,不然也不会一能接儿子回来就急匆匆的往宫里去,连喊她起床的功夫都等不得。 懒得揭穿他,雨竹笑容灿烂,“早早他爹,吃饭吧。” 程巽勋眉头一挑,“早早” 雨竹坐在桌前,看着阮妈妈新近琢磨出来的糕点,随口道:“叫着玩的,晞哥儿是早上生的,起个小名儿在屋里叫叫。” 程巽勋不可置否,接过雨竹亲手递来的粥碗,忽的勾起嘴角,戏谑道:“等以后晞哥儿能够上桌吃饭了,你这个做娘的还会不会把枣泥山药糕泡在香菇鸡丝粥里给他吃” 新婚第一日,她惊慌之下出的糗,这人到现在都记得 雨竹眼一眨,脸不红心不跳道:“谁那么笨啊,怎么把那两样放一起吃,明明一个是甜的一个是咸的,啧啧,那味儿一定古怪的紧。” 程巽勋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色泽极黑的眸子宛如欲凝未凝的黑亮浓墨,瞳仁因为这一睨似乎都潋滟起来。 雨竹莫名其聊就有些不好意思,掩饰似地捧了碗喝粥。 一眼瞧见雨竹微微泛粉的耳根,程巽勋才不再逗她,两人静静吃饭。 银链不知道怎么形容心中的感觉,明明二爷和太太此刻什么话都没有,眼神都没接触一下,可两人之间却像是缠绕着蜜糖,连屋里都是甜丝丝的气息,不是阮妈妈新做的蜂蜜莲蓉糕的甜香,也不是山茶的花香,静静谧谧,轻轻软软的,让她们这些伺候的人都感觉舒适的紧,嘴角总是忍不住向上翘起。 待得送走了程巽勋,华箬才进来禀报:“太太,蔡保康家的求见。” 雨竹放下茶盏,叫华箬领人进来。 春燕还是一副能干媳妇子的爽利模样,见了雨竹忙笑着低头请安,“太太安好,再给二少爷带个好,奴婢不能亲自去给小主子磕头了。” 雨竹当即笑了出声:“那个小家伙牙还没长一颗,懂什么东西,你尽捡好听的说。” 又让华箬给她搬了个绣墩坐下。 蔡保康家的再三谢过之后才坐了半边,说起了来意:“有一事等着太太示下。” 雨竹早猜到了她定是有事才来的,闻言便笑着问何事。 “刚才门房上报了,那秋纹姑娘那一家子都来了,说是要求太太救命。”蔡保康家的皱了眉头,一脸厌恶,“臭烘烘的要人命,奴婢怕他们拦着二爷的路,便先稳住了人,来求太太定夺。” “是来给秋纹的哥哥求医的么”雨竹奇道。 “可不是,听小三子说,隔着轿子都能闻到臭味,里头肯定也是个不人不鬼的样子,怕是想着与其在庄子上等死,还不如来碰碰运气。” 蔡保康家的压低了声音,“要不要把人赶回去,庄户没主子许可,不得随意出门,他们此番来国公府肯定没得谁允许,仅凭这一条就可不用留。再说了,还是那样的脏病,没的脏了国公府的门。” 偷跑出来的,这秋纹一家胆子倒是凭大,当真不怕责罚还是秋纹哥哥的病况确实是很严重,拖不得了 “太太,秋纹姑娘一家都给接进府了”一个碧衣小丫鬟从外头撩了帘子进来,又气又急。 “什么”蔡保康家的惊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太太不开口,这满府上下谁敢把几个连亲戚都算不得的人放进来。 雨竹有些无语了,这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除了诸邑公主还有谁 “太夫人说,人都大老远的来了,关外面惹人笑话,有什么话进来了来说。”小丫鬟福身道。 蔡保康家的前脚才走,诸邑公主身边的丫鬟就来了,弄得她们手忙脚乱,只得让她赶紧跑来报信。 速度倒是不赖,这么快就听到消息派了人去 雨竹笑着站起身,“我们看看去,好歹也是我们二房的事。” 华箬忙寻了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给雨竹披上,扶着她去了春曦居。 “二太太来的正好。”诸邑公主正坐在炕上喝茶,一派悠闲镇定,几日不见,她眉间的微郁已经不见了踪影,妆容精致,绮绣丹裳,蹑蹈丝扉,整个人像是获得新生一般鲜润。 “刚才听于妈妈说,咱们二少爷刚刚从宫中回来了,可是真的”不等雨竹回答,她就自顾自的笑着说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又长大了些,一定更加漂亮了吧,脖子能抬起来了么” 雨竹淡淡一笑,轻巧道:“晞哥儿睡着了。”顿了顿,她笑着睨了诸邑公主一眼:“听说您帮着我招待了秋纹的家人。” “嗳,你别嫌我多管闲事。”诸邑公主笑道:“几个这么大的人站在门口,实在是难看,于国公府的名声也不好,就先帮你接进来,若是治好了秋纹的哥哥也算是功德一件。” “要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姐姐吃斋念佛,我虽不才,也要学着些才是。” 她嘴里的姐姐指的是谢氏,似乎是对自己继室的身份适应的很好。 雨竹却听得恶心不已,心里冷笑,宋姨娘的尸身还未寒呢。 原先本来只是躺在床上下不了床,老公爷也不闻不问,一直是谢氏派人拿着贵重的药材滋补着,倒是一直安安稳稳的,诸邑公主不久前命人断了那些药,宋姨娘很快就没了,因在谢氏孝期中,不过是草草下葬了事。 “对了,把人带进来吧。”诸邑公主吩咐着,转而又和雨竹笑道:“你也见见,那秋纹虽只是个通房,但又不是个普通的,毕竟与二爷有从小到大的情分,日后想必也是要抬姨娘的这般看,她老子娘也不是过分卑贱,能见一见。” 片刻,就有高高矮矮一堆人拉拉扯扯进来了,最前面的两个年纪大些的应该就是秋纹的老子娘,后面的一个丰腴妇人该是秋纹的嫂子,剩下大大小小的应该是儿女了,嗯,生的不少。 至于秋纹的哥哥善长,这会儿应该是没法子见人的。 “给太夫人请安,给二太太请安。” 稀稀拉拉跪了一地。 “起来吧。”诸邑公主笑着摆手,然后看向雨竹。 “去将秋纹姑娘请来。”雨竹心里雪亮,不等她开口便吩咐道。 很快,满脸惶急的秋纹也被带了进来。 顾不得和回应她爹使的眼色,秋纹就急急看向了雨竹:“太太,不是奴婢,奴婢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雨竹假装没看见诸邑公主玩味的神色,直接道:“是你哥哥病了,求到了府上。” 这种小事实在是不痛不痒,虽然有些丢面子但是,面子值几个钱 完了完了,自从相信程巽勋的心思后,她是不是变得有些有恃无恐了 领着人出了春曦居,雨竹直接甩手不管,将那几个麻烦丢给了秋纹,自己回了青葙院晞哥儿该醒了吧。 恭敬地送走了雨竹,秋纹顿时皱起了眉头,气道:“爹,你们怎么来了” 这般贸贸然的离开庄子来国公府,亏得太太没有怪罪,不然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你这丫头,怎么和你爹说话呢”花氏正贪看府中的摆设和华美雕饰,冷不丁得了女儿一句训斥,顿时不高兴了。 秋纹的嫂子生的有些圆壮,性子泼辣,仗着娘家有些家底,在婆家都是威风抖擞的,这会儿却知礼和气,满面笑容,扶着花氏直劝:“娘,快别气,姑奶奶不是那个意思咱们过来也没说一声,她这是吃了一惊呢。好容易来了,咱们好好说话。” 她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清楚得很,她们一家在庄子上一直被人戳脊梁骨,日子本来就难过,这次一狠心偷偷出来了,就更加没有了后退路。一定要好好表现,看能不能求太太开了恩典,一家人能在国公府谋个差事,安顿下来 往后大丫头进内院做个丫鬟,大小子送去账房打下手,再慢慢提携弟弟妹妹一家人就熬出来了。 瞥了站的稍远的一个穿杏色薄袄的白肤女子,从鼻子里尖刻的哼了一声。 秋纹的爹也是一脸不豫,不过还指着女儿过日子,不好随意斥责,只端着架子动了动肩膀,慢声道:“大妮儿啊,你富贵了,也不能让爹娘这么大年纪在庄中受穷不是。往日我们老两口还做得动,也不给你添麻烦,可你哥哥出了这桩子事, 眼瞅着越来越严重,总不好眼看着他这么没了吧,你可就这么一个哥哥” 秋纹脸色白了又青,慢慢涨得通红,哆嗦着嘴唇道:“我富贵,谁说我富贵了” “藏着掖着可不厚道,你在国公府二爷的房里,只要生了一儿半女,立马就是主子了,姑奶奶可要加把劲儿。”秋纹的嫂子李氏暧昧的眨了下眼。 在她看来,生个孩子是件很容易的事,这个姑奶奶还是太不中用了些。 “姑母坏,不给娘饭吃。”扯着李氏衣襟的小女孩也捏着小拳头,冲着秋纹大叫。 “好,就算是这样,那我现在还不是不是姨娘,就是个丫鬟,哪儿有能耐安顿你们。”秋纹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要是给二爷知道,还不定会怎么想。 诸邑公主打发走报信的小丫鬟,笑得娴雅,“这算不算穷山恶水出刁民,真把国公府看成是她们家庄子了。” “主子好计策。”于妈妈给诸邑公主捏着肩膀,笑道:“随手为之也能派上用场。” 不接进来还好,直接赶回去或者罚一顿也都行,毕竟秋纹一家确实不经主子允许就离开了庄子,主子怎么责罚都有理;但是接进了国公府,那就说明了主家不怪罪,麻烦随之产生 诸邑公主长叹一口气,微微敛了笑意,“我也不是针对她,不过是让她别小瞧我,顺便给她找些事做,省的将国公府上下都看得紧紧地。咱们在这后院里可谓是如履薄冰,什么都靠不着。” 略顿了顿,她端了炕几上胭脂红山水票口茶盏喝了一口,道:“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我也想通了,往后日子长着呢,总要好好筹谋才是。” 于妈妈眼角微湿,欣慰的直点头,“就是这个理儿,您想通了就好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奴婢年纪大了,半辈子的经验就一句话,这日子啊总是越过越好的。那人再欺负不着您了,您放心罢。” “哼,他这会儿做了汗王,听闻还娶了个年轻的美人,要是再想不开,可就是脑子被驴踢了。”诸邑公主面色微沉,冷哼道。 “您可真是,这么粗的话”于妈妈笑着抹泪,复又从草编的暖巢中取了温着的茶壶,给诸邑公主的杯子中添满水,轻声念叨道:“佛祖保佑,那事情总算过去了,您也该好好哄着老公爷些,男人啊,忘性都大,过个几年什么龃龉都没了,您再想法子要个哥儿来,趁着老公爷还有精力,也能护着些不提爵位,只为往后您也有个依靠。” 于妈妈自是一心一意为诸邑公主着想。 “都这么大年纪了”诸邑公主笑着将茶盏放在榆木雕花剑腿炕几上,神色中却带上了几分向往,孩子啊,几日前还是多么遥远的一件事 于妈妈笑道:“您身子底子好,以后心又宽了,奴婢再帮您好好调理调理,不愁怀不上。往日里听京城的奇闻,有夫人在孙子都会满地跑的时候还怀上了。” 诸邑公主就掩嘴轻笑啐道:“那种老妖怪就莫要拿出来说了你待会儿去库房取些东西,备个礼品单子,明日咱们去纪家一趟。” “是。”于妈妈答应着,想了想又问道。“是厚的还是薄的” “不薄不厚的。”诸邑公主心情很好,声音里还带了点点俏皮,“想着既然出宫了,得空也去拜访下,好歹也帮了我一些。”gd1806102: 第253章 日子 京城的冬天冷的极快,入了十二月,寒风凛冽,冰冷透骨,连呵出的气都是白的。连着几日都是阴天,阴沉沉的天气就像一张密实的厚网,没头没脸罩下来,堵的人心里烦闷不堪。 “看来这天是要下雪了。” 阮妈妈缩着脖子进了屋,连打了两个哆嗦才缓了过来,人一上年纪就特别容易畏寒。 雨竹正摆弄着几个其貌不扬的梨子,这时节,梨也极金贵,所呈上来的都是用特殊法子保存下来的,一般百姓根本吃不起。 “下雪也好,不然总是阴着也叫人难受。”雨竹笑着放下手里的梨子,拿出两个摆在桌上,指了指盘子,吩咐道:“拿下去削了皮。” 华箬听了却不动,满是鼓励的看着身后跟着的一个丫鬟。 那丫鬟穿着一件蜜合色的掐花对襟长袄,五官秀致,脸上满是严肃,见华箬望她,赶紧拿着端着盛梨的盘子下去了。 华箬忙福了福身,也跟着去了耳房。 “您瞧,师傅是师傅,徒弟是徒弟,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儿呢。”阮妈妈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抿嘴笑道,“玉边看起来还是很能干的,就是年纪轻轻的,老是板着脸做什么。” 最近新提了几个二等的丫鬟上来,让华箬她们几个带在身边慢慢教着,主子的习惯和喜好琐碎又古怪,要做到心中有数,甚至滚瓜烂熟,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办到的。 要想能在她们嫁出去后能立刻顶上来,不提前学着可不行。 雨竹伸手撑着下巴,玉莹莹的一张脸上染了几分惆怅,“做得再好,刚开始肯定也习惯不了。” 到底跟了她这么多年呢 “太太今儿要做什么”阮妈妈可不信雨竹这是要吃梨,她看着旁边摆着的甑、银罐子、黑陶锅、小火炉还有大大小小装着粉末的小瓷碟,疑惑出声。 “阮妈妈,你就瞧着吧。”眼见玉边已经端着碟子进来了,雨竹便神秘兮兮止住了话头。 削好的梨白生生的,摆在深色的冰裂莲瓣缠丝盘子里,如同精致的雪球一般。雨竹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材料合格 除了留下的两只外,其余的都取了果肉,细细研磨成汁,盛在吉窑黑釉水云纹鹧鸪斑碗里,清新的果香芬芳四溢,沁人心脾。接着再从一个圆碟子里倒了一两沉香末儿,渗入梨汁调匀,一齐倒入甑内的银罐子中,最后在陶锅中倒水,隔水开蒸。 “太太,这要蒸多久啊”阮妈妈这会儿也知道雨竹是要自己试着做香了,看了一会儿,见雨竹还没有收火的意思,遂问道:“这法子是您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是照着方子做的” 要是自己琢磨的,那多半是不得成形了。 雨竹眼睛紧紧盯着火候,一眨也不眨,瞅空回道:“以前看的一本香谱,材料好寻,步骤也不难,我寻思着当心点就能做出来。” 忽然脸上一喜,用力将陶锅从火上移开,梨汁已经快要收干,颜色呈现难看的黄灰色。雨竹看了看,忽有些疑惑,书上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算了,都做到了一半,总不好半途而废吧。 伸手又从碟子中捏了一小撮檀香末儿出来,混合进去,使之呈现出一种无法流动的液态,然后又填进剩下的,挖了内核的两个梨中,上锅再蒸。 又折腾了一盏茶的功夫,那梨子才算蒸透,削去梨子皮,梨子肉连同其中的香末一起研碎、和匀,再叫丫鬟拿下去熏制。 甩了甩有些酸疼的胳膊,雨竹忍不住微笑,终于大功告成了。 “等熏好了,就对半分,一半留在屋里自用,另一半用纸包好了,嗯不要太寒碜,再寻个雕镂繁复的黄花梨匣子装了,让蔡保康家的给我跑一趟腿,给谭家大奶送去。就说是我自己调的,让她试试味儿好不好,闻惯了花露、蔷薇水,也试试我这梨香” 顿了顿又道:“有什么话要传的也让她记清楚了回来。” 华箬就答应着屈膝出去了。 雨竹轻轻叹了口气,这如清也真是,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没传来,倒叫人担心的紧。 “太太,二少爷来了。” 小丫鬟在门口打起帘子,接着,乳娘郑氏就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襁褓进来了。 雨竹笑着接过孩子,看着他黑亮亮的眼睛,逗他:“这会儿睡醒来精神了。” 接着解了外面的小被子,将晞哥儿搁在了床上,松快了手脚,很快白胖胖的小娃娃就手舞足蹈起来。 雨竹想了想,坏笑着将晞哥儿翻了过来。衣裳本来就穿的多,更兼趴着手脚不灵活,可怜的晞哥儿就像是个笨拙的还在姗姗学步的小乌龟,十分喜感。 “哈”雨竹忍不住抱住肚子笑起来,阮妈妈听得动静看过来,无奈地摇摇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么大的孩子本来就应该多趴趴,对身子好处很多。 晞哥儿听得母亲的笑声,像是知道自己被嘲笑了似地,手脚划得更起劲了,可是还是翻不过来。那可爱又可怜的模样倒是又逗笑了某个无良娘亲。 “这是在做什么呢。”程巽勋从外头进来,老远就听到雨竹轻快愉悦的笑声,他的声音里便也浸染了笑意。 不过在见到屋里的这一幕之后,他可笑不出来了。 伸手轻松将儿子抱了起来,细细打量。 小小的人儿眼里还含着泪水,清透澄澈,盛着满满委屈,趴在父亲肩头,很是依赖的模样。 程巽勋看着晞哥儿白玉一般的小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紧牵住了自己的领口,眼神就柔软了下来。 “胡闹。”他训着雨竹,“还像个小孩子似地,比晞儿还小不成。” 晞哥儿也配合的转过头,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雨竹,不知是控诉还是表示无辜。 雨竹郁闷的低了头,趁着程巽勋不注意,冲小家伙扮了个鬼脸,小东西,这么小就会找靠山了 呔待你老娘以后慢慢教导你如何孝顺娘亲 爹爹公务辛苦,咱就不用麻烦他了。 晞哥儿就笑眯了眼,小小圆圆的白嫩包子脸皱成一团。 程巽勋听得怀里的儿子清澈的声音,一错眼就见到雨竹龇牙咧嘴的模样,忍不住叹气。 “二爷,抱孙不抱子呢。”雨竹嘀咕。 声音太小,程巽勋没有听到。抱了儿子放在膝上,手稳稳扶着他的背,忽的问道:“以前你要查的章道婆可有什么新线索” 揽的这个事也不算大,只是光凭几句话要找人还是不容易的。 “唉,没呢,才派了人去,看回来怎么说。”雨竹懊恼的轻拍额头,晃着脑袋逗着晞哥儿,“尽人事吧。” “行,有了消息提醒我一声,我怕忘记了。”程巽勋一本正经的摸了摸晞哥儿带着小帽子的脑袋,淡淡道。 雨竹就横了他一眼,这话说的怎么就这么古怪呢,难得以权谋私一把 程巽勋就低头拉出晞哥儿欲要往嘴里送的小拳头,眉眼具是笑意。 小妻子很少让他帮忙,偶尔来一次表现倒是有趣得紧,她自己没发现,自觉镇定,其实很是手足无措,有一次提起的时候正从春曦居往回走,她居然同手同脚了好一段路 “二爷、太太,秋纹姑娘求见。”外头小丫鬟亮着嗓门,声音又清脆又响亮。 雨竹听在耳里,暗赞,简直是爆炒豆子一般,嘎嘣嘎嘣脆啊。 “让她进来吧。”按捺下荡漾的心情,雨竹理好略微凌乱的衣裳和发髻,扬声道。 片刻,秋纹就被带了进来。 好激动啊,好激动,终于又见到二爷了呢 瞅到秋纹闪闪发亮的眼睛,雨竹忍不住在心里给她补着心声,嗯,或许还要加上一句:二爷,天冷了,可有按时添衣;夜间风寒,炭火烧得可够,万万不可仗着身子强健就衣被单薄;冬衣做的可够,要不要奴婢再为您做几件其实奴婢已经偷偷做了几身藏在床上,要不拿您拿去随意穿穿吧 想着想着,自己都觉着恶寒,赶紧打住了念头,不动声色摸了摸臂上刚强立正的寒毛,和蔼道:“这大冷天儿的,你出门也不披个斗篷,冻着了怎么办待会儿让小厨房给你做碗姜汤,热热的喝了,去去寒气。” 秋纹菇凉,要知道保养啊你要是冻坏了,你主母我会心疼滴。 “谢太太,谢太太。”秋纹连连福身,一双眼睛从差点没黏在程巽勋身上,好在还没失去理智,很快就艰难扯了回来。 “这是二少爷吧。”秋纹的目光落在了程巽勋膝上努力将拳头往自己嘴里塞的晞哥儿,笑道:“奴婢恍惚间还以为见到了菩萨身边的小仙童,灵气都从印堂透出来了呢。” 程巽勋爱怜的将晞哥儿快要成功的拳头重又拉了开来,让乳娘将孩子抱下去。 晞哥儿却紧紧攥着程巽勋的领口不放,“啊啊”直叫,嗓音幼嫩执拗。 小婴儿的力气能有多大,便是攥的再紧,那还是轻轻一拉就能挣脱,程巽勋却用眼神制止了乳娘欲要上前的动作,低头耐心哄着晞哥儿松手。 晞哥儿哪里听得懂,还以为在和他玩儿,直咧着没牙的小嘴冲程巽勋笑。拉锯半响,最后还是睡意上来了,才乖乖松了手,砸吧着小嘴睡去。 乳娘忙重又把晞哥儿包裹好,抱了孩子福身退了下去。 秋纹眷恋的目光从程巽勋含笑的眉眼间抚过,心中酸涩,二爷对小少爷真是疼到骨子里去了,扯一下都舍不得。 不过酸涩过后,她又扬起了笑容。 “奴婢想求太太一个恩典。” 雨竹微笑着喝茶,笑容端庄得体,姿态优雅大方,心里却在狂啸:保持姿势很累的咩,你倒是快说呀。 秋纹小心看了程巽勋一眼,嗫嚅道:“求主子给奴婢大哥找个好大夫,奴婢做牛做马报答太太大恩大德。” 程巽勋想到了小厮口中善长那不堪的样子,忍不住蹙了眉头,食指轻轻敲着黄花梨独板云纹牙头翘头案。 秋纹对程巽勋的习惯表情早就是烂熟于胸,见此忙道:“哥哥遭奸人勾引,犯下大错,奴婢也气恨不能,但是但是奴婢幼年入府伺候主子,家中双亲全凭哥哥奉养,这么多年也为奴婢尽了不少孝心,奴婢实在是不能眼看着他这般过世。”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鼻子也渐渐红了,“侄儿侄女年岁还小,可怜以后要没了父亲” 程巽勋神色就缓和了些,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秋纹偷眼瞧着,就暗自松了口气。 雨竹冷眼旁观,颇感无趣,果然是用小时候的情分来说事儿。这秋纹本性没什么坏的,人也没聪明到哪儿去,就是这小时照顾的情分有些棘手程巽勋的幼年不同常人,对他坏的对他好的,泾渭分明,态度截然不用况且,秋纹还给他挡过灾,万一以此要程巽勋给他个孩子就不妙了。 “你且回去吧,大夫明日会去的。”程巽勋一口应诺。 阮妈妈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迟疑道:“秋纹姑娘,只需看你哥哥一人么” 秋纹一下子没明白过来,阮妈妈张了张口,神色间就带了几分古怪:“奴婢见着你哥哥的妻妾似乎也跟着来了,不若一并诊治” “这”秋纹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慌忙道,“我不知道,回去问问”说道最后,声音已经是细弱蚊蚋。 忍不住又看一眼程巽勋的脸色,却是冷冷的看不出端倪,只好强忍失望,退了下去。 “你照看着些。”待得秋纹出去了,程巽勋才转头看向雨竹,眼里淡淡迷雾飘散。 终究是被秋纹勾着想起了幼时的一些事雨竹心中轻叹,复又笑道:“尽管放心,又不用管家,我平常除了看着孩子旁的也没事,安顿一家人还不是小事一桩。” 她还是那句话,只要秋纹看清楚形势,好好的过日子,那就什么都好说。自己也不是那种嘴甜心苦的人,就绝对亏待不了她。gd1806102: 第254章 过招 秋纹哥哥的病是个什么情况,几个大夫已经是心照不宣,药照开,却不保保证一定能治好,只说着“先吃着药试试。” 如此拖了大半个月,情况却越加恶劣,那屋子臭到连人都近不得,李氏也懒得伺候,诸事都让善长的妾去做。 那妾细皮嫩肉的样子,被刁难也一声不吭,看着倒让人可怜。 秋纹的老子娘被大夫说的有了希望,整日求神拜佛,盼望儿子能够好起来。 可是善长的病却没有像他们所想的那样好起来,渐渐的连神智都不清了,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 等冬日里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就传出病危的消息来。 屋里炉火烧得很旺,热气融融,厚厚的墙完全隔绝了屋外的风雪严寒。温度适宜,可满室的气味却极其古怪,臭味、药味还有浓郁熏香的味道交织在一起,令人闻之欲呕。 “娘,怎么办啊”李氏捂着眼睛哭得伤心欲绝,她何曾想过这样的结果,善长再不中用再病入膏肓,那也是她的男人,她从来不敢想象自己成为寡妇的样子。 花氏整个人都迷瞪瞪的了,望着床上病得不成人样的独子,直恨不得代他病了。只恨老天爷不开眼,大夫治好了儿子的妻妾,偏偏没治好儿子 这是要了她的命了 这时,两个穿着一色墨绿色镶边交领长袄额婆子从门外进来,还未说话就皱起了眉头,这味道实在是让人难受得紧 好歹想到自己的差事,这才强忍着恶心,冷声道:“时候不早了,趁着这会儿雪小,咱们还是赶紧走。” 按着规矩,丫鬟婆子们生了大病都要搬出后院,养好了病再进来,就怕传给主子们。留秋纹的哥哥在院子里,已经是例外中的例外,不过如今看来,还是没福气,病得只剩下了一口气。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死个人在府上可不晦气,再也拖不得,今儿无论如何也要将人搬出去。二太太已经在外头准备了地方,只等人搬出去就能住了。 “这会儿”花氏看了看外头雪粒纷飞、寒风凛冽的样子,打了个寒颤,扯着婆子的袖子哀求道:“老姐姐,我儿子病得厉害,受不得冻,再缓缓吧。您要是不好回主子的话,我亲自去求太太。” 那婆子立马扯回了袖子,冷笑一声:“你们也别太得寸进尺,这满京城打听打听,哪家的佃户像你们这样蹬鼻子上脸儿子染了脏病还拖到主子府上来,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掉大牙。老天爷不保佑,还怪得了谁要是年节里死在府上,满府上上下下百口子人可不都沾了晦气。” 另一个婆子袖手接口道:“你以为咱么府上的太太是谁,让你你想见就见,想求就求说的不好听,你女儿才是个通房,比丫鬟高了一指甲盖儿那么多,太太进门后还一直没得过主子传唤,能有几分面子,能赔这满府人的损失快别啰嗦了,赶紧随我走,要是明年损了财运、福气,那可都归罪在你们头上” 花氏急得直搓手,还要央求,却听得秋纹他爹的一声暴吼:“收拾一下,咱们走。” “老头子”花氏惊的忘记了言语,下意识的听了话去整理东西,走了两步犹自不可置信的将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一向精明能干,凡事都留条后路的老头子,居然难得的一副一往无前的架势,对着前来的婆子竖起了眉毛。 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笑道:“这样便好,你们且赶紧着。” 这屋子臭气熏天,谁也不耐烦多待。 秋纹也提了个小包袱来送行,伏在已经昏迷过去的善长被上大哭一场,直到婆子催了,这才放下包袱里的一套新衣,一双新鞋,哀哀哭着离去了。 两个婆子都是能干的,不到半日就安顿好了秋纹一家,回来和雨竹回话。 本也只是小事,雨竹就没有多问,给了赏钱就打发她们下去了。 很快到了月底,季氏便团团忙碌了起来,家里的事情一大堆,管事的妈妈和丫鬟婆子们更是忙得不行,扫尘、擦洗、贴桃符、从库房取年里的摆设 唯一的好处就是因为孝期,所以年节时的宗祠祭祖规模小了很多,早早通知了旁支不用来国公府,倒是给季氏减了不少压力。 这天晚上,雨竹正在给晞哥儿的小袄儿做最后的修饰整理,华箬肃着个脸进来了。 “太太,春曦居那边来人了,太夫人叫你过去。” 雨竹一怔,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会儿可有说是什么事” 华箬迷惑的摇了摇头:“只来了一个小丫鬟,什么也不懂。” 雨竹就换了身衣裳,带着丫鬟去了春曦居。 还是新入住的院子,处处都是修缮过的痕迹。廊下明亮的灯光下,新粉的墙面和新布置的松树小盆栽相映成趣,整个院子都透着一股勃勃生机,果不愧她春曦居的名字。 “给二太太上茶。”刚进门,诸邑公主就笑着吩咐丫鬟。 笑着接过茶杯,放在桌上,雨竹迎上诸邑公主的目光,道:“您这会儿喊我来可是有事”雨竹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马上程巽勋就要回来了,晞哥儿也要醒了,好好的一家三口时光可不要被她破坏。 话音刚落,外头小丫鬟的声音传来:“老公爷和二爷来了。” “哟,真是不巧,怎么都回来了。”诸邑公主十分惊奇的站了起来,还微微笑着瞥了雨竹一眼。 雨竹也紧跟着站起了身,向着进来的两人微微福身。 “行了,都坐下吧。”老公爷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缓缓在上首坐了下来。 诸邑公主马上端着茶杯递了上前,笑道:“是您爱喝的大红袍,今年的新茶喝些热茶好去乏。” 老公爷神色微缓,含笑接了过来,轻轻呷了口茶,氤氲的茶香水气蒸腾,他眉间的疲色就淡了许多,“这是怎么了,这么晚还在说话” 诸邑公主掩嘴轻笑:“只是小事罢了不过妾身想着,以后都是一家人,有些话便不想藏着掖着,就烦了二太太跑一趟。” “哦”老公爷放下茶杯,看了雨竹一眼,又转向了诸邑公主。 雨竹双手自然交叠,垂于小腹处,一派低眉顺眼。 诸邑公主笑道:“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只是我们女人家的悄悄话,没想到倒是惊动了你们爷们。” 随着她的动作,发间一支纤长的缠丝点翠步摇轻轻颤动,明翠的波觳荡漾,“记得前些日子,二房里一个叫秋纹的通房丫鬟家人来了,一家子老老小小在我跟前又哭又跪的,就想为宝贝独子求医看病,我心软就留了她们下来。因为不方便插手二房的事情,就由着二太太领回了院子。” 顿了顿,又道:“不久前还听得二房请了好几位大夫,我心里高兴得很,还以为自己也算间接救人一命,虽不如姐姐慈悲心肠,好歹也靠近了一步。” 诸邑公主拿帕子点了点眼角,眼圈微红,“哪知道最后人没救回来,还因为年关将近给送走了我听了心里不好受,想着安置的地方偏僻,也没有好大夫愿意去看诊,索性就又派了个大夫去看看,年前也算给全家积德行善,可谁知竟然听说了” 雨竹霍然抬头,看着诸邑公主的眼波迟疑闪烁着扫到了自己的脸上,然后倏地止住了话头。 老公爷听了半天,半清不楚的,忍不住追问道:“然后呢” 程巽勋墨眉皱起,看了雨竹一眼。 “谁知道那大夫居然回来跟妾身说,秋纹的哥哥已经许久未有得到救治了还说若是好好照料医治,病情决计不会拖到如此严重的地步”诸邑公主很是痛心的看了雨竹一眼:“这又是何苦。” 何苦什么 不就是,自己是嫡妻,秋纹只是一个小小的通房丫鬟,无妊无娠,根本对自己构不成丁点威胁,又何苦用这般狠毒的手段对付她哥哥。 雨竹歪头想了想,程巽勋当初是让自己照看的,要是真的因为善长病重不治,那自然跟自己没有一点儿关系。不过若是因为没有得到医治而病重甚至死亡,那就有些麻烦了 再说这个时候叫自己过来也是有用意的吧,偏巧凑了老公爷和程巽勋回来的时候,摆明了要让自己受个教训。 “许久未有得到医治”程巽勋有些疑惑的重复一遍,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雨竹不至于这般小心眼,她平常连对秋纹都是色色周全妥帖,更别提是苛待她哥哥了 他抬眼看了诸邑公主一眼,缓缓垂眸,掩住眼底淡淡的厌恶。 “怎么会这样”雨竹紧跟着接了一句,声音不仅更大更亮,而且中气十足、怒气冲冲:“是哪个去照顾的快去找来,看我不打她板子。” “莫动气,自然是丫鬟的错。”诸邑公主笑着啜了口茶,看的是老公爷,话却是对雨竹说的。 老公爷有些尴尬的低了头二媳妇处置一个通房丫鬟,有什么了不得的,巴巴闹出来这不是添事么于是干脆赶人:“时候也不早了,老2和老2家的就先回去吧,查清楚了再来说一声。” “是。” 程巽勋和雨竹答应着站起身,躬身行礼。 老公爷倦极,马上就往净房去了。 雨竹走到了门口,忽的转过头,朝着诸邑公主绽开了一抹秾丽艳寰的笑容,嘴角轻勾,又带上了几分俏丽顽皮,似乎在说“你等着”。 诸邑公主正低头喝茶,并没有看到,而身边伺候的于妈妈却看得清清楚楚,当即就有些晕眩,心砰砰剧烈跳动起来。 对二太太动手,是不是错了啊还有,她们的计划能成功么 匆匆回了青葙院,不等程巽勋说话,雨竹就召了当初负责善长住的小院子的婆子进来问话。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问出些什么,因为秋纹是通房丫鬟,本身能有个小丫鬟伺候着做做粗活,已经算是恩典,更别说是派丫鬟去照顾她哥哥了 国公府里的丫鬟过得大多如副小姐,不说是心比天高,起码也自有一股子气劲在里头,即便是被派了过去,伺候也不会周到尽心,还不如亲人的照看。 她万万没有想到煎好送去的药居然没被用到秋纹的哥哥身上既然这般不当心,为何还要大老远冒着被主子责罚的风险跑到国公府来 这家人究竟是怎么想的,雨竹左思右想还是一头雾水。 来回话的婆子圆圆壮壮,头发在脑后梳的油光水滑,与李氏颇有几分相似,见了雨竹和程巽勋,忙不迭跪下。 待听得雨竹问话,她急了,忙道:“奴婢实在是不知情因是太太吩咐,所以住了大半月,并不敢有丝毫怠慢。” “平常在床前照看的有几人” 一旁沉默不语的程巽勋忽的开口。 婆子唬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忙恭声回道:“只有荷花一人。” 她忍不住忿忿道:“那病就是臭,屋里屋外都燃着最浓的熏香,这样都冲不走那股子味道,旁人避之不及,只有荷花被主婆逼着进屋去换药喂药。” “荷花可是那善长的妾”雨竹记得阮妈妈提起过,秋纹的哥哥是有一妻一妾的,妻子不乐意进去,那倒霉的应该就是妾了。 “正是,刚纳还没多久。”婆子忙回道:“也给染了病,不过好在病症尚轻,和李氏一道都给治好了。” 雨竹奇道:“为何他亲娘不照看着,不是说只有一儿么,怎么舍得交给一个年轻妾室照看” 再臭再麻烦,妻子可以退避,母亲怎么会躲开呢 婆子摇头表示不知。 “二爷” 雨竹转头看向沉着脸坐在炕上的程巽勋。 程巽勋略一沉吟,冷声道:“要查清楚先把那荷花带进来。”顿了顿,又吩咐:“华箬,你去唤秋纹。我倒要看看,是谁将这事传到公主那儿去的。” 华箬忙答应着屈膝行礼,退了下去。不多时,小丫鬟打起帘子,满脸泪痕的秋纹就跌跌撞撞进了正房。gd1806102: 第255章 雌螳螂 “二爷”随着悲痛欲绝的一声哀唤,秋纹身形如风中乱叶,摇摇欲坠的跪在了程巽勋脚边。 雨竹眼观鼻鼻观心,端坐一旁这会儿她还是做个听众比较好。 程巽勋的视线从秋纹脸上扫过,神情微缓,“你起来回话。” 秋纹却没有起身,甚至还膝行几步,伏在程巽勋的膝头哭了起来:“奴婢的哥哥怕是不成了” 程巽勋也不发话,只由着秋纹的泪水浸透了他衣袍的下摆,在宝蓝色的的缎面布料上晕染开一大片深色迤逦的墨蓝。 一时之间,屋里落针可闻,只听得秋纹声嘶力竭的哭声和含含糊糊几个词句。 雨竹静静的听着,眼睛却扫向了沉默不语的男人身上。 他会怎么做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哭声才渐渐弱了下去,只余阵阵抽泣声还不时响起。 程巽勋正想说话,却有婆子进来禀报:“荷花带来了。” 接着一个烟霞色绣花腰背交领长袄的女子走了低头进来,她生的单薄细瘦,五官虽然不甚出众,肤色却极白,整个人像个瓷娃娃似地剔透。 “给二爷、太太请安。”荷花拘谨的跪了下来。 阮妈妈得了示意,便开口询问:“荷花,有件事要问你,你可要据实回话。” “是。”荷花恭声道,下巴微抬,眼睛却仍然紧紧盯着自己膝前的一小块地方。 “听说平常都是你一个人在床前服侍,照顾病人可辛苦”阮妈声音很是温和:“你主婆和你男人的老子娘在做什么” 荷花秀致的眸子中就闪过了一丝慌乱,窘迫道:“不止是我一个人的,主婆也照顾” “你可别帮她们隐瞒,院子里那么多丫鬟婆子可都没怎么见李氏和花氏进屋过,屋子都没进,又何来照顾”阮妈妈不紧不慢道:“夫婿病重,明媒正娶的妻子却不近身伺候,反而躲得远远地,如此行事做派,便是休了也不为过” 荷花却恍然未觉,只连连磕头,坚持:“不敢欺骗主子,主婆真真是照顾了的” 雨竹仔细打量她的神情,惊觉竟然一丝动摇都没有,不由纳罕:难道真有这么安分守己的人在 “你可知道善长为何病情恶化的如此厉害”安静了一会儿,程巽勋忽的开口。 “不不知。”荷花迟疑了一下,“许是病得太重,药石无灵。” 言下之意就是与任何人无关,只怪老天爷不长眼罢了。 秋纹终于完全止住了哽咽,抽出帕子拭净了脸上的眼泪,哑着嗓子追问:“荷花,你来的时候哥哥怎样了” 晕迷中被抬了出去,可见情况有多糟她现在怕得很,生怕下一刻就听到噩耗。 “还昏睡着,差不多和出去的时候一个样儿。”荷花低声答道,右手无意识的扯着自己的袖子,“主婆在旁边伺候着,叫我进来好好回话。老爷还说求求主子,让大姑奶奶能去见最后一面。” 秋纹这才轻轻喘了口气,安静的跪在了程巽勋脚边。 雨竹心下揣测,听这意思,秋纹一家还不知道善长的病恶化快速是因为断了药所致,不然也不会如此平静。 如此,荷花的态度就值得玩味了,阮妈妈刚才的话暗示到了那般程度,正常的、整日被大妇欺辱的妾哪个不想扶正 她却没有半点心动。 明明李氏没有照顾病重的夫婿就是事实,能证明的丫鬟婆子很多,她连编造理由都不用就可以出一口恶气,何必说谎都要坚持李氏参与了照顾 除非她有什么不可诉诸于口的理由。 “在我面前说谎,可知道后果是什么”程巽勋面沉如水,目光锋锐如冰,像是刀剑一般抽到荷花身上,冰寒刺骨。 这句他话说的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语调异常沉稳,可是雨竹却是清楚,他是真的动怒了 “二爷”二爷这是什么意思,荷花怎么会说谎最老实寡言的一个人了。秋纹在一边抖着声音喃喃道,“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说谎” “你先下去吧。”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程巽勋硬声打断,男人墨眉轻皱:“要是实在不放心,也可出府片刻。” 果然少了几分见识,到这会儿还在吵闹。 秋纹只好两手撑着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退了下去,丝毫不敢忤逆。 天更阴沉了,小雪转大,扯絮般的纷纷扬扬,寒风裹挟着雪花直往人脖子里钻,抱厦里的婆子烤着火、喝着茶,边说笑边往这边指指点点。 秋纹裹紧了斗篷,缩着身子走入了漫天风雪之中。 一处普通的民宅前,缓缓停了辆平顶青幔的小马车,车帘掀开,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 花氏将手笼在厚厚的灰布交领长袄的袖子里,一见秋纹下车,忙扯了女儿,“你竟真的出来了,阿弥陀佛” 一边拉着秋纹往屋里跑。 门一开,湿气腾腾的古怪气味就迎面而来,像是肉腐烂又变馊,最后还加了香味很浓的香料混合而成的味道。猝不及防之下被呛了一口,秋纹差点没厥过去。 “上辈子我是做了什么孽啊,怎么就报应在你大哥身上。”花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瞧瞧,这都病成什么样儿了。我可怜的老大” 李氏刚刚才吐过,脸色苍白,正端着茶杯喝茶漱口,闻言嘴巴动了动,也抹起了眼泪。 “够了,这人还没死呢,都哭什么丧”秋纹的爹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粗声粗气道:“大妮儿啊,你随我出来一趟。” 秋纹看着床上形销骨立的兄长,心里酸涩万分,上前小心地帮他掖了掖被子,才随着父亲走了出去。 李氏目睹两人出门,有些担忧的目光转向花氏,“娘,您说荷花这会儿被喊去是做什么” 她虽然好吃懒做,但是胆子真的不大。 “做什么,做什么,我怎么知道”花氏没好气道:“自己男人不好好照顾,被休也活该。” 当初她就不应该贪图李氏那点嫁妆,给儿子娶了这么个懒婆娘回来。 不仅好吃懒做,脸皮还奇厚,怎么骂她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正气的肋下疼,忽然听到床上的儿子痛苦地呻吟起来,她心里一惊,忙捏了鼻子凑上前去,才迈了一步,房门吱呀,一股寒风就窜了进来。 秋纹苍白着脸色走了进来,一双杏眼幽静静的,似乎是还没有从某种情绪中缓过神来。 不过此时花氏也顾不得去关心女儿了,因为眼见儿子一个挣劲,全身居然都剧烈抽搐起来,焦黑干瘦的脸上带着极度的痛苦。 “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唬娘啊。”花氏吓得大哭,抖着两只手就要查看。 也不知是情绪激动的还是臭的,被子刚先掀开一个角,花氏就两眼一翻,软软的倒在了脚踏上。 等她醒来的时候,女儿不见了踪影,儿子则已经被被子裹了起来,静静放在床上。 李氏的眼睛哭得核桃一般红肿,断断续续哭道:“娘,相公的衣裳都不好穿,身上烂到不像样子,里衣一脱就扯下一块肉没法子,只好用被子囫囵裹起来。” 听了这话,花氏撕心裂肺惨叫一声,又晕了过去 青葙院中,荷花正浑身瘫软着被拖了出去。 程巽勋铁青着脸,一掌就拍在了黄花梨独板云纹牙头翘头案上,案上的一束莲万子纹底茶盏跟着跳了一跳,然后狼狈地歪了盖子。 “简直是欺人太甚”猛地直起了身子,程巽勋又在屋里来回疾走了几步,眉眼含煞,显然余怒未消。 雨竹歪头凑到男人跟前,扯了他的袖子直笑。 “你个缺心眼儿的,被人算计了还笑。”程巽勋到底没绷住,瞪眼过去,轻掐着她的脸蛋,“那女人还真是个不省心的以前可还有欺负你” 雨竹呵呵笑着任由他捏着自己的脸,很是神气的一扬下巴:“才没有,这次只是巧合,知道不再说了,我再怎么聪明也想不到荷花是秋纹哥哥强占的啊” 原来那秋纹的哥哥善长自从拽起来之后,就越发当自己是个人物,还学起了纨绔子弟,花了几两银子强行买了个女子做妾,人家顾忌国公府的名声,不敢声张。 荷花本来有个情投意合的情郎,被善长纳了之后,心中怨愤,可惜被主婆管得甚严,一直都是忍气吞声挨着日子,装着老实听话。 后来善长染了脏病,病况愈重,臭气熏天,李氏和花氏只偶尔喂喂药,擦洗上药之类的脏活儿都丢给了她到了后来,连喂药都很少了。于是,她心里埋在热碳下的仇恨火苗便渐渐升腾起来 反正没有旁人知道,那么将药泼到花盆里,擦洗的药膏子倒在脏水盆里又有谁会怪罪她 可笑那善长怕是至死都不知道,原来竟是自己柔顺乖巧的妾给他搭的死亡阶梯 雨竹不由想到,螳螂在完成后,雌螳螂会吃掉雄螳螂。女人有的时候就与雌螳螂很像,心若狠起来,噬夫也只是一念之间。gd1806102: 第256章 慈心 死了个通房的哥哥,于国公府来说,只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了,甚至还不如香猪小逊一顿吃多少让人来的关注。 不过是按例赏了五十两银子下去,便再也没有了下文。 荷花犯了错,自是不能再回去了,尽管她也算是受害者,但是最后还是免不了被发卖的命运。 派人去通知了李氏她们,雨竹想了想又将秋纹叫到自己房里来,亲自告诉她情况,然后道:“谁也没想到那荷花会是那么个想法,你哭过一阵子之后就宽宽心,莫要整日闷在屋子里淌眼泪,迟早要憋出病来。” 看了眼头都要埋到胸前的秋纹,雨竹继续道:“针线房还在赶着第二批冬衣,你若是有精力不妨领些回去做,我另外按件数给你算银子。” 唉,她容易么,还得防着秋纹做傻事上次程巽勋让她出府探望一下善长,结果正好赶上见最后一面,回来就这幅闷不吭声的模样,什么都问不出来。 再想到诸邑公主的的一些所做所为,她十分有理由将相信,诸邑公主不会放过这个给自己添堵的机会。 自己院子里的下人,要不是陪嫁带来的,就是从外面买回来的清净苗子调教出来的,很难被收买。妾室根本没有,那唯一可行的只有秋纹这条路,她又怎能不充分利用。 秋纹的心思并不十分深沉,虽然不至于什么都摆在脸上,但是相距也不甚遥远了。 自刚刚进门起,雨竹就发现了她的异样,便更加相信自己的推测。 想到她平时的安分守己,遂想要再努力一把,免得她受了别人的挑唆利用而不自知,听到是自己害了她哥哥的混账话,做出什么荒唐事。 秋纹听了雨竹的解释,终于抬起头来,一双杏眼肿的如桃子般,只剩下了一条缝,“荷花她她决计不会,她那种性子,怎么敢害人性命。” “被逼急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雨竹好不避让的直视过去,道:“你回去好好想想。” 打发走了秋纹,雨竹才缓缓伸了个懒腰,暗道自从生了晞哥儿之后,心肠倒是软了很多,若是随了崔氏,怕是早在一旁冷眼旁观,等着拿捏把柄了。 摇了摇头,将这桩不很愉快的事甩的远远的,这才问阮妈妈:“晞哥儿醒了没有” 阮妈妈想到那越长越喜人的小团子,就忍不住笑开了:“没听到动静,肯定还睡着。这般大的孩子正是觉头上呢。” “也别让他白日里全睡着,要不晚上忒精神。”雨竹抚额叮咛。 随着晞哥儿一天天长大,清醒的时间也在相对变长,这本也没什么。可是这清醒的时间落在了晚上,事情就变得不那么美妙了。 这几日每到半夜子时末、丑时初的时候,雨竹总要爬出暖烘烘的被窝去哄孩子,准确说是陪他玩,那种的滋味,实在是让懒惯了的她颇觉吃不消。 其实晞哥儿睡的厢房距离正房还是有些距离的,孩子睡醒过后的哭声经过两三重房门,还有两重床帘之后,已经微弱到了可以忽略不计。乳娘和服侍的丫鬟们也完全可以应付,可偏偏程巽勋是练武之人,听觉极为敏锐,每次都能听到自家宝贝儿子的哭闹。 不管天已经晚到了什么地步,也不管夜有多深,马上就要爬起来,披了衣裳去查看。 雨竹不被吵醒便罢,一旦醒了又如何能够再睡着,再贪恋被窝都无法重新入眠,耳边总是响起晞哥儿委屈的哭声,最后还是得起身穿衣赶过去。 阮妈妈但笑不语。 要是小少爷困意来了,还有谁敢硬拦着不让他睡不成 被那样一双灵透好看的眼睛看着,便是太太也舍不得吧。 早园从外头进来,笑道:“太太,蔡保康家的来了。” 蔡保康家的进了屋里,略一抬眼,就见雨竹正微笑着看着她,忙上前蹲身施礼。 丫鬟搬了一个锦杌放在下首,又捧了香茶来,蔡保康家的忙客气的谢了,接过去略吃了一口,放在一边的矮几上。 “可问清楚了” 蔡保康家的忙恭声回道:“杨妈妈都说了都是老太太的主意。” 原来,自秋纹被程巽勋收了房之后,谢氏也看出了她不是一般的通房,虽然当时性子老实本分,但并不保证会不会被富贵迷了心窍,仗着些许情分,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这种自小照顾主子的丫鬟最是棘手,当初老公爷身边也有一个,要不是小产之后就垮了身子,早早没了,那还不定怎么张狂。 所以为了避免秋纹妨碍到程巽勋以后进门的嫡妻,跟老公爷以前那个不着调的妾室一样,扰的家宅不宁,谢氏便特意带了秋纹在身边礼佛,还捡着些因果报应之类的话与她听。 “秋纹便信了”雨竹忍不住出声打断,这也太玄乎了,信仰是这般容易就能立起来么,即便是谢氏的话,秋纹听到耳中也只会以为是在敲打她吧。 蔡保康家的赶紧解释,“老太太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杨妈妈说都说了,您别看这秋纹老实巴交、温顺恭敬的样子,其实手上也是不干净的。” “当年贴身服侍二爷的丫鬟有两个,除了秋纹外还有一个叫冬印的,生的样貌出挑,又能干大方,底下的小丫鬟都亲热地喊她冬印姐,便是二爷有什么事都更喜欢让冬印伺候挑通房丫鬟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毫无疑问会是冬印。” “可惜还没等消息下来,冬印却在晚上生了场急病,第二日早上起来看,人都已经僵硬了。”蔡保康家的叹了口气,接着道:“老太太怀疑,与冬印睡一个屋的秋纹听到了冬印叫疼的声音,却没有出门喊人,而是任由着冬印疼死,居心不良。不过秋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活说她罪该万死,居然睡得那么死,一点儿都没听到动静老太太也没法子,没有证据就只好不了了之。” 雨竹理了理袖子,暗忖:秋纹没那般大的能耐瞒过谢氏的眼线,既然当时谢氏都没有查出来她动手的证据,那毒害什么的肯定是不存在的如此冬印就是真的生了急病。 莫不是急性坏死性胰腺炎之类的 赶紧将思绪收回来,雨竹又道:“既然如此,老太太怎么能放心让二爷将秋纹收房”谢氏可不是什么绵软的人。 “当时二爷与老太太的关系,额不甚好,与秋纹反倒是亲近一些,若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罚了秋纹,怕是于母子关系有害无益。”蔡保康家的有些尴尬,将声音压了又压,谈论主子的事总归是不好。 雨竹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想到谢氏会想到这般深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蔡保康家的只略略提了一下,就不愿意再纠缠这个话题,又说起了谢氏对秋纹的调教:“秋纹姑娘的晚饭里偶尔会被下些药粉,功效只有致人腹痛,且是疼痛难忍,到了早上才消停下来。如此秋纹姑娘就渐渐的信了更有甚者,在冬印姑娘忌日的当天晚上,药被下的更重,秋纹就会疼的死去活来。实在忍不了了,就去看大夫,但是大夫看后,都说是她身子康健,一切都好,就是诊不出病因。” “秋纹姑娘这才彻底相信,是冬印姑娘的鬼魂心有怨气,用让她毫无缘故的腹痛来报复她,当初为了自己的私欲,不顾姐妹情谊见死不救” “此后,秋纹姑娘就信佛信的厉害,丫鬟婆子都以为她是求二爷的宠爱,甚至是求子,其实她心里最想要的是帮冬印超度,好早日投胎进入轮回,莫要再纠缠她自那件事情之后,秋纹就一直规矩守礼,不敢越雷池一步,什么阴司坏事都不敢沾手,生怕再有报应” 蔡保康家的一口气说完剩下的,长长的舒了口气,又轻轻端起矮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雨竹听完后感慨万千,在她心中,谢氏一直都是个严肃冷厉的模样,说话行事雷厉风行,极少留情面,除了在程氏的事情上有些优柔寡断之外,很少见她展现这般温柔细致的心思。 其实,她一直都想和程巽勋缓和关系的吧,只是冷硬惯了,张不开口 其实,她一直都是喜欢儿女亲近,孙辈绕膝的吧,不然自己的撒娇耍赖也不会被她纵容至此 其实,她还是很好很好的 雨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份心意,她却一直都没让程巽勋和自己知道。 “杨妈妈还说,自从您有了小厨房之后,药就断了,秋纹还以为是自己的诚心开始有效了,更加用心的礼佛您要是不放心,也可以继续。”说着,蔡保康家的就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起身放到了雨竹身边的案几上。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这份心意真的太重太重,尤其是在谢氏已然逝去的情况下,更加让人满心酸疼。 今生她何德何能,遇上这样一个婆婆gd1806102: 第257章 藕粉 申时末的时候,程巽勋回来了。 雨竹迎了出来。见他神色平静,看不出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想想蔡保康家的转述的杨妈话“老太太一直不想让二爷知道”,雨竹只好扬起笑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引程巽勋进屋,又亲手沏了茶端了过去。 “眼睛怎么了”哪知道程巽勋的目光敏锐,很快就察觉出了不对,伸手捧过雨竹的脸,沉声道:“怎么像是哭过了。” 雨竹揉了揉眼睛,疑惑道:“没有,好好的哭什么啊嗯,许是马上要过年了,各家送的年节礼日增,要入库的时候咱家大奶总要来跟我说一声,可能看礼单看多了。” 程巽勋又静静凝视了雨竹半响,在她快撑不住的时候,才转回了视线,笑道:“要不要帮你出气” 雨竹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被诸邑公主气哭了,也不点破,嗔笑道:“才不要,这是后院的事,怎么着都不该找男人出手你可别小看我。” 心思却飘得很远最近诸邑公主去纪家也太频繁了些。 程巽勋爱极了她笑时眉眼生晕的模样,像是撒娇又像是耍赖,让人直疼到心里去。遂笑着点头,叮咛道:“多长几个心眼。” 雨竹偷眼打量,这人一点也没有当诸邑公主是继母的自觉嘛 难得晞哥儿晚间没有过多闹腾,第二日,两人几乎是同时睁眼,相视一笑,各自起身穿衣洗漱。 一觉到天亮,雨竹颇感神采奕奕,用过早饭后,还亲自送了程巽勋出门。 “今儿是今年最后一日去营中,算算有不少事要处理,要是晚上回来得晚,你就先用饭,不用等我。”程巽勋接过雨竹手中的黑狐狸皮羽笺面的大氅,罩在弹墨绫袍子外边,走前还回身笑道:“听话,别再欺负晞儿。” 雨竹大囧,捏着斗篷的边儿哭笑不得。 目送程巽勋高大颀长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刚要回去看看晞哥儿醒了没,就有小丫鬟跑来:“太太,德园的林大奶送年礼来了。” 索性已经到了门口,只有几步路,雨竹就干脆跟着小丫鬟迎了出去。 杜氏披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番织丝的斗篷,罩着雪帽,老远就见到雨竹迎过来,她笑了笑,立刻伸手携了雨竹的手,亲亲热热的往院子里走。 进了屋,丫鬟上前帮杜氏脱了斗篷,露出里头的秋香色盘金的对襟长袄。 玉边端了刚沏好的香茶上来,雨竹便遣了屋里服侍的,将炕上的五蝶捧寿的黄铜小手炉递给她,笑道:“今儿这天陡然又冷了许多,你还亲自过来。” “这才走了几步路,一点儿也不冷。”杜氏笑着接了手炉,放在膝上,“难得出一趟门,我也偷着松快松快,近来诸事琐琐碎碎的,都让人累的紧。” 雨竹大笑,眉目间光华流转,一双翦水明眸灿若星辰:“嫂子你就不怕我跟娘告状,回去叫你罚站。” 杜氏抿嘴轻笑,反问道:“二妹妹会吗” “可不敢,万一瑞哥儿知道我坑了他娘,往后我一回娘家还不被他赶出门。”雨竹乐不可支,忘形起来没注意,胳膊一扫,直接将肘旁的茶壶扫到了地上,摔成几片,温热的茶水还在冒着阵阵热气。 杜氏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赶紧拍了拍胸口,念叨道:“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华箬忙领着几个小丫鬟进来收拾,又重新换了热茶。 “华箬,你去拿我们自己做的藕粉,调两碗送过来,让大奶尝尝。”雨竹叫住了欲要出门的华箬,笑着吩咐。 回头又与杜氏道:“保管比从三聚味买的好吃,秋冬时候吃最滋补人,你尝着要是喜欢就带几包回去。” 杜氏有些羡慕,道:“你整日都闲着,就费心琢磨这些吃食了。” 很快,华箬就托着一个海棠木黑漆雕花的茶盘进来了,从中取出两个小巧玲珑的青花盖碗,在雨竹和杜氏面前各放一个。 杜氏揭开眼前的盖碗,只见热气腾腾一碗藕粉,呈现微微的粉红色泽,晶莹透明,淡雅清甜,还能看到其中夹杂着几粒腌渍过的桂花确实与平常吃的藕粉有所不同。 舀起一勺送到嘴里,醇厚细腻,香滑可口,还带着一丝丝桂花的甜香,忍不住赞道:“真是好吃,怎么会这么香” 雨竹笑道:“用了新鲜的老藕做食材,切好洗净后,先放在石臼中捣碎,用小石磨细细磨成藕浆,喔,对了,放碎藕时还要不断羼几勺清水进去。磨出的藕浆盛在纱布做的口袋中,一边冲水,一边搅浆,冲到渗出的水没有白色为止。” “漂浆很麻烦,沉浸搅澄了几日,才得了粗粉之后用装草灰的布袋放进去吸水,再用绳子吊在通风处沥干,用手掰开后放太阳下晒,要晒半个时辰左右才能切成片儿这还不算完,还要拿出去晒,直等完全干透了做成粉,才算成了。” 雨竹低头又吃了几口,感受着那玛瑙冻般的香滑在嘴里毫无阻碍流过的甜美,接着道:“今年藕熟后晴天太少,外头卖的上等藕粉肯定不多,亏得阮妈妈迅速,赶着天做了不少,倒是便宜了我坐月子。” 杜氏刚放下调羹,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道:“说到坐月子,倒是想起一事。”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古怪:“永昌侯府派了婆子来德园报喜,说是大妹妹有孕了,已经坐稳了胎。” 雨竹微讶,片刻又笑开了:“这可真是件大喜事,我得空去瞧瞧她。” 雨兰虽和自己不是一个娘生的,但好歹身上都留着父亲的血。在闺中的时候,崔氏的心结纠缠的厉害,就是不待见雨兰,自己不欲让母亲难过,所以在雨兰往歪路上走的时候并没有认真提点,反而态度称得上是冷漠 也许她从来就没有将雨兰当做姐姐,所以才对红豆教坏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想想颇觉后悔,雨兰其实也没有大错,她根本无法选择自己的母亲是谁再说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想争取更好的生活,想嫁高门,也是人之常情。 若是自己当初穿到了雨兰身上,同样会想方设法去谋求父亲的宠爱、美好的姻缘心气高的庶女自然会不得嫡母喜欢。 错的只是方法。 雨竹缓缓露出微笑,她不会虚伪到要去补偿,毕竟膈应还在,嫡庶两字筑起的高墙让她们终究不可能真正亲近起来,又何必白做圣母,惹人讨厌到如今,所剩的唯有祝福。 愿她能够放下以往的嫉怨,珍惜所有的,好好过日子,平安生下孩儿。 “是啊,这嫁进永昌侯府都多少年了,一直没动静,可不急人。这下好了,总算是怀上了,有了子嗣,起码明面上日子要好过许多。”杜氏见雨竹神情安宁平静,这才放了心。 那日永昌侯府派人来德园报喜,公公听了眉眼略松,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而婆婆虽当时脸上具是掩饰不住的喜意,但是眼中偶尔一闪而过的冷意却是让她极不自在。 雨竹看杜氏的样子就能大体猜到她的心思,不由笑道:“嫂子说的是,姐姐那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也不容易,肯定是吃了许多苦,只盼她吃一堑长一智,好好护住腹中孩儿才好。” 说到孩子,话题免不了要往晞哥儿身上扯。 恰巧这会儿晞哥儿睡醒了,便给乳娘抱了过来。 杜氏兴致勃勃的接过白玉一般粉嫩的小娃娃搂在怀里,被那双睡醒后黑玉一般的眼睛一看,心都酥了大半,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小脸,柔声道:“哎呦,我们晞哥儿睡醒啦小乖乖,我是你大舅母啊。” 晞哥儿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杜氏,纯净澄澈的眸子中似乎都能看到杜氏的倒影。 杜氏就抱着舍不得撒手,和雨竹笑道:“长成这玉雕般的模样,往后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 雨竹只好呵呵两声这小家伙看的明明就是杜氏耳上两个色彩鲜艳的珊瑚石耳坠子。 难道她儿子是传说中很讨额,妇女欢喜的那类 稀罕了一通后,杜氏才注意到晞哥儿身上绣纹精致的小袄,两眼更是放光,惊喜道:“二妹妹,这是你做的吧啧啧,这绣工。” 晞哥儿被她摸得咯咯直笑,口水都顺着嘴角流到了下巴上,亮晶晶的,好不傻气。 雨竹忙拿了帕子去给他擦口水,顺手在那小鼻子上轻轻点了一下,这才回道:“你也知道我是个懒的,这件小袄费了许多功夫,再不精细都说不过去了。” 给自己儿子做衣裳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一针一线都变了意思,脑子里不想别的,只想做到最好,速度自然上不去。 轻轻拍了拍晞哥儿的背脊,杜氏含笑点头,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那继婆婆看着像是不省心的,刚才我先去了花厅,季氏人不错,我早听说是如今国公府是她当家,如今一见果真落落大方,端淑有礼。可惜你那继婆婆守在一边,虽然很少说话,不过总让季氏束手束脚的。丫鬟婆子们也是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如此下去,到底是谁当这个家” 雨竹一听之下顿觉厌烦,诸邑公主又不管家,没事跑到议事待客的花厅去做什么摆明了欺负季氏是晚辈,不好说什么,明目张胆的就要插手庶务了。 是了,反正她进门后就明确推辞了管家权,便是被老公爷知道了,也只是去“看看”而已。gd1806102: 第258章 婆媳 送走了杜氏,雨竹坐在炕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站起了身 不提她们之间的恩怨,就算是为了谢氏,她也不能视而不见。 在防寒的厚帘前站定,小丫鬟见了刚想禀报,就被雨竹止住了。 里头隐隐约约传出一个婆子谄媚的声音:“这马上要过年了,我们虽然隔得远,也想来给太夫人请个安,拜个早年,叩请您万福金安荣贵平安还盼着您能赏几个福字下来,过年时贴在门上,也好沾沾您的福气。” 诸邑公主笑声轻快,道:“起来吧,你们在庄子上也苦了一年了,这么点小盼头算得了什么正好昨日闲来无事,便多写了几张,可都便宜了你,回去贴了取个吉利儿吧。” 于妈妈看自家主子红光满面的模样,老脸上也笑开了一朵花儿,忙不迭的要亲自去取。 脸上的笑容却在看到迎面进来的雨竹时僵住了,然后她缓缓屈膝,“给二太太请安。” 雨竹笑着点头,微微朝诸邑公主行了个礼。 “这儿倒是热闹。” 往下扫了一圈,地下站着不少婆子,应该是各处庄子上派来国公府送年例兼回话的。说话的蔡婆子是庄子上的一个管事婆子,因经常往府里送些新鲜蔬菜,人又利索能言,在谢氏面前很有几分体面。雨竹对她那异常丰硕的胸脯印象较深,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今天她穿了件官绿色的绸布褙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插了一根小拇指粗的银簪子,看上去很精神。见雨竹似笑非笑的看过来,那婆子讪讪一笑,闷了头不敢再言语。 季氏偷偷松了口气,笑着接口道:“公主在指点我主持中馈呢人一多就热闹。” 管了近一年的家,季氏的进步是极其明显的。 诸邑公主笑道:“过年就要热热闹闹才好我看到单子上有青羊和鹿筋,晚上正好能加菜,做个” 雨竹可不想让她就这么掀过去,当即扭头和季氏道:“义哥儿媳妇,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公主怎么可能有功夫指点你主持中馈我们这儿和蒙古那边处理庶务应该不一样吧便是你偷懒,也要寻个好些的理由才是。” 闻言,季氏就笑了,亲热地斟了杯茶放到雨竹面前,道:“您目光如炬,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你们两个,倒是伶俐。”诸邑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忿色,片刻又强笑道:“可惜猜错了,我自九岁起就随母后学着料理这些,菩萨保佑,这么多年还没忘。” “原来是这样。”雨竹啧啧两声,忽又叹道:“那您还在老公爷面前说不插手管家真是太可惜了。” 诸邑公主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可惜么那往后要是义哥儿媳妇忙不过来,我就” “教盈姐儿和馨姐儿主持中馈” “来瞧瞧”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雨竹快速接上,“这可太好了,沾了您的福气,往后说人家也体面些,可惜还要等上好几年。” 季氏两眼放光,不消雨竹示意,就笑着开口:“我替两个孩子先给您道个谢。” 雨竹抿唇轻笑,又端过身边的茶杯喝了口热茶,这才像是刚刚发现厅里还站着不少仆妇:“大伙儿都辛苦了,马上到了午间天暖雪化,路上不好走,我就不多留你们。” 婆子、媳妇子们忙屈膝退了下去。 “瞧,蔡婆子今儿可丢了老脸了。” “可不是,谁叫她上赶着贴太夫人的好,肯定遭二太太和大奶记恨她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哼,没点眼力劲儿还想往府里凑,安心在庄子上呆着吧。” 几个婆子说笑着走远了。 蔡婆子咬着牙,冲前面几人的背影狠狠唾了口,骂道:“一群老不死的窝囊废,自己乐意窝在泥巴地里老死,还不准别人往上奔,什么玩意儿。” 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媳妇子颇为忧虑的看了眼自己的婆婆,轻声道:“看着太夫人似乎没有管家的念头啊,您犯得着惹大奶不高兴么。” “你年纪轻轻的,懂什么。”蔡婆子不高兴的嘟哝一声,扯了自家大儿媳的胳膊快走几步,又左右张望了两下,才低声道:“太夫人虽是继室,可她是嫡长公主下嫁,又是大奶的太婆婆,二太太的婆婆,太太奶奶再有能耐也攀扯不过一个孝字。辈分高,年岁又不大,往后府里二三十年怕都是太夫人的天下。不趁着这时候巴结,等太夫人真正管家了,那些小人还不跟苍蝇一样凑过去献媚,机会就少了。” “可是太夫人跟老公爷说了不会接手管家啊,这话都说出口了,还能反悔不成” 蔡婆子得意洋洋的扯了媳妇,边欣赏着沿途的景致,边道:“你当主子的话就是一口唾沫一口钉了笑话,连那位都不定能做到哩再说了,婆婆折腾媳妇、孙媳妇还要理由不成,那手段就跟河里的石头一样多。” 伸手指了指天上,蔡婆子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媳妇一眼,最后一句上还刻意加了重音。 那媳妇子乖顺的垂了头,扶着蔡婆子往前走,嘴里还殷勤道:“娘,前面有石阶,您小心脚下。”心里却暗自咬牙:你个老货真当天下所有的媳妇都跟我一样好欺负么,要是我爹没病死,谁会这么受你糟践 那边待众婆子媳妇子走了之后,诸邑公主脸色僵硬,略说了几句后就起身离开了。 待得诸邑公主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季氏紧绷的身子才渐渐松泛了下来,苦笑道:“谢谢二婶婶特意赶过来。” 要不是雨竹今儿过来,又说了那些话,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没准过了这个年,府里的下人都以为是太夫人管家了。 “知道你不容易若是再碰上这种事,只管打发人来找我。今日要不是我娘家大嫂子正好撞上了,你可不就吃了亏”雨竹笑着放下茶杯,道:“行了,这会儿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反正我也出来了,就和你一道去看看我们府上两朵花儿,好久不见了,还怪想念的。” 季氏便笑着起身,领着雨竹回了自己屋子,又吩咐丫鬟将两个姐儿抱上来。 两个孩子都长的白胖喜人,戴着一样的金梁缎子八吉祥小帽儿,衬着一大一小两张粉脸,实在是令人赏心悦目。 在季氏面前,雨竹也不好和馨姐儿太过亲近,略抱了抱,便逗弄起了盈姐儿。 望着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机灵四转,季氏忍不住摸了摸女儿的小手,“这孩子磨人得很。” 雨竹笑道:“磨人才好呢,难不成你要孩子整日病怏怏的” 馨姐儿正在长牙,清亮的口水顺着肥白的下巴直往下流。雨竹笑眯眯的拿帕子帮她擦着,不经意间抬头,却看到季氏正在发呆。 不动声色的又看了几眼,确信自己没看错,雨竹才轻轻咳了咳。 季氏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抚了抚鬓角。 “可是累着了”雨竹示意乳娘将馨姐儿和盈姐儿抱下去,理了理因为抱孩子有些发皱的衣襟。 “没” 雨竹可算看出来季氏真的心里有事,不过见她不愿意说,便笑着起身告辞:“出来有了好一会儿了,晞哥儿看不见我又该闹腾不休,就先回去了。” 季氏忙跟着起身,犹豫了好一会儿,见雨竹都要出门了,才紧着出声:“二婶婶” “嗯”雨竹便收回了快要跨出房门的步子,笑着回头。 “确实有事还要劳烦您。”终于说出了口,季氏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抿唇想了一会儿,又请雨竹坐下:“我实在是没法子了,不然也不敢打扰您。” 雨竹敛了笑,直觉着让季氏露出如此神情,怕不是小麻烦。 原来,程思义最近很不对劲,整日里神智恍惚,精神萎靡,还常常不着家。 季氏叹息道:“相公往日下了衙,不多时就回府。可如今,不到宵禁是决计看不到他回来。” 雨竹大惊,这种表现,怎么这么熟悉呢。 忙问道:“可有问过他跟前的小厮、长随,镇日里跟着他出去的人总有知道的。” “早就问过了,说跟着同僚去喝酒不是今日张大人请客,就是明日李大人设宴,三天两头的都是各种应酬。”季氏眼圈通红,有一次她忍不住和程思义说了,还被程思义不耐烦的冲了一句:“当初要让我出去见世面的是你,如今又嫌我整日繁忙你究竟想如何,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当时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书里有句话叫做“悔教夫婿觅封侯”,可是她的相公只是一个用钱买的小官,与诸侯的地位相差甚远,为何还会这样 “你先别慌神。”雨竹冷静的拍了拍季氏的肩膀,“义哥儿身边肯定有你安插的人吧。” 这点她毫不怀疑,季氏本来就不是个软弱的,又被谢氏教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一点手段都没有。 果然,季氏木木的点了点头,道:“有两个。” “这就是了,既是你的人,那说的就有很大可能不是谎话,也许事情没你想的那般糟糕。”雨竹深深吸了口气,这些日子看起来,程思义虽然冲动无知了些,但本性良善,不像是那种人啊。gd1806102: 第259章 风暴 “不怕二婶婶笑话,察觉到不对后,我早派人出去查过了要是真有了什么,我也不是那等容不得人的,只要长辈允了,我定然将人好好地接回来。”季氏微微侧头,嗓音都在微微颤抖。 雨竹心中叹气,自从小陈姨娘没了之后,小夫妻俩日日蜜里调油,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季氏苦笑道:“可惜小厮日日与他寸步不离,也没能查出他去了什么旁的地方这倒是真让我没法子了。” 她脑子很清醒,这会儿不是要不要脸面的时候,她膝下无子,所能依靠的唯有男人,不管怎样都万万不可让程思义出半点差错。 如今公公不在府上,老公爷又对程思义厌恶的紧,所能求助的唯有二叔一家。 雨竹听了仓促间也没什么主意,只好略略安慰了季氏几句,起身回了青葙院。 坐下定了定神,扬声唤了阮妈妈进来,跟她问起了程思义的近况。 阮妈妈总管着雨竹院中的大小诸事,消息也灵通的紧,闻言仔细想了想,道:“大少爷早出晚归的,连着好多天都没见着他了,不过在府上的时候挺好,没什么特别的。” 季氏说的是真的那可就不好办了。 晚上程巽勋回来的时候,雨竹就跟他说起这事。 “这小子,净是做这些混账事。”程巽勋刚喝完一碗热腾腾的,用御田胭脂米熬出来的粥,闻言气道:“男子汉大丈夫,整日里出状况让人担心,像个什么样子。” 雨竹则委婉着劝说:“这还不知道什么事,先别忙着发火啊。衙门里要定罪还要有证据呢,你出面方便,待会儿把人叫来来了,且好好问问。” 说罢,看看墙角的滴漏,虽然天色已暗,但还不算晚,遂叫了个婆子,让她去垂花门处候着。 玉边想了想,又寻了个小丫鬟,跑去报与季氏知道。 从外头撩开帘子进来的姚妈妈见了,就暗自点了点头。 时间慢慢流逝,程巽勋的脸色也越来越沉,一更都过了的时候,小丫鬟才领着红光满面的程思义进来了。 外面已经飘起了小雪,落满了程思义身上猞猁狲的皮袄,在屋里象鼻三足泥鳅流金珐琅火盆的热气蒸腾下,很快融化成细巧的水珠子。 被程巽勋那锐利的目光扫过,程思义才从头重脚轻的晕乎中清醒了一点,微微忐忑起来。 二叔这般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极了父亲,勾起了他发自内心的惧怕。 见气氛又僵持了下来,雨竹无奈上前打圆场,想吩咐华箬将程思义的外袄解了下来,然后笑道:“冷不冷,小厨房有滚烫的鱼汤,让丫鬟给你端一碗” 程思义偷眼打量程巽勋,见他神色淡淡,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很快,一碗雪白的鱼汤就被端了到了程思义面前,散发着阵阵鲜美的暖香,碗口雾气蒸腾,看了就让人心中温暖。 “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晞哥儿。”雨竹示意程思义坐到铺了大红彩绣祥云捧寿坐褥的炕几上,才笑着退了出去。 不过她自是不可能就这么走了,踮着脚尖在门帘后面找到个好位置,在阮妈妈了然的目光中,光明正大的“偷”听起来。 没成想,里头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正当雨竹犹豫要不要换个位置的时候,程巽勋沉稳的声音蓦然响起。 “公务上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与同僚相处如何” 隔着厚重的深色绣荼蘼花折枝边儿门帘,在看不见人的情况下,已经消失很久的战栗张牙舞爪着回归。 雨竹脚下踉跄,差点没一头栽进帘子里去。扶着墙稳住了身子,雨竹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掐了自己一把。 这个时候,居然还发软,实在是太令人发指了 深吸一口气,雨竹抱着胳膊强自稳定情绪,继续听了下去。 只听程思义老老实实答道:“劳二叔挂念,一切都好。” “听说你近来应酬繁忙,与几个大人交好。”低沉的声音渐渐温和了下来,宛如上好的瓷器表面闪烁的温润釉光,“这本是好事,可也禁不住你这样毫无节制” “有的人可交,可那些徒有面子的货色能远离就远离,松弛有度,才是正理。”程巽勋不客气地训道:“哪里像你这样,一场接一场的酒宴赴下来,不说浪费力气,就是身子也受不住。欲速则不达,你年纪也不小了,这点道理都不懂”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雨竹心中着急,忍不住将帘子掀开一条缝儿,偷偷往里瞧。 这一看之下,就将她唬了个魂飞魄散。 只见程巽勋脸色阴沉的可怕,猛地就站起了身,大步向程思义走去。 看他那模样,雨竹一点儿也不怀疑,接下来要动的可不仅是口了 季氏求她帮忙,可没说要将程思义揍成猪头回去啊,慌慌张张之下,雨竹也顾不得什么了,掀起帘子就跑了进去,一边去拖程巽勋的胳膊,一边劝道:“冷静,这大过年的,你别” 话说道这里,不小心偏头看到了程思义这会儿的模样,她忽的就怔住了。 “这,这是怎么了”雨竹喃喃自语。 只见此时的程思义远没了刚进门时的精神抖擞,脸色泛白,目光呆怔着,不知道在看向哪里不过这还不是最古怪的。 关键是他的眼圈泛红,目中渗泪,不停地打着呵欠,最后连涎水都流了出来 程巽勋仔细看了看侄子的神情,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勃然大怒,眼中风暴酝酿翻腾,裹挟着无边的怒火。 “啪” 还没等雨竹从这诡异情景中回过神来,就被耳边的一声脆响惊得头皮发麻。 那边,程思义已经挨了重重的一下,直接撞翻了旁边的一个放着青松小盆栽的高几,瓷盆摔落在地上,碎成几块,里头的泥块破裂,露出小松树黑黝黝的根茎gd1806102: 第260章 诊治 程巽勋盛怒之下的一掌,力道没有半分收敛,程思义的鼻子当场就淌出了鲜血,嘴角也破了,渗着血丝,整个人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这这是”雨竹结结巴巴不知道能说什么,程思义刚才那副样子,真的很像前世瘾君子犯了毒瘾。 果真如此吗雨竹将视线转向程巽勋,寻求着答案。 “叫邓德拿我的帖子,去找顾老大夫,就说有要事,务必请他来一趟”程巽勋脸色铁青,直接吩咐听到动静后刚小心翼翼蹭进门的华箬。 华箬不敢多言,匆匆一福身就提起裙子往外跑。刚才的匆匆一瞥可将她吓了一跳大少爷前襟上一片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虽说宵禁严苛,但是为官府送信,或是为了婚丧吉凶以及疾病买药请医之类的事还是可以例外的。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气喘吁吁的顾老大夫就背着药箱进了门。 他与程家已经打了多少年的交道了,自是清楚,若不是真有急事,是万万不会宵禁后还急急请自己过府,遂一进门还来不及放下药箱,就寻找着病人。 “二爷,可有老朽能够效劳的地方” 雨竹早早避了开来,隔着四折乌梨木雕花绣缎屏风的缝隙往外张望。 程巽勋沉着一张脸,伸手指了指身边的侄儿。 程思义已经被雨竹命丫鬟们收拾过了,脸上的血迹已被温热的帕子拭去,右颊上也被仔细敷过,可是一大片触目的红肿却依然刺目之极。 “大少爷”顾老大夫花白的胡子抖了抖,狠狠眨了一下自己不算昏花的老眼,没看错当下脑子里就起了两个念头,一个是程家大少爷浪子回头的消息果然是谣言;第二个念头则是好笑,被揍一顿只消抹些伤药便可,用的着大晚上的请自己过来么 “ 给他把脉瞧瞧,身子可有哪里不妥。”程巽勋淡声吩咐。 程思义红肿着右颊,尽力坐得笔直,可若是仔细看,却能发现,他的肩头在微微抖动。受了一巴掌,他的头脑也清醒了一些,闻言便颤颤巍巍伸出右手。 早园上前帮他卷起袖子。 顾老大夫摇摇头,在丫鬟铺好坐褥的雕花椅前坐下,伸出三根手指 微阖的双目忽的大睁,顾老大夫神色奇特,仔细看了看程思义的面色,重又阖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睁开眼,看着程思义的眼中尽是惋惜。 “如何” 顾老大夫捋了捋胡子,叹息道:“阴阳失调、气血亏损,继而精神不振,萎靡易倦湿浊内生,脾肾阴虚,全身各通路堵塞不畅,阻塞心窍。看着竟像是染上了阿芙蓉的瘾。” 程巽勋冷冷看了缩在旁边的程思义一眼,见他也是目露惊诧,不由神色微缓:“可还能医治” 顾大夫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从症状和脉象来看,服食的量尚浅,还有回圜的余地。若是大少爷心智坚毅,再配上汤药和针灸的辅助应该有八成的希望。” 当然还有以后不能再沾染,这才算是完全熬过去。看程大少爷这有气无力的模样顾老大夫捏着颔下胡须直摇头,他可不敢随意打包票。 程巽勋黑眸微眯,兀的就显出几分铁血之气,“放手去治便是,只要留着条命,旁的都无事。” 虽然将太医正请过来或许更加保稳,但是终究家丑不可外扬,若是让外人知道了程家大少爷居然染上了阿芙蓉的瘾,那又会是一场不小的风波。 顾老大夫拱了拱手,留下一张药方,“这方子里的延胡索、钩藤、黄蔑、冬虫夏草都要用上好的药材,这药效才能出来先吃上一剂睡下,明日老朽再来。” 说罢,自己背了药箱就跟着丫鬟出去了。 紧跟着季氏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在门前遇到顾老大夫让她惊讶非常,没来由的,心下就有了不妙的感觉 雨竹看着季氏心疼得不行的样子,有些讪讪,那脸上的伤看上去确实很吓人,再加上程思义涕泗交流的凄惨模样,瞧着似乎半条命都没了。 阮妈妈忙凑在季氏身边将原委细细说了,并且一再保证能治好,季氏惨白的脸色才略略恢复了些血色,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了雨竹的手,沙哑着嗓子道:“二婶婶,真的能治好吧,真的能治好吧” 雨竹只得反握住她的手,坚定道:“上瘾日子不很长,剂量也不深,顾大夫说只要能熬过前几个月,就能跟原先一样了。” 或许是症状尚轻,程思义并没有表现出如何的疯狂痛苦,只是目光涣散,身体偶尔微微抽搐。这倒是让雨竹稍稍放了心。 已经到了戌初,辞了程巽勋和雨竹,季氏便扶着程思义回房。 雨竹则命人去库房取药,想着自己嫁妆中有不少品质上佳的冬虫夏草,索性让华箬取了一并送去。 诸邑公主也听到了消息,第二日一早就唤了雨竹过去问话。 “听说昨晚上叔侄俩有些小不愉快,还请了大夫”诸邑公主皱眉嗔道:“你这个婶婶是怎么当的,也不劝劝。” 雨竹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为求逼真还带上了一丝震惊之色:“这这是从何说起啊,您可冤枉二爷了。” “哦,难道不是二爷打了义哥儿”扯出一抹微笑,诸邑公主依旧安稳如山,“那你便和我说说,究竟是出了何事。不瞒你说,一大早得了这消息,我就揪心得慌,不给知道前因后果,心里总是记挂着。” “是大少爷在外头与人玩闹过了头,受了点轻伤,二爷不放心,才叫过去瞧瞧。因为大爷还在北边,所以二爷顺便又说了大少爷几句,可半点没动手啊至于请大夫,那是二爷不放心,怕大少爷受了什么内伤而不自知,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雨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顺顺溜溜一番话下来,倒是亦真亦假,颇能糊弄人。 诸邑公主半信半疑,既挑不出错处又没有证据,只好笑道:“原来如此,我倒是差点好心办坏事。那些胡乱说嘴的婆子也该好好受些教训了” 雨竹笑得眉眼弯弯,低头看着自己衣裳下摆上的青色镶边,轻声道:“可不是。” 出了春曦居,便是满目的白雪依依,昨夜的雪似乎下得不小,园子那些不知名的落叶树木,竟然都有了种“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楚楚韵致,琼枝玉叶,皓然一色。松的清香,白雪的冰香,如薄雾般交织融化,凉莹莹的在鼻尖起舞。偶有鸟雀闹腾,树上积雪便如晨雾般挥洒,无声无息地融入大地。 如斯美景往常定要好好欣赏一番,可雨竹现在却完全没有那份悠闲,匆匆又赶到了季氏那里。 程巽勋一大早就出去了,虽然他没说去哪儿,雨竹也知道肯定是去追索情况的连雨竹都知道程思义没哪个胆子去沾惹阿芙蓉,作为程思义亲二叔的程巽勋又怎么会不明白 再排除个不大靠谱的误中副车的情况,剩下的便只有中了别人的圈套 路上已经被早起当值的洒扫婆子扫得干干净净,雨竹脚下掐金挖云的藕香羊皮小靴踩在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上,响声清浅。 “太太,奴婢有个说法,您听听看有没有道理。”走到一半的时候阮妈妈忽的出声,开始还有些迟疑,后面就渐渐流畅起来。 雨竹含笑点头,示意她但说无妨。 阮妈妈这才开口道:“奴婢昨日晚上又去找了解妈妈,两人一琢磨,竟想出一个极可能的手段来。”她顿了顿,眼睛飞快看过四周,低声道:“做阿芙蓉的罂粟花又叫做米囊花,叶如白苣,嫩苗可食。以前有些小酒楼里有种见不得人的留客法子从米囊花谢后所留的罂中取极细的白米,不管是用来煮粥还是做饭食,都有异香,且容易让人上瘾,食客初时只觉得鲜香美味,多吃几次后便一日也离不得,酒楼便能赚下不少银子” “只是这种法子太损阴德,且到了后来很容易被人察觉不对劲,所以只在一些偏远的乡野之地或行商落脚暂住的客栈里可能还留存,其他地方便是知道这个法子,也不敢乱用,给朝廷查出来是要杀头的”阮妈妈有些纠结,这是最说得通的法子,但是京城乃天子脚下,律法严明;大少爷他们一众世家少爷公子,肯定又不屑在小酒楼中宴游如此,怎么还会染上阿芙蓉瘾 雨竹一听之下,颇觉有理。 程思义被逼问成那样也说不出个子丑卯丁,只一再强调他没有抽过阿芙蓉 最后可能的情况便是他在懵然不知下中了招。 昨日顾老大夫的开的方子中有安神的药材,程思义还在昏睡。 季氏眼圈红红,一脸憔悴,显然昨晚没有睡好,见雨竹过来,忙起身行礼,一边吩咐丫鬟上茶。 “你这会儿还跟我客气什么”雨竹无奈,让华箬将带来的药材放下,叮嘱道:“待会儿顾老大夫还要来,我就不多待了,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说还有,挑些信得过的在身边服侍,莫要被人钻了空子。”gd1806102: 第261章 黑手 雨竹仔细想过了,上次秋纹哥哥的事情肯定有诸邑公主的影子在里头,虽没有动手去布置什么,但是自己不给善长用药的流言肯定是她透露给秋纹的。 这般看来,她倒是春风得意起来,还玩起了安插钉子的把戏 提醒完季氏,雨竹回头便找来了解妈妈上次的事情便是交给她查探的。 “太太不着找,奴婢也是要来的。”解妈妈穿着一件褐色镶领暗纹马纹锦的褙子,腕上有一对暗沉沉的绞丝银镯,衬得她那满是褶子的干瘦长脸更加阴沉怕人。 说罢,朝着门外吩咐了一声:“带进来” 门帘微动。 雨竹抬眸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葱黄色袄子的小丫鬟被押了进来,惊恐万状的看了解妈妈一眼,哆嗦着就要往下瘫。 “这丫鬟叫小福,是在偏院给几个通房做粗活的小丫鬟。”解妈妈狠狠瞪了小福一眼,回头和雨竹解释道:“屋子里头搜出了不少好东西,藏得极严实。”她瞥了小福一眼,目露讥诮:“不过屋子就那么大,真要用心搜的话什么搜不到。” 解妈妈说着,从押着小福进来的婆子手上接过一个包袱,将里头零零碎碎的金钗和银子给雨竹看,“虽没有人看见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主子的事,但是起码这些东西的来路,她说不清楚奴婢细细一问,果不其然” 事实证明,在屋子里藏私房钱是很不聪明的做法,银票还能往各处夹夹,银子神马的真心不是个好藏的东西。 这个“细细一问”的内容怕是很黄很暴力,就不多问了。 想想还是让人将小福带下去现在她估计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额,解妈妈还是你说吧。” 解妈妈一板一眼的福了福身,道:“一个高瘦的丫鬟找上小福,让她给秋纹姑娘递话,就是些不着调的混账话,就不说出来污主子的耳了。除了这个,还让秋纹姑娘在太太以后出门的时候试着求求,看能不能跟着伺候说太太刚对秋纹姑娘的哥哥动了手,心中正有愧,因而十有会同意。” 顿了顿,解妈妈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之后就是将太太的行踪偷偷写在纸上,寻机会放到园子里左起第三块太湖石下面” 雨竹倒是没什么感觉,还奇道:“小福还会写字” 解妈妈有些无奈,为自家主子抓不住重点而捉急,不过还是按捺着扶额的冲动,回道:“小福是家生子,老子还是账房一个跑腿的,几个简单的字自然算不得什么难事。” “唔,虽然知道没什么好事,不过还是不知道会是什么坏事。”雨竹饶有兴致,自从晞哥儿平安降生之后,她在程家的地位就已经是稳如磐石而要想让自己听话顺服,那就要让自己的地位不要这么稳固,府里动不了手,等出府再想办法倒是个不错的思路。 正说着,程巽勋从外头进来了。 透着淡淡茶香的蓝边白底牧童横笛青花茶盏很快就放到了他面前,程巽勋端起来啜了一口,微微舒了口气,昨晚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又经过一上午的奔波,疲累还是染上了眉尖。 慢慢拨弄着手里的被盖,程巽勋抬头轻笑:“查到义哥儿她们常去的不是樊楼,而是个叫鸿福的酒楼,去的时候掌柜的包袱都打好了亏得你昨儿定要叫义哥儿过来,不然再晚上几日去,可要扑空了。” 雨竹微笑,一边听着程巽勋继续道:“那鸿福酒楼里人是不少,却实在不是什么大地儿,一查后头也没什么靠山,索性把人都带回去审问一番,晚间应该就有消息。” “既然掌柜都收拾东西要跑,就说明他心里有鬼,应该能问出些有用的消息;还证明义哥儿是无辜的。”雨竹抿嘴轻笑,又转头跟华箬示意可以传菜了。 程巽勋轻轻咳了两声,背手站了起来,“君子不立与危墙之下,他还有理了不成” 你就继续装吧,昨晚上是谁翻来翻去睡不着觉的雨竹也不说出来,笑吟吟的跟着起身。 几个婆子手里捧着一色摄丝五彩描金大盒子进来,华箬则领着丫鬟们调开桌案,端菜摆箸。 趁着这个时候,雨竹就将小福的事情告诉了程巽勋,其实也就是说一声而已,毕竟人多口杂,除了些心腹手下,其余的人很难完全避免被收买。 程巽勋果然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只点了个头表示知道了。这些事归主母管,他插手过多反倒会让雨竹在下人面前失了体面。 吃了午饭,乳娘抱了刚吃饱的晞哥儿进来。 雨竹便笑着接了过来,亲了亲儿子粉嘟嘟的脸颊,笑道:“早早吃饱了不曾阿弥陀佛,今儿白天倒是精神,晚上可算是能安静些了。” 晞哥儿一双黑玉般的眸子就盯着雨竹动着的嘴唇,眨都不眨一下。 自从上次晞哥儿被抱进宫中之后,雨竹就养成了隔两个时辰就要去看看儿子的习惯,不然就浑身不自在;顺便又将晞哥儿身边的丫鬟婆子重新细细的排查了一遍,她们的家人、亲友、邻里都须是清清白白,递个消息包袱进来,也必须先经过几个管事妈手耳。 旁的可以商量,但是她绝不允许谁再打晞哥儿的主意 程巽勋见到儿子,眸底仿佛都散发着幽幽浅浅的光,含笑摸了摸晞哥儿戴了小帽的脑门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晞哥儿被弄哭又被逗笑,雨竹被温柔的惩罚中度过了。 天刚擦黑,晞哥儿终于玩累了,迷蒙着眼睛昏昏欲睡,雨竹轻轻拍着他的背,所以等银链匆匆进来的时候,还急忙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直到将晞哥儿交给乳娘抱出去之后,才问道:“可是找二爷的” 银链忙点头,“说是有了眉目,这会儿人还在门外等着呢。” 程巽勋便起身出去了,没多一会儿就肃着脸进来。 “没想到还小有牵连。”不等雨竹发问,程巽勋就冷笑道。gd1806102: 第262章 谋划 事情并不很复杂。 据掌柜交代,不久前有人找到他,说要给他推荐厨子。因为他店小客少,厨子够用,便不想再添额外的开支可惜还不等他拒绝,那人就摆出了条件,那厨子只是想找一个地方落脚养老,只要包吃住,连工钱都不用。 他一时糊涂,贪图小便宜,就点了头。 后来却惊喜发觉,店里的生意好了许多,本来东边不远处还有一家酒楼,生意都是五五开,可自从那厨子来了之后,自家的生意好了岂止三成 一来二去,来的客人中还夹杂了几个衣饰华贵的男子。他开了一辈子酒楼,一双眼睛早已练得毒辣无比那些人从腰间的荷包、腰带,到衣袍上的绣纹,甚至是跟着伺候的小厮、长随,无不显示着非富即贵的底蕴 他不敢怠慢,亲自去厨下查看,生怕做出来的菜不合几位爷的眼。 这一看之下,却被唬了个魂飞魄散 那法子他不是不知道,甚至年轻时还没克制住诱惑,吩咐厨子在饭菜里添过但是自从搬来了京城,风霜染鬓、年纪渐长之后,那点子心思却是被深深埋在了心底,再也没敢动过。 相较与他的气急败坏,厨子却是一派镇定从容,只说:“这事可不是你我能管的。东家,你还是莫要乱说话为好,不然想想你那才满月的大胖孙子,还有一家子大大小小” “那掌柜的也无辜,被逼着上了贼船,知道的有限不过该是咱们运气好,厨子倒是大有用处。”程巽勋眸底染上几分阴兀森冷,道:“李家、王家纪家,一个个的都嫌日子过得太悠闲了。” 雨竹有些似懂非懂,一个大家族周边总是或多或少围绕着些许小家族,有些依附和仗势的意思在里面,当然平时也要做些小弟应尽的义务。 纪家是先皇后的母族,如今又有了女儿入宫为嫔,自是春风得意,想必示好的小家族不在少数。 想到这儿,她忽的灵光一闪,想到了诸邑公主前些日子的几次出门,去的似乎都是纪家 若是纪家是幕后黑手,那未必也太古怪了些,这无冤无仇的,吃饱了撑的不成 所以,毫无疑问的,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诸邑公主。 这么尊大佛压在头上,既是皇族又是长辈,说不得动不得,又碍眼又堵心。 雨竹肚子里咕嘟咕嘟冒着坏水,要是有谁能将她收走该有多好哇。 程巽勋也眯着眼睛沉思不语,只眸中却有精光一闪而过 正月十五的时候,宫里来了圣旨,赏赐了不少东西,老公爷的是护膝、貂皮大氅,还有一对翠色极好的翡翠扳指;程巽勋的是一口华丽至极的宝剑,纯金的剑柄和剑鞘上细细雕琢这繁复的花纹线条,数不清的细碎珍珠、宝石镶嵌其中雨竹偷偷瞄了一眼,这玩意儿的功用应该只有一个挂在墙上辟邪。 雨竹自己的是鎏金掐丝点翠镶珠簪子一对,那镶的明珠足有小指大小,滚圆细润,泛着淡淡的晕光,镂九弯素纹平银镯子一对,还有些零零碎碎的戒指手钏;季氏则是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一对,百子如意纹手镯一对 包括诸邑公主、程思义和不在府中的程巽功都各有赏赐。 雨竹心知肚明,不管过程如何,程巽功去北边的结果很让他满意,所以指缝就宽了些。 再有也是做出个姿态来,赏罚分明 只是这个赏是有了,罚会落到谁头上呢 待送走了传旨的内侍,雨竹和季氏对视一眼,都长舒一口气总算是不用去宫里受罪了 谢氏故去后的第一个上元节,比以往冷清了很多,雨竹抱着晞哥儿站在思谦堂门前,望着苍肃端正的三个大字,静默片刻,低头和晞哥儿道:“这是祖母以前住的地方要记得,祖母最喜欢早早了。” 院中的松柏历经严冬风雪,依旧挺拔苍翠,厚厚覆盖于松针枝干上的晶莹白雪偏偏给她添了几分柔软温暖,白色中透着墨绿,本都是清冷的颜色,凑在一起却是极为悦目的样子。 程巽勋收回凝视的目光,心中百味陈杂 巨大的紫檀博古纹下卷式书案上摆着厚厚一摞书,雨竹一本一本的翻看着,多是兵法,间或有些谋略和史书。兵书上折痕较多,纸张因为经常翻看,都有些毛边。 偶尔留下的备注虽带了几分狂狷之气,却也是一笔一划,清楚工整。 这是他年轻的时候留下的吧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雨竹哑然失笑,他今年也才二十多岁而已。 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雨竹小心抚平书的封皮,将它放好,重又拿起一本。 早园站在旁边,颇有些抓耳挠腮之态,急得不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太太,您可别听银链那个小蹄子的挑唆,以身犯险。便是想知道太夫人的意图,也犯不着这样,街上什么人都有,万一磕着碰着了可不是好玩的。” 雨竹无奈一笑,自从昨日诸邑公主借口好久没见识过宫外上元节的情景,想让自己陪她出去瞧瞧,自己答应后,这丫头就担心的不行,一逮着空就要劝阻。就连这会儿,马上就要出去了,还是不死心要再试一次。 “放心好了,你当你主子我傻啊,既然说要出去,那自然是万事准备妥当才点头的,绝不会出一丝儿意外。”虽然心下感动,但是具体怎么准备的还是暂且先保密为好。 早园只好跺了下脚,不甘的闭上嘴。 书房里重新安静了下来,雨竹重新捧起书,抿嘴微笑难为你个冰块似地家伙,还能想出这么“阴损”的法子。 二更初始,雨竹便去换了身秋香绿妆花藤纹长袄,瀑布似地青丝用一根云脚珍珠卷须簪固定在脑后,脸上略略施了脂粉,更显得面如雪玉,眉如远黛,一双细细勾勒过得眼睛流光溢彩,仿佛能吸人魂魄gd1806102: 第263章 月上柳梢头 一年一度的上元节,街上处处张灯结彩犹如白昼,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各色鲜艳花灯或斗艳或斗巧,灯下人群熙熙攘攘,笑语盈盈。 夜幕中的坊市街道,铺锦叠绣,流光溢彩。绚烂的灯火在城墙上点亮,耀眼的礼花在在天幕上绽放。 偶尔还能看到衣裳纹饰祺丽的富贵之子游荡其中,或几个人围在一起,嘻嘻哈哈对着人群中年轻的姑娘们评头论足。 “现在京中那些老大人、老爵爷们也实是不会管教族中子弟,瞧这一个个的轻狂样儿,于国于君,半点用处皆无。整日只会斗鸡走狗,逛楼狎ji,仗势欺人皇上也不管管。”诸邑公主扫兴的放下帘子,皱眉道。 雨竹坐在马车里,闻听此言,心中好笑,轻轻收回撩开车帘的手,“这事皇上可管不了,诸位大人们也不一定就想管。” 不久后就要再见了,雨竹索性不再留口。 “同样是手指头,伸出来还有长有短呢,更别说是要细分嫡庶、长幼、慧愚、母宠的儿子了除了极个别的意外,都是如此道理。若是族中子弟都能干上进,恐怕事情只会比现在麻烦数倍。” “而且,您细想想,京中百姓都知道,这条路是京中最繁华的街道,也是上元节夜里权贵子弟流连最多的地方,真正没有想法的姑娘怎会打扮得花枝招展跑到这儿来京中能猜灯谜,看烟火的街市成百上千,哪里去不得明知道被看上会是怎样的后果,为什么还要凑这个热闹”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句话是极有道理的,好人家的姑娘很多,可是像小陈姨娘那样有“上进心”的女子也不少。 这里可不会讲什么律法,什么人权,不看上便罢,一被看上那便很少能够逃过。虽然律法上对安分守法的百姓有所保护,但是这种事只要不被放到明面上,哪级官员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便是芸香的哥哥那样的,有程巽勋护着,最终不还是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照二太太的意思,女子在上元夜里出来猜个灯谜,还有错了”诸邑公主冷冷一笑,赤金簪子上的凤尾玛瑙流苏闪烁着清泠的光芒,“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雨竹看着她满眼的忿忿,忽觉没趣,想了想还是住了嘴。 当然没错,可这样的事情是能用有错和没错来衡量的么你没错,便不会受罚倒霉么 诸邑公主莫不是在蒙古待的太久,思维似乎都不怎么能适宜中原的生活,并不是所有的百姓都像蒙古男女那般豪爽热血,在街上一语不和就可以酣畅淋漓打一场的。 马车行到了一处,诸邑公主忽的示意停车,扭头和雨竹笑道:“快看那个灯摊” 顺着诸邑公主涂着鲜红丹寇指尖所指的方向,雨竹看到了一柄精致异常的水墨团扇,被摊主高高系在弹壁灯之间的挂绳上,在明亮的灯火映衬下,泼墨细绣的扇面上暗藏的银线碎碎亮亮,仿佛是谁掬起了漫天的星辉,静静闪烁着令人心醉的梦幻光丝在各色大红花灯中显得极为引人注目。 到了么 雨竹眼底暗了暗,脸上却是意兴阑珊的模样,勉强道:“既然您喜欢,便停一会儿罢。” 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楚,诸邑公主便带了帷帽,然后拉着雨竹下了马车。 夜风寒凉,坐在马车上还没什么感觉,一下车雨竹就裹紧了身上翠纹织锦羽缎斗篷,静静跟在诸邑公主身后。 阮妈妈和华箬则一左一右跟侍在侧。 “好久没有猜灯谜了,幼时在宫里也有太监和宫女做花灯,用彩带缚在树上,我还记得乳娘抱着我去凑近了看,结果冷风吹多了,晚上就发了高烧,累得乳娘被重罚”诸邑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雨竹捻了捻手上的一枚戒指,想着自己的小心事,正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抬头就见到诸邑公主那红色的身影乍然向右栽去。 “主子”于妈妈慌忙一个健步上前,扯住诸邑公主的胳膊,帮她重新站稳,“您没事吧” “没事,不小心踩到了什么。”诸邑公主惊魂甫定,伸手抚了抚胸口,“刚才只顾着看灯,没注意脚下。” 于妈妈担心道:“可有崴到脚” 诸邑公主便试着迈了迈步子,脚一沾地她就倒吸一口冷气,懊恼道:“还真的身子怎么变得这么娇贵” 跟在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这么平坦的石板路,又没个石头小沟的,怎么就崴了脚疑惑归疑惑,众人还是纷纷劝说诸邑公主先行回去。 贴身的丫鬟瑶琴上前一步,挽住诸邑公主的右手,笑道:“您喜欢那把团扇,又何必亲自去猜呢,买下来也是一样的。只管交给奴婢便是,保管妥妥的带回去。” “你这丫头,按这般想法,天下还有多少东西是有趣的”不知从何处吹来的一阵风,拂起了诸邑公主帷帽上垂下的轻纱,如水纹一般的荡漾,“看如此可好,你们来的几个都去试一试,谁中了,帮我赢回了扇子,便赏她十两银子。” 这话一出,丫鬟婆子皆尽狂喜,伺候主子出门一趟,居然有此等运气个个喜笑颜开,忙不迭的往灯摊那边涌去。 “二太太可有兴趣”诸邑公主扶着于妈手往回走,忽的回头看向雨竹,淡抿唇瓣,轻笑道:“光是凭她们几个,怕是到明天早上都猜不着。” 雨竹眉心微动,很快掩嘴一笑,“我笨得很,还是莫要去丢人了。” 诸邑公主看着雨竹略显冷淡的烟水秋瞳,心中微恼,嘴角却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那便罢了” 人群如织,灯明如昼,车马塞路,话说完刚迈了几步,诸邑公主一行就不见了踪影。 “这”华箬直觉不对,有些紧张的挨近了雨竹,一双眼睛紧张地盯着四周的人群。 雨竹却很是淡定,拍了拍华箬的肩膀示意她安心,然后透过帷帽,辨别着方向。 “太太,马车在那儿。”一个眼尖的丫鬟看看到了自家马车,惊喜地叫了出来。 不远处的一处僻静幽黑的小巷中,若是此时有人误入,一定会吓个半死。 外面正是普天同庆,人马喧嚣,巷子里却是一声不闻,数十个黑黝黝的身影如标枪般笔直挺立,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其中一人手执一根短小的火把,微弱的火苗在瑟瑟寒风中虚弱颤抖,将投在墙上的破碎黑影拉的长长短短,平添了几分诡异可怖之感。 借着明灭摇晃的火光,可以看到他们脚下歪扭躺倒的几个黑影,酒气熏天。最前面一人伏在地上,半丝声响也无。 “弄醒他。”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便有人上前一步,拽着地上那人的头发将脸抬起来,抬手就重重抽了个耳光。 “哼” 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那人清醒了过来,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当下惊骇欲绝,“你们是谁,竟敢绑架我,可知道我是” “李家三少爷。”男人淡漠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的嘲讽,“将你的这些狐朋狗友都灌的醉醺醺带出来,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这下李茂璋可是真的被吓到了,被叫破身份之后,他就感到碰到了不好惹的硬钉子,下意识想要退开一些,可一动之下却感觉脖子也痛,脸颊也痛,嘴里还有陌生的腥甜之味当下,恐惧就如野草一般在心头疯狂滋长。 “大人,又晕过去了。”有人上前试探了一下,不屑的瘪了瘪嘴,话应刚落,手上的刀柄就狠狠敲上了李茂璋的脑袋,冷喝道:“不想再挨打,就好好回话。” 从剧痛中再一次清醒过来,李茂璋想哭的心都有了,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从小耳濡目染的圆滑在此刻派上了用场,遂道:“这位大人,我也是被逼的啊。” 仍旧是一片安静,他压抑着恐惧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几步外的一处高大身影,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只借着天上的瞬间绚烂的烟花,可一窥那冷硬的轮廓被那凛然的气势所迫,虽然四周黑漆漆的,他也不敢多看,硬着头皮继续道:“李家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您是知道的,这” “是谁” 被打断了话,李茂璋也不敢生气,忙答道:“我爹说是纪老爷的吩咐,到程家二太太身边说两句话,调笑几句” “之后” “之后再由我出去劝劝。”李茂璋苦着脸,轻颤道:“真不敢做什么坏事,只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话还没说完,颈后就传来剧痛,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下属看了看程巽勋身上升腾的怒气,有些瑟缩的缩了缩肩膀,轻轻道:“大人,使者来了。” 说话间,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就被领了进来,他拱了拱手,语调有些怪异:“我家主子让小的代他跟您道谢,礼物已经收到。” “你家主子这会儿人在何处”程巽勋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悄然生辉,明亮如星子。 来人顿时警惕不已,防备道:“我家主子在京郊等候,并不在城中,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问问而已,你紧张作甚”程巽勋假装不知道他在说谎,哈哈一笑便揭了过去,后又沉声道:“只望他记性颇好,不要忘了不该忘的事。” “那是自然,您放心便是,我们答应的什么便是什么。”来人看了看天色,便拱手告辞,飞身出巷,重又融入了欢乐的人群之中gd1806102: 第264章 回到当初? 皇宫中。 夜已经深了,宫中处处仍是灯火通明,大小、颜色各异的花灯具是精致异常,不论纱面还是图案都远非宫外的可以比拟,在树上廊下彩带的映衬,更是喜气富丽。 可是这般的美景,除了几个路过的宫女和太监,却再也没有了别人欣赏。 晚间有赐宴和曲戏,戏台藻井上雕刻着百鸟朝阳的图案,从下至上螺转着优美的藻井拱顶,五彩描金,绚丽夺目,台上的戏子依依呀呀唱得投入煽情。 本是一片升平盛世,皇上心情却说不上好,脸色紧绷,嘴唇微抿,甚至就连回太后的话也是淡淡的。在坐的女人谁不是大半心神都聚在他身上,见此情景,哪里还敢笑闹,都规规矩矩的吃菜看戏。 散席后,因为是十五,按照规矩,帝后相携离去。 “皇后先行休息吧,朕还要去御书房等一个消息。” “是,臣妾遵命。”皇后优雅行礼,笑得贤惠端庄,亲自送了皇上坐上了御辇 御书房的御案上,已经静静躺了一封密信。 皇上一目十行的看完,眉头松了松,便随手将信丢到火盆中。 脆弱的纸张在火苗的围困下,很快就伤痕累累,化为黑灰。 纸烧完了,皇上却依旧站在火盆前,望着里头悄无声息静静燃烧的火苗,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德安咽了咽口水,小心道:“都已经四更天了,您该歇着了。” 没得到回应,李德安偷眼一看,只见圣上那双威严漆黑的狭长眸子中,竟然仿佛有一簇火苗在跳动,熊熊如若燎原之势。 他给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下眼睛正待细看,却已经了过无痕 “摆驾承禧殿。” 李德安刚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就听到这样的一声吩咐,顿时惊讶不已,“皇皇上,今儿是十五,您该去皇后娘娘宫中才是。” “你去和皇后说一声,朕有密件要处理,今晚就不去了。” 李德安犹豫了一会儿,见那明黄色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门口,顾不得多想,赶紧跟着跑了出去。 康嫔娘娘这般受宠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若是被皇后娘娘知道了,可就不妙了李德安赶紧晃了晃头,不敢再想。 第二天一早,程国公府里突然传出动静:太夫人突发急症,病重不治。 消息传到了纪家,一下子就掀起了轩然大。 纪家大太太气的直哆嗦,死活都不相信这是真的,揪着纪老爷的袖子哭叫道:“她怎么就这么没了呢说好的我们帮了她,她就帮熙姐儿成为程国公府大太太天啊,这可如何是好,早知如此,我就不回绝高家太太了没的耽搁了我们熙儿” “你还有脸担心这个”纪老爷正惶惶然,被这么一闹,顿时火冒三丈,推开纪大太太就吼道:“之前一个劲儿同意招呼公主的有你,出了事反到又来怪我,我烦着呢,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见纪老爷真的动了肝火火,纪大太太才不敢再哭,只抽泣着拿帕子擦泪。 “你以为我不担心熙儿么,那可是我们唯一剩下的嫡女,虽然身子不好,亲事不顺,但我一点儿也没少疼她。诸邑公主虽然是先帝嫡女,但是这些年来情况怎样你我都知道再加上她在宫里折了咱家那么多人手要不是为了熙儿,你以为我愿意再帮她”纪老爷叹了口气,满心懊丧。 对这个公主,他一向敬谢不敏,当得知诸邑公主被赐婚给了程老公爷时,他还长松一口气,总算摔了这个包袱。后来也松了松手,答应与她合作,一方面固然是因为眼热程家的权势程家先辈高瞻远瞩、手段凌厉,狠下心定了那等分家的家规,彻底摆脱庶出旁支的拖累,光想也知道家底有多丰厚。再则程家两兄弟个个能干,尤其是能分到爵位和绝大多数家产的程家老大,更是京中不少人家眼中的东床快婿。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女儿考虑,熙丫头模样性情都是出挑的,就是胎里带来的体弱多病,条件好的人家都提起来都一脸难色,敷衍搪塞过去,不好的又太委屈了熙儿,年龄竟是越拖越大。好容易华儿进宫了,求亲的人才多了些。不过那些公子少爷比其程家大爷来说,还是看不得眼睛里去。 尤其让他满意的是,程家长房已经有了嫡长子,还是个不受宠的嫡长子 熙儿身子柔弱,怕是忍受不了生育之苦,不少人家不乐意求亲也是为了这个,但是若是前头有了嫡子,那压在她肩上子嗣的担子就轻了许多;而嫡子又不受宠爱,据公主说,老公爷对程家大少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厌恶,便是大爷,对自己的嫡长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少过问,熙儿若是能得神佛庇佑,好运生下一儿半女,往后的日子只有更好的 再怎么看,除了年纪,程家大爷都是熙儿的良配。 不过比起旁的,年岁又算不得大问题了。 正因为如此考虑,他才应承诸邑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 说好到了春天,程家大爷回府 ,她要接熙儿去程国公府小住几日,再想些办法的,怎么人说没就没了,明明身子很是康健的样子 纪老爷忽的打了个寒颤,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老爷,李大人和钱大人他们来了,在外书房等您呢。” 小丫鬟进来禀报,顺便偷眼看了看大太太红肿的眼睛。 纪老爷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赶紧起身去了外院 程巽勋进屋的时候,雨竹刚刚洗完了头,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脑后,几个丫鬟则拿帕子一点一点儿的擦拭。 琴丝拿着一个小小的熏炉,上面盖着雪白的棉布巾子,小心凑近了雨竹的头发,慢慢变化着位置。 冬天洗一次头发绝对是人仰马翻的一件事,偏主子不管多冷的天都要坚持。 琴丝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将熏炉递给了玉边,转身拿了犀角梳。虽说麻烦了些,不过打理着这样一头黑亮的头发,还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二爷”站在一旁的玉边赶紧出声,放下熏炉就蹲身行礼。 雨竹本背着身子,盘膝坐在芙蓉塌上,随手翻着一本书,听见声音,就笑着转过身笑道:“你等着,我给你泡茶喝。” 说罢,颠啊颠的托起一个放茶团的金丝编荷叶结条笼子,又示意早园从煎水的小炉灶里取出点茶用的汤瓶。 华箬摸着手下的头发已经快要干透,估摸了一下,赶紧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打理妥当才领着众人退了下去。 “这么冷的天,又洗头了。”他长腿一迈,几步就坐到了雨竹身边,一手挑起雨竹的发丝,绕在指间把玩。 “油腻腻的可不难受,还是洗了清爽。”雨竹将将泡好的茶水递给他,笑道:“事情都办妥了” 程巽勋微微一点头,笑意收敛了一些:“他们一行快马加鞭,轻车简从的,这会儿怕是已经快到边境了。”顿了顿,面色带着古怪:“我倒是没想到那人答应了如此多条件后,还亲自赶来。” “至于皇上那边也知会过了你放心,只管好好将丧事办好便是。”程巽勋有些嘲讽的一笑:“反正继室在正室前要执妾礼,还是给母亲守孝为重。” 雨竹点了点头,那边还停着空棺呢,心里难免有点小紧张。 “至于那几家的小子们,揍一顿后扔在刑部了。”男人唇畔带笑,眼里却殊无笑意,伸手拢了拢雨竹的头发,道:“我还特意吩咐了,要是家里有人来找,先交三千两银子的释金皇上想必会高兴。” 敢算计义哥儿和雨竹,那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雨竹乖巧的任由侧头让他捞头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要是你知道我真的被调戏了,会怎样” 诸邑公主的目的从来就不是真的让自己受辱,那不现实,她也得不了好。这般大费周章的将自己诓出去,还找好了“群众演员”,其实目的还是应该在程巽勋身上吧。 从来都是流言猛于虎,何况在这么个对女子束缚甚深的时代只要有了一点小摩擦,再经过有心人之口,传到程巽勋耳中的,怕就已经是十足的不堪反正出了那种事,不管谁对谁错,最吃亏的都是女人。 像他这般骄傲刚直的男人,心中难免是有疙瘩的吧 程巽勋有些恼怒的揉了揉雨竹的头发,像是生气她什么都能说出口般,末了又惩罚似地捏了捏她肉呼呼的颊。 “好好说话,别动手”雨竹扭着身子躲过去,又抢过头发,用手耙了耙,忽的眼圈一红,呜咽道:“你一定会觉得我丢了你的面子,要把我关起来,然后纳娇滴滴的小妾” 程巽勋无奈的摇头,将那个牵动自己心绪的小人儿搂进怀里,轻轻吻了吻那散发着淡雅清香的乌黑发丝,低低笑到:“你会” 浓重的男性气息喷洒在耳边,气息温热舒缓,拂起耳上细细的绒毛,竟像是痒到了心里。 长能耐了么,竟然学会了美男计 雨竹嘴角翕了翕,很想做出个嫌恶的表情,最后还是安安分分窝在男人怀里微笑gd1806102: 第265章 忆泪 诸邑公主的丧事办得很是低调,几乎只是草草走个过场。 不知是没到上班时候还是怎么的,言官们一片安静,半点没有跳出来显示一下他们渊博的礼仪素养的打算。 程巽勋轻笑:“他们倒是圆滑,看出宫里没动静。” 想到那陡然安静下来的春曦居,雨竹心中闪过一丝晦涩事已至此,就看开吧。她不知道那蒙古汗王和诸邑公主有着怎样的恩怨纠葛,也不知道他们之后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但是就冲着那男人敢冒着被活捉的危险,领着少数随从就潜入京城来,想必对诸邑公主,也不会有多残暴嗜虐的 雨竹背过身子,淡淡一笑,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希望诸邑公主能看清楚自己身边的人,好自为之。 放下这个心思,她忽的想起一事。 “父亲还在书房” 关于诸邑公主的事,程巽勋并没有丝毫的隐瞒,老公爷听完后,脸色衰颓,进了书房就一直没有出来。 若说是舍不得诸邑公主,雨竹也不信,可旁的理由,她还真是想不出来。 闻言,程巽勋也皱起了眉头,“可曾用饭”他近些日子有些忙碌,倒是不曾料到老公爷如此作态。 雨竹摇摇头,忽的双手一拍,果断道:“不然去把门撞开吧,久了怕是身子受不住。” 程巽勋点点头,当即起身出去了。 不多久,已经昏迷过去的老公爷就被抬了出来 太医诊断过后,很是肯定的说,是染了风寒。 雨竹颇有些吃惊,嫁进程家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公爷生病。 风寒不是什么大病,调养个半个月便好了,雨竹叫来几个老姨娘,让她们在床前服侍,然后又打发丫鬟下去煎药。 刚将一切都安顿好,就见程巽勋从外头走了进来。 “镇北老将军去了” 冯宝儿跪在冯老将军的床前,明明已经疲累至极,哭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眼泪却还在拼命往外流,止都止不住。 吕浩然也跪了下来,冲着床上的老人重重磕了一个头,湿润的眸子里有伤心,有迷茫,更多的却是坚毅。 冯老夫人陡然像是老了十岁,一点儿眼泪也没有,只是怔怔发着呆。 “祖母,你说话啊别吓宝儿。”想到两个老人平常的相濡以沫,冯宝儿心乱如麻,跪行几步伏到姜氏的膝上,哀哀哭泣。 祖父已经走了,要是祖母也离她而去,她要怎么办,母亲要怎么办 “宝儿乖,快松手。” 吕浩然脸色冷峻,说出的话却是极尽温柔:“听话,你捏疼祖母了” 在这般温柔的劝抚中,冯宝儿渐渐止住了抽泣,可还是拉着姜氏的手不放。 她知道祖母对祖父的感情一生一世一双人,试问天下有多少人能办到 旁人她不知道,但是祖父却是实实在在做到了,五十年的风风雨雨,他们一起走过。 从小府中就是一团和乐,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还有自己,再没有旁人插足春天去京郊放风筝,夏天去山上小住,秋天去果园采果子,冬天去庄上泡温泉 她可以骑在祖父的肩上大笑大叫,也可以抱着父亲的腿撒娇,甚至当着父亲的面,在祖母跟前抱怨:“爹爹太瘦了,一定没好好吃饭,连宝儿都抱不起来祖父还能把宝儿举起来,举得高高的瞧,够到了桃花呢,粉粉的好漂亮” 恍惚记得,父亲当时无奈的笑容,祖母黯淡的眉眼 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呢 是父亲亡故后 所有人的快乐在那一晚后,似乎都消失了踪迹,偶尔笑一次都让她看了难受得紧。 从那以后,她更大声的笑,更大声的说话,努力让这个家重新再热闹起来唔,热闹到什么样子呢 不多,只像小时候那样就好 可是,一切却都回不去了。祖父的身子一天天衰败,她知道;祖母的叹息一日日稠密,她知道;母亲的衣裳、镯子一日日宽松,她也知道。 于是,她更加明亮的生活,像是要变成一团灼热的火,将所有的衰败、倾颓燃烧殆尽。 每次她闯了祸,祖父都会中气十足的痛骂,唾沫星子乱飞,又像是回到了战场上训兵的豪迈时刻 祖母则是一脸嗔怪,笑着帮自己回骂过去,有时候起了兴致,还要在祖父背上狠狠捶两拳。 母亲得了消息便会挣扎着坐起身来,温柔又絮叨的将自己好好念一通,并要得到下次不再犯的保证才罢休。 她扯皮耍赖,撒娇卖痴换来的只不过是片刻的笑语。 直到她“救”回来一个好看的男人,祖父的眼里才有了亮光 想到这里,冯宝儿慌忙用袖子胡乱抹了泪,抬头看向吕浩然的眼,仔细在里面寻找着厌恶、冷漠 没有,真的没有。 冯宝儿忍不住又哭了出来,她忘了,有时候刁蛮装的太久也是会习惯的手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轻轻伸出来,捧起吕浩然宽大的手掌,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 吕浩然身体微微一震,掌心里的泪水似乎都要烫到他了。 望着面前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子,他的眼睛中罕见的露出一丝温柔。 宫中来了圣旨,洋洋洒洒一大篇,内侍念得抑扬顿挫,激情四射。 冯宝儿跪在地上,双手搀扶着母亲,耳朵里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忽的传来一声轻唤:“姐姐,快起来。” 抬起头,定睛一看,却是秋千。 “冯姐姐,快起来吧,人都走啦。”秋千见她抬头看向自己,咧嘴一笑,又说了一遍,还伸出手欲来搀扶。 冯宝儿顿生警觉,下意识的就避开了秋千伸来的手。 “冯姐姐”秋千手伸了个空,有些委屈的嘟囔一声,看向了一边的吕浩然,哀怨道:“浩然哥哥,都是秋千不好,惹冯姐姐讨厌了。” “秋千想回去吧,最近府中事多,你好生待在房里,不要随意出来。”吕浩然摸了摸秋千的头,耐心吩咐道。 秋千有些惊诧的吸了口气,眼珠子转了转,很快又娇娇笑了起来,“好,秋千听话”gd1806102: 第266章 揭开 皇上念及冯老将军为国尽忠,一身伤病,赏银千两,并谕礼部主祭。 虽知冯家已成倾颓之象,但见如今圣恩隆重,不少人家都选择了前来探丧。 择了吉时成殓,停灵正寝。 雨竹和季氏也一早收拾妥了,上了去镇北将军府的马车。 眼看着没几步远就要到门口了,喧闹声音却陡然大了起来,季氏和雨竹面面相觑,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秋萝将车帘微微掀开一条缝,抬眼望去,只见冯府外头围着不少小厮轿夫,正对着里门里头指指点点。 很快,里头就陆陆续续走出几个满脸古怪的官员,围着的小厮轿夫见了,忙停下嘀咕,上前服侍各自的主子上轿上马。 季氏听了秋萝的描述,眉头微蹙,疑道:“听说为了便于老将军以前的老部下来悼念,冯家并没有设什么门禁莫不是惹了什么小人” “这老将军还尸骨未寒,谁这般大胆。”秋萝咋舌,恨恨道:“可怜老将军那般厉害的人物,临了家人还要受这起子小人的气。” “受气”季氏轻笑,因为此时马车进了角门,略微有些颠簸,她便扶住了车壁,待重新平稳后才轻声道:“有时候受气未必不是一种福气。” 见贴身丫鬟一脸惊诧,她笑了笑,又道:“怕就怕想受气都不能得,比这口气重要的东西多着呢。” 冯家这般情况着实尴尬,只是不知道冯家那个孙女婿能否撑起这将军府颓败的壳子。 秋萝想了想,有些明白,不由对自己主子越发敬服,难怪下头管事妈妈好几次递话,要不要对馨小姐的份例做些手脚,大奶却从来不理会。 几个小丫鬟都有些不服气,大少爷从不过问后宅之事,小陈姨娘早不知道哪儿去了,明明只要管家的大奶透出点意思来,底下人万没有不从的。偏大奶就像是从来没有受过小陈姨娘那些气一般,从来不提起。 “奴婢往后定帮你看着底下人,不叫她们做蠢事。”秋萝肃着脸道,她虽然厌恶小陈姨娘,但是大奶更重要,只要主子过得好,还有什么放不下。 一味的纠缠报复,反倒是将小陈姨娘又搬上了台面,得不偿失。 季氏微微一笑,还想说些什么,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雨竹扶着丫鬟的手下了车,刚进了垂花门,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哭泣吵嚷之声。 一旁伺候的婆子被雨竹疑惑的目光打量的尴尬不已,低低咳嗽一声,低声道:“出了点事,您放心,应该快好了,快好了” 这时,一个穿墨绿色杭绢对襟袄儿的女子匆匆从里头往外走,见了雨竹她们,有些吃惊。 “程夫人和大奶也来了。” 雨竹心里模模糊糊有些印象是唐家大太太,便点头打招呼:“您这是要走了么” 唐家大太太脸上就显出几分不自然,强笑道:“嗨,这里头正闹着呢,人家的家务事,我们在那儿也不好我这是来得晚,要全了礼才走,旁人早就家去了。” 她颇有些感慨的看了眼檐下挂着的白灯笼,在料峭的春寒中很有几分萧瑟之感,摇头道:“真真是作孽,一家子孤女寡母的都指着一个男人过活,那男人还和外人夹带不清,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喔” 闻听此言,雨竹的心顿时就揪了起来,忙加快了脚步。 到了圆月亮门前,声音便清晰可闻起来,雨竹心头纷乱,顾不得驻足细听,便抬步上了石阶。 只见里头一团纷乱,冯宝儿眼睛红肿,站在吕浩然身边,一手还死死捏着他的袖子。 冯老夫人则半搂着孙女,同样是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 再看在她们对面,边哭边说着什么的,赫然是宁秋从北边带回来的双红 “姐姐要嫁人了,她真的要嫁人了,你不管了么” “枉费姐姐一直都想着你一直” 雨竹实在听不下去了,双拳握紧,大声喝道:“住嘴” 双红的呜咽声忽的被生生截住,像是被呛了一般,急促的咳嗽起来。 几个月不见,她已经脱去了原先瘦弱焦黄的模样,身子长开了一些,脸蛋丰盈细嫩,穿着件杏黄色的对襟小袄儿,行动间就显出几分婀娜窈窕。 瞧着冷着脸,一言不发走来的雨竹,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惶惶低下头去。 冯老夫人迟疑着看了雨竹一眼,缓缓放开怀中的冯宝儿,如梦初醒般喃喃道:“程夫人来了真是失礼了” “不打紧。”雨竹脸上挂着温文的微笑,走近了挽起冯老夫人的胳膊,道:“你们一番好意,本想让老将军见见昔日的兄弟,没想到倒是来了个疯子。” 她慢慢转过头,目光如尖刀一般凌厉,“不过是个疯子而已,满嘴胡言乱语,不知所谓。您别放在心上,撵出去就行了。” 双红被她冰寒的目光看得一个哆嗦,瑟缩着往后退。 “疯子是啊,是疯子。”冯宝儿如同抓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用力攥紧了吕浩然的袖子,“浩然哥哥,只是个疯子而已,瞧她那疯疯癫癫的样子,也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这个院子是不接待外客的。你又不是祖父的旧部,谁准你进来的贺妈妈,贺妈妈,今天是谁当值” 惊慌失措之下,她有些语无伦次。 几个婆子得了雨竹的示意,抓起双红的胳膊就把她往外拖。 “慢着” 循声望去,吕浩然红着眼睛上前一步,袖子还被冯宝儿紧抓着不放,神色癫狂,整个人宛如一张绷得紧紧的弓,仿佛再多一丝压力就要断碎崩坏。 “她说的是真的是不是,宁秋还活着是不是是不是”吕浩然的眼睛紧紧盯着双红,恨不得能从她紧闭的嘴里撬出自己想知道的。 雨竹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婆子继续,“吕大人还是冷静些好,丢下那么些吊唁的客人在外面,可不大妥当。” “再说了,你知道之后想做什么呢” 冯宝儿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又放不开宁秋,难不成让宁秋做妾 一边是责任,一边是感情吕浩然,你要选择么gd1806102: 第267章 自己答应的亲事 一句话将吕浩然问在了原地,怔怔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要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吕浩然薄薄的嘴唇翕了翕,却一句话都没有说,紧握的拳头也渐渐松了开来。 “还愣着做什么,拉下去。”雨竹冷冷一笑,厉声催促婆子们快些动手。 双红随着宁秋来京城后就去了程国公府,府中的一切都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对着“高高在上”的二太太,更是没来由的怀着一份畏惧。 被婆子拉着往外拖,她也不敢胡乱挣扎,只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雕像般伫立的男子。 可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马车缓缓驶离一片缟素的镇北将军府,掉了个头,径直往春雨胡同去了。 院子还算宽敞,四缘栽着些青翠的矮小灌木,生机勃勃。因为天气寒冷,地上的石板被冻得呈现出一种冷硬的白色,看着就让人不自觉的缩缩脖子,心生寒意。 不过,此时雨竹却完全感受不到半点寒冷,因为她的目光完全都被眼前那个矫健又灵巧的身影吸引住了。 只见宁秋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茜红小袄,下面换了同色的裤子,正站在庭院里打拳。 纤细的手臂和急促的喘息,都显示出着套拳法水平不会很高,不过打拳的女子脸蛋红扑扑的,明亮的大眼睛闪着璀璨的光芒,光看着都使人心生愉悦。 一套拳打到最后,竟然带上了几分虎虎之气。 顿了一下,又轻轻呼出一口气,宁秋才露出一个欢欣的笑容,慢慢直起了身子,往旁边放茶水的石桌走去 “咦,你怎么来了”直到此时,她才见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一行人,当下惊异不已。 目光在触及到唯唯诺诺站在一边,躲闪着目光的双红,她心里陡然就起了不好的预感。 雨竹将手缩进斗篷里,笑道:“这大冷天儿的,你不怕冷,我还怕呢咱们屋里去说吧。” 宁秋如梦初醒,忙将雨竹迎进了暖阁里,又亲自去沏了茶上来。 喝不喝茶无所谓,雨竹本不要她动手,宁秋却笑道:“这不算什么你尝尝罢,看我的手艺好不好” 雨竹笑着喝过茶,也不废话,直接和她说起了今日在镇北将军府的所见所闻。 宁秋脸上的笑意陡然凝固,半响,才木木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又小声啜泣起来的双红,“谁叫你去的,谁叫你去的” 双红委屈的抹去脸上的泪水,小声道:“以往在北边的时候,姐姐你总是提起他,不是很喜欢很喜欢,很是想念么,好容易回京了,你不去阿红都替你着急再不叫他知道,姐姐你都要嫁人了啊,往后可再没有可能了。” 宁秋一怔,低声喃喃了几句,垂头沉默了下来。 雨竹放下手中的茶盏,沉吟了片刻,才出声道:“那亲事可是真的” 为何她一点儿消息也不曾听到,不提男方人品家世如何,就连人是谁都没听到半点风声。 垂首坐着的女子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见宁秋点头,雨竹顿时大惊,脑子里头乱糟糟的全是疑问,纠在一起倒让她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是个老实人,就是命不好,被说成是克妻前头娶了三任妻子都病故了,第三个给他留了个儿子,如今才两岁,房里收了两个丫鬟,帮着照顾孩子。”宁秋轻描淡写说着那个人的情况,几句话就说了个清楚。 她这个样子,雨竹倒不好说什么了,只紧跟着问:“家里可还有旁人” “没了。”宁秋努力想扯出个笑容,却怎么也无法笑出来:“他娘早早就亡故了,爹也在五年前没了,留下个绸缎铺子给他,听说打理得不错,生意红火” “那人年纪都有三十四了,长得跟谁欠他钱一样,住的宅子还都没有咱家大,还是个克妻的命格,姐姐你图他什么啊”见气氛缓和了些,双红就有些放松,听到宁秋的描述,忍不住又嘀咕道。 宁秋登时气急,斥责道:“不准这么说人家” 双红有些不甘心的梗了梗脖子,低声嘟哝:“本来就是嘛” 三十有余雨竹心里默默分析,收了两个丫鬟照顾孩子,没有妾、歌ji什么的,应该还算是个重规矩的;父母双亡,往后就是小夫妻两个过日子;将铺子打理得红红火火,能力还是不错的,起码能担起男人的责任,养家糊口;再有长得跟谁欠他钱似的,看来是个不苟言笑的古板男;至于宅子,名下只有一个绸缎铺子,就能在春雨胡同买宅子,小点也不丢人;还有个儿子,算算问题也不是很大,反正孩子还小,好好养,又没有姨娘下人挑唆,应该能养熟 不过这些都是推测的,做不得数,要是宁秋真的要嫁这人,还是要着人好好打听一下才是,到底知人知面不知心 忽的想起一事,雨竹忙问道:“是媒人做的媒还是” “上元节的时候,和阿红出去看灯,略略聊过几句。”宁秋的脸上带了些笑意,“当时阿红要到王府街那边去,说她打听过,那儿人多、灯的花样也多,是京城中公认最热闹的一条街我本想随她去的,刚出门没走几步,正好遇上桂荣大哥带孩子出门去玩,他好心提醒,那儿不适合女子单身前往,还给推荐了几个好去处之后没几日就来了媒人,我想着自己也没什么好的,也没想许多就应了。” 宁秋性子一向泼辣大胆,说起自己的亲事也丝毫不拖泥带水,神情没有半分忸怩,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似地。 那个男人带着儿子出门看灯猜谜唔,雨竹摸了摸下巴,蓦地眸光一转,盯上了坐在她一边的双红。 要去王府街,是真的纯真无知想凑热闹,还是到了年纪,心里起了旁的心思 细细一想,双红今年也有十五了。gd1806102: 第268章 问话 听得宁秋竟然已经答应了,雨竹愕然之下,也只剩下轻叹,“这般草率做什么,底细都没打听清楚就敢嫁啊不然再拖一拖,我让人去好好查查。” 复又抱怨道:“事先怎么不与我说一声呢” 宁秋已经吃了许多苦了,要是再所托非人,王阿婆在地下也不会安心的 越想就越觉得那人不怀好意,你说他无缘无故怎么就盯上邻居的俩姑娘了呢 “妹子,你别担心,这世上哪儿来的那么多坏人。”宁秋笑吟吟的将冷掉的茶水放进红漆海棠花小茶盘中,手下边做边说道:“平头百姓有平头百姓的活法小时候见村里那些姐姐穿上大红嫁衣,找个老实人嫁了,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安安稳稳的也就一辈子了。” “也吵嚷闹别扭,急了的话打架的也有但是最后还是儿孙满堂,白头到老。我在司家做活儿的时候,总是想起那样的情景偶尔还想想,我穿上嫁衣嫁给他会是什么样子。” 宁秋抿嘴轻笑,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不仅是在北边的时候想,早在家里糟了难,我被浩然哥吕伯父接回去后,就一直那么以为着到底是天意弄人,如今没了缘分,他已有妻室,且身怀功名,我自然不会再多纠缠。” “况且这些日子,我也听得了一些传闻”她笑着抹去眼角的泪花,“镇北将军府如今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他一定够头疼了” “姐姐,你别犯傻啊,你难不成想让吕大哥继续受苦不成。”双红急了,忙忙出声:“满大街的人都在说,如今镇北将军府可算不成了,可怜老将军戎马一生,临了连个送终、继承家业的儿孙都没有,留下满门妇人任人欺凌。” “吕大哥考上庶吉士,前途大好,一路熬资历下来,别提多有出息了可要是耗在将军府里,不定怎么倒霉呢”她的声音渐渐低弱了下来,不过屋里的人还是听清楚了,“那冯家小姐若是懂事,就该主动和离才是,免得被休面上也不好看当时仗势抢了姐姐的心上人,这会儿都没权没势了,还巴着不放又有什么意思” 越说越顺,最后竟然有些理直气壮的味道来了。 雨竹眸光冰冷,睥睨着她,“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关心完宁秋的事情,就该到收拾这个不省心的了。 “我我”双红支支吾吾着,脸涨得通红,被逼急了才憋出一句话:“我没有坏心,反正不管怎样我都是跟着宁姐姐的,这都是为了宁姐姐好。”她越说越自然:“当初要不是宁姐姐拉着我一起跑,我早就没命了;后来也是宁姐姐把我带到京城来阿红万不敢对不起姐姐。” 哼,这点道行 她还吃准了会一直跟在宁秋身边,这才不愿意宁秋就这么嫁给一个商户要是宁秋跟了吕浩然,不管是做妾还是做妻,都要比做商要贵重许多,连带着她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 雨竹忍不住反思,当初要是特意叮嘱程巽功一声,将她们俩在外头找户宅子安顿下来,而不是直接将人领到国公府去,双红的心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大了 连带着宁秋也跟着被拖累。 看如今的样子,她这是下定了决心要放下心思好好过日子了,可被双红这般一闹,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懒得跟她废话,雨竹直接挥手让婆子将她带了下去。 又找了服侍双红的小丫鬟来问话。 这一问之下,可把宁秋惊得个目瞪口呆。 原来那双红竟然经常偷偷跑出门去,总要过个半天才回来。因为宅子里统共就没几个人,仅有的几个丫鬟婆子具被双红威逼利诱,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都没有在宁秋跟前露口风。 倒也一直瞒了下来。 小丫鬟很是愧疚的绞着帕子,低声道:“我和柳妈本来想和您说的,可是先头的吴婆子大冷天的在厨房门口摔了一跤,差点没去了半条命我们就不敢了。” “吴婆子摔了不是因为腿脚被冻僵了么,关双红什么事”宁秋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这会儿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些。 “双红姑娘第一次跑出去,就是吴婆子告诉您的,结果您只是责备了双红姑娘几句,被她一讨饶就揭了过去。可是厨房门口就被浇了水,冻了一个晚上便成了滑不溜秋的冰吴婆子早上起来去厨下烧早饭,一脚就踩了上去,好悬没摔断骨头,饶是这样,毕竟也上了年纪,没个小半年的修养也好不利索。” 小丫鬟吸了吸鼻子,道:“姑娘您待我们好,就像当自家人一样,奴婢心里都感激,但是您待双红姑娘那么亲,要是告诉了您,也不一定就尽信,反而还招了双红姑娘的怨恨,何苦来哉。” “今儿是太太来了,奴婢就斗胆说说,还求太太做主。”小丫鬟说完就跪了下来,给雨竹磕了个头。 雨竹抚着额头,几乎要仰天长啸这是什么样儿的人啊,真当自己聪明到可以调戏命运了不成 深深吸了两口气,这才镇定道:“知道了,你们放心,我回去就遣两个厉害的婆子来,整日盯着她,我倒是不信了,这样还管不了她的腿” 其实她好想打包将这个祸害还送回北边那个司家做丫鬟去,因为这姑娘有点弹簧的美好品德,你弱她便强,你强她便弱。 对待困难这样的态度很值得表扬,但是这种情况下对人那就是欠收拾。 不知道以后双红会不会感叹“幸娘亲,亲娘亲,积得阴功” 宁秋也知道双红有些收不住性子,只是没想到已经严重到了这般地步,闻言之下心里还是颇为难受。 那孩子本性不坏,只是有时带些小心眼儿,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坏了,她出去这么多趟,没有闯什么祸吧”忽然想到这一点,宁秋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若是没事,绝不可能经常出门的。gd1806102: 第269章 长辈 “那也没法子,不过想来她凭两条腿也去不了多远的地方,派人在附近慢慢打听,应该能够有些蛛丝马迹。”雨竹无奈道,如今也只能这样子了。 末了她又忍不住劝道:“对双红你已是尽足心了,帮了她这么多,欠她母亲的情早就还清了,犯不着再这般劳累自己。难道你还能照顾她一辈子不成” 这些话她不止一次的和宁秋说过,但是效果总是不那么理想,雨竹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要做点什么 出来了太久,雨竹也有些惦记晞哥儿了,不再耽搁,起身告辞。 宁秋一直将她送到了门口,直到马车消失在街道拐角处,才怅然转身。 刚才回话的叫枣儿的小丫鬟忙凑了上来,垂着小脑袋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没生气。”宁秋笑笑,伸手揽了揽枣儿的肩膀,“以前都是我不好,叫你们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枣儿急急摇头,辩道:“不关您的事” “好啦,吴婆子现今怎么样了咱们去瞧瞧她去。”宁秋摸了摸枣儿的脑袋,不让她再说下去。 是自己不好,以前确实是疏忽了。 “嗯。”枣儿使劲儿点头,只要双红姑娘给看管起来,她们的担心就能放下了。 这时,前头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便是柳妈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刚刚站定,就捂着胸口道:“宁姑娘,您快去快去看看,双红姑娘拿了根绳子要上吊呢,奴婢们拦都拦不住。” 宁秋和枣儿无奈对视一眼,赶紧跟着去了 雨竹回到程国公府,刚进青葙院,玉边就迎了上来。 “太太,您可回来了”虽有些急切,她还是没忘记朝雨竹屈膝行礼,“大老太太和九小姐来了,在老公爷那儿说话大奶身边的纹月姐姐才来过,请您回来后过去一趟。” “大老太太”雨竹一挑眉,她来做什么 一边嘀咕着一边回了内室,换了件衣裳,“老公爷身子如何了,今儿可有什么起色” 风寒还是要保暖卧床休息的为好,可不能劳神太久。 玉边回道:“已经好了许多,听说已经能下床了。” 雨竹便点点头,又不放心的问了问晞哥儿的情况,得知一切都好,这才领着丫鬟婆子出了门。 大老太太自从上次程巽勋动手之后,很是沉寂了些日子,一直都不曾上门,今儿可是太阳从茅坑里升起来了。 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她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怪自己将人心往坏里想,实在是处在这个位置,不长些心眼不成。 这般想想,宁秋嫁给如今的吕浩然实在是不合适,吕浩然已经踏入官场,如今又被皇上看重以后官可以不大,但是权一定不会小到哪里去,夫人外交更是少不了。 宁秋性子爽利,心地善良,没有也不喜欢那些明里暗里揣测算计之事,若是勉强凑在一起,也定然没有以前那般契合。 看来,宁秋倒是朴实自知要是那个桂荣人才品貌真的像是打听到的那样,倒不失为她的一个好归宿 思忖间已然到了,华箬提醒她注意脚下的石阶,又有小丫鬟上前打起了湘色刻丝线络盘花的门帘。 屋里炭火烧得很旺,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老公爷瞧着气色好了许多,不再像之前一般苍白憔悴他穿着件厚厚的绀青色盘领宽袖袍,坐在铺了苍色皮褥的罗汉床上,正和大老太太说着话,季氏领着丫鬟们在一旁伺候。 旁边还站了一个杏眼桃腮的明丽少女,穿着一件秋香绿绣长枝花卉长袄,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却自有一番妩媚之态,正是大老太太的养女海棠。 见雨竹进来,站着的人都忙不迭的行礼。 互相见过礼之后,雨竹便笑道:“我回来的晚了,大伯母可不要怪我怠慢。” 几日不见,大老太太又添了几分老态,听雨竹这般说,她眉眼慈悲,柔声道:“不打紧,又没有什么急事。” 雨竹笑笑不做声,走到季氏身边。 “大嫂子 ,你放心,我虽说手伸不到那样长,但也不是没用的。铭哥儿只管好好干,旁的我总会替他留心的。”老公爷脸上透出一丝诚挚的笑容,显然对这个嫂子还是颇为尊敬。 大老太太有些激动的点点头,含泪道:“嫂子就知道没有看错你你大哥也是个狠心的,好端端的就撒了手,可叫我们孤儿寡母的怎生是好亏得二弟顾念兄弟之情,不然这么多的后辈里都没个有出息的,我将来到了地底下也没脸见老爷” 海棠忙小心凑过去,拿着帕子帮大老太太抹眼泪,眼圈也是红红的,平添了几分楚楚之姿。 老公爷也长长叹息,劝道:“你放心,总不会委屈了你们。祖宗规矩虽是分了家不能靠在一起住,但是大哥去了,我这个做弟弟的总不能眼看着你们受苦。” 他做了保证之后,又问道:“铭哥儿外放,各处关节可有疏通好,要不要我再去打点打点” “二弟不用费心了,都妥妥的呢。”大老太太已经缓和了情绪,眉头微微舒展开,摆手道:“我近日里正帮他打点行李,调教要带走的家仆有了事情做,心里倒也略略解了些郁结。” “正该如此呢。”老公爷眼含赞同,脸色又缓和了些,笑着请大老太太用茶。 季氏估摸着茶水冷了,也不用丫鬟,自己便要下去换茶。 雨竹忙跟了出去。 一转过身,两人脸上的微笑都敛了下去,再也懒得维持了。 “你这般实诚做什么”雨竹忍不住拉过季氏,“每日照顾义哥儿都是你忙前忙后,肯定累得慌,这种小事做什么还要自己动手” 自从发现程思义染上了阿芙蓉的瘾,就再也没让他出过门,每日都窝在房里吃药。他现在上瘾还不深,只要能够熬过去便能够戒除。 但是说得简单,里头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首先是程思义的脾气变得很差那瘾头上来后,他就疯了一样的要去鸿福楼,季氏肯定不让他去,那便捅了马蜂窝那时候程思义暴躁的脾气常常让他失了理智,对着季氏再无一点顾忌,竟然到了开口就骂,伸手就打的地步。 每次喂他吃药就像是一场混战,除非是程思义偶尔缓过来,神智清楚的时候 又要瞒着老公爷,还要照顾程思义和孩子,季氏不可谓不心力交瘁。 其实按雨竹心里所想,将程思义绑起来就能省却很多不便用宽松的布条绑起来,又不会伤到他,又省却了许多功夫。 可是这话她是万万不能说的,说了季氏也不会同意,反倒是不妥。 季氏取出茶团放进杯子里,慢慢注入热水,很是感激地看了雨竹一眼,“二婶婶,不碍事的,比起我的错处,这种累又算得了什么呢” 雨竹默默的取过乌梨木雕小茶盘放在桌上,心里叹气,季氏一直有种想法,要是她当初不劝着程思义出去当差,他就不会碰上那些狐朋狗友,也不会受此一劫 “瞧你,这时候怎么还说这种话”茶水已经装好了,雨竹却按住了季氏的手,“便是义哥儿整日留在府里,那不定也有旁的事出来,许还是更严重的,那时候你又该后悔了。” 说起自我安慰,谁也比不过她。 季氏眼睛亮了亮,没有说话,只冲着雨竹点了下头,端着茶盘进去了。 大老太太的性子比过去收敛了很多,再不见大老爷在世和谢氏刚刚过世时的颐气指使往日太过艳丽的红色口脂也不见了踪影,穿着件棕黄色的缎面对襟袄儿,头上插着根镶蜜蜡水滴状银钗,鬓边头发又花白了不少,隐隐有了几分慈爱长者的样子。 这般样子倒是让雨竹颇为不习惯,只静静站在一边听着两人拉家常。 送走了大老太太,雨竹亲手端上煎好的药,笑着道:“铭大哥哥要外放了,这可是今年头一个好消息,开了个好兆头呢。” 老公爷笑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又接过丫鬟手中温温的布巾子擦拭嘴角,“正是如此,铭哥儿懂得上进,也不枉你大伯父最疼的就是他。他是长子,以后可是要担起一家子的责任才是。” 他不大同意以前谢氏那种手段,怎么说都是程家的子孙,帮一把子又没什么了不得的,何苦让大哥一直憋屈着 嫡庶有别他当然知道,可是程家嫡枝如此强盛,又何必将庶出打压的那般狠 想到谢氏,他又禁不住想起了诸邑公主,到底不是结发之妻,国公府的地位总是排在她自己后面 念头这般一转,谢氏那冷肃秀致的面庞又出现在了他眼前,还听得她轻轻地叫他:“老爷” 雨竹瞧着老公爷微阖双目,恍如陷入了某种沉思,赶忙扯了扯季氏,两人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晚上程巽勋回来后,雨竹就扯着他去了程思义的院子。 程巽功不在府中,有些事情除了程巽勋还真没人敢做,比如将程思义捆起来。 “除了睡着和清醒之时,其他时候都不准解开。”程巽勋这样吩咐,顾老大夫开的方子都加了不少分量安神的药材,能让他大半天都昏睡着。 看着床上捆得严严实实的程思义,季氏心疼不已,更是将勾的自己相公去鸿运楼的几个人恨到了骨子里去。 “顾老大夫说,只是开头小半个月反应强烈些,往后便只是微微难受渐渐的便能控制了,你放心。”程巽勋负手站在程思义床前,安慰了季氏几句,义哥儿变成这样,还真难为她了。 季氏行了一礼,表示她己听进去了。 丫鬟端了药上来,她忙去接了,坐到床前,亲自去喂。 程巽勋正欲往后退两步空出地方,忽的眉头一皱,猛地伸手按住了程思义的肩膀雨竹瞧着若是没程巽勋的阻拦,程思义往前一扑,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肯定有大半要洒到季氏的身上 再看程思义此时目光迷散,额上青筋毕露,正咬牙切齿瞪着季氏,仿佛认出了这个总是给他灌苦药的人。 “都这个样子了,不绑起来还了得。”程巽勋看向季氏,眼中就带了几分严厉,“若是丫鬟婆子看不住他,让人跑了出去怎么办这种名声传出去,义哥儿往后可是真毁了” 季氏只默默低头垂泪。 当着季氏和下人的面,雨竹不好驳他,待得出了院子,才嗔道:“你怪大奶做什么,哪个读过女诫的女子敢绑自己相公” 正是知道季氏下不了手,她才拉他过去的啊。 程巽勋但笑不语,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觉得那种情况下,女子常用的哭和求都是无用的,事权从急,便是内宅妇人在必要的时候也该有些魄力 他不由的想起了五皇子夺位的那个漆黑雨夜娇滴滴花朵儿一般的小妻子,手里拿着染血的匕首,目光冰寒地上,脸上血糊糊的龚氏被捆得紧紧地。 自己的令牌妥妥的被她收在身上,老太太也没受一丝儿损伤 记不太清楚得当时是什么感觉了,仿佛有什么滚烫滚烫的东西涌上了心尖,烙下了些模糊隽永的印象 “好,不怪了。”被拧了一把,程巽勋才笑着开口。 对旁人要求那么多做什么 说着说着又提起了老公爷的病,雨竹笑道:“已经能下床了,脸色也好,看样子再过几日便能完全恢复。” “父亲的身子一向康健,此次病得倒也蹊跷。”出了东西甬道,程巽勋脚下一错,长腿迈开,瞬间就移到了雨竹的另一边,微微侧身道,“年纪大了终究不比以往,往后还是要让顾大夫常来诊脉才是。” 披着黑狐腋的大氅的高大身影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挡住了,看着男人微笑的俊逸面庞,雨竹忽的起了玩心,踮着脚往后跳了一步。 夜风寒凉,冷风冰凉刺骨,冷飕飕直往人骨头里钻,雨竹被吹得一个哆嗦,像只受惊的小麻雀,忙又往前一步,缩回了程巽勋身侧。 耳边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雨竹又是羞又是窘,却又忍不住靠他更近。gd1806102: 第270章 错信 春天各地的封疆大吏会回京述职,以程巽勋的身份,渐渐又有了不少应酬。 有些算是关系较好的,一聚起来喝酒便没个节制。好在程巽勋酒品不错,便是醉了也很安静,甚至还比往常听话了许多,只是今日却有些不同。 “你挪开些。”雨竹羞得脸蛋通红,在男人的怀里拼命挣扎,这这满屋子丫鬟婆子的,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程巽勋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上泛着淡淡的晕红,眸子格外的黑亮,一支健硕的臂膀就这么大大咧咧搭在雨竹的肩膀上,随雨竹怎么推拒都是不动如山,甚至是起了几分戏谑之意,逗猫儿似地就是不撒手。 华箬和早园几个低着头,肩膀却在不停地抖动,兀自闷笑得欢。 很少见二爷喝醉,原来竟然是这般模样 雨竹听得丫鬟们全都窸窸窣窣地退了下去,索性破罐子破摔停了挣扎,在他下巴上轻咬一口,没好气道:“你抓着我做什么瞧你这样儿,还不快松开,我去给你端醒酒汤。” 闻言,程巽勋另一只手抚上了雨竹细柔如鸦羽般的鬟发,笑声低沉:“我没醉” 热烘烘的气息拂在雨竹脸上,带着浓浓的酒味,惹得她嫌弃似地叫道:“醉了的人总是说自己没醉。” 今儿怎么这么高兴啊,这德性就跟你儿子吃饱了奶,要人跟他玩时的德性一样。 心里想着,嘴里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呵呵,你看出来了”程巽勋眼睛一亮,朗声大笑,又将雨竹拖到怀里,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不愧是我媳妇。” 雨竹被他像抱孩子一样搂在怀里,哪里都使不上劲儿,由着自己被揉来揉去,瞅空探出头来问道:“哪个好基友好友回来了从小一起长大还是一块练武的” 这人兴致上来了,兵营里一些小习惯便露了出来。 “不是好友,是大哥,咱们快要有新嫂子了。”程巽勋的手缓缓离开,修长的手指间带着一根玉花饰的簪子,非常轻薄纤细的玉片细细拼凑、碾雕成镂空的玉兰花瓣,其外围嵌着同样薄如蝉翼、精细雕镂的银花饰,异常逼真精致仿佛这朵玉兰花经夜间的细雨温柔催幵,刚刚从园中摘下就直接上了云鬓,将最鲜润娇艳的一刻凝固在了簪头。 乌发如瀑,缠绵着洒满了程巽勋的胸膛 翠柳醉熏风,晓花凝夜露,淡雅的馨香幽幽浅浅,充溢着鼻端。 窗外,夜色都朦胧起来 雨竹昏昏沉沉间,脑子都回旋的都是两个字“嫂子嫂子” 早上起床,身边果然是空空的,抬头就见阮妈妈笑呵呵端了碗黑呼呼的药汤进来,敦促着雨竹趁热喝下去,才笑着收拾好退下。 雨竹不禁郁闷,嫂子什么的,还没跟她说清楚呢 穿戴妥当,才刚坐上摆满早饭的桌子,就有小丫鬟进来禀报:“太太,蔡保康家的来了,说是您吩咐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筷在手上,不得不发,雨竹踌躇了一眨眼的功夫,果断道:“先让她到抱厦里喝碗热茶,一会儿再去。” 黑沉沉的柴房里并没有因为太阳出来而亮堂多少,光线从狭小的窗子里射进来,隐隐有灰尘飞扬。 窗下蹲着两个人,一个穿着件褐色绸旧直裰,头戴一顶旧毡帽,冻得直发抖;身边的老妇人要精神些,身上的酱紫色的窄袖对襟绣花袄儿又厚实又鲜亮,此刻仿佛是被老头子抖得有些心烦意乱,不客气的就是一肘子捅过去,骂道:“死老鬼,你就不能装个死人,少点儿动静,裤子里的那玩意儿是摆设不成,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和你凑了一块,没本事挣钱还孬的不行” 干瘦男子被撞了个倒仰,露出一张铁锅脸,面皮黑瘦,毡帽下露出一窝子黄头发,就连稀疏的几根胡子也是黄白相间。他狼狈的爬了起来,咬着牙,恨声道:“你个婆娘连累我至此,没老大耳刮子抽你就是老爷我脾气好,你还敢先动手” “连累”妇人大怒,声音也拔高了起来,“你个老不死的,吃老娘的,喝老娘的,摸了老娘的银钱去红玉街旁边的巷子里找暗娼那时候怎么不怕银子咬手。出了事,倒是横起来了我告诉你,别想逃出去找你那相好,便是老娘死了,你都要给我陪葬” 那妇人生的一张鞋拔子脸,愤怒之下,脸上的麻子都像是要跳出来一般。这般狰狞的模样倒是吓得男子一个哆嗦,浑不敢再多说,自己摸索着又爬到妇人身边蹲下。 “这下可全完了”过了一会儿,干瘦男子才叹气道:“忙乎了一辈子,在富贵人家也晃荡了好几回了,怎么临了还看走了眼,惹下这么个烦,棺材本儿都白攒了。” 妇人也很是后悔,拍着大腿骂道:“几笔大生意都平平顺顺的,偏随手的一笔生意闯了祸,真他娘的不走运。” 干瘦男子将手拢进袖子里取暖,愁眉苦脸道:“我瞧着这不像是个普通的大户人家,如今可怎生是好隔壁牛大富还欠我五两银子呢,要是见我不在,肯定要赖了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妇人一巴掌拍在头上,怒声道:“这会儿还惦记你那五两银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要是指望你,早就活不下去见祖师爷去了。” 见男子露出谄媚的笑容,她才得意的收回了手,“也不打紧,我瞧着那呆姑娘没什么心眼,举止谈吐虽然故作高雅,但骨子里的土气可瞒不住我这双眼睛。要说是哪家千金小姐,我是不信的,也就沾点儿亲的什么远房亲戚罢了,没什么了不得,待会儿好好磕头认错,求老爷太太饶命便是。” “我可是门儿清,那些太太们最爱讲仁善慈悲,底子再狠毒,面子上都要做的漂漂亮亮的,犯不着为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坏了自己名声你就瞧好儿吧。” 妇人眼底全是信心,“再说了,又不全是我的错儿,要不是那姑娘急吼吼的惦记着要做少奶奶,我能下手难不成人家小姐好端端、规规矩矩的在绣房里绣花儿绣草儿,我还能去闺房里拉出来不成。她们底气也不足,怕什么,顶多一顿板子了事,万不敢捅到衙门里去。” 干瘦男子一听顿时喜笑颜开,连连拱手道佩服,“亏得娘子机灵,果真妻贤夫祸少,真真有道理。” “哼,就会掉书袋,认得几个字有什么了不得的,又赚不了银子。”妇人嗤笑道,“什么时候你能” 话说到一半,忽的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她忙住了话头,扯了身边男子一把,两人赶紧爬了起来。 “吱”的一声,门开了。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进来,也不管两人脸上的笑容有多么灿烂,直接拖了妇人就走。 那厢雨竹听了蔡保康家的话,拍了拍胸口,瞬间感觉自己又受了惊吓。虽说漠北人较为豪爽不拘小节,对女子的约束也不如中原这般严苛,双红也未免太大胆了吧。 在退一步,就算她后来缺少父母教养,沦落成了丫鬟,做出这般举动还是过头了些。 很快,小丫鬟打起帘子,婆子从门口拖进一个黑瘦的妇人。 妇人借着扶簪子的空档偷眼打量,只见屋里椅子上都铺着一色金线闪的大坐褥,最中间端端正正坐着个年轻的女子,衣裳首饰都素净无华,却架不住玉莹莹的一张小脸,眉目如画,她呆怔之余又松了口气,本以为是个尖酸厉害的老太太,没成想却是个年轻的少奶奶。 眼珠子在细眯眯的眼眶中转了一转,马上跪下磕头,“民妇有话要说。” 雨竹和蔡保康家的对视一眼,心中微讶,“你有什么想说的便说罢。” “民妇粗鄙,不懂规矩,冒犯了奶奶还望奶奶慈悲,不要跟民妇一般见识才是。”那妇人见雨竹年轻,忍不住起了点小心思,“民妇家里还有个小孙儿,要是我们两口子出了事,孩子可就也活不得了。” 蔡保康家的见她当着自己的面就糊弄主子,心里也起了三分火气,当即不客气地嘲讽道:“吴章氏,你还是莫要继续耍花腔,你无儿无女的,又哪里来的孙子你当我们是谁,无凭无据就敢抓人不成” 章氏面皮紫涨,心道:这主子看着好糊弄,底下的媳妇子却是凶悍精明 干脆一咬牙,“我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收了您家姑娘的钱,总不能不干点啥吧养家糊口可不容易” 错处又不全在她身上。 雨竹则想起刚才蔡保康家说的话 “那章婆子可是个能人呢,嫁了个落第的童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还好吃懒做在那一片儿都是出了名的。但那婆子也有几分了得,早年就干起了牙婆的勾当,生意叫她摸索的倒是红火有些名气,豪富人家欲买宠妾、舞女、粗细婢妮,有不少都找她。” 怪道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放弃鼓动口舌牙婆可是个锻炼人口才的好差事。gd1806102: 第271章 新生 屋子里一片静寂,过了好一会儿,雨竹才问道,“收了她多少银子” “可不敢,可不敢”章婆子连连摆手,见到蔡保康家的要开口,又慌里慌张抢着道:“没多少,就两支金钗外带几块碎银子。” 雨竹也拿不准她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听过就算,“我也不欲多为难你,只有一桩事要你细细说。” “小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章婆子大喜,回答的干脆利落她有些见识,随口就说了官话。 “那姑娘是这么遇上你的,又找了你几次,都说了什么一点不许落下,都说清楚。”雨竹的视线落在某处,淡淡道。 章婆子忙不迭的点头,咽了口第271章新生唾沫道:“小的在方圆那片儿也有些名气,经手的交易都给办的妥妥的有些心疼女儿的贫苦人家过不下去了,也会来找我,求着寻个好买主。那日就有一个姑娘跑到我家里,说她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姐姐相依为命,眼看姐姐年纪大了还没有着落只是照顾她,她心里不落忍,便让我帮她姐姐寻个良人” 雨竹点头,这时候,媒婆和牙婆串个岗什么的很常见 “民妇做这一行都多少年了,这双眼睛看人看那是一看一个准那姑娘眼泛桃花,眸色含春,模样瞧着虽然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内里却不是个安分的。显然她求的不是什么姐姐的良人,是她自个儿的才是”章婆子想起那天的情景,仍然啧啧两声。感叹道:“民妇这么多年可没见过这般胆大的闺女。 只有她们牙婆昧着良心把姑娘往火坑里推的,多少贫苦人家的闺女听到她章牙婆的名头吓得脸色苍白,手脚哆嗦,还没哪个闺女自己跑来求介绍。 她当时略略留个个心眼。叫了个小丫头在双红回去的时候悄悄跟在第271章新生后面,记了地址回来告诉她。知道是附近的春雨胡同她就有了些犹豫,那地儿虽说住的都是富商。没啥权势手段,但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万一撞到了哪尊不能惹的大佛,可不糟糕所以她一直拖着打哈哈,每次双红过来,她都尽数捡着好话说,但是该答应的不该答应的。心里都有数,只说没找到 如此,不仅出不了事还能小发一笔,讨些银钱零花。 “那姑娘来历不明,民妇便是吃了虎胆也不敢乱拉线搭桥。就一再拒绝可那姑娘不罢休啊,时不时就找上门,死缠活缠那时候民妇正好手上有些紧,给的点银子也就收了。” 章婆子可不傻,虽然双红是在她时不时的一点甜头诱哄下才频频过门的,但此时说实话就是傻子,她一张嘴能把活的说成死的,死的说成活的,便能把假的说成真的。起头和结果赖不掉。还不带她中间掺点水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雨竹伸手抹了下鬓角,掩住嘴角的轻笑,眸子无意般的在某处停了一下,又像是蜻蜓点水般轻盈移开。 后来见双红出门很自由的样子,她的心思又活络起来。看样子是个呆姑娘,那倒是便宜了她,没准还能小发一笔。她还记得那个老色鬼御史田大人要她留意着娇嫩水灵的姑娘,要是成了,岂不两边都有进项 况且田大人可是御史,虽说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但治府可是很有手段,那姑娘进了门,除了插上翅膀可别想出来了,也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章婆子干笑两声,脸上的麻子一粒粒的很是显眼,“民妇被她烦不过,最后只好帮着找了个” “就找了个年纪能当她爹的” “这可不能全怪我啊,小的又不是官媒,哪儿有那么多的好主顾。”章婆子嘀咕道:“那姑娘定要找个家财万贯的,最合适的可不是田大人” 要不是跟田府管事讨价还价的时候被撞上了,她是肯定要赖掉的。 “哦”见雨竹神色淡淡,沉默不语,章婆子忽的一拍大腿,嚷嚷着又想起一事,“那姑娘说了,等到二月初九再决定,叫民妇先帮她相看着。” 二月初九雨竹眼睛微眯,这不是去镇北将军府吊唁的那天么 双红那天可是抖尽了威风,跑到人家府上去大哭大闹,将宁秋要嫁人的消息告诉了吕浩然闹得去吊唁的人看尽了镇北将军府的笑话。 没想到她还动了这个念头,先是去吕浩然那里碰碰运气,将宁秋还活着并且要嫁人的消息抖出来。若是吕浩然仍然放不开宁秋,那便很有可能会纳宁秋为妾。甚至镇北将军府已成了绝户,将军府孙小姐也没了猖狂的资本,所以宁秋还很有希望成为平妻或者就直接是正妻 若是这般,那她以后就能够以官夫人妹妹的身份出嫁。 不仅如此,她还做了两手准备,万一吕浩然不要宁秋了,那她也有法子 雨竹眸光冰冷,双红脑子倒是机灵,知道想往权贵之家挤,甚至在里面过得好,不提出生高贵,起码要家世清白,最好是书香门第若是宁秋嫁给了商户,那双红就要从商人之家出嫁士农工商,商人最末,地位也最为低下 仔细想想,双红这一步步走的还真是目标明确,有条有理,甚至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吕浩然那边指望不上了,还自己给自己找好了媒婆,定好了备胎。 她哪儿来的这么大胃口 章婆子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些有的没的,雨竹的心思却完全不在了上面 这时,帘子忽的被大力扯开,宁秋涨的通红的面庞出现在了跟前。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好容易才按捺下了那股子火气,转向章婆子道:“那两个金钗是什么样子的” 没料到帘子后面还有人,章婆子猝不及防之下给唬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是是折枝梅花形样儿的,一大一小两朵梅花还有一根簪头是蝴蝶,用细银丝编结的盘花装饰。” 章婆子的话甫一落地,宁秋身子就是一震。 雨竹看向她,今日叫章婆子近前来说这些话,就是给宁秋听的。 章婆子为了逃脱罪责,肯定是要将大半责任都推到双红身上宁秋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这种直接的法子反而最合适。 示意下人将章婆子带下去,雨竹抬头看向宁秋,笑道:“好日子是什么时候” 宁秋握紧的拳头颓然松开,强打了精神,道:“现在哪里还顾得上” 话未说完,就被雨竹轻轻掩住了口,雨竹的声音平静,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怎么会顾不上,旁的什么都没有这个重要” 她早早打听清楚了,那个叫桂荣的,果真如听说的一般,是个踏实能干的,打理的绸缎铺子很有些名声在外头,左右邻里风评也好,甚至辗转从老主顾那儿探听到的消息也尽都是夸奖就如传说中的经济适用男一般。 虽说前头娶了好几任妻子,但是宁秋已非完璧之身,条件很受限制。既然她自己都答应了,男方也没啥不能接受的,那就如此吧。 “快和我说说。”雨竹拉了宁秋的胳膊,一个劲儿的缠她宁秋从来不是菟丝花一般的女子,心中自有主意,自己对她的好她受着,却不会贪心要求更多。 就如同这次的婚事一般,要不是双红闹将出来,肯定又是瞒着自己 宁秋被雨竹扭糖一般缠不过,最后只得妥协:“订的三月二十。” “这么快”雨竹惊呼,算算日子可没剩下几天了。 宁秋摇头苦笑:“我们不兴那些一催再催的把戏,有什么好拖的小石头还隔三差五的上门蹭饭。” 见雨竹露出迷惑的神色,她眼睛里也慢慢晕染开一点笑意:“就是那个孩子,小名儿唤作小石头,虎头虎脑的很俊俏,饭量大得很,最爱吃我炖的蛋羹。” 她在做丫鬟的时候,样样活儿都能做一些,加上性子爽利,手脚利索,家务活儿都能拿得出手当时被管事妈妈们调教着学习,她还自嘲,练熟了以后可以做给浩然哥哥吃之后又是伺候主子,又是照顾双红,忙碌疲累起来反倒是麻木了。 现下却是有了新用场,做饭给那个可爱的孩子吃往后,是不是还可以为身边老实的男人做一桌子菜,等他从铺子里回来一家三口围在一起热热闹闹、说说笑笑,吃罢饭菜,她收拾碗筷去厨下,男人抱着孩子去庭院里玩耍,欢喜的笑声一直能传到她耳朵里去 是不是还可以早上服侍相公出门后,自己挽起袖子收拾、打扫屋子、照顾孩子、一针一线精心给他和孩子准备换季的衣裳就跟从前村里的姐姐们一样,不要颠沛流离,不要低人一头,只愿安安稳稳一辈子。 颊上一片濡湿,她抹了把不知何时滑下的泪水,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 第272章 春风 当宁秋都死心后,双红便如那秋后的蚂蚱,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雨竹派去的两个婆子都生的一副凶恶的面相,并且虎背熊腰、膀大腰圆,根本不买双红的面子,所以自从二月初九后双红的日子就一直很是难熬。 再加上,她以往偷溜出去并且买通章婆子的事情被发觉,更是相当于被软禁了起来。 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打了个呵欠,双红懒洋洋的正准备喊枣儿进来服侍,忽的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便一下子没了精神,抱着膝盖缩在床上,眼珠子骨碌骨碌乱转。 外头隐隐约约传来婆子的磕牙闲谈声,双红一下子坐了起来,蹑手蹑脚凑到窗前,屏气细听。 “这差事以后可要回去叫叫苦才行。”一个婆子粗声粗气道,“没什么油水,还来这儿吃糠咽菜,又不得机会在主子跟前表现,亏大发了” 另一个赞同道:“须是如此,原本咱们在府中虽是不得重用,但是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奴才,说出去也要面子,哪儿知道,竟被派来看管这死丫头,真是晦气嗳,你说,是不是秋纹那死鬼哥哥不在庄子上好好死,快过年还跑到府里来做耗,撞跑了咱们的福气” “没准就是。”原先那婆子一拍大腿,连连叹气:“总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哦,对了,听说她老子也刚刚大病一场,还不知道熬不熬得过来呢。” “真的那可是造孽了。”婆子嘴里说着造孽,语气里却全是幸灾乐祸。“要是我是他,也得气死,统共得了一儿一女,本指望女儿做人上人的。没想到一个通房丫鬟就顶头了儿子又染了脏病听说死的时候都烂的没个人样儿了,啧啧。” “你还不知道么”旁边那个婆子哈哈一笑,道:“他气的可还不止这一点呢。我那女婿是车马房跑腿的,年后他们管事请大伙儿喝酒,有几个伶俐得用的小厮喝多了随口漏了几句这里头还有先头太夫人的影子呐,也不晓得里头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秋纹她爹眼瞅着儿子没了,跟着太夫人又没了,落了个两头空,他不气病谁病。” 双红蹲得腿麻。有些不耐烦这些零零碎碎的事,但还是勉强听了下去。 只听另一个婆子惊道:“乖乖,虽说婆婆插手媳妇的房里是常有的事,可她又不是正经的婆婆,胃口倒是不小” “何止是不小啊。简直是狗胆包天。也不看看二爷对咱们太太那腻乎劲儿,再瞧瞧他姑娘自以为是天仙,其实都一把年纪了,人长得又不俊,靠的就是和二爷过去一点子情分,他倒好,明知我们太太和太夫人不对付,还自作聪明去舔太夫人的脚,以为天下所有媳妇都是怕婆婆的。以为公主就有多了不得生生把二爷对他姑娘的那点儿情分折腾光了。现在秋纹的日子怕是比我们还难熬”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屋内双红忍不住往前凑了凑,不小心发出了声响,她缩了缩脖子,心里直祈祷没被听到。 屋外的说话声顿了一顿,然后又高亢了起来。 “啧啧。果然是破地方事多,居然还有老鼠。”原先说话的那个婆子扬声骂道。 另一个婆子跟着笑骂:“什么人住什么地儿,同一个宅子,宁秋姑娘住的地方就干干爽爽,清清静静;里头这不知羞耻的东西住的屋子,连老鼠都爱来光顾。” 双红咬了咬牙,愤愤的扬了扬拳头,低声咒骂,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丑肥婆子,走着瞧,等她得了宁秋姐姐的原谅出去了,不整死你们她就不叫伍双红 “哎呦,咱还是少骂几句吧,给宁秋姑娘积积福气,外头都在热热闹闹准备喜事,可惜咱们不得出去” “我早上出去上茅房,顺便溜达了一圈,到处是大红绸子,喜庆得很,隔壁新郎官还时不时派人来打探可缺了什么,可真是贴心这宁秋姑娘也真是有福气,遇上我们太太,这往后的日子可算是安稳喽。”旁边婆子笑道,“要说啊,我们太太可是菩萨心肠,我那些老姐妹们都说这是学的当初老太太。” 原先那婆子忙不迭的接口道:“可不是,按我说啊,就该不管这回事,让那章婆子继续谋划,这等不知廉耻的姑娘,被卖给富得流油的老大人做妾不正是合了她的想头么。偏太太还揪出了章婆子好一顿罚,最坏的人反倒没什么事,还好吃好喝的供着。” “不过也没事,找个人家还不容易等宁秋姑娘嫁了,马上便轮到她,我们也能早些回去” 后面的话双红已经听不清楚了,惶惶然跌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捉了章婆子其实也不是像婆子们认为的那般多余,起码还有了意外的发现。 雨竹哭笑不得的看着阮妈妈,憋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这可真是” 后面的要说什么却怎么也想不到。 阮妈妈笑眯眯站在下首,看着丫鬟们在熏笼上烤着晞哥儿的小衣裳,一边瞅空回道:“这不是叫做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雨竹上前摸摸衣裳,见已经干燥松软,还带着淡淡的清新香气,便接了过来仔细叠好,交给华箬放到专门给晞哥儿放衣裳的衣箱里,然后笑道:“这可不是” 乳娘抱了晞哥儿进来,雨竹就止了话,抱过儿子,在他嫩乎乎软滑滑的颊上轻轻咬了一口,感觉口感不错,忍不住又狠狠亲了一口。 “啊哇”晞哥儿外头穿的小厚袄儿已经被解开了去,露出穿在里头的一件包着鹅黄色绒布的小毛衣,乌黑的头发毛茸茸的。小脸略肥,抱在手里只有小小一团,整个人如绒毛蓬蓬的啁啾稚鸟般可爱。 约莫是被咬惯了,小人儿只是咿啊了几声表示抗议。便又自顾自的玩起了自己才核桃般大的小拳头。 雨竹心里喜欢,将孩子放在床上让他自己爬着玩,才转头吩咐道:“这可不像是我们自己家里的小打小闹。章婆子哦,该叫章道婆,可要好好教教她怎么说话,务必要叫谭大夫人相信才好,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说来也是巧的很,那双红找上的章牙婆还身兼数职,不仅仅是牙婆和媒婆。她还是个业余的道婆时不时出去赚个外快、做个兼职什么的,毕竟这个世道佛教才是主流信仰,道婆没什么大前途。当然就这种水平要骗谭大夫人还是不够的,章道婆交代,她都是听的谭二夫人的吩咐。 当初谭二夫人让人来找她。说了计划,然后命她去忽悠大夫人因而章道婆才能够在谭家大夫人面前摇身一变成为神算子,甚至就连谭家大少爷考上庶吉士也是如此。 长孙的前程是一个家族极重要的大事,自是轻忽不得,谭二夫人的娘家在科举场里很有些关系,比成绩出来前早知道一步谭二夫人没把这个好消息先告诉大夫人,反而透露给章道婆,此次出击,让谭大夫人在大喜之下彻底信服。这才有了后来谭大夫人对源哥儿命格的深信不疑,并且极力欲要送走。 谭二夫人的长子媳妇也刚生了个儿子吧,听说很得长辈喜欢雨竹轻轻抿了一口茶,面容柔和,笑意却不达眼底。 章道婆的道婆身份周围邻居都不知道,她并不笨。知道在大户人家钱虽然呢好赚,危险性也更高,一般告诉人家的落脚地都是在京城外缘一个破道观,从没人知道她在春雨胡同边上还有一个宅子。 平常行走后宅,都是教教后宅怨妇妾室们一些不入流的厌胜之术,来宣泄妒嫉愤恨,一般都是扎扎小人什么的。就这么红口白牙的咒人还没有过,加上又被谭家老太太训斥驱赶,章道婆就主动换了身份,摇身一变,成了住在春雨胡同旁的章牙婆 阮妈妈应道:“那婆子已经给吓破了胆,让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太太放心。” “不能把什么都说给谭大太太听”雨竹沉吟道,当初谭老太太将章道婆赶走,就是不希望坏了两房间的感情,为此便是牺牲如清也在所不惜如今谁要是再挑起来谁就要被老太太厌恨,连带着如清也要受委屈。 “奴婢省的。”阮妈妈就差没拍着胸脯保证了,那章道婆嘴皮子利索的紧,要是刻意骗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如今只要吩咐她不准说出是二夫人指使的便够了。 “让蔡保康家的跟着去一趟,就说我近来对道法有些兴趣,叫章道婆也多到国公府来走动走动。”雨竹歪头笑得邪恶,笑吟吟道:“一定要刻意和二夫人说一声,替我谢谢她从旮旯里寻来这么个道法精深的人。” 动不得谭二夫人,还不带吓吓她啊。 把柄被旁人捏住了,看她往后还敢不敢随意往大房伸爪子自己能做的便是这样,往后主要还是要靠如清自己。 阮妈妈笑着答应了,福了福身便下去办事。 雨竹看向床上卖力满床乱爬的晞哥儿,笑容加深,拖过儿子一顿乱揉,“早早要记得,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长大后要做个大坏若善的人,懂不” 晞哥儿委屈的皱了皱鼻子,小嘴一咧,就要假嚎。 “不准哭,再哭就打你屁屁” 马上程巽勋就要回来了,要是看到儿子又被惹哭,自己可该倒霉了,雨竹顿时手忙脚乱。 华箬她们刚将晞哥儿的小衣裳熏好收拾妥当,听得雨竹气急败坏的声音,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窗外,暖融融的春风已经翩然而至。: 第273章 香屧(求粉红) 宁秋的亲事颇为喜庆热闹,女方这边倒是罢了,雨竹自己不方便去,丫鬟婆子去多了也不妥当,只派了贴身的大丫鬟去送贺礼。可桂荣却是人缘极佳,听说他要娶妻续弦了,那些旧友、经常有生意往来的主顾、同行纷纷来贺,反正新娘子就住在隔壁,也不着急。一行人喝酒、笑闹,差点没误了吉时。 不少人喝得醉醺醺还来打趣桂荣,娶第四个老婆还能遇到个的能干的好姑娘,哥几个家里可都是悍妻呢,然后又是拼命灌酒 去帮忙的婆子回来和雨竹说起,倒是让雨竹乐不可支,她一直认为家有悍妻是个很可爱的说法男人就该在外凶狠打拼如狮子,在家温和体贴如绵羊。 可惜这种品质男人在前世就很少见,遍地都是窝里横的,外头见谁都弯腰,到家立马化身二大爷这辈子更不指望了,要盼着程巽勋变成绵羊,还不如让晞哥儿这会儿就能翻跟头来的实际些。 “啊”想到那古怪的场景,雨竹就忍不住笑得形象皆无,晞哥儿在一边懵懂的看着,时不时叫两声表示自己的存在。 “你个小坏蛋,又坑了你娘一回。”雨竹把晞哥儿翻过来,摸着他的胖肚皮,训道:“不准随便哭鼻子,知道不尤其不能被爹爹看到你和娘在一起的时候哭,知道不”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忍不住红了脸,臀部好像又在隐隐作痛 转眼到了四月初八浴佛节,按规矩要舍缘豆,吃素食。 虽是素食,早饭却依旧很丰盛。水笋丝、蜜麻酥炒团、十般糖甘露饼、野意油炸果、折叠奶皮、山药白菜香荤蘑菇烩油炸果、素包子和孙泥额芬白糕,此外还有甜浆粥之类的几色粥品。 刚放下碗筷,程巽勋就出去了,不多会儿就托着一个精致的描金雕花黄花梨匣子走了进来,顺手递给了雨竹。 “是什么”雨竹伸手接过。一看之下却欢喜的叫了出来。“迦楠香珠串” 匣子底下铺着上好的绒布,上面静静躺着一挂迦楠香珠串。泛着低调奢华的灰色幽光。 香珠串不值什么,可用迦楠香做的香串就很稀罕了,毕竟沉香木易得。变种的却少。 “以前听你提起过。寻到了材料就叫人做了,里头加了梅花片脑、龙涎和蔷薇水”程巽勋看着雨竹爱不释手的模样,笑意加深,“正好给你作生辰礼。” 因着守孝。雨竹嫁进来还没正经过过生辰,虽然她不说。但他总感觉委屈了她。迦楠香确实少见,但能让她这般欢喜也是值得。 心里愉悦,嘴上还要取笑:“你们女人家就是喜欢这些香啊粉的,看你眼睛多亮,跟小咳,那只猪看到果子时一样。” 雨竹闻着那香串上散发出的宜人香气,如花香又似果香,还若有若无带着点淡淡的蜜香不由陶醉万分,闻言却立马不服气转头道:“你们男人家不也是就喜欢那些刀啊剑啊的么,这就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见小妻子开始炸毛,程巽勋见好就收,端起桌上粉彩莲瓣的茶盏喝了一口,说起与香有关的一桩奇事:“纪大人前儿受了皇上斥责,底下那么多人看着,又要有动静了。” “为何”最近朝廷上风平浪静,很是安宁,又没有什么政见不和的地方,怎会无故被斥 程巽勋摇头笑道:“引子倒也新奇最近宫里流行一种香屧,本是那些女官琢磨出来给后妃们争宠斗艳的把戏。” 原来那香屧可不是一般的高底鞋,乃是要把鞋跟中间挖空,鞋底雕镂出莲花的纹样的花纹,在中空的鞋跟中装满香粉穿上这般的香屧走路,行过的地方都有香粉洒泄,形成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莲花盛开样,花纹玲珑,取“步步生莲”之趣。 本是巧思,也因为精致芳香、意蕴悠绵得到了大多数宫妃的喜爱,开始宫妃都不敢穿,康嫔胆子大,率先做了尝试,一下子就得了皇上赞叹,之后香屧便风靡后宫。 可惜纪家所出的德嫔点儿背,别人穿使得,她穿了却惹了灾祸。 “据说是在御花园中赏晚梅的时候,风略大了些,吹起地上的香粉,好巧不巧迷了皇上的眼睛。”程巽勋神色淡漠:“皇上当即就怒斥了德嫔一顿,拂袖而去。” 雨竹大惑不解,“为何就骂了德嫔,穿那啥香屧的不止她一个吧。”想想当时的情景她就恶寒,一男人旁边全是妖妖娆娆的美貌女子,走动间,地上深深浅浅全是莲花形状的香粉印,一行倒是好看,若是多了,那可就不妙了如若再一起风,那更是完蛋。 她默默垂首,忽的分出不多的同情心给她那皇上表哥好歹帮她带过孩子呢怎么能这般受女人们摧残。 “傻孩子,皇上说那是德嫔留下的,那就是便是不是那也是了。”程巽勋笑意温醇,话却说得意味深长,“也不知是德嫔带累了纪大人,还是纪大人带累了德嫔。” 本来就是这种关系皇上不满纪家了,可以敲打德嫔已示警告;不满德嫔了,也可以给纪家一顿排头,让德嫔收敛。 “现下,德嫔已经给迁了殿,怕是距离失宠不远了。” 雨竹微微呼出一口气,纪家插手诸邑公主的事该不会引起皇上这般的动静啊,当着百官斥责,那蠢蠢欲动的派系就多了,难保纪家不会元气大伤,莫非德嫔本来也犯了错 想想有些不放心月玉,干脆跑回德园找崔氏。 崔氏一见雨竹就笑了,点着她的鼻子道:“你个小馋猫,我这小厨房正做玫瑰糕和藤萝糕,这么远,你就嗅到香味跑回来了晞哥儿呢,我的小乖乖没来” 崔氏四下张望,没见着那个惹人疼的小肉团,忍不住捏了把雨竹的腮帮子,嗔道:“好不容易来一趟,居然不把我宝贝外孙带过来。” 雨竹暗道:要是带来了,德园虽大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啦。却还是歪着头和崔氏撒娇:“早早这不是睡了么,是您说不准打搅孩子睡觉的。” 崔氏无奈,只好又拧了雨竹一把才作罢。 玫瑰糕和藤萝糕就是四月该吃的,以前在闺中的时候常做,将盛开的最好,还没有凋谢的玫瑰花瓣和藤萝花瓣摘下洗净,加糖、脂油丁拌匀蒸成糕点。 不过雨竹更爱烙过再吃,玫瑰饼浓艳腴腻,藤萝饼清冽甘甜,均是外脆里软,热香可口,更兼花香渺若,春日里吃很是应景。 待尝过刚出锅的香甜,雨竹便擦了嘴和崔氏说起了宫里的事。 崔氏听了,笑道:“无妨,听你爹爹说,近来皇上心情欠佳,对谁都横眉冷目的,连带着太后劝也无用,那德嫔只是做了池鱼罢了。”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不是假的,自古帝王脾气多是阴晴难测,稍有不慎就要倒霉。 “月玉那孩子也是歪打正着了,虽说单纯但又不是完全没心机,也不会冒失到失了规矩,皇上好像还就喜欢这样儿的。”崔氏紧跟着道,当今天子不是容易糊弄的,那些妃嫔之间的争斗手段,他不说出来可不代表他就不知道,想来对里头太过阴狠的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倒是便宜了月玉。 崔氏疼爱的看了雨竹一眼,目光慈软:“做母亲的知道孩子过得好就成这不,开了春又听到这些消息,你二舅母身子也渐渐好转,现下已然能下床了。” 雨竹依偎在崔氏肩头直笑,道:“这可太好了。” 骨肉分离本就悲伤,若再加上阴阳两隔,也就太凄惨了。 回去又大包小包带了不少东西,具是崔氏平时攒着的,雨竹就笑:“娘给我这么多东西,两个嫂子该嫉妒啦,好歹也给我侄儿侄女留些。” 崔氏催促她上车,直皱眉,“出来一趟也没个计较,虽说上面没长辈,好歹也小心别太晚”她本也不是絮叨的人,额可惜碰上这么个魔星女儿,总也操不够心。 天气已经转暖,暖暖的春风在大地上拂过,风中还带着花草芳香,高大古朴的镇北将军府笼罩在春天的晴光里,却像是睡着了一般,时光流逝缓慢,恍若凝固。便是满园的草木葱茏,百花斗艳也扫不去无孔不入的阴霾倾颓,连廊下的鹦鹉都感觉到了窒息般的寂静,不再吵闹,安静的站在笼架上发呆,许久都不曾扑棱一下翅膀,像是睡着了一般。 屋里更是瘆人的安静,冯宝儿伏在床边浅眠,原本明媚的脸蛋苍白了许多,像是睡得很香,可鬓边的珠花瓣儿的轻轻颤动却在诉说着她睡梦中的不安稳。 床上昏昏睡着的正是病弱的冯夫人,呼吸间,被上只有浅浅的起伏。 静的让人心生寒意 突然间,帘子外头传来窸窣的动静,接着两个婆子轻手轻脚进来,半搂半抱起冯宝儿往外退去。 吕浩然从案上的的文书中抬起头来,从婆子手里接过妻儿,打横抱起她放到内室的床上,安置妥当怔忪良久,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惜,迟疑了片刻还是在女子颊上轻轻落下一吻,这才走出内室,重新埋首到繁重的书册之中。 他没有看到,有晶莹的泪珠从床上女子紧闭的眼中缓缓渗出,划入浓密的乌发消失无形rq: 第274章 交代(全文完,求粉红) 今年的这个夏天似乎比往年都要炎热一些。 太后所住的宫殿自是不会存在过热的问题,冰盆里盛着满满的冰块,晶莹剔透的冰雪间还放着几颗颜色鲜艳的果子,让大殿中除了宜人的凉意,还有清新的果香盈嗅。 在这般舒适的环境下,一身明黄色薄绸常服的皇上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轻松的神情,狭长的眸子此刻正淡漠的看着手中清花山水外缠枝莲纹的茶盏,一语不发。 “刚冲的暗香汤,皇上尝尝罢。”太后有些不安的抚了下手上精致的甲套,强行扯出一丝笑容。 伸手揭开杯盖,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扑鼻而来,垂眸而视,几多梅花花蕾在微黄清透的汤水中翩然绽放,轻盈袅娜,就如同还怒放在枝头一般。 “还记得皇上幼时最喜欢这甘甜清冽的味儿,哀家就让宫女在冬天满园子摘半开的梅花蕾,也不怕给人嘲笑暴殄天物,回来用盐炒了密封在瓷罐子里,留着皇上来年夏天喝”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笑道,“不敢叫先皇知道,毕竟这茶多是女子爱喝之物先皇晓得了,定是要生气的” 仿佛是想起了那在后宫中相依为命的时光,皇上神色渐缓,脸色略略松弛了些,沉吟片刻,含着些许的希冀,出声问道:“母后宫中后妃的口脂里被人下了避子的药粉,您可知晓” 太后神色一凝,片刻就怒不可遏,“可是皇后”她语气严厉,重重道:“平常看她还是个好的,没成想居然面善心苦,也算哀家看走了眼。” 眼中微弱的光芒破碎,皇上的眼神陡然冷了下去,淡漠道:“不是皇后,皇后的口脂也被动过手脚。若是她做的,犯不着连自己也害。” 太后就笑了,“皇上还是不懂这后宫里女人的争斗,可不像朝廷国政那般合乎情理,为了争宠,什么做不得而且皇后已经有了大皇子,便是被药粉妨碍了,几年的调养她还是等得的再有就是。若皇子们年岁都相差不大,皇后也不安心啊。” 她语气镇定,眼里闪着愤怒的火焰,像是为凭空没了的孙子孙女心痛的祖母一般,末了还红了眼眶。 皇上一直静静听着,待太后完全说完了。才吐出两个字:“是么” 太后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像太像了,什么时候,她的儿子已经成长到与先帝这般相像的地步 如今他先是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然后才是她的儿子。 在他心中,朝廷和政事会变得越来越重。 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感受,欣喜,战栗,亦或是畏惧。 “朕还有不少奏折要处理。就不多待了。”皇上放下手中一口未用的茶盏,微微躬身道:“还有这暗香汤朕早就不喝了。” 太后直愣愣看着皇上大步离开的身影,一股从来未曾有过的恐惧从心底升腾起来她是不是错过了最后一次机会 斗转星移之间,进入了元玺三年盛夏八月,一日忽报东岳泰山发生地震,钦天监正据天象所测,说此兆应在慈宁宫。 太后心系国运,主动请求为国祈福,从此深居简出。不问宫务。 程国公府。 暧昧的暗夜中。在罗帐深处,梨汁的清且甜的香芬氤氲缱绻。掺有一丝暧昧的暖香徘徊于中,诱人迷醉,沉沬流芳旎旎,厍沉锯削霏霏。 衣裳胡乱丢在床外,贵重的衣料上缬染而成的花草纹边缘形成了洇翬,那缬花就像是笼在清晨的雾烟中一般,极为精致,此刻却被旁边男人的宝蓝色襕衫强势的盖住了大半。 透过红色的幔帐,两道身影若隐若现,汗床微透,研濡渐渍,柳沾花润,半欹犀枕,乱缠珠被。 疯狂到了顶点的时候,一只初雪般的的赤裸玉足战栗着伸出了罗帐,温润莹洁,泛着微微的红色,就像粉红色酥一样柔腻、无瑕,让人生生想咬一口。可爱玲珑的小脚趾像是受不住似地蜷缩成了一团,伸展片刻又有些瑟缩的收了回去。 云消雨歇,雨竹懒洋洋的窝在程巽勋汗湿的胸膛上,腻脸晕霞,累得连一根手指头抬不起来了。 “累了”男人刚刚经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欢爱,声音还低哑着,带着一种奇异的性感。 雨竹不理他,只顾闭着眼睛休息。 “往后莫睡懒觉,随我去打拳。” “不会”雨竹言简意赅拒绝道。 “我教你,选套简单的,经常活动活动于身子有益。”程巽勋暧昧的在雨竹颈间细语,“你身子还是弱了些。” 雨竹咬牙切齿,心道:你丫的等着,等老娘如狼似虎、饥渴如狼的时候,看谁嫌弃谁身子弱 堂阁已经被除去门窗,微风悠悠,风口设着一架碧纱橱,一张藤制的凉床摆在其中,铺着竹席,上头摆着一个绿釉影青广寒宫瓷枕,床头还放着一架象牙雕三羊开泰图的插屏,为头部挡风。 夏夜已经失却了白日的燥热,半夜凉初透,繁星点于空。静谧的院子里,依稀能从竹林和树丛里,听到虫子的声声清鸣。微风裹挟着草木的芬芳,吹过碧纱橱格心上糊着的青色绢纱,给屋子又带了几分清凉的感觉。 檐下白色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晃,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老公爷从睡梦中缓缓睁眼,忍不住披衣而起,踱步出门。 漫步目的的走到一处院子前停下,抬头一看是思谦堂。 踟蹰了半响,还是没有进去,也不嫌弃地上脏,袍子一撩就坐在门前的石阶上。 “你如今过得好不好凶婆娘下辈子投胎可要当心,收敛收敛你那硬脾气,天下除了我还有哪个能容忍你”像是憋了许久的话一般,老公爷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念叨起来:“你刚嫁给我的时候还是个软绵绵的小媳妇,后来家里那样子,性子硬气了我也不怪你,可收拾完那些老姨娘之后怎么还改不掉了呢” “你知道我不喜欢嗨,还说这些做什么。”老公爷侧身轻轻抚上了身后的木门,笑道:“知道你惦记儿子,我半夜睡不着特意来和你说道说道。” “老大看上个姑娘,我是不同意,漠北那等苦寒之地,能出什么好姑娘,家世就不用说了,便是模样,被风吹日晒的能又有什么好的”老公爷砸吧着嘴,忿忿然,复又叹了口气:“只是老大倔的跟驴一样,翅膀硬了就不听老子的话了,估计我也拦不住,就随他去不过听说那姑娘自幼聪明伶俐,孝敬父母,在当地是除了名的早慧灵巧,求亲的人无数约莫还能看。你不满意也没法子,谁叫你先去了,两个臭小子都没人管教。” 抱怨了一会儿,老公爷咳了两声,继续道:“老二小日子倒是过的不错,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长的好着呢,又聪明又白净,说起话来脆生生的,叫人疼到心里去。上次我抱他,一不注意就被扯了几根胡子下来眼明手快,不愧是我老程家的种你见了肯定抱着就舍不得撒手。” “不过老二也是个刺儿头,要是还在军中,我非抽他鞭子不可。出了孝叫他纳个妾,抬抬丫鬟,给我多生几个孙子,拧巴着就是不答应你说说,难不成还是我错了房里的一个通房几乎成了活尼姑,老二媳妇身子又金贵,生了晞哥儿之后,亲家林大人就三番两次的找我喝酒,话里话外都是她宝贝丫头年纪轻,在家被娇惯坏了,要我多担待过几日崔老侯爷也带着夫人急吼吼上门,生怕我不知道二媳妇还有个外祖在撑腰” “都这样了,不让她生还不行么,房里抬几个人,生了孩子之后全打发了,实在不放心留子去母也行,偏老二死活都不肯,还不准我去和二媳妇提。”将手笼在袖子里,老公爷沉沉叹息:“要是你在的话,肯定能叫儿子、媳妇听话。” “还有谁呢,哦,还有大孙子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前两年还染上了阿芙蓉的瘾,这个孽畜人家随便一个小计谋就叫他中了招,往后不靠国公府,怕是连骨头都要给别人嚼成渣子” “哼哼,一个个的还伙同起来想骗我,我有那么好骗么不过,这么些年了,你的那些人手还是很忠心的。”老公爷干笑两声,要是光凭他自己,还真是发现不了说是在外头打架受伤后闭门修养的孙子,居然是染了阿芙蓉的瘾。 “你也莫担心,已经全好了,反而比以前壮实,我随便给他弄了个差事糊弄着,清水衙门一个,里头全是又酸又腐的老儒生只有放那儿才不担心他被骗,哈哈。” “至于我么,也挺好的,就是老了,脑子也不大灵便,有时候会做些蠢事往后还是少管事为好,没事调教调教小孙子,哦,哦,还有两个重孙女” 夜深到了极致,虫鸣渐渐停歇,远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太阳就要出来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